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求生意识,只有游荡的魂魄还在说话。生无可恋的绝望感让我看不清楚事态,只能抬头看着她的丈夫寻找答案。
我看着他,他却看着喜悦。“怎么回事?!”胤禩冲着喜悦发火。
“八爷……对不起……福晋她……福晋她都看到了……我们的秘密……”喜悦畏畏缩缩地站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康熙四十七年(三)东风成灰
漆黑,静寂,心死,泪尽。
胤禩用湿透的虚弱身体抱紧明慧,他眼里的痛楚仿佛那个带给明慧痛苦的根源不是他。“傻丫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知道……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补偿你……”
明慧反抱着胤禩痛哭,她眼里不是责怪,而是悲哀,悲痛!是什么可以让她如此绝望?是什么可以让她忘了愤恨?“胤禩……我的胤禩……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黑暗中,她只看清了胤禩,她眼里只看得到胤禩。
胤禩盯着她的眼眸,手捧她哭花的小脸,落下沉重一吻。“答应我,好好活着。什么都不要想不要问……我们都会好好活着……”胤禩也几乎失控了,和明慧拥抱着哭成了一团。最冷酷无情的八爷,哭了。
管家和侍卫的灯,点亮了我们四周。我这才看见喜悦手腕深处的一道道鲜艳的割痕,还有手臂上正在流淌的鲜血……肯定有一个惊天的秘密,一个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当时,我的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可是很快的,我却被另一个悲惨事实震撼到无法呼吸……
“爷!福晋出血了!”管家提着灯笼照向明慧的下腹和腿部,染满血迹的衣裙,还有明慧难以言喻的痛苦,我们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秦岩~~~~~~!”胤禩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仰天长啸!我则叩地悲戚……不是说已经吃了药吗?不是说不可能有孩子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刻到来,为什么!如果这个孩子注定要这样离去,我们宁可他从来不曾在明慧的生命里出现过……
八爷府,灯火不熄,一夜死寂。
住在胤禩后院的神秘大夫秦岩为明慧治了伤,也带走了拥有过短暂生命的孩子。胤禩守在明慧身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喜悦则跪在我的房里呆若木鸡。我叫来齐海和那海三堂会审,可是无论怎么说,她只有一句话:“一切原委,必须等八福晋平安醒来。”直觉告诉我应该打她,可是我没有,我打不下手。
第二天的破晓,我被胤禩叫进了房间。浓重的血腥味仍然弥漫在房内的空气中,脸色惨白、筋疲力尽的明慧微笑地望着我。那一霎,我仿佛看见了多年前在御花园中与我并肩抵抗紫漪的明慧,她眼中竭尽全力伪装的坚强是那么的柔弱。
我走到她的身边坐下,用手整理她脸边汗水粘连住的秀发,用呜咽地声音说着,“不如先住我那里,我想你了。”
她闭上眼把头转向内侧,几句简单的话,说了很久,很长。“不去了……我想和他多呆一会儿……我觉得他还在这儿。月儿,你知道吗?我能感觉到……我昨天刚从大夫那里知道他的存在,只一天……他就离开我了……”
我扑倒在她染血的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虚弱无力,却仍然强撑着对我说,“你知道以后,不要责怪他们。他们也有苦衷……我昨天,听到后院书房传出轻微地叫声,就走了进去……多想没有进去……月儿,喜悦有了胤禩的孩子,可是他不想要。所以她偷偷地躲在屋里自残,割了自己一刀又一刀!……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真的……”她突然拉住我的手,“月儿,原谅他们!我已经原谅了!真的!……”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
“爱新觉罗胤禩!”我站起身指着门外的他,却只有喜悦跪下来请求明慧的原谅。他没有,如同一个正常的古代男人,他没有。
我转头看着床上残留的血迹沉思,真的是这样吗?我所认识的喜悦,会为了深爱男人的不娶而多次自残?我所认识的胤禩,会为了一个丫鬟的孩子与明慧抱头痛哭?我认识的明慧,会为了一个不忠的丈夫跳湖自杀,会因为喜悦的怀孕而放弃自己的孩子?不。这一切我都不相信。你们都在骗我,或许是威胁着明慧一起来骗我。而我,一个比你们多活了几百年的现代人,是不会永远被你们牵着鼻子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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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的事刚理出头绪,我却因宫里一道释放宜妃的旨意而被九阿哥胤禟拉进皇宫。今天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因此,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笼罩在八爷府上的阴霾。我不想让他卷入更多的是非,于是随他去了。
干净透明的天空飘荡着如棉花糖般的云朵。碧树青云,殿台楼阁,紫禁城的春天仿佛已经冲破了寒冬的桎梏,开始了崭新的旅程。九阿哥胤禟的心情正是如此,而我却恰恰相反。
“小心!”一个幼小的身体冲撞过来。胤禟低头温柔地看着地上摔得四脚朝天的小家伙,他有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眼里回荡着男子少有的柔性情怀。他伸手要去扶他,却被另一个声音所喝止。
“不要扶他!”
