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写的一手漂亮的楷书,却再也写不出那个名字,在心底徘徊千百遍,也只敢手指在掌心轻划。他怕,若是白纸黑字地写了出来,那无处盛放的感情会让他无地自容。
疼她,宠她,已成习惯,不知何时起,聪明的丫头开始唤他哥哥,一声声的哥哥,却把他推到遥不可及的彼岸。
他嘘寒问暖,送上轻巧玩物,她不动如山,他终于忍不住问了那句:“我与你两小无猜,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丝我吗?”
她默然以对,从此,只能观望。
为了让她放心,他开始流连花丛,闻着别人的发香,却在寻找她的味道,总是在夜半三更被满屋的脂粉呛得出门,跌跌撞撞地跑到她的门前,痴痴呆呆就是一夜。
白天,神采奕奕,又是那个放荡不羁的陈公子。
若可以,我愿倾尽所有,换你唤我一声名字。
“则涵,以后多多保重。”
你披着别人的嫁衣,说了我梦寐以求的话。
我已经,一无所有。
第五一章 与子终成说
苏珺兮自陈于致的书房出来。便一直忐忑不安,脑中一直寻思着,如果大伯父真的打定主意要将她许配给陈则涛,她该如何向大伯父开诚布公,该如何为自己谋半世幸福……
想着苏珺兮的心思又转到苏家家业上面,之前苏家的家业都是她爹爹在打理,确实是存下一笔钱,但这世女子时兴盛妆出嫁,她爹爹离世前一年,这笔钱便拿出来给她置备嫁妆了,几乎所剩无几,她的嫁妆虽然还算可观,但这是她一辈子的本钱,即便出嫁以后都轻易不能动,而爹爹去世之时,又把剩下的一点点钱都花光了,爹爹去世后一直到现在,近三年的时间,存下的钱,她实在没有什么底气来豪言壮语……
思及此,苏珺兮不禁有些颓丧。怎么世世都这样难,郁闷得连午饭都没有好好吃,夹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看得清霜心焦不已,挖空了心思劝着,好说歹说,苏珺兮才勉强提起精神将午饭吃完,一颗焦灼的心却是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正愁眉不展之际,陈府下人来叫走了清霜,苏珺兮烦得都没工夫疑惑,半晌,却见清霜回转,似松了一口气,才疑惑道:“出了何事?”
清霜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掩上门退了出去,苏珺兮惊得站起身来,正要跟出去问个明白,忽的门外闪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一身藏青色的粗布袍子,明显短了一截,却是身材修长的李景七,苏珺兮抬眸望着他,只见他满脸担忧,满眼心疼……
苏珺兮一愣,便已被拥入了宽实的胸膛,瞬间听到深沉有力的心跳。苏珺兮靠在李景七温暖的心房外,忽而生出一丝心安,渐渐安抚了焦躁的情绪。
李景七用下巴摩挲着苏珺兮的青丝,低低的声音便从苏珺兮的发间传了下来:“清霜说你也不好好吃饭,你怎么这么傻,不是说一切有我么?只要你愿意,不管你大伯父意欲如何,我都有……”
苏珺兮听着李景七的低低絮语有些动容,几乎把持不住,但李景七话未说完,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清霜疾步走近内室轻轻地扣了扣隔开了内外室的屏风,惊得苏珺兮猛地自李景七的怀里挣脱出来,往屋内扫了一圈,见只有床铺勉强能藏住李景七,伸手一指示意李景七躲到床上。
李景七会意,却实在委屈得很,奈何如今他是擅闯家门的“贼”,又不能为难苏珺兮,垮了嘴角,不情不愿地爬上床躲到了重重纱幔后面。
苏珺兮见看不出来纱幔后有人。才略略镇定下来,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稳了稳呼吸,让人瞧不出适才情绪变化之后,转出了屏风,见是陈则涛,不由记起婚嫁之事,心中着急,面上却维持着镇定,浅浅一笑,问道:“二哥,你寻过周老大夫了?”
陈则涛出门前往周府时,在陈府附近看见阿虎,担心苏家有事,便喊住阿虎问话,阿虎说了缘由陈则涛倒也不觉有异,正要走,却被人喊住,回头一看,见是曾在一鹤馆后院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公子自苏珺兮的马车内出来,一时惊诧不已,也因此意外得知李景七与苏珺兮两情相悦之事,不由将他大伯的打算告知李景七。
此刻,陈则涛看着难以自主的苏珺兮,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心知她的辛苦,不禁生出一丝怜惜之情,他自己心有所属,不愿辜负了旁的女子。也不愿拆散苏珺兮和李景七,斟酌半晌,才开口道:“周老大夫已经在书房等着大伯了。苏妹妹,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放心,即使周老大夫没有说服大伯,我,我也一定不会害了你的。”
苏珺兮不由一愣,什么我的心思?什么不会害了我?听来似乎陈则涛知道些什么……不过这些问题又不好问出口,苏珺兮只好按下心中疑惑,避过陈则涛的话题,点头说道:“二哥,我明白了,如此,我们还是先等着周老大夫的消息吧。”
陈则涛同意,见无事,便辞了出去。
苏珺兮心中稍定,只是转进了内室还犹自不解适才陈则涛那几句话的意思,寻思间不曾察觉到自己的眉头一直微皱着。
李景七自床上下来,瞧见苏珺兮愁眉依旧不展,不由近前几步,轻轻揽过苏珺兮,抬手抚着苏珺兮的眉心。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摩挲着,试图抚平那起伏的愁绪。
苏珺兮感觉到李景七指尖的温度,心中一暖,抬手将李景七的手拿下来,莞尔一笑:“我没事的,只是疑惑二哥适才说的话罢了,我们……他也知道?”
