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品”和“官品”息息相关,因此沈泫仕途的起步就很高,一开始就是正八品上的给事郎,不过一年就左迁为从七品上的涂县县令,涂县距离建康一百里,湖阳郡主怕沈泫在外头没人照顾,就叫大奶奶跟了过去。
小两口在涂县县衙已经住了半年多了,这一次回来,一是为了给老太君拜寿,二是沈泫在那个小县城呆够了,想让家里活动活动,还是回到建康当官。
等了不过一炷香功夫,沈沅钰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外罩着银狐皮大氅,漆黑的乌发用玉冠束起,面如冠玉,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泫儿!”
“老大!”
顾氏和湖阳郡主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沈 泫赶忙带着大奶奶刘氏上前先给祖父和祖母问安,又给沈晖和湖阳郡主见礼。沈泫对着祖父母朗声说道:“老祖宗八十大寿,孙儿本该早些回来,帮忙操持。孙儿数 日前就启程了,不想半途遇见了汝南王世子庾程纬出门办事,他的马车坏了,孙儿叫人返回涂县重新赶了一辆马车来,所以耽搁了行程,还请祖父祖母责罚!”
这些事儿沈泫早就派了小厮回来上禀了顾氏和湖阳郡主,大家并不惊奇,沈弘便和颜悦色地发话道:“回来就好!”
小字辈们这才上前和沈泫以及刘氏见礼。大奶奶出身沛郡刘氏,沛郡刘氏虽然不是大晋最顶尖的门阀,也是位列甲姓,亲族做官的很多,刘氏的叔祖父更是位列九卿的高官。
因为沈泫是沈氏家族的嫡长孙,顾氏一开始为着娘家着想,很想把自己的侄孙女嫁进来,湖阳郡主看不上顾氏,也看不上“吴姓氏族”的顾家,自然是坚决反对,婆媳俩为了沈泫的婚事很是斗法了一阵子,最后还是顾氏败退,娶了湖阳郡主相中了的刘氏。
刘氏穿着一身全新的杏子红繁绣衣裙,头上绾着精致的飞寰髻,珠翠满头,显然是为了见婆婆、太婆婆,仔细打扮过一番。她长得粉面桃腮,唇红齿白,虽然还算不上绝色美人,但是和大爷沈泫站在一起,也如同金童玉女似的般配。
沈沅钰拉着沈沅舒上前喊了一声大哥大嫂,沈泫看见她一愣,眼底有锐光一闪而过,眉头也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便回复了自然。他是最希望父亲做宗子的人,所以和小大房的子女关系都不怎么好。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声:“三妹妹回来就好,以后再不可像从前那般不懂事了!”
沈沅钰脸上的笑容毫无瑕疵,低低应了一声“大哥教训的是”就退了开去。沈府里,她的敌人多了,不在乎多这么一位大哥。
湖阳郡主则是一直盯着刘氏的肚子瞧个不停!见她的肚子仍然是瘪瘪的,脸色就有一些不好看。刘氏看见了,就有几分黯然地低下了头。
沈泫这一辈儿,成亲了的,只有他和小谢氏的儿子二爷沈泌,二爷比他成婚晚了半年,却已经生下了儿子鹏哥儿,可沈泫和刘氏成婚两年,刘氏到现在却连点动静都没有。
湖阳郡主本来就是个十分难伺候的婆婆,加上顾氏时不时在她耳边埋怨几句她给孙子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湖阳郡主对这个儿媳妇就越加地不满意了。
沈泫对沈弘道:“这次孙儿和汝南王世子搭伙回来,世子就在门外,想要进来给两位老人家请个安……”
沈弘微一沉吟,汝南王世子这个人风评很差,他虽然常年不在建康,却也是有所耳闻的,他是不赞同孙儿和这样的人物交往的。不过汝南王和东海王世子,也就是湖阳郡主的哥哥关系十分要好,这个庾程纬算起来和沈泫还是表兄弟的关系,人既然到了,也不好就这样拒之门外。
沈弘就点了头,先吩咐沈沅钰等人道:“你们先散了吧!”等众人走干净了,才叫沈泫去请了庾程纬进来。
沈沅钰回到长乐堂,看了一会儿书,又做了几针针线,正觉得无聊,大丫头彩凤抱着一束梅花走了进来。沈沅钰放下手里的针线问道:“这是哪来的?”
彩凤道:“是从后花园采了来的,奴婢觉着开得好,就想采些来给您插瓶,您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您采了来!”
沈沅钰精神一振,早就听说后花园的梅花开了,却一直没找出时间去观赏,于是丢下针线,道:“咱们去后花园瞧瞧去!”
