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华在京里做了这么久的买卖,自然是认得冯大夫的,冯夫大最擅长的就是妇人病,岂能连有没有孩子都诊错?
痴儿说的话,不会有人相信,但冯大夫说出的话,就不会有人不相信。
如果他问得多了,冯大夫难免起疑,他起了疑,再加上痴儿说的话,芷容怀着孩子漂落民间的事,就会被传开。
那样的话,就免不了会被‘有心人’利用。
芷容的处境就会危险。
回宫后,立刻传来影子,让他立刻从暗中加派人手,地毯式地搜寻芷容的下落,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知道芷容的下落。
一对父女的下落难寻,但一个孕妇带着父亲的下落就好寻许多。
做好这一切,闲静下来,心尖微微刺痛,眼渐渐湿润,不知他们在九重天的孩子如何了。
雪狼回去后,执意不肯娶骨打为妻。
所有人都以为长老会带着人马离开,不料长老出人意料地留了下来。
而骨打也没有因为未婚先孕而有所收敛,照样我行我素。
骨打虽然并不爱雪狼,但雪狼向芷容求婚,却拒绝娶她,仍让她觉得很没面子,每每遇见芷容自然难有好脸色。
反倒是芷容总是一笑而过。
芷容指点雪狼的事在雪狼族传开,雪狼族的年轻男女们总会抽闲寻芷容指点,再加上靖国公编出的草鞋极受族中老人喜爱。
一来二往,芷容父女与雪狼族中的人相处得极为融洽。
这片草原表面上极为平静,但芷容却总隐隐觉得附近林子里透着一股阴煞之气。
神秘组织
转眼五个月过去。
这日,芷容在雪狼兄妹的陪同下,赶着羊儿在林子边吃草。
雪狼带着狗去打野兔,阿依去了追跑远的一群羊。
此时的芷容,穿着雪狼族的服饰,戴着遮阳的阔边帽,腹部滚圆,手中抓着赶羊的长鞭,如果不揭开压得极低的阔边帽,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体态珠圆的雪族女子会是燕后芷容。
芷容一个人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手枕在脑后,阔沿帽盖在脸上,偏着头,从帽缝中凝视着前两百步外的那片黑林子。
半晌,半眯起眼,眼里浮起一抹寒意,林子里果然有人。
她随雪狼族在这里住了五个月,可是那些林子里的人,却从来不曾露过面,隐藏得如此之深的人,必定有所图谋。
阿依赶了走远的羊儿回来,翻身下马,欢悦地奔到芷容身边躺了下来。
芷容收回视线,手轻轻覆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如果不是为了腹中孩子,她定会入林一探。
阿依趴在草地上,轻摸了摸芷容硬邦邦的肚子,托腮看她,“给孩子起好名字没有?”
芷容眯眼看着天上飘浮的云,“叫莫忘
阿依摸着芷容的手停住,“你是不想忘了孩子他爹?”
芷容勾了嘴角微微一笑,道:“我是想宝宝长大了,别娶了媳妇忘了娘
阿依笑啐了她一口,“鬼才信你也翻身平躺下去。
没一会儿功夫,雪狼提着一串野兔子过来,芷容和阿依翻身坐起。
雪狼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在她们面前蹲下身,望了望前头那片林子,低声道:“那林子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他怕林子里头当真藏了什么,被他打草惊蛇,窜出来伤了芷容和阿依。
阿依吃了一惊,紧张地抓住哥哥,飞快往林子方向望去,“九九,你赶着羊儿回去,我和哥哥一起去
芷容睨了一眼雪狼,雪狼果然是个外粗内细的人,林子里的人藏得极好,居然也被他看出了蹊跷,戴上阔沿帽,道:“还是不去的好
雪狼看向芷容,“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我虽然不知林子里是什么人,但可以肯定那些人训练有素。如果他们对我们没有敌意,最好暂时不要去招惹他们
芷容想到了夜华藏在万雷山的暗卫,夜华训教出来的人虽然手段狠辣,下手绝不留情,但绝无这般满是邪气的阴煞之气。
“你怎么知道?”雪狼惊诧地睁大了眼。
芷容扬了扬眉,“你跟我学了这许多招式,难道就没想过我过去是做什么的?”
雪狼飞快地瞟了芷容一眼,坦然道:“象杀手只有杀手才会如此招招杀招。
芷容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里头那些人是哪路人马,但很可能是我的同行越是高级的杀手,越不会轻易出手,自然不会显露身形,招惹附近居民,所以只要雪狼一族不是他们的目标,就不会与雪狼一族产生冲突。
恶毒
雪狼族的存在反而可以成为他们的掩护。
但如果别人去招惹了他们,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出手。
雪狼去查探他们,无疑是自寻死路,同时也给族人带来无妄之灾。
阿依听了,俏脸微微发白,“我们要怎么办?”
