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过后,苏珺兮重新回到一鹤馆坐诊。
原本苏珺兮担心清风会有阴影,因此不想继续带着她抛头露面,只让阿虎跟着她,但是王婶和清风都不赞同,毕竟阿虎是男子,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何况清风懂些医术又能识文断字,换了阿虎苏珺兮必然使得不顺手。王婶本欲让清霜跟着,清风却执意自己继续陪着苏珺兮,苏珺兮见清风如此,也觉得太过刻意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倒不如就自自然然的让清风回到以前的生活,因此就应下清风让她继续跟着她外出行医,只是也让阿虎陪着。
李景七自七夕之后,就时时来找苏珺兮,或闲坐片刻,或闲谈几句,倒不再似那晚那样唐突,两人也常常会有会心一笑的时候,苏珺兮便也不再想那么多,只这么淡淡地与李景七来往,心底倒是一片平静怡然。
天气渐渐转凉,苏珺兮自一鹤馆出来,忽而见几片焦了叶尖的叶子自医馆门前的一株杏树上缓缓飘过来,打着旋儿的落在她的脚边,苏珺兮这才感觉到秋天真是来了。
苏珺兮回到家,就听王婶笑道:“小姐,周姑娘来找你玩呢,在你屋里等你好一会儿了,清霜正与她说着话。”
周南星小时候还常跟着她爷爷周老大夫来一鹤馆,那时医馆里就苏珺兮和清风两个女孩子,因此周南星总与她在一处,跟前跟后,倒比清风还像苏珺兮的尾巴,只是后来长大了,就渐渐的不怎么来了。
苏珺兮思及此处,莞尔一笑:“我这就进去。”
苏珺兮才一进屋,周南星便赶上前来,挽着苏珺兮的胳膊,笑道:“苏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你在家又呆着无聊了吧?说说这回是怎么跑出来的?”苏珺兮见到周南星的娇憨模样不由又调侃她一番。
周南星闻言腮帮子不禁又鼓得圆圆的,小嘴一嘟:“苏姐姐就爱打趣我,你难道不知爹爹是许我出门看苏姐姐的?只是也不能常来罢了。”
苏珺兮与周南星在桌边坐下,周南星复又说道:“苏姐姐,你不知我有多么羡慕你。我爷爷还没有什么,我出生时就是他给我取的南星这个药草名字,想是也是希望我学些医术,不与寻常女子一般囿于闺阁,只晓得些贤德女红。偏偏我那爹爹自从当了个小小芝麻官以后,就非要把我当官家小姐一样的养着,这也不许,那也不行,我便再不能像姐姐一样行医了。原先我还跟着爷爷辨识些药草,时日久了就连自己也倦怠了,如今更是将幼时所学忘得干干净净。”
苏珺兮轻浅一笑,给周南星倒了盏花露:“你这样也未必不好,况且你爹爹也心疼你心疼得紧,你看也从未见他太过逼着你,只是要你学些规矩罢了。”
周南星侧了脑袋,转眸一想,笑道:“也是,爷爷最心疼我了,要是爹爹逼得太紧,第一个饶不过爹爹的就是爷爷,爹爹才不敢呢!”
说着周南星轻笑了两声,苏珺兮看着她此番模样,倒是与周老大夫像了个十足十。
“我新做了一种凝糕,你要不要尝尝?”苏珺兮问道。
周南星听罢很是期待:“我最喜欢苏姐姐家的新奇玩意了,快快拿来吧。”
苏珺兮不由又被她逗乐了,只叫清霜将今日新做的抹茶凝糕取来。周南星尝了一块,却道:“倒不是我喜欢的味道,不甜,想是苏姐姐喜爱的?”
