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因为她总是显得逆来顺受。我有理由相信你们会相处愉快,并不是因为我的判断。”圣约翰说着,嘴唇又抿了起来。
安雅笑了起来:“那我也就放心了。老实说,我这次来的目的正是为了这个。我今天晚上一时心血来潮到这里拜访的目的全部达成了,因此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逗留了。晚安,里弗斯先生,夜间的露水已经要降下来了,我想我得尽快赶回家。”
她伸出手去和牧师告别,圣约翰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到底是为什么才特地前来的呢,奥利弗小姐?”
Chapter 19
安雅唇边含着的笑容渐渐隐没。她用带着忧郁的目光看着圣约翰,轻轻地说道:“你希望我是为了什么而前来的呢,里弗斯先生?”
她故意露出了忧郁的表情,甚至和她一直以来致力于去模仿的罗莎蒙德的言行不一致,但圣约翰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这让安雅心里难得地出现了高兴的情绪,因为这证明她的冒险举动成功了。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对圣约翰的催眠和引诱应当在简上任教师的职位之后再从各个方面慢慢地渗透,但是她没想到罗莎蒙德对她的信任竟然比她想象中去得还快……所以在刚才,从圣约翰刚开始露面的时候,她就开始了布局,利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和与罗莎蒙德一模一样的气质来让他放松头脑,走入自己的陷阱。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接着加深在他脑海中已经开始形成的暗示,引导它走向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这可并不容易,圣约翰的精神极其坚毅,控制他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影响他已经做出的决断更是艰难……安雅必须把握好一个度才行。
圣约翰的神色已经逐渐发生了变化。在他脸上,那种石雕一样冷硬的线条逐渐软化,却依旧在克制着自己不去表露内心的感情。但是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我并不希望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奥利弗小姐……你不该来这儿。”
“可是我来了,而且正如你所说,我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你认为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呢?”安雅的声音飘忽而轻柔。她是确定了不会有人在这儿偷听才开始放心地使用自己的能力的。今晚入睡之后,她还要同样给罗莎蒙德这样做一次——不过那就不是暗示,而必须用催眠的办法了。罗莎蒙德的性格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柔顺,用暗示的方法不一定能起效……
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是圣约翰。罗莎蒙德的幸福倒是被放在其次,只要解决了圣约翰,她就能顺利脱离这个世界了。除了罗莎蒙德的那些可爱的宝石和金银首饰,她想不出自己还有留恋这里的任何理由。
圣约翰这次并没有移开目光,那双湛蓝的眸子中隐隐流露出了痛苦:“是为了什么事,或者是什么人。”
“我是为了和戴安娜她们告别的事才来的,或者是因为想看看简是个什么样的人。”安雅别开眼睛,手指无法忍受一样地抬起挡了挡自己的脸庞。
这个动作果然让圣约翰更激动了。他高声道:“简?才一会儿工夫你们就相处得那样好了吗?一个来历不明、身世成谜的女人,她的相貌既不出色、学识也没有特别出众,她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特地前来的呢?!”
“难道你想让我说,是因为你吗,圣约翰?”安雅也提高了声音,重新望向圣约翰。她的眼睛里现在充满了水光,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
圣约翰说道:“不,不,不。上帝啊,你不是为了我前来的。”
“为什么要这么跟自己说呢?你的心里不是早已经有了答案了吗?”安雅的声音又轻柔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圣约翰。那双黑亮得惊人的眸子如今就像是有了魔力一般,吸引人不得不向里面看去。
圣约翰却别开了目光:“这双眼睛,我会再看到它的。在梦中,当我睡在恒河旁边的时候。再有,在更遥远的时刻——当我又一次沉沉睡去的时候——在一条更暗淡的小溪的岸边。”
安雅心里禁不住一跳——这正是原著中他对简说过的话。她向前一步,语调急切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里弗斯先生?你到底要怎样做、你要到哪里去?”
圣约翰回答她:“我将会去印度。正如我在之前对你说过的那样——或许是三四个月,或许只有几个星期,我就即将拿着去那里的船票,而离开自己的祖国。”
“哦,上帝啊。”安雅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仿佛充满感情一般地道,“你要离开这里!……你要离开我们了。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实!”
