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是个沉稳的人,见着肖华和坐在他身前的芷容,只是微微一愕,就恭敬地唤了声,“东家
肖华轻点了点头,领着芷容进了铺子,自行取了竹子削刀,端坐到案边做风灯。
掌柜的知道他每年都会做风灯,但从来不曾在这铺子上做过,有些意外,识趣地关了大门,只留了便于进出的小门,又去后头取了最好的薄纸放到肖华面前。
芷容拖了张三脚圆凳坐到他对面,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竹子削成很薄的竹片,又用线扎成框,用白纸细细地糊了,又在里面团了浸过灯油的棉花。
芷容自从回来后见着他,他总是很随意的样子,这样认真专注的模样,不曾见过。
只见他风姿出众,一袭白衣干净得不沾丝毫尘埃,耳边发束无风自动,眉眼低垂,温润如玉,又似白雪阳春,明明是寻寻常常的相貌,却叫人觉得他俊逸飘渺地如同不食人间烟火。
芷容这么静静看着,胸间竟暖暖地一片。
如果没有那次坠楼,她不曾失忆,他们之间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形容?
足足过了一柱香时间,两盏风灯才做好。
他又审视了一回,确实没有错漏的地方,才抬起头来,看着芷容微微一笑,那笑暖如春风,是芷容回后来不曾见过的欢喜,“好了
芷容象是被他带动,嘴角竟也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肖华递过毛笔。
芷容接了笑,眼前浮过平阳王那张神情淡淡的黑眸。
这一辈子,她终是欠着他的。
虽然再不愿与他相见,却也希望他能平安……
平阳王俊儒的面庞淡去,又再浮过夜华冷俊的面庞。
蛇国鬼杀一旦背叛离开蛇国,就会遭到无穷无尽的追杀。
夜华功夫再高,但终究是暗箭难防。
虽然知道他就在附近,却不知他此时什么情况,到底过得好是不好?
慢慢呼出一口长气,在其中一只灯上写了‘平安’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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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是可怕的东西
许多人会在风灯节,在风灯上提上自己的名字以及愿望。
平安是最常见的心愿。
芷容在灯上提‘平安’二字,再寻常不过。
但肖华明白,她这‘平安’二字是送给谁的。
她盼那人平安,他又何尝不盼?
提笔在另一个风灯上也提下‘平安’二字。
放下笔,与她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二人一人捧了一个风灯,出门而去。
夜幕降下。
芷容和肖华肩并肩,仰望着写着‘平安’二字的风灯,一同升上天空。
两只风灯在空中飘飘荡荡,渐飞渐高,却始终双双不离。
芷容自从进了黑门,就从来不相信什么神灵保佑,认定这世上弱肉强食,至于存亡,那是实力加运气来决定。
但这会儿,心里却有丝丝安慰,仿佛随风灯飞上天的‘平安’真能保着他们平安。
突然听见身边人长舒了口气般地轻轻地叹。
转头,见肖华背着手,也仰头静望着那两盏风灯,神色温柔。
肖华不回头看她,“三年不曾放过风灯了
“喜欢放风灯?”三年,正好是芷容坠楼后的第三个风灯节。
肖华笑笑不答,那会儿,年年陪着她放风灯,只是为了她开心,并没想过喜欢与不喜欢。
她不在身边后,一个人就不再放风灯。
也不知是原本就不喜欢放风灯,还是觉得一个人放风灯太过孤单。
或许只是习惯了与她一起。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一抹红影闯入芷容的眼帘,转头看去,见丹红抱着一盏风灯走来,丹红眼里还有没褪去的诧意。
丹红目光一错,看见站在芷容身边的肖华,眼里有一刹那的迟疑,接着转身要走。
“既然来了,就把灯放了吧芷容慢慢上前。
丹红停了下来,又看了眼肖华,后者目光平和。
就这么个看似无害的男子,却让丹红打心里有些莫名的畏惧,不自觉得想要避开。
芷容又道:“既然抬头不见低头见,刻意地避,不见得避得开,倒不如该干嘛干嘛
丹红笑了笑,“也是又瞥了眼肖华,只见他神色温和,没有任何不悦之色,自嘲暗道:“他不过是为了维护芷容,只要她不伤害芷容,他也没必要花心思来为难她
将风灯放在别人遗留下来的架子上。
她的风灯上雪白一片,一个字也没有。
芷容心明,丹红与她同为鬼杀,同她一样觉得要生存,靠的是本事和运气,这些借天许愿的东西,不过是让心里有一丝安慰罢了。