苏珺兮点点头,周南星笑道:“苏姐姐总是与旁的女子不一样。”
苏珺兮正待说话,却见周南星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心下奇怪,便听周南星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传来轻轻的声音:“苏姐姐,前几日我偷听到爹爹与娘亲说,要给我寻个婆家,等我及笄了就要把我嫁了。”
是了,周南星已经十四岁,明年十五就是及笄之年,在这世,十五的女子就要出嫁了,自己若不是因为守孝,之前也没有定亲,或许也不会等到现在。
苏珺兮隐约觉得,周南星有话与她讲,因此只不说话,等着周南星自己开口。
“苏姐姐,你不要取笑我……”周南星嗫嚅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陈大夫,你,你帮我把这个给陈大夫好吗?”
说着,拿出一个一看便知绣得很细致的荷包来,递给苏珺兮,两边双颊早已抹上淡淡的胭脂色。
苏珺兮轻轻一笑,接过荷包:“怎么会?”
周南星顿时松了一口气,见苏珺兮并不取笑她,也就渐渐退了羞涩,只与苏珺兮又玩了一阵便告辞回家。
“苏姐姐,你不要留我用晚饭了,爹爹还等着我回去用晚饭呢。”
苏珺兮知道这是周南星父亲的家教,因此并不客气,只将她送到门口上了马车才回屋。
“清霜,将今日做的抹茶凝糕选一碟好的送到万径园。”李景七和苏珺兮一样,不爱甜腻的食物,自吃了这抹茶凝糕,倒还挺喜欢,因此苏珺兮一回到屋里便吩咐清霜准备一份给他送去。
清霜轻轻一笑,说道:“小姐,我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你的吩咐呢。”
苏珺兮看清霜笑得不怀好意,作势要打她,却听清雨来说长玄来了,心想正好让他带回去,想着便来到了客厅。
第二三章 踌躇惹风流 苏珺兮来到客厅,见长玄正站在厅中不住地扇着袖子,一张脸红扑扑的已然满头大汗,心中不禁奇怪。
长玄见到苏珺兮进来,连忙住了手上前行礼:“苏大夫。”
苏珺兮笑道:“如何弄得满头是汗?”说着苏珺兮又转头问清雨,“怎么不给他倒杯水?”
清雨闻言才“哦”了一声,过去给长玄倒了杯温水。
长玄拿袖子擦了擦汗,才笑道:“谢谢苏大夫,我就是刚刚跑得有些急了。”
说罢长玄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又继续说道:“我替公子出来买纸墨,回来经过这里,就,就,我就顺道过来……”
苏珺兮听罢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禁一愣,这是何意?正想着就听到门外传来清风爽朗清脆的吴侬软语:“小姐,清霜让我把装好的抹茶凝糕给你送到客厅来。”
清风堪堪说完话人就到了客厅门口,一抬眼便瞧见长玄也在场,不由呼吸一滞,心中几乎漏跳了一拍,旋即迅速侧了头,走至苏珺兮跟前,将手中小巧的食盒轻轻放到案几上,这才开了口,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小姐,东西给你送来了……王婶正忙着,我还得去帮她,我这就回厨房了。”
苏珺兮点点头,看着清风目不斜视地从长玄身边经过,出了客厅,余光却将长玄的神情一一瞧在眼里。只见他虽站着不动,亦未曾转头,但是视线却一路追着清风的身影,直至再瞧不见,才回眸看向自己。
长玄对上苏珺兮的视线,见苏珺兮的眼神似笑非笑,瞬间就红了脸,挠挠头只嗫嚅道:“苏大夫,我回去了。若晚了师父肯定又要骂我一顿,说我是脱缰野马没有规矩。”
苏珺兮实在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心道长玄这小子还真是懵懂未知的年纪,只怕根本不知自己的心意。清风虽然豁达,但到底是个姑娘家,那日险些被赵成益占了便宜,衣裳不整的恐怕被长玄都看了去,又一路由长玄抱着回来……如此,两人今后要如何相处?不过,一则长玄年纪还小,二则此事恐怕还得清风自己想明白才行,旁人若是插手反而揠苗助长,倒误了两个人。这么想着,苏珺兮便特意不去提牵扯他们两人的话题。
“那你赶快回去吧。”苏珺兮敛了神色,只余一抹淡淡的浅笑,取过案几上的食盒递给长玄,“这是新做的一叠抹茶凝糕,你给你家公子带回去。”
长玄接过食盒,倒是欢欣地点点头,拔腿就走,只留下一句响亮的话:“长玄代公子谢过苏大夫!”
