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城门就迎来一阵欢呼,夹杂着不少年轻女子的尖叫声。三皇子和庾璟年都在迎接旻文太子的队伍之中,见旻文太子在建康居然都这样受欢迎爱戴,不由得脸色十分难看。
沈沅钰自己没有去看旻文太子,却派了金灵过去。金灵回去告诉沈沅钰,那旻文太子果然就是当天在洗笔阁所遇之人。
金灵还带回来几条道听途说的消息,那旻文太子此次前来,除了要和大晋谈判司州的归属事宜,为了表示两国睦邻友好的意思,还带了自己的妹妹,真定公主前来,要与大晋联姻。同时还要在大晋的皇族或者士族之中寻得一女子,成为北燕皇族齐王十一皇子慕容坚的正妃。
沈沅钰才知道原来旻文太子这次还兼做红娘的,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又想这件事情三皇子和庾璟年应该知道的啊,怎么都没有告诉她一声。却没想到男人的脑回路和女人完全不在一个点儿上。
对三皇子和庾璟年来说,这些远没有两国如何瓜分司州,乃至于结盟瓜分北魏来的重要。
当天晚上,皇帝在凌霄殿设宴,宴请来自北燕的旻文太子。这一次不但沈弘、沈重这等朝廷重臣要参加,就连沈家众位兄弟姐妹都接到了旨意,要去参加宫中的宴会。
彩凤一边帮着沈沅钰梳妆,一边有些奇怪地问:“宫里这次怎么把所有的小姐全都叫上了,从前可没有这样的习惯。”
沈沅钰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旻文太子要给齐王选妃,自然要叫他见一见各大家族的名门闺秀,至于沈家的那些男子们,不是还有个真定公主吗?要为公主选择夫婿,也得公主和旻文太子过过目才行。
沈沅钰收拾完,与沈沅舒汇合之后,姐妹俩带着丫鬟来到二门,三太太、四太太和五太太带着沈沅思和沈沅依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沈沅钰上前和众人见礼已毕,因没有看见沈沅珍,便问:“时候不早了,怎么不见四妹妹?”今次接到旨意进宫的都是嫡女。
自 从上次顾氏被老太爷禁足之后,老太爷对湖阳郡主更增厌恶,只是顾氏将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并没有把湖阳郡主供出来,老太爷也不好发落她,却叫她在自 己的院子里好好养胎,并且派了两个侍卫在小二房的门前看着,一点面子都不肯留给小二房了,连长沙王府的人想见她一面都不容易,这也相当于把湖阳郡主变相软 禁了。
老太爷对小二房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了。
湖阳郡主也不知是任命了还是怎地,丝毫没有反抗,整天就是呆在家里养胎教女。再没起什么幺蛾子。
这次进宫领宴宫里因为顾虑她的身孕,便也没有叫上湖阳郡主。不过沈沅珍却是在邀请之列的。
沈沅依道:“四姐姐刚才派人来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今次的宴会便不去了,叫咱们帮她向皇后禀一声呢。”
沈沅钰“嗯”了一声,沈沅珍在长沙王府出了那样的事儿之后,不知怎么的被人传了出来,沈家花费了不少心思和力气才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但是该知道的人已经全知道了。
这就包括了沈沅钰在内。
为了这件事,张太夫人又派了一个婆子到小二房闹了一场,湖阳郡主那么霸气的一个人,硬是不敢当场把那个婆子给打出去,沈沅珍的名声已经坏了,若是再没了和郗杰的这份姻缘,以后就真的只有出家当姑子的一条路了。
沈沅珍从此之后就很少出现在姐妹面前了,而宫中大宴这样的场合,她更是再没脸去了,没得叫人指指点点。
这一点沈沅钰三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不过都没有说出来罢了。
三太太便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动身了。”
沈沅钰拉着沈沅思和沈沅依的胳膊道:“二姐姐和五妹妹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坐我的马车吧,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沈沅钰作为县主,她的马车是有规制的,而沈沅依就只能乘坐一般的普通马车。
沈沅依笑道:“我正想着怎么和三姐姐说呢?”
