《天可汗 [精校版+6章隐藏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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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精校版+6章隐藏结局]- 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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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指掌了,赢了也不能尽兴,只有崇训是认真下的也赢不了我,呵呵。”

薛崇训:“……”

“再来一局。”太平公主兴致勃勃地说道,大袖一挥招呼侍立在旁边的宦官来收拾棋盘,把黑白子分开放到瓷罐里。

薛崇训正了正身体,一本正经道:“这局我要聚精会神,赢母亲一局。”

太平公主笑道:“尽管放马过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薛崇训被她鬓发上金饰的摇曳吸引了目光。他顺势望去,除了看见了饰物,还看见了太平公主耳际的皮肤,在乌黑如云的鬓发下面雪白的脖子。这些细微的地方让薛崇训十分喜爱,他也喜爱太平公主的眼神,那种捉摸不透的蕴味。很多地方都让薛崇训感受万分舒心,所以他除了理智地分析母子权力之间的利弊,连潜意识里也不想和太平公主对立。

大约是薛崇训炯炯有神的眼神引起了太平公主的注意,她便伸手在发鬓上轻轻一摸,带着些许疑惑地口气问道:“你看什么?”

“母亲头发上的金饰样式很漂亮。”薛崇训强作淡定地说道。

“是吗?”太平公主露出一个钱钱的笑容,“别走神,这一局你要认真下,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薛崇训缓缓地沉声道:“母亲是指棋还是别的?”

太平公主忙抬起袖子,笑得前俯后仰,“你这小子又来这套,有意思……下棋罢。”

薛崇训拱手作了一礼:“母亲是长辈,那我就先手了。”

宫室中渐渐就安静下来,那栏杆前的琴师也换了一个,现在这个的风格更加沉静,琴声若有若无,好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可实际上她就在十几步之外。那声音犹如雨声,在白雪茫茫的世界里凭空造出雨来,春天都要提早来临了。于是棋子偶尔落在棋盘上的“噼啪”声也能清晰耳闻。

太平公主和薛崇训都专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沉默无话。

或许是薛崇训的棋艺实在算差,给太平公主的压力小,这下该换她走神了。过得一会她便说了一句与下棋毫不相干的话:“长安那件事不难应对,却会把人心搞乱了。有必要给张说带一道密旨回去,让他多少提防变故。”

“只要我们一家人心在一块儿,别人倒闹不出什么风浪。”薛崇训不以为然地说道。他现在最关注的还是与太平公主的关系,至于其他势力确实没怎么放在眼里,士族的势力庞大毕竟失去了朝廷组织就是一盘散沙,真要闹得过火了直接用国家机器或武力解决便是。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也微微点点头,不再多言。

这一局又下了半个多时辰,最后依然是薛崇训投子认输。他于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无奈都不咋地,精通者唯刀枪棍棒。

太平公主叫宦官报时,然后看了一眼窗外道:“今日风雪大不如早些歇息,就不设宴了,你就留在我这里说完晚饭再回去罢。”

“是,谢母亲款待。”薛崇训礼数周全地应道。

“陪我走走,等他们送饭上来。”

薛崇训忙起身恭敬地去搀扶太平公主奉承之心溢于言行。他轻轻托住太平的胳膊时,靠得近了,顿时闻到一股清香,让他身心舒坦的不是这种香味,而是除外香味的另一种淡淡的味儿,很好闻应该是太平公主身体本身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完全能感觉到。

太平公主拖着拽地长裙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缓缓向窗户那边走,她的姿态端庄而大气,头发下雪白的脖子挺拔如天鹅,背和脖子都很直,大约是宫廷里从小训练礼仪形成的习惯。薛崇训在旁边轻轻扶着她,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是十分孝顺。

“我身上的味儿好闻么?”忽然太平公主淡淡地问道。

薛崇训一听被微微吓了一跳:莫非她会读心术?不然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可没有猛吸鼻子做出闻的动作,只是在呼吸之间自然地闻到了而已,然后心里念叨了几句。

他便硬着头皮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好闻。”

太平公主招了招手,待薛崇训会意地附耳过去,她便微笑着在薛崇训的耳边轻轻说道:“可不是撒些水粉或是沐浴时放上香料就可以的,饮食也最应注意,有些东西我不吃,食谱都有御医仔细进谏。”

薛崇训听罢心道贵人平日的大把时间原来就研究这些东西了……不过呢确实母亲的细节都总是让人心旷神怡,她身边的人只会怕她但鲜有人会讨厌她。那些连见面的资格都没有的士大夫私下里唾骂,也不过是凭空臆断而已。

薛崇训说道:“母亲降息贵体儿等才心安。”

“我说的不是安康,干吗要岔开话题?”太平公主笑道。她的笑总让薛崇训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母亲不用那些东西我也会觉得很好闻,咱们血肉相连……臭味相投。”薛崇训厚颜说道。

