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肖华将芷容放下,瞧着她浅浅一笑,洒然离去。
芷容看着他的修长洒逸的身影消失在花丛后,才重新看向楼台。
楼上女子眼里的失望还没能完全掩去,见她望来,神色微僵,伏到栏杆上,嗔怪道:“不就是一个面具么,用得着紧张得命都不要了吗?”
面具?
芷容低头,才发现手中仍握着妖孽抛给她的面具。
手微微一抖,再重新抬头,一些不记得的往事飘飘浮浮地重新回到脑海。
两年前,她也是从这楼台上坠下,当场头破血流,似乎飘来清冷的白玉兰花香,感到一只冰冷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
血水模糊了她的眼,看不清他的容颜,只看见熟悉的一袭白袍。
那是她在那一世,最后的一眼。
芷容心脏骤然收紧。
再之前的事,她想不起来。
但清楚的知道,那次坠楼,是她生命的结束。
如今她却从这里回来。
同样的坠楼,不同的是上次直接碰上冰冷的青石地板,而这次,她被肖华接住,保住性命。
楼台上的女子,拍着胸口,装作大松了口气,道:“还好没事,如果你再有什么好歹,爹爹不知要如何恼我
芷容笑了,死一个人,只是恼这么简单?
人群中飞扑出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苹果小脸惨白无色,大眼噙着泪,一脸惊慌,拉着她,将她从上看到下,“二小姐,没伤着哪里吗?”
芷容摇头。
丫头松了口气,“吓死与琪了
芷容搜索着脑海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破碎的记忆,但那些记忆断断续续,实在没办法连接,沮丧放弃。
再看身边丫头的神情,对她坠楼倒是真受了惊吓,不由多嘴问了句,“你叫与琪?”
与琪刚透着的一口气,噎在了喉咙管上,半张了嘴,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才勉强笑了一下,“二小姐在逗与琪玩,是吧?”
芷容偏着头想了想,仍不能想起,环视了眼四周,这些景致却又并不陌生,干脆借这机会弄明白一些不记得的往事,“这是哪里?”
“靖国公府啊与琪的嘴角渐渐抽紧。
芷容指指阁楼,“我说的是这里
与琪迷惑地睁大眼,“观月楼
“我是谁?”芷容只想尽快弄清楚自己在府中的地位。
“靖国公的嫡女芷容与琪越听越心惊。
芷容点了一下头,“这么说,靖国公真是我爹?”
与琪一坐倒在地,声音开始有些哆嗦,“国公爷确实是二小姐的亲爹
芷容皱眉,她是嫡女,娘便是元配的夫人,元配的夫人为何会被个妾欺得宁肯在外受苦,也不肯回府?
而且,娘和燕皇看样子,也是颇为熟悉的,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没有时间安抚被吓傻的丫头,抬头看向楼上少女,少女已经收敛了笑容,正紧盯着她看,又问,“她是谁?”
死因
“二小姐的姐姐,二夫人的女儿碧瑶……碧瑶小姐与琪倒抽了口冷气。
“那个雪琴的女儿?”芷容皱了眉头。
“二小姐,你……你别吓奴才与琪急得差点哭出来,雪琴当年是妾,直呼名字,倒没什么,可是雪琴已经扶正,再这么直呼名字,被上头怪罪下来,她一个小丫头可担当不起。
芷容扁嘴,不是吓她,是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那些模糊记忆,零零散散全无用处。
与琪白了小脸,试着问:“这些……二小姐都不记得了?”
芷容随口“嗯”了一声,庶出的女儿竟比她这个嫡女年长,怪不得母亲这么在意。
碧瑶一直望着芷容,听了芷容的话,怒从心起,快步下楼,绕着她转了一圈,警惕问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芷容眉头微蹙,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实在生不出亲切感,“没听说过失忆?”
话落,感觉碧瑶松了口气。
芷容心存迷惑,抬头扫了眼刚刚坠下的阁楼,听碧瑶喝着身边丫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爹爹,传大夫
围观的丫头立马跑走两个。
芷容得知与琪是从小跟她大的丫头,上次府中上下都以为芷容死去,才被分去了别处做事。
这次芷容回来,夫人才又将她调了回来,继续服侍芷容。
据说上次坠楼的那天,碧瑶约芷容到望月楼喝茶。
碧瑶说想吃与琪腌制的梅子。
与琪怕人乱动,坏了味道,拿取梅子都是亲自动手。
而碧瑶的丫头又去了冲茶,所以当时楼上只得碧瑶和芷容二人,她拿着梅子回来时,正好看见芷容从楼上掉下来。
至于芷容怎么坠的楼就不得而知。
照着碧瑶的说法,那天碧瑶向芷容讨面具看,芷容不给,争夺之下,面具被抛下了楼。
没想到芷容怕摔坏面具,竟跳楼去接。
这番鬼话,不知别人怎么看,反芷容是不信。
除非她有把握在自己平安的情况下接住面具,才会那么做,否则不会为了个面具去跳楼找死。
但她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也只能这么听着。
芷容查看过自己的膝盖,并无异样,但她相信坠楼前的膝盖上的那一下刺痛绝非偶然,必有人所为,当时出现在平台上的人除了她,就只得碧瑶和碧瑶的两个丫头。
接下来,芷容被送回房间,七八个大夫围在榻边,面面相觑,谁也诊断不出她哪里出了毛病。
有思想活跃些的,又敢力荐的年青大夫道:“曾听老师们说过,有人过度惊吓,会造成失忆,只需慢慢养着,说不定哪天就突然记起
其他大夫立刻迎合,连说,“确实有这样的说法
靖国公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才不要听‘说不定哪天’这一类的鬼话,“有什么办可以治?”