所以有字无字,并没有多大区别。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宣闹,三人朝着声音发来处望去。
却见现在身为晋国太子的小十七领着几个护卫,在放风灯的人群里瞎逛,他身后吊着那个跟屁虫美珍。
丹心转脸过来,视线在丹红面庞上扫过。
丹红怔怔看着他,扶着风灯的手,顿时僵住,长睫微微湿润。
或许是丹红神色有异,丹心明明看去别处的目光又重新看回来,紧盯着丹红,眼一眨不眨,慢慢走近。
见了姑娘就花痴
丹红连整个身子都僵得硬了,明明知道,她该避开,但双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丹心在她面前停下,目光在她脸上又转了一圈,“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美珍忙跟了过来,拽住丹心的衣裳,不满地嗔怪道:“太子哥哥,你怎么见着漂亮些的女子,就……”后面的话,有损丹心脸面,她瞟了眼丹红,闭上嘴。
丹心不理美珍,只看丹红,“我真觉得这位姑娘好亲切
丹红忙稳了住心神,看了美珍一眼,道:“民妇不认得太子,也不曾见过太子
说完不再理睬丹心,摸出火折子打火点风灯,但手却微微地抖,接连几次都没能将火折子打着。
丹心上前,“我来帮姑娘顺手从她手中拿过火折子,丹红怔怔地由着他拿去。
等火花在他掌心中划开,点着风灯里的棉花,才回神过来,“谢谢太子殿下
丹心把火折子还她,“姑娘不必谢。我看见姑娘就觉得亲切,就象我姐姐一般
丹红身子蓦地一震。
美珍在一旁打翻了醋坛子,浑身的酸味,“太子哥哥,你哪来的什么姐姐?”
丹心隐隐觉得自己是该有个姐姐的,但他问遍了所有人,都说他娘只得了他一个就没了。
他对那种隐隐的感觉想不明白,只能不再理会。
这会儿见着丹红,莫名地觉得亲切,不耐烦美珍在一旁吵闹,垮下脸道:“就算以前没有,现在认一个不就有了?”
美珍顿时傻了。
丹红心里五味杂陈,又悲又喜,即便是忘忧散,也没能把自己从弟弟心目中完全抹去。
但她明白,虽然她过往的经历虽是身不由己,但终究是淫名天下。
皇族的人容不下她这样臭名远扬的人,“太子说笑了,民妇担当不起
说完,看了眼徐徐升天的风灯,转身就走。
芷容在一旁看着,禁不住心酸。
小十七不认她也罢了,竟边如同他母亲的长姐也不认。
但看这情形,小十七并不象故意不认,而是当真不认得一般。
而且对他的‘不识’,丹红神色间只有凄苦之色,全无怨恨。
难道他当真不记得所有人?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丹心目送着丹红走远,有种难言的不舍,竟想追上去,将她拉住。
但见周围有许多人望来,如果他仅凭着那点飘渺的亲切感,就一味纠缠,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不好了。
转头,突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芷容,胸膛里的那些郁积顿时淡去不少。
静立她身边的丹心,眉稍扬了扬,露出阳光般的笑,三步并两步的晃了过去哟,肖公子好闲情,居然在这里陪美人丹心说到美人二字,刻意地扫了芷容一眼。
芷容想不明白小十七是怎么回事,不愿搭理他,以免给他招惹麻烦,但见他吊儿郎当的混蛋样,仍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十七没皮没脸地';嘿嘿';一笑,对芷容的不满浑不在意。
失而复得的欣喜
刚送走一个红衣美人,美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又看见芷容,芷容对她的威胁感,是刚才那个红衣美人远远不能比的。
美珍想着在她面前吃的那场鳖,一张俏脸沉了又沉,”又是你
芷容可不愿招惹这个麻烦的郡主,把脸扭开,连话都懒得回。
美珍在晋国被爹娘宠坏了的,又深得皇上喜爱,大有将她许给老皇帝唯一的孙子的的意思。
如果把她许了丹心,也就意味着是晋国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谁见了她不是赶着讨好巴结?
老皇帝对这个失落民间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皇孙爱若珍宝。
竟连惯来用以巩固皇家地位的婚姻都不愿强迫他,所以才有了允美珍跟着前来燕国,让她能多些机会亲近太子,从而让丹心心甘情愿地娶美珍。
如众星捧月般长大的美珍,除在丹心面前不时碰一鼻子灰,哪受过这样的冷落,怒了,但碍着丹心在,不好发作,强行忍着。
肖华笑着与丹心见过礼,道:”太子不是同样有闲情带着美人出来看灯节?”