我们回头一看,竟然是胤禛。他眼中的严厉立刻让我们明白了小男孩的身份,而胤禛自己则正在扮演着一个严厉的父亲。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胤禛走到小男孩跟前说道,“跌倒了只能自己站起来。”
小男孩躲到了九阿哥胤禟的身后抓住他的裤管,“阿玛不要骂我……我再也不敢了……”他舒服地靠在胤禟的身后,就是不肯落入父亲的魔掌。我竟被他的模样逗得笑了,一时间忘了他是胤禛孩子的事实。
我蹲下来拉住他的手,“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先是用眼睛瞟过胤禛,然后冲着我笑,眼睛眨巴眨巴地水灵模样真是比小女孩儿还要可爱。“我是爱新觉罗弘昀,额娘告诉我,我是阿玛最最喜欢的儿子!”
芸嫣的孩子。我的手冻结在空中,但比不上胤禟僵直的腿。难怪,难怪长得这么像……不等我们反映过来,胤禩已经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他头也不回地告诉弘昀,“不进宫就自己回家。”
弘昀看见胤禛远去的身影立刻甩开我的手,飞快地向着胤禛跑去。“阿玛阿玛!等等弘昀!”咚地一声,弘昀又摔倒在地,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流连,迅速地站了起来更快地跑向胤禛。嘴里还一直嚷着,“阿玛阿玛,弘昀已经很勇敢了,你什么时候教我近身搏斗?”胤禛依旧没有理睬,但嘴角的一丝笑意却是安慰和高兴的。我望着这一幅温暖的父子图想着,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又或许,他已经在开始成为我心中的雍正皇帝。因为善良,所以冷酷。
胤禟的眼神还随着弘昀向远方移动。我选择叫醒他,说道,“他们走远了,我们也走吧。”
他突然冲着紫禁城的蓝天伸着懒腰,“是啊,都走远了!”他望着我的脸,仿佛在寻找着过去的一切。但是胤禟,你终会发现,昨天,已经成为永远。
“月儿,虽然不合礼制,但让我牵着你走吧。以后的路,太孤单了,我一个人走不动……”
我主动送上自己的手,把它交给一路陪着我的你。胤禟,你知道吗?我的手庆幸还有你可以紧握。“还记得当年在胤禛和紫漪面前的牵手?我们早就没了名声,那就让我们一起遗臭万年吧。”
康熙四十七年的春天,胤禟抱了我,他没有哭,反而笑得好灿烂。他牵着我的手走在通往宗人府的路上,我也第一次从他的手里感受到了体贴的安全。是芸嫣改变了他,是弘昀改变了他,是胤禛改变了她……这种改变是不是好的,是不是成长的代价,往后的岁月里我一直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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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胤禟一起将被康熙赦免的宜妃,也就是他的生母,我的嫦玉姑姑送回了畅春园。她把胤禟关在门外,轻声在房里问我接下来怎么打算。她是顾虑如今胤禟和胤禩凑做了堆,所以怕我有话不能言。面对她付出的全部的信任,我也不能再对她有所隐瞒。
当她知道了我的意图和筹谋后,轻叹一声,原来当初我生母的一切部署都是为了今天。非这样不可?她问过我这样的问题。而我的回答是,如若失败,则尸骨不存。
她或许并没有理解,我整个世界尸骨不存的真正含义,只当是我会因此丧命。而我也向她重新打听关于我生父的答案,可是她仍然三缄其口,让我更加怀疑生父并不是纳兰容若那么简单。
见她如此固执,也就不再追问。转而问了关于太子胤礽母亲的一个问题,也因此找到胤礽临阵叛变的缘由。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在生产当晚就过世的胤礽生母,曾怀疑是被人毒杀的。
而胤礽自小就被索额图等人灌输了王若月是其杀母仇人的思想。加之那时候我的生母万千宠爱与一身,康熙完全忽略了从小被册封为太子的胤礽,并在五岁左右时将他交给我的生母教养了一段时间,让他觉得是无上的耻辱。
我反问嫦玉姑姑,是否知道当时是谁下毒?是不是真有下毒?她的话说得蹊跷:“真亦假时假亦真,没有人能够明白当年的真相。我也是局内人,又怎么能看得清呢?”