“这是我为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圣约翰脸上的表情又消失了,语调冷淡地道。但在他的声音里,一种仿佛抑制不住的颤抖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他的确已经被安雅所打动了。
“上帝一定会保护你,因为你做着他的工作。”安雅迅速抽调出合适的回答,继续说道。
“不错,那是我的光荣,也是我的欢乐。我是永不出错的主的一个奴仆。我出门远游不是在凡人的指引之下,不受有缺陷的法规的制约,不受软弱无力的同类可怜虫的错误控制。我的国王,我的立法者,我的首领是尽善尽美的主。我觉得奇怪,我周围的人为什么不热血沸腾,投到同一面旗帜下来——参加同一项事业。”
“谁说不是?我也同样的热血沸腾,期望与你投入同一面旗帜下。”安雅大声说道。
圣约翰别开了目光:“你并不适合,奥利弗小姐。你是一位富家千金,名媛淑女,你应当留在英国,过着符合你身份的生活。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来帮助我进行这项事业。”
“什么?”安雅露出吃惊的表情,紧接着问道,“如果我不合适,又有谁合适呢,圣约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具备着那样出色的毅力的。”
“她与那工作相配,并能胜任。我相信在她身上会发现我自己需要的品质。而一旦发现了这些,我就会将他们鼓动起来——敦促和激励他们去作出努力——告诉他们自己的才能何在,又是怎样被赋予的——向他们的耳朵传递上天的信息——直接代表上帝,在选民的队伍里给他们一个位置。”
“她!”安雅激动地叫道,“你是说她!这是一位女士!她是谁?简·艾略特?”
圣约翰的语调深沉而冷酷:“是的,她,简。”
“你方才还说她来历不明!身世成谜!”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安雅脸色苍白,跌坐在了椅子里:“不,她不会同意的。”
“她会同意的。”
“为什么我不行?”
“因为上帝和大自然没有让你做一个传教士的妻子。”圣约翰终于如安雅所愿,说出了这句话。他脸上强烈的情感和爱情简直无法掩饰,炽热到了要灼伤人的地步。可是他却偏偏是在说那么冷酷的话,这种反差所带来的强烈震撼几乎让安雅看得着迷——圣约翰·里弗斯先生,他的确是个十分有魅力的人。假如他不是选择了牧师这个行业,就有可能会成为一位音乐家,一位诗人,一位浪漫主义的画家……可是偏偏,他选择用传道来宣泄自己的激情。
他是个天生的殉道者。安雅在心中默默肯定着,柔弱无力地道:“为什么要这样否决我呢?她一定不会像我这样——像我这样——对你拥有着这样的感情,你和她的相处也绝不会比我更加愉快。”
“人总是要慢慢相处的,我相信我和她会慢慢熟悉并且默契起来。她身上拥有一种坚韧的美德——”
“我也一样。”
“她能够做好一个助手的职责——”
“看着我,圣约翰!”安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眼睛熠熠闪光,“她的身体不会比我更健康,而我——我已经和你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们之间拥有足够的默契。我会做好一个助手的,圣约翰。我能做好的。”
……不对头。安雅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刚才的话并没有从大脑经过,而是仿佛在一种莫名情绪的驱使之下,情不自禁地说出来的。奇怪……哪里出错了吗?安雅自信自己是绝不可能爱上圣约翰的,但是那种情绪……
圣约翰冷酷地道:“你有父亲,有女仆,有大笔的金钱,有优渥的生活。而在印度,这些东西统统没有,代替它的是黑死病、霍乱和瘟疫。”
“如果我能克服呢?”安雅情不自禁地走向他:“如果——我能呢?如果我能放下一切,跟你去印度,做好一个牧师的妻子和助手呢?”