小十七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美珍,有些无奈地耷了耷肩膀,”她可不是我带出来的,你要,送你”太子哥哥美珍怒了,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但她知道扑上去一定咬不到他,弄不好还会被他绊上个跟头。
在没人的地方,跌上一跟斗,还可以哭着撒娇,但在这个可恶的女人面前丢脸,打死她也不愿意。
肖华轻咳一声,”太子说笑
芷容过去就习惯了小十七的胡闹,见他如此,非但不恼,反而觉得亲切。
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又有些心酸。
她明白,要维护一个新身份,需要何等谨慎,她不过是靖国公之女,已经感觉得许多不便,何况顶着个太子名号的小十七。
不愿再逗留下去,免得被人看出蹊跷,漠然地转身离开。
肖华向丹心微微点头,算是告辞肖华,你不忙走,我找你有事小十七叫住他。
放风灯的人多,如果走散,便不好寻找。
肖华看着即将没入人群的芷容,”太子有什么事,肖某改日登门拜访
丹心三步并两步地窜上来,”是人命关天的事,哪里等得了?我有个兄弟中了不知名的毒,要你救命
肖华停下来,眸色微微一黯,”肖某不从医多年了说完不再停留地追着芷容去了。
丹心已经从属下口中得知肖华为了一个女子之死,再不行医,但他不愿失去一个得力的属下,怎么也得试一试。
虽然燕皇已经命御医前来,但御医也没查出是什么毒,几个老头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没敢下药,丹心怕等他们商量出结果,人都睡觉断气了。
才派人四处打听着肖华的行踪,听说他来了这里放风灯,赶紧匆匆赶来。
但被直接拒绝,也在意料之中太子,怎么办?”丹心的属下锁紧了眉头。
质问(一)
丹心眉头微皱,”等我明日见过靖国公再说
属下不明白,找肖华解毒和见靖国公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也只好作罢。
美珍缠了上来,嗔怒道:”太子哥哥,你怎么可以把我……把我送给别人?”美珍是大家的千金小姐,又不是人家的奴婢姬妾,岂能送人?
丹心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不可以?”
美珍更恼,”我又不是你的……”
姬妾二字还没出口,就被丹心截过话去,”是哦,我怎么就忘了,你不是我的
美珍微微一愣,看见丹心笑嘻嘻地瞅着她,知道自己上了当,涨红了一张俏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丹心不等她说完,又把话截了下来,”原来是我的啊,那就可以送了,既然肖华不要,那么明天送给燕国皇帝好了,听说燕皇有收集各路美人的习好。你虽然算不上美人,但好歹也是晋国特产,放在燕国,想必也挺新鲜
美珍本想说,我不是你的姬妾,只能是你的正妻,偏偏被他堵得不能说出,气得差点一口气吐了出来,眼泪在大眼里打转,跺脚道:”你欺负我,我回去告诉皇帝爷爷去
丹心即时眉开眼笑,”要回去了吗?好啊,孙武明早送美珍郡主回国
美珍对丹心再怎么死缠烂打,但终究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被喜欢的男子嫌弃成这样,哪里还忍得住,也不管周围人多人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周围放风灯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丹心扫了眼左右,有些尴尬,手握成拳遮了嘴,干巴巴地咳了一声,对左右道:”你们好生照看着郡主
他丢下话,就一个人蹭蹭蹭地跃进人群,跑得无影无踪。
美珍更是气恼,推开护在她身边的护卫,对着丹心消失的方向吼道:”太子哥哥,你回来
人群中的丹心揉着耳朵,不但不回,反而跑得更快,转眼不见了人影。
美珍追不上丹心,跺了跺脚,把气全撒在了追在她身后的侍卫身上。
****
丹红正一个人坐在石桌旁,提了壶酒,望着天上的月亮,自斟自饮,已有五分醉意。
眼里泪光盈盈,嘴角却噙着笑。
看见向她走来的芷容,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淡淡一睨,仍喝自己的酒。
芷容在她对面坐下,夺下她手中酒壶,倾壶饮了一大口酒。
丹红抬起微醉的眼,“你来就是跟我抢酒喝?”
芷容不答,又饮了一大口酒。
丹红夺回酒壶,“你靖国公府还能少得了好酒?巴巴地来这里抢我的,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上好女儿红也同芷容那般倾了酒壶,任酒水淋下,用嘴接着喝了一大口。
芷容抹了嘴角溅上的酒渍,“你们都知道小十七没死?”
丹红眼里还残存着痛楚和欢喜交错复杂神色,轻瞥了芷容一眼,眼里露出一丝得意浅笑,夜华也有与她不同心的时候,“我不知你口的‘你们’是谁
质问(二)
“你,夜华芷容心里堵得难受,他们都知道,为何要独瞒着她,让她痛苦。
“谁说小十七没死?”丹红又喝了一大口酒,“小十七死了
“他明明活着,以晋国太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你也说了,他是晋国太子,不是什么小十七。就象你现在是靖国公府的芷容,不再是什么蛇国的九九。而我也不再是蛇国的丹红,而是燕京的一个赌徒丹红丹红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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