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她有些太急功近利了。今天她有八成的把握顺利脱离这个世界,但是海黛不行……如果马尔塞夫伯爵恼羞成怒,在这些事情流传出来之前对海黛采取什么措施,即使最后造不成什么后果,也会对伯爵的计划造成干扰的。
安雅对基督山伯爵很有好感,而且他们现在是合伙人。她总有种预感,自己还会再见到伯爵的。所以她希望,在合作之中,自己能给他留下相对较好的印象。
伯爵也在此时给了安雅一个眼神。安雅明白他的意思,腾格拉尔先生还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安雅现在还没有从海黛身体里脱离的迹象,所以伯爵希望她能对腾格拉尔先生也采取一些行动。
报复腾格拉尔先生,莫过于在钱财上让他有所损伤。但是,在原本的命运进程中,基督山伯爵的每一次安排对他的仇敌们都是绝妙的打击,安雅这次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擅自插手了伯爵的行动,还用了那么一个牵强的理由,本身就不适合了。可是她改变了命运的节点,贝尼代托死去,罗吉·万帕又暴露了维尔福先生亲生子的身份……安雅禁不住有些郁闷,她一向都是抱着改变命运节点的目的而穿越的,这次难道要因为她自己的过失,而被迫修正原本的命运?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划算啊……安雅捏了捏拳头,想了想,还是决定顺应伯爵的要求。她有预感,如果按照伯爵的想法去做,她就能很快脱离这个世界。
“证据,我会在法庭上提出。”安雅一边想着,一边昂起头,露出冷然的表情,“您会得到报应的。”
一天之内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总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夏多·勒诺笑了笑,打趣道:“这都是意外和玩笑,对吧?”
安雅摆出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从人群中经过。罗吉·万帕跟着她走了出去。走到门外之后,安雅轻声说道:“多谢。”
“这是大人的要求。”强盗头子说道,并没有对近在咫尺的美人露出什么感兴趣的目光。“大人让我配合你。”
“你不介意多当一段时间的贝尼代托吧?”安雅问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万帕也是难得的好男人。最起码他对自己轻浮的情人一直情真意切,从未变心,而且为了她什么都能去做。
万帕点点头。两人都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安雅便佯装若无其事地走进了一个房间,坐在了椅子上,而万帕则沿着走廊离开了。
腾格拉尔果然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露出了虚伪的笑容:“您在这里呀,海黛小姐。我打扰您了吗?”
“没有。”安雅冷冰冰地道,“但是如果您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单独待一会儿。”
“我的确有事想要问您。”听到这逐客令一样的话,腾格拉尔却说道。比起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腾格拉尔宁愿相信这都是伯爵安排的——或许海黛的身份是真的,但卡瓦尔康蒂不会是维尔福的儿子。因为假如是那样的话,海黛就没有理由对他那么亲近了。伯爵是把海黛当做情人和女主人介绍出去的,那么卡瓦尔康蒂的身份就……
他看着安雅,脸上带着虚伪的微笑:“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和伯爵究竟是什么关系?”
安雅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同时松了一口气——腾格拉尔上钩了。
与此同时,她的灵魂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奇异震颤。
Chapter 36
皮埃尔·格兰古瓦自认为是个才子,是个能人。他精心编排的圣迹剧方才正在司法宫演出。无疑,那出戏剧是十分高妙而富有深刻含义的,种种巧妙的影射和寓意,简直不能再简洁而优美的语言,妙语连珠,理应获得满堂喝彩,而其作者也应当得到相对的荣耀——乃至于金钱。后者当然并不是十分重要的,但对于作者本人现下的处境而言,却是必不可缺的。找不到比他眼下生计更加窘迫的人啦!这个天才自从从他的恩师,巴黎圣母院的副主教克洛德·弗罗洛那里毕业以后,就接二连三地陷入了没钱的窘境。倘若有人愿意欣赏他的才华,倒可给他些许生计。然而从制炮木匠到彗星作者,从一个会变戏法的到给司法宫写圣迹剧的,这些年来他可谓是毫无长进;手里曾经有些钱,但又很快漏出去了。假如有位公主着意下嫁,这位才子也没有一间斗室可供两人的安置。写了圣迹剧,本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但那笔钱也不啻于镜花水月,离到手的时候还早着呢。
因此他现在才会又冷又饿,身上的粗布衣服被水磨浇了个透,急急忙忙地走到广场中间的火堆那里取暖的时候发现了跳舞的女孩,却又在对方开始要钱的时候束手无策。
在人群和烟火之间的一个宽阔的空地上,有个美丽的少女正在跳舞。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她仿佛是从焰火中脱出的一位精灵或是天使,令人眼花缭乱又贪婪地挪不开眼。她身材不高,但修长挺拔;肤色棕褐,假如是白天看上去,会有种蜜色的漂亮光泽。她纤秀的小脚紧紧包裹在优雅的鞋子中,而那鞋子正踩在一块旧波斯地毯上飞快旋转。两只手臂高高地举起敲着手鼓,像胡蜂那样敏捷地翩翩起舞。色彩斑斓的裙子随着她的转动而掀开,露出一对纤细美丽的腿,秀发和双眸一样乌黑,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会偶尔投出一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大胆而热烈。
