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复蹲下身,弯腰趴在冰雁跟前,紧张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冰儿,你要快些好起来。”
美朗见他这样,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冰雁一定会没事的,她很坚强。我想她确实有些疲惫,让她歇歇,也许过一阵儿就会好的。”
羽朗轻转眸子侧睨了他一眼,浓密的睫毛下隐隐闪烁着泪光,“你也茜朗总说冰儿犹对我情痴,其实,这么久她与茜朗相濡以沫,如胶似漆,已经血浓于水,不可分割。三弟这次对她的伤害,恐怕是灭顶之灾。她的气血越来越虚弱,我们守在这里,她都没有起色,这让我有种无力之感……”
听羽朗的分析,美朗的神色也惊慌了,心痛的从被子里掏出她的手,低头以唇轻吻之。“冰雁,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冰儿……”羽朗哽咽着倾下身,脸颊轻噌了下她的额头,手指轻颤着捋她的秀发,望着她忧郁的脸,他心如刀割。“都是我不好,我枉为人夫,居然不知道你的心事,冰儿,你若怜惜我,就不要让我太自责,早点醒过来。我向你保证,再不会让你受苦。”
美朗见羽朗伤悲,也情绪低落。不让冰雁受苦,他和羽朗,能做到吗?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守着她。
这次,他一定好好守着她。
这是一座不失威武却孤零零的墓。
半山腰上,周边风景秀丽,墓碑高耸,墓堆干净,可见常年有人打扫。
茜朗呆呆的望着这个墓,手脚冰凉,一种奇异的无法言喻的感觉在心里涌动。他对这个墓是陌生的,可是里面硬生生住着他最血亲的人,这让他,竟不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
在他心里,母亲像烟一样,像梦一样,虽然不能触摸却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似乎一直围绕在身边。可是现在,她就这样清晰的在眼前,真实的在眼前,而他不能触摸不到,只能感受到墓碑的冰凉。
他不甘心,他不能忍受这种阻隔。他想扒开墓穴,亲眼见到母亲的骨骼,亲手抱抱自己的母亲。好让真实的感受来证明母亲是存在的,他是有母亲的。
但他又怎能如此惊动母亲,他能拥抱的,以后永远只有这个墓碑。
“茜儿,叫阿妈。”腾波沉重的声音提醒。
茜朗轻轻一颤,神思恢复了几丝清明,张了张口,他困难地说:“阿爸,你先回吧,我想一个人陪阿妈一会儿。”
腾波神色动了动,他在曲珍的墓前,终于听到他们的孩子叫阿爸叫阿妈,他满足了。没有勉强茜朗,他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说道:“曲珍,我把我们的茜儿带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现在长大了,非常优秀,你好好看看我们的儿子吧。”
说完,利落的起身,没有再看茜朗,直接转身,下山而去。
茜朗耳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缓缓回头,看向阿爸一人行走在曲折的山间,蓦然间,觉得那背影已经开始有点弯。阿爸老了。
再回头,墓碑依然笔直的竖在他面前,那墓碑上的字,一个一个的让他心酸:腾氏土司夫人曲珍之墓。
夫人……
茜朗眼泪如溪流潸然泪下。以死,争得夫人之名。是欣慰是悲哀?
闭上眼,双漆重重跪下,手指顺着碑上的刻字凹下的纹路一路描着,描着。
“阿妈……”艰涩开口,他悲痛欲绝,“阿妈,孩子儿来晚了。”
恶女嫁三夫 227,别报复我
山风阴凉,多年来的孤坟终于有后人拜祭,山林间,袅袅升出一缕淡淡的清烟。
茜朗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时候,泪已干涸,太阳也已缓缓往西边坠落。
他挪动僵硬的双膝,从墓碑前移到了圆圆的坟墓前,反身坐下去,后背倚上冰凉的石墓,里面躺着的他的阿妈,冰凉感也感觉亲切。头一次,他不再需要对着一块湖诉说对母亲的思念,诉说着失去母爱的怨念。
“阿妈,你跟随阿爸,后悔过吗?”手里握着母亲的遗物巴珠,他抬头望着灰白的天空,茫然的问着,虽然没有答案,可是觉得安心。“我今天看到了,阿爸他是爱着你的,不管有多少,至少是有爱的,你在另一个世界里,不要太悲伤,好不好?因为你的儿子,我过的很好,我长成了大人,成了亲,还做了土司王。你开心吗?你不是一直想我入族谱吗?我不仅入了族谱,还是阿爸最优秀的儿子,你会感觉到骄傲吗?阿妈,没有人再看不起我们,你不是阿爸的妾室,你是下一任土司王的母亲,你是我们族里最伟大最贤德的夫人。”
他脸上洋溢着欣慰,骄傲,笑容却又在下一刻凄楚起来,“阿妈,你不开心,是吗?因为你看到我不开心。呵,阿妈,你说,我是不是像你,都太痴太执着?不,我不再痴了好么?我什么都不想了,现在有阿妈在,我会好好的生活,做一个好土司,辉煌的走完我的人生,我在后去陪你,好么?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在另一个地方再享天伦之乐,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吹过落叶的唰唰声,像是有人在叹息。
“阿妈,你告诉我,真提我错了吗?是我在无理取闹,自作自受吗?不,不是的,我没有错,是他们都对不起我,他们骗我,欺我,背叛我!”他猛的睁开眼睛,眸子里喷射出愤恨,手指紧紧扣在地面,指腹磨出血丝。“我恨她,讨厌她!她和我在一起,都是不得为之,她哄我,敷衍我,只是为了责任,她虚伪,她自私,她假情似义!她不爱我,利用我,她爱的只有二哥,我只是二哥的替身,现在有二哥在,她早就不需要我了,却不农副业假惺惺的讨好我,我不要她的施舍!”