苏珺兮回到闺房外室,清风和清霜已经将晚饭端上桌摆好了,正等着她进来用饭。
“小姐,吃饭吧,今日倒是比往日晚了些。”清霜说道。
苏珺兮一笑:“也没有晚多少时间。”
苏珺兮走至桌边坐下,正要举筷,忽而想起一事,便肃了神色,转头与清霜说道:“清雨这丫头,王婶教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见她长进多少,可见不是个懂事的,你与王婶说一声,商量着怎么办吧,她没有犯错,我们也不做不义的事,但也总要放心才好。”
清霜闻言点点头:“晓得。”
清风却不以为然:“小姐若是用得不顺手,换一个也就是了,我只怕这孩子未必领小姐的情。”
苏珺兮低头想了想,才回清风:“再换一个也是去外头再买一个,也不见得就会如何。你们两个一个随我外出行医,一个留在家中管着家事,王叔和王婶年纪渐渐大了,王婶管着厨房还得照顾王叔,你们哪里能忙得过来?当初买这两个孩子也就是要给王婶和你们当帮手的,大不了往后不让她到跟前来,就帮着王婶做些粗使活计就是了。”
听完苏珺兮这一席话,清风才点了头:“小姐说的也是,如此安排倒也确实放心些。”
待苏珺兮吃完晚饭,灯已渐浓夜渐深。
杭州府明净的夜空中不过几点疏星,一弯弦月依然如钩,只是上弦化作了下弦,一晃眼,陈则涵成婚已经将近一个月。
陈则涵缓缓走在西湖北畔,此时柳堤上的垂柳依旧,西湖上的粉荷却已不再,只见几片零零落落的残叶浮在水光潋滟的湖面上,笼在一片朦朦薄雾之中,看得陈则涵愈加烦闷难当。
陈则涵原本就不大乐意自己的这门婚事,奈何最终还是对他爹爹陈大老爷陈于致妥协了,于大半个月前穿上吉服迎娶何氏。然而即便新婚再娇媚缠绵,只是不是心中佳人,即便新妇再体贴温柔,只是不是红颜知己,此刻陈则涵走在西湖一侧,心中难去烦扰,反反复复,都是与何氏的话不投机和无言以对,不知不觉,已离陈府愈来愈远。
愁闷中,陈则涵不曾注意,前方一辆轻巧的马车正缓缓行来,直到马车忽的在他身边停下,陈则涵适才吓了一跳,自一番愁绪中回过神来。
只见马车车窗边伸出一支纤纤素手,随即纱幔轻拢,一张俏丽的面庞便出现在陈则涵眼前,明眸黛眉,不正是黛娘。
陈则涵不由一惊,轻呼出声:“黛娘……”
黛娘见陈则涵一脸震惊,瞬间面露哀戚之色,旋即两道黛眉似蹙,不复神采,一双明眸微垂,似有莹光。
只见黛娘举帕掩了薄唇,断断续续的低语里就带了呜咽:“陈大官人,原来,你真是娶了新妇便忘了黛娘,既如此,当初何必与黛娘……那夜之后才不过几日,你就做了新郎……嬷嬷往日果真没有说错,你们男人哪里会记得一夜恩泽,不过只当一场风流罢了,日思夜念的,都是我们这些女子自己寻了苦日子过……也罢,黛娘得了嬷嬷的教训就只当做了一场梦罢了。”
黛娘特意咬重了“嬷嬷的教训”五个字,说罢狠狠放下了纱帘,旋即轻巧马车便缓缓地继续前行。
陈则涵自诧异中回转过来,刚刚好听到黛娘咬重的那几个字,一时不知所以,竟鬼使神差地上前拦住了黛娘的马车。
“黛娘,你,你且说清楚,嬷嬷因我教训你了?这……嬷嬷这么不通人情?”陈则涵隔着纱幔问黛娘。
黛娘闻言先暗骂了一句果真是不通人情世故的纨绔子弟,才道:“陈大官人理我做什么,你我各自阳关道独木桥。”
陈则涵听了此言只觉得黛娘竟比姚娘还要刚烈,不由一急,直接掀了车帘上了马车。