她的美丽比火光更加耀眼,她的姿态不像是在卖艺,而像是一位流落人间的山林仙女,随性地为着这节日的气氛而翩翩起舞。格兰古瓦忍不住想着:“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精灵,一个山林仙女,一个女神,一个梅纳路斯山的酒神女祭司。”
但是这时,精灵的发髻从顶端散开,用来固定那奇特而美丽的发髻的黄铜簪子滚落下来,落在地上。所有的幻觉这一刹消失无踪,人们这才惊觉,这是位吉普赛女郎。
安雅这次的身体比以往都要年轻而有活力,光洁的皮肤处处透着青春的气息,健康结实的身体无处不美丽。吉普赛姑娘爱丝美拉达有张美丽的面孔,最严苛的圣徒都会被这张脸所引诱。然而她身上最为称道的地方却应当是那双美丽纤巧的小脚,与其说是适合舞蹈,不如说更适合把玩。如果东方的王公看到这双脚,他们会勒令自己宫殿中脚缠得最美的女子来比较;但是没有人能比得上这浑然天成的魅力。爱丝美拉达并不是个凡人的女儿,她天生就仿佛一位仙女的化身。
从上一个世界脱离之后,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爱丝美拉达的身体就已经受她掌控了。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安雅脑中莫名地恢复了一些记忆。她好像并不是从欧也妮的世界开始才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而是在那之前就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世界;而她的任务也好像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个……在那些模糊的记忆中有几个地方尤其清晰,她因此而知道了那个试图控制她的东西名为“系统”,在欧也妮之前的那个世界里,她的任务和“系统”的宿主产生了冲突,再然后……她就莫名地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仅凭着脑海中残留的印象而继续着自己的旅行。
在那之前,她和“系统”之间一定有过交锋。然而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试图联系“系统”,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再加上莫名恢复的些许记忆,以及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的附身,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个关键的地方。
而且这一次,她的脑海中并没有出现“原著”。这也间接证明了,“系统”已经在她身上被迫潜伏起来了。安雅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也在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系统这样避其锋芒。可是没有原著的提示,以前阅读的印象又已经十分模糊,现在她只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度过和利用剧情了。好在原主身上的气质依然牢牢地保留着,就算她近来表现有些反常,也不会很快地引起别人注意。
让“系统”被迫潜伏,一定是它所害怕的或是它的敌人……安雅很快就想到,《巴黎圣母院》里存在着巫术。副主教克洛德·弗罗洛就是一个炼金术士,还深受国王信赖。这会不会就和这些神秘力量有关?而且在安雅的记忆中,她自己本身似乎就掌握着某种神秘力量。除了精神暗示之外……她的力量究竟去了哪里?
脑海中还记得的模糊剧情提示着她,关键的人物就在副主教、诗人、队长和钟楼怪人之间。几天的打探下,她得知了其中几人的名字和大致信息,只有诗人的下落不太好打听。但是刚好今天是狂人节,她记得今天是个关键性的日子。或许在今天,她就能遇到这几个关键性的人物。
举凡作者写书都喜欢留几个伏笔、创几个寓意,就算再伟大的作者,行文的时候也未免有落俗套的地方。巴士比亚还写过不伦呢!要想抓人眼球,无非就是那几个点子。某位作家曾经说过,写小说不能有一点白费的地方,哪怕是写一只猎枪,也要有它的用途(诸如此类)。而那些流芳千古的作品呢,所谓伏笔和对照更是数不胜数。安雅自己没写过什么书,但根据她以前的经验,较为重要的人物呢,要么就是一口气在一个事件里出场,要么就是在不同的时间段,环环相扣的事件中而出场的。狂人节算是她记得的唯一一个重要场景,那么不说是这四个人物全部出现,出现一两个会是起码的。
果然,当安雅开始跳舞,四处瞭望的时候,一个人影很快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当中。那个人身材不算顶高大,面容不算十分英俊,但是十分严肃、冷静,处处透着阴郁的气息,和这狂欢的人群很不合群。他穿着黑色的教士衣服,看起来禁欲而古板,深凹的眼睛里却简直要迸出情|欲的火花,似乎要射进人的心里。他看起来不算年轻,三十上下,比起安雅曾经见过的圣·约翰,差了有十万八千里。可是他也没有安雅记忆中的应当有的那样难看……至少他不秃顶,头发也没有白,脸上也并没有看出皱纹(注:原著描写。)
安雅疑惑了几秒钟,很快就意识到,这的确是原著中所提到的那个人,副主教克洛德。而他的相貌之所以会和安雅记忆中有所区别……恐怕就是关键的地方。
克洛德身上隐藏的秘密或许就是安雅所需要的东西。但是在安雅的记忆中,被赋予了这样使命的人明明只有她一个……难道克洛德是“系统”那方的人?可是如果那样,为什么“系统”一点反应都没有?