空旷的山谷里,只回荡着他忿然而凄厉的斥责声。
而回答他的,依然只有叹息,无奈的叹息。
他的眼泪,在脸上滑出水亮的印迹,他愤怒的目光一点点黯然,手指也僵硬的蜷起,破损的肌肤表面,混合上一层混土,很疼,却很真实。
他缓缓缩起四肢,头靠在坟墓上,气息一点点放轻,胸口沉重的起伏,头发散乱在脸上,随风无助的飘动。
“阿妈,你帮帮我,我不想爱她了,真的不想了,好痛,我的心好痛……我成功了,我赶走了她,我给了她台阶下,让她理所当然的走了,以后,我俩都不再有纠缠了,我该开心,该放松,该满足了,是吗?以后,我们不需要再同床异梦,不需要应付彼此,过生不如死的夫妻生活,呵,呵呵,我自由了,就算痛,也痛的有自尊,对不对?阿妈,你的儿子是很坚强的,是有骨气的,我是你的儿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都不做那卑微可怜之人。”
迎着风,他低低的笑出来,“呵呵……”他是开心的笑,胜利者的笑,可是脸上,却没有胜利都该有的全傲然和自信,唯有痛楚和凄凉。
“没有人能再伤害我,阿妈,你放心,孩儿再也不会痛了,孩儿什么都放弃了,什么都不在乎了,无情无欲,何痛之有?呵呵……真好,以后,都不会再痛,不会再伤心,不会再难过了,真好,阿妈,你保佑我好吗?保佑孩儿简简单单的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
声音越来越低,几近被风声掩埋,不知何时,天色竟是近暮色了,山间风速变大,山谷里也回荡出呜呜的悲鸣声。
茜朗长长吸了口气,抱住了双膝,头埋在腿间,闭上眼睛。“孩儿哪也不去了,孩儿在这里陪你,阿妈不会再孤单了,孩儿在这里……”
渐渐的,他的神思开 始飘渺,山间寒气逼人,他似已麻木,一动不动,倚靠坟墓而息。
忽然,通往墓地的山路上,匆忙的出现一行人,她神情焦急,脚步急促,极快的走到了墓碑前。
茜朗迟钝的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看到眼前的人,他轻嗤了一声,站起身来,几乎同时眼睛里露出犀利和愤怒。
然而,塔娜夫人却保是颦眉轻叹了一声,缓缓跪在了墓碑前,将手中的一串佛珠放在地上。
原本想出言不逊的茜朗顿了顿,用疑惑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曲珍,你在天有灵,要保佑孩子们平安、幸福。他们受的苦难太多了,让他们摆脱痛苦的纠缠吧。我们的媳妇儿,现在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求你一定要保佑她醒过来。”
茜朗眸色一凛,媳妇儿?夫人说的媳妇儿,不就是冰雁?
冰雁怎么了?!
心里带着惶恐疑惑,却硬生生没有问出口。
夫人磕了头,站了起来,面向茜朗,忧愁地说:“茜朗,冰雁昏迷一天了,水米不进,气息微弱,就连羽朗,也是束手无策。”
茜朗的脸色煞白,两眼的不可置信,身体不住的哆嗦,“……你骗我!”
“我何需骗你?现在美朗和羽朗都守着她,焦急万分。我已经送信去给洛彦活佛了,若活佛也无能为力,恐怕真是凶多吉少。”夫人说着,悲伤的低头拭了拭眼泪。
茜朗的身形一个趔趄,单薄的身子几乎跌倒在草丛,他瞪着双眼,嘴里呢喃着:“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你骗我的,一定是骗我!冰雁,冰雁不会有事的……”说着,一个激灵回神,猛的转过身,沿着山路飞速的奔下去。
“茜朗!”夫人担心的轻唤了声,却只见茜朗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顺着山坡向下翻滚,她惊呼着去追:“茜朗!孩子!”
茜朗滚动几下,停在草丛间,他情绪激动,奋力的趴着身子往上起,却似乎手和脚虚软的支撑不起。突然,一双手搀起了他,“茜朗,你没事吧?”