沈沅思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
三个人就上了沈沅钰的马车,沈沅思即将出嫁,沈沅依更是不久就要嫁去荆州。沈沅钰道:“三姐姐和五妹妹很快就要出嫁了,五妹妹更是要远嫁荆州,日后咱们再想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地在一起,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其实沈沅依和沈沅思的性子都很好,沈沅钰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她们,这句话倒也是发自肺腑。
自从老太爷做主把沈沅依定给了浔阳陶氏的陶恪,二少爷沈泌得了小谢氏的吩咐,特意请了陶恪到家中做客,乘机拜见了小谢氏,当然,这也是给小谢氏相看女婿的意思。
当时沈沅依就躲在屏风后面,见那陶恪年纪轻轻但是样貌英俊,举止沉稳,更兼之谈吐儒雅,比起郗杰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沈沅珍放弃陶恪而选择郗杰,真是瞎了眼了。
看过之后,小谢氏和沈沅依对陶恪都比较满意。本来的一点儿怨怼和不甘心也就烟消云散了,现在唯一不美的就在于,以后沈沅依要远嫁荆州,回来一趟建康可就不容易了。
沈沅依听沈沅钰这样打趣她,俏脸微红,不过她也不是个只知道害羞的。害羞过后就笑着反击道:“谁不知道今天的宴会就是一场相亲宴,现在咱们姐妹三个现在只有三姐姐没有定人家了,若是旻文太子看中了三姐姐,说不定姐姐还有机会嫁到北燕去当齐王妃呢!”
沈沅钰笑笑,她如今在街头巷尾是个什么名声,她自己很清楚。这种可能性……那真的是微乎其微。
一路无话到了凌霄殿,御座之上还是空的。
众人在女席上刚刚坐好,沈沅钰突然察觉有道火热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而逝,她微微抬起头,却见庾璟年坐在男席间,见她的目光看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
沈沅钰暗暗称奇,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就让她心情立刻好了很多。自从见过旻文太子一面之后,沈沅钰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旻文太子那些话好像是意有所指似的,沈沅钰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心里就无端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如今看到了庾璟年他的心不由地就真定了下来。
这个时候,坐下庾璟年不远处的郗杰也在看沈沅钰。长沙王府那件事发生了之后,虽然和沈沅珍订了亲,可他对沈沅珍的好感也荡然无存。沈沅珍还没有过门,张太夫人和陶氏就天天在他的耳边说沈沅珍不守妇道,这样的毛病,那样的缺点。
枕头风不容小觑,郗杰本来就对沈沅珍有了一些十分不好的感官,这样一来,更是对沈沅珍生出了厌恶之情。如今看见沈沅钰这个曾经的未婚妻,穿着县主的朝服,那样落落大方地坐在那里,长袖善舞地周旋在一众贵妇之间,那样的举重如轻,比起沈沅珍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他心里忽然觉得后悔,若是当初自己坚持一下,不让祖母和母亲将这门婚事退了,岂不是要比沈沅珍好上很多。
谢纯坐在郗杰的不远处,一看郗杰的表情,就把他的所思所想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暗哂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第137章 连番挑衅
他的目光看向沈沅钰,沈沅钰正与王菁说着什么,显得颇为亲密,竟然没有看见他。谢纯的目光就有些阴沉了下来。刚才他可是看见了沈沅钰和庾璟年的互动,沈沅钰那样的笑容,可从来没有对他谢纯展露过。
这一点,连沈沅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谢纯的心就微微沉了下去。再看向庾璟年的时候目光就有几分不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习惯于追逐着那个淡定从容的女子,想要将她护持在自己的羽翼下,一辈子不受委屈。那个女子是他的,别人,谁也别想抢过去。
正在这时,就听见通传太监在外头传禀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旻文太子驾到!”
大殿一时间静了下来。就见皇帝携着皇后的手慢慢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身华服,神采飞扬的旻文太子慕容圭。
大殿里一瞬间安静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旻文太子的身上,很多千金小姐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旻文太子确实是不负众望,只要他在的地方,不管什么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被变成陪衬。
自从旻文太子走进大殿之中,庾璟年的双目之中就射出慑人的精光,目光就像是黏在了他的身上一样。上次在司州上了旻文太子的恶当,在骑兵的对战中输给了他之后,庾璟年一直把那当做奇耻大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从旻文太子身上讨回这笔债。
旻文太子也看见了庾璟年,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三皇子就扯了一下庾璟年的胳膊,有些酸溜溜地说道:“这就是旻文太子,我瞧着他的皮肤比女人都白都细,这种人真的能上阵厮杀?”
庾璟年一直把旻文太子当做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对三皇子道:“我在司州的时候和他较量过,单打独斗,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三皇子不由一噎,庾璟年的武功有多高他自然清楚,喃喃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生的,怎么天底下所有的好处都叫他一个人占尽了。”
旻文太子并不理会底下的议论纷纷,而是缓步上前对着高高坐在御座上的晋元帝行了一礼道:“大燕国太子慕容圭参加大晋皇帝陛下!”