怪不了安雅没发现格兰古瓦,实在是那位才子形容太过普通又落魄,放在人群中是的确认不出来的。在发髻散开以后,她顿了顿,拿起两把权当道具的剑,重新跳起舞来。爱丝美拉达的记忆完完整整地呆在她的脑海中,不过那舞姿并不能说得上曼妙。不过安雅本身也并不擅长舞蹈,所以观众们只会觉得吉普赛姑娘比以往动作要细致了一些,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一直以来附身的都是小姐们,安雅还是头一次跳舞跳得那么尽兴。她直到自己气喘吁吁了才停下来,开始了表演的余兴活动:“佳丽!”
Chapter 37
佳丽的名字听上去像位小姑娘,实际上却是只小山羊。她很可爱漂亮,而且非常聪明,以至于像安雅这样讨厌宠物的人都对它厌恶不起来。最值得称道的是,佳丽很爱干净,而且非常听话。
雪白的山羊有种纯洁的感觉,而爱丝美拉达正如对她本人的审美打扮一样,给这只小山羊也染上了华而不实的金色,还给她脖子上挂了一只金色的项圈。它或许是最早察觉到自己主人变化的人,但是安雅身上的气质和熟悉的味道都让这只小山羊迷惑了。所以她现在一边跑过来,一边困惑地用头顶摩挲着安雅的手掌,那双纯洁的眼睛纤尘不染地看着安雅,好像在期待着她的命令。
安雅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该你上场了,佳丽。”她像爱丝美拉达经常做的那样坐了下来,把手鼓伸到了山羊面前:“佳丽,现在是几月份了?”
山羊抬起了自己的前脚,往手鼓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表示现在是一月份。观众们热烈地鼓起掌来,对她的聪明才智表示惊叹。
安雅又把手鼓转到另一面,问道:“佳丽,今天是几号了?”
白色的小羊抬起自己被染成金色的小脚,毫不迟疑地在手鼓上连续敲了六下,而今天刚好就是六号。观众们的掌声更加热烈了。
爱丝美拉达训练她小羊的方法多种多样,佳丽会的把戏当然不止一个。她不仅知道年月日,还懂得怎么根据主人的提示来看时间。但是这种戏法肯定会受到质疑,人们通常不会以为一只羊可以有多么聪明,但是聪明的佳丽却很可能被和女巫联系到一起。根据安雅脑中模模糊糊的印象,爱丝美拉达被审判的罪名中,好像就有女巫?
一道阴沉的视线始终盯着安雅。安雅微笑着翻过手鼓,仿佛不经意一样地往那边看去。黑衣的教士脸上的阴云好像随时都会引来狂风骤雨,一方面是情|欲,一方面却又是道德,克劳德·弗罗洛现在一定相当苦恼。但是无论如何,他最后选择的都一定是屈从自己的欲|望……
只要是人类,就一定有他的弱点,而他的弱点即他的欲|望。饥饿的时候想吃东西,这是对食物的渴望;寒冷的时候想要御寒的衣服,这是对衣物的渴望;流落街头的时候想有庇身之处,这是对房屋的渴望……对衣食住行有所渴望,是生存的本能,这本身并没有错误。但是假如他们已经得到了这些东西呢?
有了果腹的食物,就想得到更加精细的和更多储备;有了蔽体的衣物,就想要更加柔软精美华丽的织物;有了托身的茅屋,就想要更加高大华美的殿宇……人类的欲|望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已经得到的想得到更多,而没有得到的却不满足于自己现在已经拥有的。不知感恩,不懂满足,野心固然是能令人进步的动力,但是丝毫不懂克制欲|望的人,最后也只能被湮没在欲|望之中。而人类……总是如此。
即使并没有原著在手,安雅也完全猜得出来过程与结局。所谓的名著,去掉其美好一面之后,剩下的不过也就是人性的悲歌。
她一边想着,一边又翻过了手鼓,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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