此行唯一的收获是,太子哥的失常表现终于可以归结于正常。倘若我知道是谁让我失去了父爱母爱,我也不会轻易饶恕和她有关的一切。
此后,我们迎来了异常寂静的三十天。没有人动静,没有人查案,没有人获罪。直到四月辛酉,沈宛姑姑命人拿着书函来到八爷府,我们才开始迎来了新一轮的战斗。康熙四十七年四月,内大臣明珠病重。
康熙四十七年(五)将军且慢
明慧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身体已经好了。我怕她天天呆在屋里迟早要憋出病来,因此决定带上她一起去明珠府。我们的马车刚到,碰巧遇见大阿哥胤眩穆沓道肟N颐畛捣虿欢人窍刃小4哟傲钡南阜炜慈ィΡ3治⑿θ茨蜒诹成系挠锹恰1暇梗髦槭撬种幸幻斗浅V匾钠遄印5蓉费|离开,我才扶明慧走下马车,缓缓步入明珠府。
正当我们经过穿堂,却听见身后传来快速的脚步声。一个身材健硕、脖后露出半个刺青的成年男子,牵着一个鹅黄色凤尾裙、镏金坎肩,挽着飞星发髻的女妇人冲过我们。一来一往,刚巧擦过了明慧的身体,导致她重心不稳,扑倒我怀里。怎么走路的?我指着前面的人叫道,“前面是哪个不看路的瞎子!”
明慧慌忙伸手拦住我,自醒来以后,她身上的明媚泼辣劲儿全体消失不见了。“月儿算了,我没事。”
奇怪的是,我的大声呼叫没能吸引刺青男子的注意;反而是明慧的温声细语却让他停住了前进的脚步。他回身的同时放开了女妇人的手,远远地凝神望了我们一眼。突然,喜出望外、大步流星地跑过来抱紧明慧,“慧儿,真的是你!”
“还不放手!八福晋你也敢抱!”我使劲儿地拽,却完全无用。他简直强壮如一头野牛!
鹅黄色凤尾裙的女妇人立刻上来解围并向我解释,“姑娘见谅!我夫君肯定是碰到熟人了。他生性骄纵跋扈,又刚从西北军营回来,请姑娘见谅!”
我望着这个眉目清秀、大方高雅、笑容可掬的女人发懵。你这女人也是奇怪?你的丈夫抱着别的女人你不管管,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我解释?难得理你们……“快让他放开!”
“慧儿!我是亮工,跟你青梅竹马的年羹尧!”
年……年……羹尧!妈呀,我的心脏啊!还青梅竹马!!……这也太乱来了……难怪我这些年怎么找你也找不到,原来你不在京城,躲到西北军营里去了!
“亮工?”明慧看着他的脸,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接着又拉住他的左耳检查他的耳背,“真的有两颗痣,你真的是亮工。”明慧的笑清新地化开了我的愁绪。多少天来,她都没有这样认真地笑过。
年羹尧一边说话,一边比划,“你怎么回事?换以前,你应该直接掐住我的耳朵往我的头顶扇巴掌,说我胆小怕事!现在怎么柔柔弱弱,一点儿都不像你?”年羹尧肆无忌惮地握着明慧的手,无人敢管,包括我。他能够一眼看出明慧的改变,必定也是真正关心她的人。
谈话正要继续,沈宛姑姑却走了出来。流逝的岁月怎么能对你如此宽容呢?再见面,衣袂飘飘,依然美若天仙。“你们都见过了?”
我捂嘴笑道,“还没来得及认识,年羹尧三个字已经震撼我了。”
沈宛走到我的身前,为我们相互引荐。“这是我的女儿如梦,还有她的丈夫亮工。这是八阿哥胤禩的嫡福晋明慧,还有同为八阿哥侍妾的月儿。”
年羹尧侧眼看我,撅嘴掀鞭子,“一个侍妾,脾气倒是不小。”
沈宛对他的话很不赞同,于是回道,“亮工可不要小看月儿。如今她跌一跤,紫禁城都要抖三抖。”
“哦?”他睁足的单眼皮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心虚莫名……看什么看……
“好了,都认识过了。如梦、月儿你们快跟我进来,老爷要见你们。”说完,沈宛走在最前面,如梦也跟着她走去。一前一后,行动飘逸清雅,都是温婉动人的美人。
我回头看向明慧,年羹尧却拉住她对我说,“放心,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单独聊聊。”
我不敢不走,只因为年羹尧在历史上的生猛形象。擦掉额头的冷汗,跟上沈宛姑姑和如梦的步伐。心里却开始打鼓……怎么办?如果年羹尧站在胤禩这边,历史不是更乱套了吗?
明珠躺在病榻上,生命垂危。他伸手唤我过去,仔细端详我的脸。沈宛和如梦就这么静静地等在一边,默默等待。
“把圣上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