苏珺兮倚在李景七的怀里,眼睛注视着从窗外射进来的秋阳光芒中乱舞的尘埃,不曾察觉到头顶李景七忽然弯起的嘴角,带着一丝狡黠与得逞的得意。
李景七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苏珺兮,眼神柔软。心中却畅快无比,心想自然不能让你得知我和陈则涛之间的谈话,否则……李景七忽的想象起苏珺兮气得跳脚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痒难耐,低头咬了咬苏珺兮的耳朵,惊得苏珺兮一阵战栗,才心满意足地与苏珺兮耳语道:“我与你二哥说,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苏珺兮闻言惊骇不已,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待回神想到李景七平日里就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不由气急,伸出五指便朝李景七的脸招呼了过去。
李景七倒是没有料到苏珺兮也有这么泼辣的一面,呼吸一滞,电光石火之间伸手挡在脸颊上。
“啪”的一声,苏珺兮一巴掌打在了李景七的手心上,苏珺兮一愣,倒是偷偷呼了口气,还好这一巴掌没有拍到李景七脸上,不然也有些……想着一时又气恼自己每每在李景七面前失了伪装,没了思考的能力。
苏珺兮眼中的庆幸情绪一闪而过,李景七却看得分明,心中反倒欣喜,还握着苏珺兮纤纤素手的手掌顺势与苏珺兮十指交缠,带至胸前,笑道:“你还真当了真?”
苏珺兮一抿嘴唇,委屈埋怨:“你还好意思说,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说罢,又不放心地抬头看着李景七,“当真没说?”
李景七趁机在苏珺兮的眉心啄了一下,保证道:“当真没说。”
见苏珺兮松了一口气,李景七嘴角又浮起浅浅的弧度,带着一丝丝狡黠和坏意,保证没说这句但是不保证没说别的话。
这次李景七却没有那么好运,恰好被抬头的苏珺兮撞见,苏珺兮一恼,心中恨恨便要推开李景七。
李景七连忙哄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一时高兴。”
苏珺兮狐疑地望着李景七。半晌才勉强信了李景七,欲抽手挣脱李景七的怀抱。
李景七紧紧交缠着苏珺兮的十指不放:“珺兮,我答应你,让你过得自在。”
苏珺兮闻言心中一动,羽睫微颤,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打破了她的重重心防,直抵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苏珺兮鼻翼微翕,抿了抿唇,好不容易才压下瞬间涌起的泪意。
“珺兮,你爹爹,我本不该妄议长辈的,但我真心感激你爹爹,若不是他那几乎惊世骇俗的决定,你便不能在外行医,不能养成如今这副性子,我又如何能寻到你?”李景七温淡的目光笼着苏珺兮,低低沉沉的话语自苏珺兮的上方传入她的耳中,似春风轻抚,似细雨温润,“珺兮,嫁我之后,你若还愿意留在一鹤馆,或者做别的事情,我定不拦着你,只要你过得自在。”
苏珺兮呼吸一滞,还能动弹的另一支手不由自主地轻轻覆上李景七的胸膛。
李景七虽然并不能确切说出她心中的所思所惧,却能体会她心中隐藏在深处的不安,就连她掩饰下的细微的无措情绪亦能察觉。思及此,苏珺兮不禁再次升出一丝安心的感觉,脑中旋即浮起前世的一句词来:此心安处是吾乡。
垂眸,苏珺兮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便是这里吧。
李景七抬手轻轻抚着苏珺兮的鬓边,正要再开口,又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清霜隔着屏风低声说道:“小姐,李公子,有人来了。”
苏珺兮闻言轻轻推了推李景七,示意李景七松开她的手,李景七心有不满,不禁撅了撅嘴才放手,暗自决心定要速速娶苏珺兮过门。
“你先躲起来,等寻了机会再走吧,要是被发现了……”苏珺兮忽然顿住,觉得这一幕实在有些搞笑,怎么感觉这么像在**?想着不禁一阵恶寒,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瞪着一双眼看着李景七。
李景七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情不愿地整了整衣裳,恨道:“怕什么,要是谁敢闲言碎语,”说着一笑,“你正好马上嫁给我。”
苏珺兮登时怒也不是,恨也不是,忍不住飞了一记白眼给李景七:“你敢胡来?”