芷容淡道:“当他们不存在,让族人远离这片林子
雪狼眼里的惊讶变成了了然。
不错,在不知对方根底之前,井水不犯河水是最明智的选择。
春去秋来,骨打的孩子如期出世,而芷容腹中孩子却迟迟没有反应。
照着雪狼族的习俗,有人生孩子,全族的女子都要去探望祝福。
芷容虽然不是雪狼族的人,无需理会他们的习俗,但阿依前来相邀,芷容也不好过于生硬,只好随阿依一同前去探望。
到了骨打那里,帐篷里已经挤满了人。
骨打的孩子虽然是私生子,但这会儿挤在屋里的妇人,几乎都是长老一方的家眷。
免不了七嘴八舌地奉承。
这个说孩子长得俊,那个说孩子长得威风,日后定是有大作为的。
骨打长得高大,生下的孩子个头也是极大。骨打怀抱着孩子,目光在芷容略她生产前小了一圈的肚子,鄙视道:“你这肚子也不见长,难道不成是胎死腹中?”
这话恶毒了。
芷容一双美目瞬间冷了下来,按下要上前指责骨打的阿依,笑笑道:“胎死腹中的事不稀奇,但小孩子夭折的事却更为常见,你管人家是否胎死腹中的时间,倒不如看好自己的孩子
此话一出,骨打的三姑六婆,齐刷刷地站向前,气愤地瞪向芷容。
骨打脸色一变,猛地抱紧怀中孩子,“你想做什么?”
芷容在孩子小脸上摸了一把,“我能对一个孩子做什么?”
骨打却哪里肯信,吓得魂飞魄散,忙低头仔细查看被芷容摸过的孩子脸,虽然看不出什么不妥,但仍不能安心。
芷容无视骨打的脸色,拉了阿依出去。
阿依怒道:“骨打太恶毒了,我告诉哥哥去
芷容将阿依拉住,“不过是女人间斗两句嘴,你寻到你哥哥,又能如何?”芷容想着骨打恐惧的神色,莞尔一笑,就她摸孩子的那一把,足够骨打担心害怕一阵子。
回头,就看见骨打连月子都顾不上,抱着孩子跑出帐篷,朝着族中大夫的住处飞奔而去。
恰好这时,天上一道惊雷炸开,吓得骨打怀中孩子猛地一抽。
紧接着斗大的冷雨泼头而下,将骨打淋得一身透涅。
阿依瞧见,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活该她这下要落下病根
芷容只当不曾听见,朝自己住处而去,刚到门口小腹猛地一紧痛。
怔了一下,抓紧阿依的手,“阿依……我肚子痛……”
这些日子芷容没少听妇人们说起生孩子的事,加上女人的直觉,隐隐感觉这痛就是生产之前的阵痛。
骨打刚打过孩子,阿依也是知道些的,忙扶了芷容进去躺下,“你别怕,我这就去寻稳婆
不肯出世的小龙儿
都说女人生一次孩子,就是在生死关过一遭。
芷容在生死门滚打过来,对生死看得极淡,但这会儿,竟真的突然害怕了,害怕自己过不了这一个坎。
开始有些后悔,后悔忍着没给肖华送一个信。
紧紧抓着阿依的手不敢放。
阿依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们有最好的稳婆
隔壁靖国公眼睛不好了,但耳朵却更好,听见动静,赶了过来,“是要生了吗?”
阿依道:“好象是,我正要去寻稳婆
靖国公忙快步奔到铺边,握了芷容另一只手,“别怕,有爹陪你
又一阵紧痛化开,芷容深吸了口气,忍了痛,放开阿依的手,等阿依跑走,反握了父亲的手道:“爹,如果女儿过不了这一关,将孩子送交给……”
靖国公打断她的话,道:“胡说什么,我的女儿岂能是这般懦弱的。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无担心,芷容肚子里的孩子足足晚了一个月生产。
芷容大口地呼吸等着那痛过去,咬了咬牙,让自己冷静。
小蛟儿从锦囊里爬出来,紧贴着芷容小腹,一本正经地听了一阵。
大宝奇怪道:“这小家伙不是害怕娘亲待他不好,死活不肯出来么,怎么想通了?”
二宝也迷茫摇头,“他明明说要在里头呆到回九重天的
芷容一把将小蛟儿攥在手中,“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蛟儿两颗小脑袋一同垂下,不敢看芷容的眼。
芷容将小蛟儿提高些,能看清它们的神情,“你们可以和莫忘交流?”
小蛟儿被她盯得浑身发麻,只得点头承认。
芷容呼出口气,“小家伙为什么不肯出来?”
