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成也萧何败萧何,陆大哥好不容易找了路子回到京城,却好死不死的牵扯进了太子之死,老皇帝对着三个儿子没办法下死手,对这些官员哪里还有法外容情。陆大哥被斩首,陆母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没了,家财被抄没,而陆清辉本人却受了牵连被发配到了南中。
原本陆大哥的罪名,倒是不祸及家里头的妻儿,只是出了这样子的事情,那翰林家只愿意收容女儿,如不要她带着陆家的拖油瓶,陆大嫂哪里放心的下年幼的女儿,陆家已经没人了,她一个人又怎么能活下去,所以在听说南中知府是当年跟小叔关系很铁的贺文麒,咬了咬牙,带着女儿一起跟来了。
大概是知道陆清辉与自己的关系,朱成皓倒是对这件事讲得十分详细,贺文麒一度怀疑,陆清辉能被发配到南中,这位说不定也动了手脚,否则的话,随大流去了北疆才是正常。
贺文麒拱了拱手说道:“辛苦两位了,府衙准备了饭菜,还请两位稍事休息。”
那两位官差自然没有说不好的,陆清辉一路苦行,看起来比后头的母女俩还要糟糕,贺文麒叹了口气,幸好出门之前准备了马车,这会儿索性将两个犯官和母女俩一起接了回去。
府衙里头,李氏却早早的准备好一切,只等着他们回来,陆清辉的名头,李氏还是记得的,如今却落到了这样的下场,心中也是一片唏嘘。
等洗了一个久违的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出来,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考虑到他们的身体情况,倒是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好克化的东西。
陆清辉和陆大嫂还好一些,毕竟是大人,知道克制,但陆小妹却忙不迭的往嘴里头塞东西,几乎是狼吞虎咽的。
陆大嫂看得心酸,自家闺女在这之前,也是娇生惯养的,虽然是个女儿,但因为是第一个孩子,不管是自己还是夫君,甚至老妇人也是宠爱的,谁知道时隔一年,却落到了这样的境地。想到这里,女人忍不住有些责怪娘家的无情,若是他们肯伸出援手的话,女儿何须吃这些苦头。
陆清辉也看着心酸,给侄女夹了一些饭菜,自己才吃了几口便有些吃不下了,忍不住掉头去看身边的贺文麒。
当初这个人离开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是永别,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却是这样的场面,贺文麒一如既往,甚至是风姿更甚,而自己,却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贺文麒见他晃神,他们是多年的朋友,自然也猜到了一些,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来了,就先安心住下来,有我在,总不至于委屈了你们,这边天高皇帝远,好好打发了那两个官差回去,便没有人会揪着这事儿不放的。”
陆清辉却怕因为这件事牵累了他,要知道那些文官最喜欢拿着细枝末节的事情作祟,连忙说道:“文麒,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到底是犯了事儿,若是被有心人上告朝廷,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贺文麒还要说话,陆清辉却已经抢过话头说道:“我没事的,不过是吃些苦头罢了,若是遇到大赦还能回去,只是我大嫂和侄女,还要你多多照顾,她们如今无依无靠,都是因为我陆家吃了那么些苦头。”
陆大嫂听了这话,连忙说道:“都是一家人,哪里就有苦不苦的。”陆大嫂是个聪明人,这个贺文麒竟然能出城迎接,可见跟小叔的关系多好。即使是看在小叔的面子上,也不至于为难了他们母女俩,这次跟着来倒是对了。
贺文麒却摇头说道:“既然到了南中,就先听我的,你们吃完便休整一番,调理几天再说,南中气候大有不同,若是因此而病倒了反倒是不好。”
陆清辉还要再说,却见贺文麒递过来一个眼神,只要将一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等吃完饭,李氏便让碧云送陆大嫂母女去歇息,贺文麒却亲自送了陆清辉去客房,一边让他安安心心的住下来,虽然理论而言,犯官都是要参加劳改的,但其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有钱人家塞点银子,总能获得轻松一点的流放地。
见陆清辉还是一副郁郁的模样,贺文麒只好岔开话题,笑着说道:“说起来你还不知道吧,我如今成亲了,只是内人身体不好,便没有出来见客。”
陆清辉听见这话,倒是勉强打起一些精神来,摇头说道:“知道,你娶了南中土司的女儿,当初因为这件事,京城的言官没少弹劾你,幸好皇上……”
贺文麒见他脸色微微一变,便明白他原来或许是要说皇帝开明之类的话,但要知道陆家却是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家破人亡,陆清辉对老皇帝哪里还有什么好感可言。