李景七本来也知如果惹来闲言碎语,只怕苏珺兮在她大伯父面前再难抬头,此刻见得苏珺兮的娇嗔模样又心满意足,于是立时乖乖地讨好道:“我就是说说而已,我躲着就是了。”
说罢咬牙切齿的又乖乖爬床上去了。
第五二章 尘埃悄落定
苏珺兮自内室出来。却是陈于致派了陈府下人来喊她去书房,苏珺兮猜测,周老大夫来了并没有多久,这么快就来传唤她,想必是大伯父改了主意。如此一想,再考虑到自己多多少少还握着一两成胜算,因此稍稍安了心,随着仆人去了陈于致的书房。
进得书房,苏珺兮见周老大夫正在上首坐着,悠然捧着一盏茶,面前薄雾缭缭,心中大石瞬间落定。以她对大伯父的了解,恐怕是大伯父被周老大夫说服了,要当着周老大夫的面下决定。
果然,陈于致等苏珺兮行礼落座之后便开了口:“珺兮,你爹爹留下遗言,你的终身大事须由你自己点头才行,大伯父斟酌再三,原打算让你嫁到我们陈家,在大伯父眼皮底下也不会亏待了你去,只是你们都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此刻大伯父便问你一声,你不必顾虑,只管告诉大伯父真心话,你自己可有心?”
苏珺兮不愿嫁入陈府,撇开感情的因素,主要的倒不是因为陈府深宅大院,不是她所欲,也不是因为她妄自菲薄,非要争那么一口气,而是因为,她苏家自她爹爹起,就寄于陈府篱下,她爹爹缘何在陈老太爷和陈老夫人故去之后另立苏家,就是因在陈府,即便陈府把他们当做了自家人,她爹爹和她承了这份恩情,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做到进退自如,如若她再嫁到陈府,只怕此后微妙盘错的恩情和人情再难厘清。这也是为什么,她与陈则涵再深的青梅竹马的情谊,也难真正交心。
苏珺兮脑中数转,已然有了计较,起身福了福,低头平静地说道:“大伯父向来疼爱珺兮的,珺兮与兄弟姐妹们处惯了。倒是不曾想过哪日要改了称呼。”
陈于致一顿,他虽有心理准备,此刻听到这话依然觉得有些突兀,想起苏珺兮的父亲苏世林的性情,不禁暗自摇了摇头,这两父女不仅相貌有几分相似,脾气更是像了七八分。心道也罢,遂了苏珺兮的心愿他便也没辜负他那远房兄弟的请托了。
思及此,陈于致宽和笑开,挥手示意苏珺兮坐下,复又垂眼琢磨半晌才道:“大伯父这几日仔细想来,那名唤李景七的求亲男子,”说着含笑看着苏珺兮,“想必不是贸然前来提亲的,可是?”
苏珺兮闻言惊愕之下便恍然,大伯父此言所指,必是问她是否与李景七已有交往。略斟酌,此事有伤闺誉,但一向谨言的大伯父如此婉转问来想必是要她的态度了,因此苏珺兮也不再矫情,只望着陈于致泰然自若地点点头。
陈于致了然。适才赴知府大人刘守敬的午宴时,本身也对李景七的印象大有改观,而李四老爷特特从东京赶来,托付刘大人摆宴请他一叙,用意可见一斑,因此心中便有了计较,正要说话,却听坐于上首的周老大夫朗朗笑开。
周老放下手中的茶盏,转头对陈于致说道:“我就说,这两个孩子都是有主意的,你偏要说个明白。”说罢也不理睬陈于致的反应,又转向苏珺兮,“小苏,你且等着,周爷爷可是真准备好了要给你添嫁妆的。”
苏珺兮适才镇定,却不想周老大夫当着大伯父的面说出这个事情来,正发窘不知答什么话好,书案后的陈于致也笑道:“周老你这是,我今日如果不也许个诺,岂不是要让你笑话一辈子?”
周老并不接话,只看着苏珺兮笑得贼兮兮的,弄得苏珺兮倒真不好意思起来,心下摇头,周老看着老顽童似的,一副爽快的性子,殊不知也是个心思弯弯绕的人精,此刻正变着法儿地替她要嫁妆。
陈于致见苏珺兮难为情,略略斟酌便将刚刚被周老打住的话道出:“珺兮,这一两**先留在府里和陈忠好好整理整理你家产业的经营。待一切处置妥当后你就回家安心等着,此事自有大伯父替你张罗。大伯父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如此,你爹爹娘亲也总算了了生前心愿,可以地下安息了。”
苏珺兮闻言不由一阵感动,无论如何,大伯父替她做到这份上,都足见真心,道一句情深义重不为过,此恩,只怕即使没了人情交错也难以厘清。想着,苏珺兮只起身上前一福,道:“有大伯父为珺兮张罗安排,珺兮心满意足。”
苏珺兮辞了周老和陈于致,回到自己在陈府的厢房时已经不见李景七,正要询问,清霜过来微微一笑:“小姐,李公子已经趁着无人偷偷溜出去了,阿虎在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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