大宝闷着头不出声,二宝拱了拱大宝,示意大宝回答,大宝装傻,二宝无奈,只得道:“他说:娘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要他和爹爹了。现在娘亲又不要爹爹了,一定会不要他的。他害怕被娘亲丢弃,所以不愿出来
有小兔仙托梦在仙,芷容不会怀疑自己现在怀着的孩子,很可能是自己与肖华前世孩子的转世。
所以听了二宝的话,愣了,心里一阵酸楚。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丢弃孩子,但仍感觉到深深地自责。
然自从刚才那一下疼痛后,芷容又不再有任何反应。
这孩子存了回九重天的心,所以才不肯出来,等胎死腹中,结束这一世,返回九重天。
芷容阵阵慌乱,如果肖狐狸这时候在她身边,这孩子也不会有那些消沉地想法。
轻咬了咬唇,头一回后悔不给肖华留下任何一点寻找他们的线索。
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心里柔声道:“小东西,并非娘不要你,而是我喝了忘川水,当真不记得过去的事,既然兔仙送了你来与为娘团聚,那就是让娘好好弥补之前的过错,让我有机会好好地待你
话落,也不知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听见了她的心声,方才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痛再次传来,痛一阵,松一阵,然那痛却是越来越紧。
有麻烦了
芷容本是极能忍痛的人,腹部一阵紧过一阵的阵痛却让她心神难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
靖国公担心地频频奔到门边张望,口中不住嘟囔,“这稳婆怎么还不来
一道蓝白电光刺破夜空,在帐篷外落下,门边一棵大树被雷电劈成两半,靖国公惊得急退开来,震耳的雷声滚过,片刻间,落下倾盆大雨。
靖国公怔看着门外被雷劈开的树杆,脸上神色难辩。
就在这时,阿依冒雨奔来,一把揭开门帘,靖国公急迎上去,见只得阿依一个人,身后没有稳婆跟着,挑起帘子,看向门外。
门外风雨交加,雪狼正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
靖国公迷惑问道:“稳婆呢?”这时候稳婆不来,来个大男人做什么?
阿依焦急道:“有官兵突袭,我们必须暂时离开这时
芷容怔了一下,这地方是肖华亲自划出来的地方,怎么可能官兵袭击?忍着痛,撑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阿依道:“据探子说,不知谁杀了巡游的陈皇,杀手是朝着这个方向逃走的。陈太子见父亲死了,带了大队人马追赶过来,见着村落就盘查,查不出就整个村子的杀。眼见就要杀到我们这边来了,哥哥说我们有太多的妇孺,如果硬拼的话,难保周全,只能暂时避一避,等明日天亮,再派人查探。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离开
靖国公飞快地看了马上要生孩子的女儿一眼,急道:“可是我女儿马上要生了
阿依也是为难,道:“我们先上车,稳婆马上会过来
雪狼听见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再不敢耽搁,在门外说了声,“得罪了揭帘进来,看向痛得脸色煞白的芷容,“还能走吗?”
“可以芷容忍痛起身,阿依上前扶住,不料,芷容这一动,竟破了羊水,芷容心里一‘咯噔’,不敢再乱动。
阿依急问道:“怎么了?”
芷容苦笑,难道自己真和这孩子无缘?
雪狼见芷容神色有异,外头族人赶来催促,说陈太子离这里只有半柱香的路程,如果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
雪狼无奈,大步上前,将芷容打横抱起送上外头马车,一言不发,转身急走。
阿依跳上车辕,等靖国公坐上车,便一抖马缰,向族人的车队赶去,没走几步,但见雪狼拖拽了个婆子过来,阿依定眼一看,竟是稳婆,忙把马拉住。
雪狼将稳婆往车上一塞,“你赶紧给她接生
稳婆不肯上车,“这车上什么都没有,怎么生?”
雪狼将她提上马上车,叫道:“我管你怎么生,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就好。对了……大人也不能有事
稳婆苦了脸,“阿狼,你这不是在为难杨婆婆吗?”什么东西都没有,又是个过了产期一个月不发作的产妇,还得母子平安,开玩笑?
“杨婆婆,我真没时间为难你,不管怎么样,人交给你了,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得看见九九好好地雪狼一推阿依,“赶紧走
生死有命
阿依听说这次陈太子带的人马足有二万多人,而他们族人,老少加起来,不过千来人,而他们又全无防备,这仗根本不能打,只能尽快离开,不被陈太子的人追上,等天亮后查明情况再做打算。
杨婆婆望向缩坐在车厢一角的芷容,为难得直绞手指。
芷容笑笑,“杨婆婆不必害怕,生死有命,无论如何都与杨婆婆没有关系
杨婆婆见芷容到了这时候,不但不象其他女子一样吓得哭哭啼啼,反而安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九九姑娘,你这是摊上的什么命啊,这女人生孩子,就是好好地都是在鬼门关过一回。你偏偏在这时候,这么个环境
芷容笑了,心头却是苦涩难咽,或许是上天在惩罚她上一世抛弃自己孩子。
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杨婆婆终究是族里最有经验的产婆,细问了芷容当前的情况,得知芷容已经破了羊水,脸色更是难看地不是一般二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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