茜朗回头,眼腥红的看着她,“告诉我,冰雁她好好的,她没事,她没事。”
夫人颦起眉,扶着他往前走,一边温声劝着:“别担心,冰雁吉人天相,她会醒来的,活佛会救她的。”
茜朗呼吸不畅,脚步踉跄,崎岖不平的山路,好像永远走不到头,他抬头望向寨子的方向,心头笼罩上灭顶的悲伤:冰雁,你不要吓我,你不要报复我!
挥手甩开夫人,他撒开步子奋力朝前奔跑,一路哭喊:“冰雁!冰雁——!冰雁!……”
恶女嫁三夫 228、痴心救妻
夜色无边,内室间笼罩着肃穆而沉寂的气息。
白帐以里的软榻上,厚厚的被褥下,容貌清丽却肤色苍白的女子紧闭着双眼沉沉睡着,她长发微散,嘴唇干裂一天之内,竟憔悴如久病之身。
坐在床头的如仙男子温柔的将她抱在怀中,一张莹白的脸庞上,双眉紧锁,薄唇紧抿,一双美目焦虑的停驻在女子的脸上,不时的以手绢轻拭她额角的细汗,轻抚她的发丝。
女子的右手边,身着黑色锦袍的健壮男子蹲在床前,他紧紧的握着女子的纤手,抵在唇边亲吻,连呼吸就极其小心。
这一刻,他们的心神全都放在女子的身上,仿佛这个世界都停止了,没有任何事可以勾起他们的注意,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心爱的女子。
门外突然传来奔波的脚步声,忽而,失急慌忙的跑进来一脸泪水的少年,他衣衫华贵,却沾满灰土,当看到床上沉睡不醒的女子,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惶恐,面色亦惨白了几分。
如仙的男子和健壮男子均扭头看向他,神色各异。
“冰雁……”他压抑着呼吸,极轻极小的声音唤着,仿佛怕惊醒了她,又仿佛是因为怕叫不醒而不敢大声。他放轻着步子,缓缓靠近床铺。眼睛瞪着圆圆,眼白里散发着血丝,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庞,生怕错过她一丝的动静。“冰雁……我来了,冰雁,我来找你了,你看看我。”哽咽着跪在床前,他伸手颤抖着轻触上她脸庞。
“茜朗!你说的什么话?雁儿她还没死!”一侧的美朗强忍着怒气低斥他,想想气不过,伸手将他一推,茜朗柔弱的身子斜到在床下。美朗站起身,眉头紧锁,怒其不争地瞪着他:“你现在开心了?你满意了,你闹够了吗?!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做了什么混帐事,惹她伤心至此!”
茜朗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泪流满面的再扑到床边,慌乱的握起冰雁的手,语无伦次地嘟囔着,“我错了,我混帐,我卑鄙,我胡闹,我痴傻……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冰雁你醒来,你打我骂我,我再也不敢了,只要你醒过来,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再也不敢惹你生气……”
“她不是生气,她是心灰意冷。”紧紧抱着冰雁的羽朗,清清冷冷的开口,第一次,他的眼里有怨念,有痛恨。“枉你和冰儿相守至今,却全然不了解她的品性。她虽重情重义,但绝不会为了责任而委曲求全。我第一次践踏,就见识她的现实,积极,洒脱和狡黠,她不甘对命运屈服,对生活一直充满信心。她那么努力的想和你携手相伴,而你,却总是对她猜疑,试探,甚至伤害和折磨。我原是想劝解于你,哪知你越发叛逆,魔性缠心。茜朗,你问问你的心,她究竟对你如何?你何其忍心还要伤她?”
面对羽朗的句句痛责,茜朗无言以对,愧疚难当,“我不想的,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真的不想伤她的……”
羽朗痛心的闭了闭眼,转面望向怀中苍白的人儿,心疼百般地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得冰儿相守,我为感天恩,怎舍得有半丝不珍惜?你可知道,她与我之情,与与你之情有所不同,同我乃相知相惜,同你乃相依相爱,一年之守,骨血相融,你可知这是怎样的情谊,我与大哥,可望不可及。而你,却弃之如敝屣,这种伤痛,你让她如何承受?”
羽朗句句泣血,茜朗面无人色,他颤抖着,缓缓闭上双眼,长长吸了口气,缓解着胸口的痛处。二哥的提醒,点拨,已让他彻底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有多可恨,他只知埋怨,只知索取,他可为她想过?为她体谅一份!
时至如今,其实即使他不明白,也绝不会再去胡乱计较,当第一眼看到冰雁沉寂的睡颜,那种对尘世绝望的平静,让他害怕,让他惶恐,就像二哥说的,她似乎对他们的感情已厌倦,准备随时离去。
“不,冰雁,你不要离开我,冰雁,你醒来,醒来才能惩罚我,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报复我,就算我混蛋,我该死,可是还有二哥,还有大哥,你不可以放弃,不要放弃你自己。冰雁,冰雁,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不测,那么我还活着做什么……我们都该怎么办,冰雁……”
茜朗失声痛哭,羽朗痛心的偏开脸,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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