黛娘反而不曾料到陈则涵会直接上了车,好一会儿才从惊吓之中回神,只一脸无谓地侧了头,不再说话。
“我,黛娘,我不能再去落影阁……不若我们寻一处地方说话。”陈则涵脑中纷纷乱乱,一时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半晌,黛娘才点了点头。
未几,两人的马车徐徐出了柳堤大道,拐向一条僻静的小街,在一座寻常茶馆前停下。二人进了茶馆要了一间独间,陈则涵原来因在陈府呆的憋闷,未曾用过晚饭就出来散心,此刻便顺势点了几样小菜和酒。
黛娘自在陈则涵对面坐下,就一直闷着一句话也不说。陈则涵见黛娘如此,一时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一时又想起自己的种种不如意,不知不觉就三两杯热酒下了肚,渐渐的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陈则涵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自己都和黛娘说了些什么,只觉得黛娘无比柔软贴心,渐渐的两人竟从桌边转至卧榻上,不知不觉间便缠绵作一处。
黛娘不似何氏矜持,只用自己最柔软、最敏感之处抚慰着陈则涵,引着陈则涵慢慢沉浸在这一片旖旎风情之中。
纠缠间,陈则涵额上已现细细密密的薄汗,脑中却一片空白,只任由自己最原始的冲动不断地在黛娘处寻找安慰,或吻或咬,或啃或啄,耳垂,颈边,锁骨,胸前,下腹,直至……直撩拨得黛娘几度娇呼低喘,不住地起伏迎合,渐渐的,空气中弥漫满了炽烈欲胀的气息,几乎叫人透不过气来,陈则涵早已汗流浃背,汗珠滑了黛娘的纤指,黛娘轻喊了一声,指甲就深深地掐入陈则涵的背部,陈则涵身子一顿,敌不过一波又一波地涌遍四肢百骸的燥热,只一个挺身,便将积蓄全身的热浪都推了出去……
待热潮退去,激情燃尽,陈则涵再也顶不住心中的无限疲累沉沉睡去。
第二日,陈则涵醒来时,黛娘已经离开。
陈则涵从卧榻上坐起来,看着桌面上的残羹冷酒,虽然头痛欲裂,但还是依稀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只不记得自己到底与黛娘说了些什么。
陈则涵拾起丢在地上的衣服,忽然记起一事,连忙自袖中翻出随身携带的荷包,一阵翻找,取出一支簪子来,却是那支苏珺兮不肯收的并蒂莲花簪。陈则涵看着簪子不由自嘲一笑:“妹妹,我果真不是你的良人!”
陈则涵穿好衣服,只觉得浑身有气无力的打不起精神来,想是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又喝了许多酒,便走至桌边就着残羹喝起冷酒来,只是一时没有胃口,倒是又灌了好些冷酒。
喝完了酒,陈则涵结了帐自茶馆出来,心中仍是空空落落的,混混沌沌中迈着虚浮脚步,只不愿回陈府,不自觉竟然转进了西边民巷。
待陈则涵在一家小民宅前站定,才惊觉自己竟然走到了苏家门口,一时千般情绪涌上心头,再经受不住全身的疲累,眼前一黑,便一头向斑驳的墨漆大门栽去。
第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