众人被催得紧了,有人大着胆子道:“据说有的人再受一次惊吓,特别是同样的事再发生一次,会立刻恢复
受气
意思是让芷容再坠一次楼?
上一次坠楼,差点将芷容埋了。
这一次,幸好被肖华接住。
再来一次,万一没接住,摔死了,还恢复个屁的记忆。
芷容刚刚回来,又从楼上掉下来,夫人虽然没追究,但一张脸黑沉沉,煞是难看。
让芷容去再跳一次楼,夫人真能生生地将他砍了,给靖国公十个胆,也不敢这么做。
靖国公气得将大夫们一一踢翻,却也无可奈何,在床边坐下,揽住她的肩膀,“容儿别怕,那些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只要你记住老子是你爹,就没人敢欺负你
芷容虽然已经不记得过去父亲的点点滴滴,仍是鼻子一酸,感动竟险些落泪。
她失忆的事,很快传开。
往后的日子,哪怕她说出再不靠谱的话,或者走错了茅房,也没有人对她产生怀疑,不过这是后话。
对于芷容坠楼的事,靖国公问完来龙去脉,大怒,要打碧瑶,恰好楚太君和雪琴回府。
雪琴看着突然平安归来的月茹母女,呆若木鸡,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款款上前向月茹行礼。
月茹心里再不痛快,但碍着老夫人楚太君在场,也只好回应。
靖国公知道夫人心里有刺卡着,再加上碧瑶的行为实在太恶劣,仍是追着要打碧瑶。
碧瑶象兔子一样灵活,躲到祖母楚太君背后,攥着祖母的衣衫,可怜巴巴地道:“琴儿再也不敢了,奶奶救我
芷容看见碧瑶两眼滴溜乱转,哪有什么悔过的模样。
楚太君在路上已经从赶来报信的下人口中得知事情经过。
她对月茹母女本是不喜,对碧瑶又是极为宠爱的,横了黄木拐杖,拦住靖国公扬在半空中的大手,“既然芷容没事,何必再喊打喊杀的,无论如何,碧瑶都是你的女儿,万一打出点问题,你当真就不知心疼
雪琴见靖国公动怒时,早跪在了他脚边,哭道:“姐姐这才回府,琴儿就冲撞了芷容,是妾身管教无方,将军要打,就打妾身吧
月茹的脸越加的黑了下去,而楚太君却转头过来狠狠地瞪了月茹一眼,一回来就搅得全家不得安宁。
靖国公正在气头上,一脚把雪琴踢翻,怒骂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本该连你一起打,来人
楚太君见儿子现在不但要打碧瑶,还要打雪琴,怒了,将拐杖重重一顿,“雪琴教的女儿不好,该打。雪琴从小跟着我大的,也是我教出来的,那也是我没教好雪琴,是不是连我这老婆子一并该打?”
靖国公恼归恼,听了母亲这话,顿时觉得头痛,又不能当着妻子女儿和下人的面顶撞老夫人,放柔和声音,“娘,怎么这么说话
楚太君冷道:“你想我怎么说话?她狐媚子才回来,就对雪琴母女容不得,就怂恿着你要打要杀,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还有这个家吗?行,你容不下我们,我们走
这老婆子居然当众骂月茹为狐媚子,芷容看在眼里,轻咬了下唇,看样子,娘在这府中过的当真不好。
约束
芷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拉长了一张脸,拉了母亲要往外走。
她们母女大可四海为家,实在没必要在这里受这窝囊气。
月茹了解女儿的性格,忙将她拽住,一个眼神一个眼神地递,将她按压下来,这事要出面,也是由她来,不能让女儿再因她受到责罚。
靖国公怒极,但这世上孝字当道,他也不能公然气走母亲,急上前,拉住要走的母亲,“娘
月茹过去,终是以病为由缩在院中,都难避免楚太君地刁难,这一回来就遇上这事,脸渐渐白下去,淡道:“我们母女本不该回来
说完,转身慢慢外走。
芷容忙跟了上去。
靖国公这下真急红了眼,追上前一把拉住月茹,回头冷道:“既然母亲不分青红皂白,要赶她出府,我随她一同出府便是
“放肆楚太君呵斥出声,但对上靖国公绝然的怒目,心里一咯噔,她是了解儿子的,虽然孝顺,但真来了脾气,那可是谁也不顾,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如果这次真出了府,只怕再难踏进这靖国公府半步,压下怒气,放缓声调道:“琴儿做错了事,固然要教,但总得讲究些方法,岂能总是打打杀杀的?”