沈家的后花园面积很大,专门辟出了一个园子叫做红梅苑,用来栽种梅花,彩凤的梅花就是从这里折来的。沈沅钰带着鸾娘彩凤并两个小丫头,不片刻就到了,只见满园的红梅,开得盛意恣肆,远远就有阵阵暗香袭来,沈沅钰一时只觉得精神振奋,十分欢悦兴奋。
主仆三人看得正高兴,假山后头面忽然跳出一个二十多岁,穿了一身朱红色长袍的年轻人,态度十分轻佻地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咦,你是谁家的女子,长得倒好!”
这个年轻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年纪虽不大,肚子却十分有规模,而且满脸油光,一看就是酒色过度营养过剩的样子。
沈沅钰见惯了琳琅珠玉一般的美男子,乍然见到这样长相影响市容的,居然觉得很不习惯。
沈沅钰见他目中露出色眯眯的神情,哈喇子差点从嘴角流出来,只感觉一阵恶心反胃,后退了一步,和这个男人拉开了一段距离道:“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乱闯?”
“我是谁?哈哈,你这话问的好!”男子十分得意地笑道:“我就是汝南王世子庾程纬,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这府内的某一位小姐了!我的父亲汝南王是湖阳郡主的族兄,这么说,你该叫我表哥了!”
一位郡王世子算是了不得了。不过在兰陵沈氏这种大家族眼里,也未必就能看得入眼。沈沅钰哼了一声:“原来是汝南王世子,失敬失敬!”这般说着,嘴里却一点恭敬的意思都没有,“既然世子在这里赏梅,小女子就不奉陪了,这就告辞!”敷衍了几句就要转身离去。
她终于明白沈弘为何要将她们全撵走才肯召见这个庾程纬了,这人长得像个癞蛤蟆,却是一个色中恶鬼,色眯眯的眼光一直在她的身上绕来绕去,这样恶心的家伙,就是被他看一眼都要恶心好几天!
“表妹且慢!”庾程纬说着就张开手臂,笑嘻嘻地对着沈沅钰道:“表哥我也是初次到沈府来,路又不熟,不如表妹陪着我转转,我这里有一支步摇,是足金且镶嵌了东珠的,只要表妹肯陪我走一走,我就把这支步摇送给你!怎么样?”
沈沅钰简直要无语了。在沈家的院子里,调戏沈家的小姐,这个汝南王世子是不是脑子装的都是翔吗?
还 没等她开口说话,彩凤已经跳出来,挡在沈沅钰的面前,牙尖嘴利地喊道:“你是谁的表哥?谁又是你的表妹?哪里跳出来的破落户,就和我们小姐套近乎!也不找 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就你那破铜烂铁,就是送给咱们府里的粗使丫头,人家都未必看得上呢!再不从速退下,我可要喊了护卫来把你这张胖脸打成猪头!”
沈沅钰差点儿笑出声来。打人不打脸,彩凤骂人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庾程纬怒道:“好你个臭丫头,敢在本世子面前无礼!”看见彩凤也有几分姿色,色心又起,伸手就去抓彩鸾的胳膊。
陡然一道声音冷冰冰地响了起来:“你最好听这位姑娘的话,放开你那脏手,有多远就滚多远!”
☆、第42章 惩治恶徒
沈沅钰听见声音有点耳熟;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身着墨色衣衫,玄色大氅的男子正快步从另一侧走了过来,那紧抿的双唇,刀削般的线条,无可挑剔的眉眼五官;只是神色冰冷,笑容冷酷,身上有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正是多日前曾在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庾璟年。
沈沅钰还在吃惊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庾璟年已经一把抓住了庾程纬的胳膊;冷冷地说道:“我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还不赶紧给我滚!”
同样是姓庾,认真算起来两个人还是堂兄弟的关系;可是庾璟年却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都没有;那只手就像是铁钳子一样箍住了庾程纬的胳膊;庾程纬立刻杀猪般地惨叫了起来:“安仁;好兄弟,是我!我是庾程纬,快松手!”
皇上视如亲子的嫡亲侄子,庾程纬身为郡王世子自然是认识的,他只是没想到庾璟年会出现在这里,并且破坏了他的好事。
庾璟年脸色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你是哪里来的贼人,竟敢趁乱跑到沈府来撒野!庾程纬乃是汝南王世子,我虽不熟悉,可料想他乃宗室子弟,想来也不会作出这种无礼莽撞的举动,你冒用他的名字,到底意欲何为?”
庾程纬叫道:“我真的是汝南王世子啊!”他和庾璟年亲戚关系比较疏远,两人平时来往的也比较少,他又一直跟着父亲在封地居住。所以庾璟年非要说他不认得自己,庾程纬还真相信。
宗室子弟这么多人,庾璟年也不可能个个都认得。
要不说庾程纬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傻缺。
“你还敢嘴硬!”庾璟年挥起手臂,一拳就把他打了个满脸开花。庾程纬两管鼻血狂飙而出,他只觉得眼冒金星,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鼻涕眼泪一起下来了。
庾程纬的贴身小厮不敢和庾璟年动手,“将军手下留情,我家少爷真的是汝南王世子啊!”一把抱住了庾璟年的腿。
庾璟年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一脚就把他踢得滚到了一旁。这个时候,跟在庾璟年身后的沈家二爷沈泌急忙赶了过来。“庾将军手下留情!这真的是汝南王世子!今天怕是误会了!”