贺文麒只好又说道:“是呀,如今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倒是你,这般大了还不娶妻。”
陆清辉身体微微一僵,贺文麒也后悔的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以陆清辉的年纪,之前又有陆母看着,怎么可能真的没娶妻,也是朱成皓的书信上并未提起,他便忘了这事儿了。
没等贺文麒找借口岔开话题,陆清辉倒是坦坦然的说道:“我们没有孩子,她还年轻,何必为了我耽误了一辈子。”
原来陆家出事之后,陆清辉的妻子便回了娘家,从此之后再没有回来。陆清辉虽然觉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有些悲凉,但这样的女人,他就是还硬要挂着一个夫妻的名头又有何用,索性给了一纸修书,也当全了几年夫妻缘分。
见贺文麒欲言又止的样子,陆清辉倒是笑了起来:“你若是一直这般小心翼翼的待我,倒是让我不敢在留在这儿了。”
贺文麒松了口气,只是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陆清辉低着头,淡淡说道:“谁说不是呢。”
客房收拾的很好,陆清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贺文麒陪着他坐了一会儿,见他神态还算平稳,才说道:“那你好好休息,一切等休息好了再说。”
陆清辉一把拉住要离开的人,闷声说道:“文麒,谢谢你。”
想到家中出事之后,曾经的同僚同窗那些避之不及的神情,在来的路上,他一次次暗地里揣测着,贺文麒会不会也是这样,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朋友避而远之,如今的一切却是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这个比他还要年幼一些的朋友从未变过,或许一直改变的都是自己,在贺文麒来了南中之后,他甚至从未写过一封信过来。
贺文麒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复杂,拍了拍男人瘦削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我们之间何须客气。”
陆清辉却忽然捂住自己的脸孔,偶尔透出的呜咽声音带着一丝悲凉,听得贺文麒的心头也是沉甸甸的,想到曾经对自己颇为照顾的陆母,前半辈子那么辛苦,好不容易享了几年清福,最后却又落到了这般的下场。
贺文麒伸出手拍拍的轻抚着陆清辉的后背,安抚着低声哭泣的人,这个男人曾经是意气风发坚忍不拔的,如今却哭得像是一个孩子。贺文麒这会儿倒是感激起来那些将他排挤到了南中的人,若是留在京城,即使有朱成皓的看顾,这场无休止的储君之战,自己也不能确保独善其身。
老友重逢原本是温馨的场面,只是看在来人的眼中却刺眼的很,段岳羽紧紧盯着行止亲密的两人,恨不得直接冲进去将人拨开。在听见传闻说贺文麒亲自出城,迎接了一个同窗好友,被发配的犯官进了知府衙门,他心中就觉得不痛快,如今看见他们亲密的画面,更是要怒发冲冠了。
幸好段岳羽一直都是沉着冷静的,看了一眼里头的两人,冷冷的咳嗽一声,成功的让哭得无法自拔的陆清辉回过神来,对自己居然靠在比自己还要年幼的朋友怀中痛苦而感到尴尬,连忙收拾了神态,只是勉强说道:“文麒,你先去忙吧,放心,我没事。”
贺文麒却暗暗皱眉,自家的衙门,段家的人倒是进出自如,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幸好这里只是客房,如果是书房的话,他手底下那些人又得换一批才是。
带着这样的心思,走出门的时候贺文麒的脸色便不太好看。
段岳羽见他这般作态,还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们叙旧这个人心中不痛快,冷笑一声说道:“呦,这还依依不舍上了。”
贺文麒瞥了一眼阴阳怪气的人,冷冷说道:“我贺家的大门,对二哥来说倒是形同虚设。”
段岳羽微微一噎,这倒是反应过来贺文麒为什么不痛快,心中不知为何反倒是高兴了一些,只是解释着说道:“你放心,书房重地我是不敢去的,只是阿妈让我送些东西给妹妹,顺道来看看老夫人,谁知道走到这儿,倒是看见你们亲亲热热的,贺文麒,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女人。”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段岳羽讲声音压得很低,几乎靠着贺文麒的耳朵说道,贺文麒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瞥了他一眼,暗道这位大舅子管的也实在是太宽了,这里距离李氏的院子不是一般的远,他的借口也不好好找找。
“陆清辉是我儿时好友,总不能见死不救。”贺文麒一番话倒是轻飘飘的,惹得段岳羽不耐烦的说道,“到底是犯了事儿的,你收留倒也罢了,怎么眼巴巴的把人留在了衙门里头,到时候朝廷难免多想。”
贺文麒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给雨燕送东西吗?”