靖国公板着脸,不答。
楚太君虽然恼着月茹,但月茹终究是靖国公的正室,瞥向月茹,软了口气,又道:“月茹身为主母,女儿犯事,该打该罚,自然得你自个看着办,岂能由着性子,赌气出府,又纵丈夫胡乱使性子?这叫他人看着,不知怎么笑话
靖国公见母亲仍承认月茹当家主母的地位,脸色缓和了些,拉着夫人,柔声道:“月茹,你看这……”他知道月茹受不得雪琴扶正的事,但扶正雪琴,是母亲的意思,这会儿也不能说贬就贬。
月茹看了看芷容,暗叹了口气,芷容和平阳王结下梁子,除非真能躲得如同人间蒸发,要不然,只怕只有这身份能护住她。
暗叹了口气,低声道:“母亲教训的是
月茹明白,楚太君却是护着雪琴母女,口中说这事该由她来处理,但实际上却由不得她当真处罚。
她和女儿才回府中,如果罚得重了,楚太君表面不说,心里免不得记恨,以后定会设法在她们母女二人身上找回来,也不敢当真重罚。
结果碧瑶被罚一个时辰的跪。
芷容看向雪琴,只见她眼底闪过一抹恨意,但很快被垂下的眼睫掩去,心里冷笑。
处理了这桩事情,月茹才带着芷容给楚太君请安。
不管芷容再不愿意,但楚太君终是府中的老夫人,这安不能不请。
楚太君却拐杖又一顿,厉声叫道:“芷容,你做的好事
芷容才回府,也不知自己哪儿惹到了这个老祖宗,飞快地瞅了母亲一眼,母亲眼里掠过一抹虑色。
月茹脸色变了一下,忙跪下道:“是月茹教女无方,才做出这等顽劣之事,月茹定会对她严加管教
一头乳猪惹出的祸事
靖国公揉了揉涨痛的额头,过去芷容就顽皮,这次回来,顽皮劲依然不改,刚刚回府,就惹出祸事,轻咳了一声,道:“不就是一只乳猪吗……”
楚太君垮下脸,“只是一只乳猪?这可是用来孝敬祖宗们的供品,这丫头居然敢偷了出去,不知喂了哪条狗,这种大不孝的事,岂仅是一只乳猪的事这么简单?”
芷容这才知道原来是乳猪事发,小脸皱成了一堆,她今天才回府,哪知道那乳猪是用来供祖宗的?
在芷容看来,那乳猪给老张头改善伙食,强过摆在灵牌前供鬼神观赏。
楚太君手中拐杖顿着地板,咚咚地响,“你对着祖宗好好反省
拐杖顿一下地板,芷容跪着的身子,就往后缩一点,心想,如果不是有刚才受惊一事,这拐杖准能顿到她身上。
碧瑶害她险些丧命,也只罚跪一个时辰。
她不过是偷了供给祖宗的乳猪,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能让老祖宗怒成这样,拧到了祖宗牌前,罚跪到天亮。
楚太君领着一帮婆子丫头离去,大门关拢,祠堂里只剩下两排颤微微的长明灯,冷风袭袭,阴森吓人。
涉及到祖宗的事,靖国公和月茹也不便过于维护芷容。
只得双双叹了口气,也随楚太君离开。
芷容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需要反省。
望着案上一大堆森冷的祖宗灵牌,十分无趣,哈欠连天。
还没将祖宗的人头数点清楚,就歪靠着桌脚,睡得天塌下来也不知道。
睡梦中,迷糊感觉有人将她抱起,那臂弯温暖而舒服。
芷容梦呓般唤了声,“四儿,是你么?你这坏蛋,跑得真快
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僵。
芷容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身上盖着暖和柔软的丝棉被,不再是阴冷的祠堂。
床幔揭开,与琪探头看了她一眼,圆圆小脸上露出可爱笑容,“二小姐醒了?”
芷容一脸模糊,“我怎么会在这里?”
与琪为她递着衣衫,“昨晚肖公子去向老夫人求了情,老夫人才消了气,不再追究,答应放了小姐回来
芷容有些意外,父亲都不好相求的事,他竟可以,“谁送我回来的?”
与琪笑了,觉得小姐自从坠楼后,真是糊涂得厉害,“当然是肖公子
芷容眸子微敛,又是他,他到底在这府中充当着什么角色,“奶奶可知道那只乳猪去了哪里?”
与琪‘噗’地一声笑,“肖公子还真说中了,二小姐挂记的还是这个,昨晚跪了也是白跪
芷容咳了一声,“哪来这么多嘴皮子
与琪装作头痛地抚了抚额头,道:“府中这么多东西不偷,偏偏偷了供祖宗的烤乳猪。
把乳猪肉剔下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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