哪里想到庾璟年根本不接这个茬,冷哼了一声道:“沈兄切莫为这个贼人开脱了,沈兄宅心仁厚,我却最看不惯这等鸡鸣狗盗之徒,就让我替沈兄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无行浪子!”
庾程纬正在嘟哝着:“我真的是庾程纬,上次桓淑妃在含凉殿设宴招待宗室子弟,我还敬过你酒……”
庾璟年哪里容他说下去,没等他说完已经狠狠在他的下面踹了一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见他对沈沅钰无礼,他心里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的,却异常旺盛。
这一下力道不轻,庾程纬眼睛外凸,脸色发白,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好在庾璟年到底不想弄出人命,否则他这辈子休想再做男人!
鸾娘和彩凤看见这么黄暴的一幕,吓得尖叫出声,沈沅钰却在心里暗暗解恨。只看庾程纬那个德行,在沈家的花园里就敢对自己无礼,不知道要有多少良家妇女遭过他的毒手。
沈泌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庾璟年下手这么狠,这么毒。刚才看见庾程纬对三妹妹无礼,他也是非常生气,所以阻拦庾璟年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积极主动,若不是顾忌着沈家得罪汝南王,他都想上去揍这个白痴一顿。
现在他却不能在旁边看热闹了,要是庾璟年把庾程纬打死在这里,那可就麻烦了,赶紧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庾璟年的袖子,“庾将军,不能再打了,这位,的的确确就是汝南王世子,是昨天跟着我大哥一块儿回建康的。昨天给祖父祖母请过安,二婶婶留他住了一夜!”
这个时候,庾程纬已经两眼翻白,进气少,出气多了。
庾璟年觉得心里敞亮了不少,他也没想真把这个白痴打死。
他慢慢地蹲下来,庾程纬已经进入了半晕厥的状态,庾璟年一把揪住他小厮的脖领子,将他拎了过来:“这小子,真的是汝南王世子?”
小厮刚才被他踢了一脚,到现在那口气都没喘过来,“是,是,是……”这样被庾璟年一双冰冷的不含半点感情的眸子盯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一条毒蛇盯上了的青蛙,牙齿忍不住格格打战。
庾璟年脸上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蠢货!你怎么不早说呢?”
小厮都快哭了,我们一直在说啊,是您老人家不相信啊!
“那 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呢!把堂兄打成这样……”嘴里是这么说,语气里可听不出一点道歉的语气,他从腰上随手摘下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丢在小厮的身上:“我身上 没带银子,你且拿着这块玉佩,不拘是哪儿把它当了,拿着当来的银子给堂兄买些药材治治,算是我的一点儿歉意。”
小厮战战兢兢地拾了玉佩,“我,我们可以走了吗?”
庾璟年摆了摆手:“自然可以!”
那小厮如蒙大赦,匆忙抱起庾程纬,沈泌又叫了几个粗使婆子过来帮忙,一块儿抬着庾程纬向小二房的方向跑去。
“庾将军,二哥!”沈沅钰这才上前给两个人行礼。
沈泌连忙道:“三妹妹,你没事吧?”
沈沅钰笑着说道:“多亏庾将军和二哥来得及时,我没有事!”
庾璟年流泻如水的目光从沈沅钰身上掠过,那样的淡漠,如同冷津津的冰水。
沈沅钰穿着宝蓝色的袄子,此时阳光正好落在沈沅钰的身上,她的面孔如同水晶一样晶莹剔透,显得肌肤如冰胜雪,却偏偏面上素淡,不染脂粉。
并没有像一般闺阁小姐那般哭哭啼啼,或者要死要活的,那双眸子恬静无波,还是那般的从容淡定,宠辱不惊。果然有些与众不同,难怪三皇子对她也另眼相看!
沈沅钰就觉得周身的温度一寒。
庾璟年,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吧,却有那样强大的气场,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煞气,让人不敢接近,只能敬而远之。
沈沅钰又对庾璟年行了一礼,“多谢庾将军仗义出手!”
庾璟年就是一滞,忽然之间就想到了一件事,她的兄长在此,这里又是她的家,要出头,也是沈泌帮她出头。自己和她又不熟,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横插一杠子,帮她摆平庾程纬吧?那一瞬间觉得站在对面的女孩子目光中似乎充满了探究似的,让他分外不自在起来!
这位爷只好拼命释放冷气,沈沅钰觉得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庾璟年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郗杰是我的好兄弟!”我帮你,是因为你是我好兄弟的未婚妻,你别想多了!
沈沅钰的嘴角就有些微微上翘,想了想回答道:“我不会误会的!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沈泌在一旁满头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