越来越强烈的情绪占据着安雅的整个大脑,驱使她做出自己并没有想过的动作。安雅大为惊讶,她并不想这么快地就把话问出来,难道——
仿佛是在她那样热切的目光下难以自持,圣约翰终于说道:“如果你能——站在我身边的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安雅不由自主地对上了他的眼睛,露出微笑,嘴唇牵动:“我会处理好一切的,等着我,圣约翰。”
圣约翰那双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的湛蓝眼眸,是安雅在这个世界所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Chapter 20
人啊,在这世间的人啊,其源头大抵同出一类,去处却各不相同。 而无论他们的人生是幸福、是痛苦、是颇多欢愉还是颇多挣扎,其间能将他们相联系起来的,除非利益而别无他物。这利益你可以看做枷锁,却又实实在在是被他们自己心甘情愿所套上的。倘若你顺着其中的一条而向前回溯,不论你手中抓着的末端是多么茁壮或微小,你是从一块面包还是从一栋房子来追溯它起源的——最后你都会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那网上细细密密的编织令你根本无法判断,其真正的源头究竟为何。或许在你进行这项伟大事业的同时,自己便会情不自禁地陷入这张巨大的网中——古往今来,无数智者、愚人、国王、脚夫无不为这张网所桎梏着,而又是心甘情愿地被桎梏着。哪怕是上帝,也不可看穿这张网的起源,去抓住它的中心。
人啊!这是从人类这种生物所诞生以来便存在着的,以利益为纠葛所交缠的网络。而所谓的利益,无非是围绕着神父们整天挂在嘴边的“七罪”所进行的。这当中唯一不可缺也是唯一会永久地被所有人类所以敬畏之心而铭刻心头的,无非是“金钱”这两个字。
在《简·爱》的这个世界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命运是被一个叫做《简·爱》的女子所牵连着的,就连那个女子本身也未必得知。是啊!这是个完整而真实的世界,即使没有《简·爱》,也会有《傲慢与偏见》,会有《小公主》和《神奇的花园》一类的存在——她们的利益也同样密切相关着,那些所谓的女主角可能曾经咀嚼着来自同一块土地所生产的面包,也有可能正身披同一位裁缝所裁剪的礼服。在我们所看不见的地方,在她们所未曾察觉的地方,命运的确悬挂在头顶,以凡人的利益做推动而缓缓碾过既定的车辙,一年一月,不会有丝毫改变。
但是——利益,同样是利益的存在,让命运也发生了动摇的可能。处在灵长类生物的顶端令我们无法设想猴子或者蚂蚁的思想是怎样的,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们抓捕进动物园或者用脚尖碾碎——正如处在我们头顶、不知是何种生物或是精神顶端的存在们如何轻而易举地将我们的命运决定,其艰难程度不会大于我们碾碎一只蚂蚁所用的力度。我们想去碾碎那只蚂蚁,于是就那样做了,其间或许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思考时间。而那些被我们所敬畏或者忘却而称之为神祇的伟大存在们,同样也不会去思考我们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会有什么意义。
但是或许某天,正如我们会乐意偶尔蹲在墙角树下看蚂蚁搬家一样,那些存在也会乐于将关注稍稍投入到我们的世界里,去看一场期待着足够有趣而打发无聊时光的戏。它可能会从一群愚蠢的碳基猴子中捏出一只或者两只,轻而易举地抹消它的意志,给它一定的能力,然后放任它在那里愁苦而不自知地演着一出出的戏码。它尤其喜爱关注那些能逃脱命运的捉弄而获得幸福的人,他们身上的特质让它乐意去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比如在他们前行的路上放一根草芥、吹一口寒风,以挫折来增加自己的乐趣。而被选中的人、所谓的主角和配角呢,对此则是毫无所知,只是依靠着自己天生的特质而努力奋斗着,挣扎着,却不知是为了让谁获得欢乐而存在的。他们关注的只是利益,而利益的最贴切表现即为金钱。
金钱!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时隔一旬我们再次谈到了这个问题。和欧也妮不同、和葛朗台先生更不同,本文的世界观从女主身上一般即可窥得一二——这里指的是简爱。当无意中获得一笔横财的时候,这位可爱的姑娘如何是想呢?她几乎立即便想到:“我快步穿过房间,又停了下来,被接二连三涌进脑子,快得我无法接受、理解和梳理的想法,弄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那就是我可以做什么,能够做什么,会做什么和应当做什么,以及要赶快做。我瞧着空空的墙,它仿佛是天空,密布着冉冉升起的星星——每一颗都照耀着我奔向一个目标或者一种欢乐。那些救了我性命的人,直到如今我还毫无表示地爱着,现在我可以报答了。身披枷锁的,我可以使他们获得自由;东分西散的,我可以让他们欢聚一堂。我的独立和富裕也可以变成是他们的,我们不是一共四个吗?二万英镑平分,每人可得五千——不但足够,而且还有余。公平对待,彼此的幸福也就有了保障。此刻财富已不再是我的一种负担,不再只是钱币的遗赠——而是生命、希望和欢乐的遗产了。”
看呀,光明、正面、积极,这便是在这一世界中利益忧戚相关而牵扯最大的人中所盛行的主题。简·爱如此,圣约翰·里弗斯如此,罗莎蒙德·奥利弗亦如此。
说起罗莎蒙德,那可是一位幸运至极的天之骄女。她的前半生顺顺利利,父亲白手起家,而给她创造了极其优渥的环境;她呢,虽然失去了母亲的疼爱,却得到了父亲加倍的关心与爱护。她相貌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完美至极,性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