太平公主顿时伸出手指在他的额头上一戳:“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很难见她对人做出这种亲昵的动作,薛崇训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这时宫女们陆续把菜饭送上来了,只见是普通菜肴四菜一汤,主食是大米饭。大米在关中并不普遍食用,粟米常见一些,不过宫廷里大概觉得大米白而晶莹,按照以形补形的观点吃这种饭会有益皮肤?反正宫里做的糕点很多都是半透明很好看那种。

二人到食案上坐定,就这样用膳,薛崇训的吃相有些粗鲁,不过却不会把菜饭和汤洒在案上。太平公主好像很喜欢看薛崇训吃饭,她看起来大气却是一个很在意细节的人……也并不觉得薛崇训这种吃相有什么不对,男子过分文雅了毕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窗外的雪花又在飘了,母子俩在一起吃着家常便饭,倒也显得有些温馨起来。

第十四章 苦寒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寒冷,关中地区的人们都能感觉风雪比往年要大。不过内地还好,往北的河套安北地区就更加苦寒了,临近突厥汗国的唐朝“三受降城”军民过冬也存在物资缺乏的困难,这两个月来陆续有从内地调粮调物;而更北的游民民族今年估计有点难捱,牲畜人员冻毙的情况难以避免,冰天雪地的给养也会很困难。

“三受降城”即从国境内到外的“东受降城”、“中受降城”、“西受降城”,位于河套北岸,虽冠以“受降”之名,但却不是为了接受突厥贵族投降而建的,而是外驻防城群体,与周边军镇、州形成河套内外的防御体系,带有突出的军事驻防性质,同时兼具多种其他功能,如军政中心,交通枢纽和经济中心。城及其周围地区组织垦田,部分地解决了当地驻军的军粮供应和经费开支。

此时朔方到西受降城有汉兵军士马匹共计约七万,分驻各军镇,受朔方军总管张仁愿的节制,灵州等地还有内附的鲜卑人等族的骑兵协同,各族组成一道联防体系(唐军是不修长城的),北方最大的威胁仍然是突厥汗国。突厥人近数十年来虽多次败于唐军,与以前可以兵临长安的情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这样。

朔方总管张仁愿在京师干过殿中侍御使,在幽州也当过官,不过建功立业的地方是在突厥。经营唐朝与突厥的关系,战争与安抚并用,成就了他今天的位置和名望。

每个封疆大吏都有让他功成名就的地方,一般就在一个方向,因为长久处理一处的对外关系可以让他更熟悉当地的情况。比如程千里和杜暹成就的地方就是西边的西域和河陇……而张仁愿则是在北方。

近些年大唐北部边境总体比较安宁,是和张仁愿的能力和功劳分不开的。他有个儿子张之辅,也和父亲在同一体系内,作为得力亲信的帮手。

张仁愿的大本营设在朔方道灵州,这地方还有个被流放到这里几乎被人忘记的人:李义珣。

李义珣爵位是嗣泽王,他是李上金的儿子、唐高宗的孙子。唐高宗有好几个儿子,除了与武则天生的那几个之外,与其他嫔妃也有儿女,但大多都不得善终。在武则天当政后,不是她生的那些皇子几乎都“莫名其妙”地或病或意外身亡了。

李上金(嗣泽王李义珣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李上金的生母是高宗时的宫人杨氏,之后他的命运一直坎坷长期处于担惊受怕中。直到载初元年(六九零年),武承嗣要求周兴诬告上金与素节谋反,于是将他们两人召回洛阳后交付御史台处理。后来素节在南龙门驿被杀害,上金得知后相当恐惧,遂上吊自杀……这么一算,李上金是被险恶的政治|斗争给吓死的。

他死后,留下的七个儿子也倒霉了,一开始全部被流放到显州,其中六个在当地被陆续除掉。仅存嗣泽王李义珣活了下来,唐中宗复位后才摆脱了随时可能被别人干|掉的危险处境,默默无闻地在灵州活着。

也许只有经历过这些磨难的人才会不愿炫耀血统,平常才宁愿低调地生活。李义珣从来就不和长安的人来往,在灵州也几乎处于隐居的状态,当地人很少见过他出门狩猎游玩,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了。

别说和长安联系,他就在和当地的官吏也交往不多,就仿佛一个摆脱了世俗的僧人。不过很少人知道,他和朔方总管张仁愿的私交相当好,算是那种可以交心的人。每次张仁愿巡检各地回到灵州,都会很低调地穿着布衣带三两随从就去和李义珣喝两盅。这样的交情已经摆脱了世俗礼节的约束,反而很随意随心。