说起来,段夫人对女儿女婿真是没话说,三天两口的往这边送东西,不拒是新鲜的瓜果还是珍贵的珠宝,短短两年下来,贺文麒真心觉得,段雨燕的嫁妆又添了一层。
段岳羽摸了摸鼻子,不好说自己是有些惦记这个人带了个男人回家,这才眼巴巴的找借口跑过来,只是说道:“算算时间,年后出发的队伍也该到了,永宁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弄鬼,我想亲自带人去接,还得知府大人给个通行令才行。”
听见正事儿,贺文麒也正了脸色,点头说道:“是该小心一些,如今朝廷的动作越来越大,安国将军是三皇子一派的,只是镇守永宁的曹将军,却是永昌王府的人,恐怕如今也不安稳,你过去看看也好,免得糟了城门之秧。”
段岳羽撇过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贺文麒说正事儿的时候眉眼也好看的很,点了点头,到底是又提了一句:“里头那个,就是再好的朋友,你也想想自己如今是有家有子的人了,多注意着点。”
贺文麒自然是答应下来,就算他不提醒,自己也不会拿着一家人去冒险。
作者有话要说:陆清辉同学出啦刷好感了~
☆、第72章 难民
陆清辉只在贺家住了一天;便死活都要租房子另住;只是看陆大嫂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他们的家底子也薄;恐怕经不起这般的耗损。
贺文麒知道这个人的自尊心;自己若是不管不顾一味的救济;这家伙说不准心里头难过,更加的不好受。
强留了两天;贺文麒索性以“劳改”的队伍,直接将陆清辉连带着一起来的犯官送到了白野舒那儿;他每天忙着难民的事情,整天脚不着地的;又是没有油水的话,前几日还来抱怨缺人手,让陆清辉去了,一来吃不了多少苦头,二来每天有事情做,也省的他胡思乱想。
至于陆大嫂和才六岁的陆家小妹,自然是留了下来,都是女人,即使出门难道还要去做苦力不成。还不如在贺家带着,每天陪着李氏说说话,做些轻松的活计,也轻松自在。陆大嫂自己对这样的安排满意,陆清辉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真的要大嫂子跟着一起吃苦头,只好答应下来。
有了陆大嫂母女俩,李氏倒是把注意力从孙子身上挪开了一些,大概也是过过苦日子,心中对陆家母女十分照顾,陆大嫂又是个看惯了颜色的女人,一段工夫下来,倒是让段雨燕笑道自己失宠了,把李氏乐得不行。
陆家小妹闺名叫做陆玉芬,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头,这一下遭了罪,又有母亲死命的护着,一路上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头,倒是没把童心也一下子折腾没了,在贺家住了几天,见上上下下都是和气的,顿时露出本性来,是个爱笑的小姑娘,让人心疼。
这一日贺文麒回家的时候,便看着段雨燕带着儿子在屋子里头做绣活儿,走过去看了眼白白胖胖的儿子,才笑着说道:“做这个费神,让下人来不久好了。”
段雨燕瞪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下人哪有自己精心,难道我连个小丫头都不如了。”
贺文麒听了觉得好笑,坐到她身边仔细看了看,才又说道:“针脚缜密,花样新颖,果然是比小丫头做的好多了。”
原来前一日的时候,玉芬居然送了一双亲手做的小鞋子过来,上头的花色活灵活现的,虽然都知道陆大嫂肯定是帮了忙的,但才几岁的小姑娘都有这样的手艺,段雨燕便也想着亲手给儿子做些东西。
段雨燕见他说笑,又是瞪了他一眼,回头就瞧见床上的儿子使劲的翻了个身,忽然朝着这边爬过来,距离他们一步之遥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偏着头看着贺文麒,似乎在想找个人是谁的模样,那架势要多可爱就多可爱。
就是贺文麒也看着心痒,笑着超小娃娃伸出手,床上的大胖小子果然飞快的爬过来,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段雨燕看着忍不住有些嫉妒,哼哼了两下说道:“瞧瞧,每天你带着的时间最短,倒是跟你最亲,真是个臭小子。”
贺文麒心中得意,笑着亲了一口小胖子,抱着他凑到段雨燕面前,乐滋滋的说道:“儿子,瞧你娘小气的,快亲亲她,省得你快要到手的袄子就没了。”
小孩哪里知道厉害,只是不停的啊啊啊,又发出咯咯的笑声。
段雨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接过大胖儿子亲了一口,才笑嘻嘻的说道:“别听你爹胡说,你娘我可没有这般小气。”
说着段雨燕又问道:“说起来咱家宝宝周岁也快到了,名字你倒是有注意了没有。”
孩子抱回来的时候,贺文麒就是要起名字的,但李氏说孩子这时候起一个小名胡乱叫着才好养活,若不是段雨燕坚持不许,估计这孩子就得叫狗蛋,宝宝宝宝的叫了快九个月,这会儿孩子都要周岁了。
小孩子这时候最爱动弹,段雨燕力气小,抱着一会儿就觉得吃力,贺文麒索性接过来把人放到地上,反正地板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也摔不着这小子,果然到了地上,这孩子自己跟自己玩起来,别说还玩的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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