只是行礼,却没有下跪。
见皇帝而不跪,大晋上上下下的官员全都感到了羞辱。
元帝的脸上就是一僵。不过随即便挥了挥手手道:“旻文太子千里迢迢来到我大晋,来者是客,来人赐座!”
就有小太监在御座丹陛的下方摆上了桌椅,旻文太子正要入座,就听见有人高喊一声:“且慢!”
从文官的席位上走出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看官服的样式补子应该是个正五品上的官员。
旻文太子便站住了脚,微笑地看着他,“不知这位大人有何指教。”
那人朗声道:“太子殿下,北燕自八十年前立国以来,一直以文明礼仪之邦而自诩,殿下身为北燕太子,见到我大晋的皇帝陛下却不行叩首之礼,请问殿下,您这是哪门子的礼仪?”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他早就猜到了大晋人会因为这一点而发难。因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知大人姓甚名谁,身居何职?”
那人道:“吾乃御史中丞萧成。”
“我看萧大人你是弄错了一件事。”
萧成一愣:“我弄错什么了?”
“皇帝陛下乃是大晋的皇帝,并非是我大燕的皇帝,我身为大燕的储贰,要跪也只能跪我大燕的皇帝,元帝陛下虽然是我尊敬的皇帝,可与本宫却互不统属,本宫又有什么理由向陛下下跪呢?”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在虽然天下三分,为晋、燕、魏三国,但我大晋继承晋武帝法统,乃是名正言顺的汉人正朔,你们大燕国充其量不过是蛮夷小邦,以鲜卑胡人立邦,见到我汉人正统天子,有何理由不跪呢?”
旻 文太子微微一笑,道:“萧大人看起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先闲天人感应之说吗?若天子违背天意,不仁不义,天就会出现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如 果政通人和,天就会降下祥瑞以鼓励。昔年晋惠帝痴呆低能,贾后控制了皇帝之后倒行逆施,终于导致八王之乱,大好的江山一片涂炭,后来虽然昭帝在建康依靠士 族重新建政立国,却终究是内部纷争不断,受到各方面的牵制,无力北伐,说句不客气的话,大晋终究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殿内的文武大臣们全都恶狠狠地盯着旻文太子,恨不得用眼神在他的身上烧几个洞出来。
旻 文太子却是不慌不忙,面上丝毫惧色也无,仍旧侃侃而谈道:“……反观我大燕,自从八十年前鲜卑慕容氏的先祖建国以来,先后打败了匈奴、氐族、羯族、羌族等 几个政权,攻克了并、秦、雍、凉等数州,版图之大已经不在大晋之下。到我孝文皇帝即位,废除严刑峻法,以德治教化治理天下,对内劝课农桑,恢复均田制。对 外建立府兵制,接连打败北魏的侵扰,老百姓安居乐业,吃得饱穿得暖,甚至有宁做‘燕狗’不做‘晋人’的说法。请问萧大人,大燕和大晋,到底是谁更加顺应天 命呢?”
旻文太子侃侃而谈,条分缕析,将那萧成批驳的体无完肤,最关键的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旻文太子卓立于大殿正中,那般的神采飞扬,女宾席上,尤其是没有出嫁的少女们,无不被他的风采所慑服,眼睛里已经冒出两颗红心了。
萧成一阵哑口无言,最后只得道:“鲜卑慕容乃是胡族,竟然妄图染指我中原江山?”拿出了胡汉之争来说话了。
旻文太子淡淡一笑,遥遥对着元帝行礼道:“请问皇帝陛下,颍川庾氏的祖先可是可以上溯到周朝的厉王?”颍川庾氏即是晋室皇族。
元帝不知道旻文太子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话却又不能不回答,只得道:“正是。我颍川庾氏乃是周厉王子孙,后迁居颍川,到了晋武帝终于打下这样一片壮美河山。”
旻文太子道:“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周厉王生母乃是大月氏的胡女,这样说来,周厉王也算是半个胡人,我这话没有错吧?”这是明明白白记录在史书上的,在场众人谁也不能反驳。
太子庾邵恒道:“这怎么能相同,我颍川庾氏自从西汉迁居颍川以来,历经几十代的繁衍声息,早已彻底汉化,不论血脉,文化还是习俗,都与汉人无异。而慕容氏刚刚脱离茹毛饮血的阶段,凭什么和我们相提并论?”
旻 文太子微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极是!所谓民族,所谓汉胡,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一群人生活在一起日子久了,有了共同的历史、文化、语言,这也就形成民 族,汉族也好,鲜卑也好,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们颍川庾氏可以经过几十代的繁衍,彻底变成汉人,而我们鲜卑慕容氏就不可以?”
“可 以告诉众位,目前我们正在积极接受汉化,推行汉制,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