他们常常就谈谈道家或佛禅,或是聊聊北方边境的一些事儿。两人都没有很执念的宗教信仰,言及僧道之事不过是一种风雅或是爱好罢了。

这次张仁愿从三受降城那边回来,和往常一样到官府上交接了事务准备休息了便去拜访李义珣。

张仁愿四十多岁的样子,面部骨骼有点突出,就显得脸瘦有棱有角的,因为长期在边关还有点黑。不过文人出身的人就算外表不怎白净,却照样能很容易体现出来那股子气质。

他提了一坛酒就这么去了,连其他的礼物一样没有,酒坛好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还沾着一些泥土。走到王府门口,那些奴仆都对张仁愿很熟悉了,马上就热情地上来嘘寒问暖说话,然后带他进去。

见了李义珣,只见这王爷才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色很白,大约是缺乏户外活动的关系。那种苍白好像有一种说法叫做贵族白,有点病态的感觉。不过他的面相倒是生得方阵,天庭饱满下巴方正五官端正,到底是李唐皇室的血脉。

俩人分宾主坐定,奴仆们就拿了金盏上来,张仁愿却大咧咧地拍了拍酒坛开封亲自往酒盏里斟酒,“今日挖起来的时候一算,这坛酒都在地下埋了整整三年啦。”

李义珣端起酒杯放到鼻子前半闭眼睛一嗅,赞道:“怪不得醇香十足。”

张仁愿笑道:“藏个一二十年的好酒才叫一个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只有老朋友才能这样相处,过得一会儿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十分安静了,王府内的奴仆们没事儿也不敢进来打搅。

张仁愿用很随意的口气说道:“前阵子去了一趟阴山附近,雪太大了,得从近左的大仓里调粮才能过这个冬。突厥人也难过,派人过来求援呢……幸好这些年边境安宁,不然遇到这种年头又得起兵祸,北边的游牧族没法了肯定想入关来劫掠……”

张仁愿随口唠叨着边境的事,这时李义珣忽然沉声道:“听说前不久长安出了事,今上要禅位薛氏,你可听说了?”

“嗯。”张仁愿神色一凝,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他们顿时又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李义珣的脸色露出平时难见的愤慨:“我大唐百年基业,就要葬送狼子野心之手,孰可忍不可忍!”张仁愿听罢一言不发,脸色已变得十分严肃。

李义珣忽然激动地看着他,恳切地说道:“那两个贼人正在长安外的华清宫,如得张公神兵相助,我大唐勇士轻骑南下一举铲除之,恢复李唐基业,乃万世之功也!如果张公愿助我一臂之力,大唐江山愿与张家共享!”

“王爷稍安。”张仁愿皱眉慎重地说道,“请王爷明鉴,臣虽为朔方总管,节制数万兵马,可是各镇上下多有太平党羽耳目,他们见缝插针有的十分隐蔽,我们根本就无法防备。如果要调朔方各镇兵干这等大事,恐怕尚未出师长安的太平党就知道了,届时一道圣旨一个御史就能置张某于死地,或者对方有所防备以举国之精锐军费围剿朔方,纵是神仙下凡也绝无取胜之可能,于事何益?”

李义珣忽然垂下泪来,哭道:“早知有今日,二十几年前不如和父兄一起到九泉之下倒是省心了。苟活如今,眼见社稷蒙难有心无力,真生不如死!”

张仁愿忙好言道:“张某与王爷多年深交,绝无自顾独善其身的道理,可事必败,徒劳送死不仅有愧于王爷,也于事无补啊……”

李义珣伤心欲绝,越哭越凶。

这时张仁愿琢磨了片刻,跪倒在地道:“臣倒是有一计,王爷听听如何?”

李义珣停下来用袖子揩了一把眼睛,又有了希望地看着他道:“你但说无妨。”

“没有长安的军令,北边的唐军是无法调动南下的,否则风险太大无异于自投罗网,可是突厥……”

李义珣沉声问道:“难道要借助外族入境平乱?如此会不会遭天下士人的诟病,舆情不利于我?”

张仁愿道:“维今之计,只能如此别无他法。今年正好天道不好,突厥人过冬困难已多次派人向我求救。我们正好借此机会与之密议,以粮草物资借兵,突厥人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我大唐修筑三受降城之后屯兵,突厥人要想对咱们翻脸胜算很小,进展的阻力也会很大;在此情况下他们只能与大唐议和请求借粮。两边各有所需,谈拢的机会就很大。”

李义珣一脸沉思,正琢磨着其中关节。张仁愿又分析道:“届时放突厥人轻骑悄然南下,咱们只需确保紧要关口的人信得过,我凭借权握朔方总管,要安排一些人并非难事……至少风险比直接调唐军南下要小的多,也更容易隐藏大事。”

“突厥到长安不止千里之遥,他们孤军深入简直是入死地,会愿意冒这个险?”李义珣开始问一些细节的问题了。

张仁愿道:“让他们昼伏夜出,只要能顺利到达华清宫将那俩人斩杀,接下来天下肯定会发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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