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好事者为英布鸣不平:“灭秦之战,大王于巨鹿一战立下首功,遂成就了霸王之名。而后坑秦卒,破函谷,哪一战大王不冲锋在前?今臧荼兼并韩广之地幅员千里,司马卬雄踞河内兵强马壮,崤山兄弟割据关中膏腴之地。大王之功,不及彼等乎?彼等所封皆在我王之上。且我王为霸王兄弟,怎霸王待我王如此刻薄?”
英布经不起人挑唆,便对他大哥有点不满。
后来有臣下给他出个主意,向项羽写了封信,要战马五千匹,粮草万斛,军马一万以壮大实力。
项羽曾对英布信誓旦旦,说咱们是亲兄弟,打下了天下便一起坐江山。要些军马粮草,英布料想是小事一桩,大哥不会不给。
哪知项羽那时正在高陵忙着四处寻找他的爱妃,接了英布的信,无心处置。便随口道:“交给军师酌情办理。”
老头子范增是对谁都心怀戒心,对谁都不放心。接了英布的信,心想你九江在我楚国境内,现在天下安定别无战事,要那么多军马粮草干什么?
他便大笔一挥,批给英布战马千匹,军马两千。粮草一点不给,说是我军粮草也十分紧张,要英布自己设法解决。
英布收到那些军兵马匹,那个气是不打一处出。“说什么一起坐江山,连一点军马粮草都不肯给,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是哄着俺小布为他卖命!”
更有好事者火上浇油:“我王与霸王真是亲兄弟么?”
英布口中说是,心里却在嘀咕:说起来俺与项羽还真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俺亲父荆俊,他亲父滕翼。人说人心隔肚皮,果然说得不错。
这次英布又接到了项羽的密令,要他去扮作盗匪狙杀义帝。
“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俺,什么坏事都少不了俺一份。那义帝虽说废物一个,名义上却是天下共主,是那么好下手的吗?若是事情败露传了出去,俺英布的名声可就败坏无遗。”
作了九江王的英布开始收拢人才,也就开始注意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
但项羽的命令还是不能公然违抗。心腹谋士便给他出主意,借口军马少,没有把握对付吕臣,回绝了事。
项羽还不知道英布的心思,收到英布的回信,笑道:“小布的兵马是少了点。那么就拉上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三家一起干,把那放牛娃解决掉,这下兵马该不少了吧。”
英布这下无话可说,只好带领人马潜往长沙。
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可是头一次接到项羽的这么一个重任,还是秘密的,足见项羽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们不敢怠慢,赶忙派出重兵去往长沙,与英布会合。
※※※
却说那义帝熊心,这一日接到西楚霸王项羽催行的表章。
臣项羽稽首上言曰:闻上龙体欠合,滞留长沙多日。然长沙乃盗匪之地也,甚非上宜居之所。郴县乃湖南佳郡,左有洞庭右有彭蠡,山水瑰丽,实为帝王之都也。为上安危所计,请上速速登程。惟上书恳启,唯速赐裁决。臣遥拜上于彭城。
那熊心与吕臣商议,只有去到郴县再作打算。百般无奈下,含泪登舟启程。
那龙舟甚小,只载得军士百名。吕臣乃领数千护卫,于岸上随行。
义帝远离故土家国,一路彷徨。加之又是逆水行舟,行程甚是缓慢。
这日方转入湘江,日近黄昏。义帝令靠岸休息。方带好缆绳,忽闻岸边杀声震天,数万头蒙黑巾的盗匪手持钢刀从坡上乱喊着蜂拥而下。
义帝大惊失色,说道:“我楚地哪里来恁多盗匪?”吕臣道:“此必是项贼所派,扮作盗匪模样来弑杀陛下。陛下休慌,臣之手下皆能以一当十,为臣将誓死保卫陛下安全。”
义帝知吕臣武功高强,心中略宽。那吕臣便在河滩摆下阵势,手提打狗棒,临阵以待。
鼓噪声中,贼人中一骑倏忽而至。大宛追风马上蒙面人伸手一抖,利啸之声直穿天籁,一条银龙追魂夺命刺到,其速之快赛过飞箭,应手处吕臣仰面即倒!
贼人中竟有如此高手,那吕臣连一个照面都未打,就被他击杀!护卫大哗,四散奔逸。
义帝面色入土,双股摇坠不知所措。太傅张成对义帝道:“贼势甚众,陛下速速登舟,离开险境!”义帝乃令解开缆绳,急催大船速行。
方行数里,前方战鼓又起,江面上小舟如梭,迎面而来。那船上之人也是以黑巾蒙面,手持刀斧,高喊:“吾等乃江洋大盗,速速留下财物,饶尔等不死!”
义帝急叫护驾。左右护军手挽长弓,准备迎敌。
突然船舱中汩汩冒水,那龙舟不住往水中沉下,摇摇欲坠,却是被贼人潜入水中锥穿舱底。护军大乱,皆跳水自顾逃命。
转眼间,贼船已赶至,与大船首尾相并。一人跳上龙舟,手舞大斧,高呼道:“陛下非凡间之人,不该在凡间为帝。请陛下移驾龙宫以掌水府。”
义帝听出那声音,正是原殿前柱国,被项羽封了临江王的共敖。手指共敖,震怒道:“朕昔日待你不薄,你今日竟要助纣为虐意图弑君,焉有人臣之理?”
那共敖哈哈大笑:“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天都换了,陛下还出此无智之语。速速跳舟自尽,否则休怪为臣斧下无情!”
义帝见此光景,知道大限已至,手指西北大骂道:“项贼作此大逆之举,他日必遭横死!”不等共敖近身,撩衣往大江中就是一跳。
一个浪花拍来,转瞬之间,义帝便消失在人视线之中,真的像共敖所说去掌管水府了。
后胡曾有诗叹道:义帝南迁路入郴,国亡身死乱山深。不知埋恨穷泉后,几度西陵片月沉。
第十二章 登坛拜将
搞定了放牛娃熊心这个后患,项羽方舒了一口气,头疼的事又接踵而来。
齐代两国联军左右夹击,把常山王张耳的十几万军马杀得溃不成军。那张耳兵败之下,投旧部河南王申阳去了。
赵歇便再次据有赵地,复称赵王。仍以广武君李左车为相,拜陈余为上将军,号成安君。赵地百姓欢呼雀跃,皆赞大王英明。
那赵国之乱,还乱不到项羽的地盘。项羽虽有心去剿灭赵歇,还须待整饰兵马之后。
事情还没完。一直被项羽嗤之以鼻的盗匪头子彭越,被齐王田荣封了个大将军,续击败田安之后,又率军攻打起大梁来。理由是大梁本是魏地,项羽强占大梁驱走魏豹,叫人看不过眼。
连魏地的主人魏豹都不敢吱声,要田荣操什么心来为魏豹出头?项羽这个气啊,是不打一处出。
初时想凭彭越一个盗匪头子,算哪根葱,还不配朕亲自出马。便派了一将萧公角来迎战彭越这个跳梁小丑。
那萧公角来到梁地,率兵猛攻彭越占领的城池。
彭越这次从巨野泽出来后,手下军马好似换了一批人,再也不是那帮仗也不会打,击鼓进军鸣金收兵也弄不清的乌合之众,进退有据,军纪严明。那彭越拿出最擅长的游击战术,也不守城,围着梁地一阵乱跑。萧公角便十分得意,以为彭越不过如此。你要跑,我就追上去弄死你!于是带兵猛追。
彭越的游击战术岂是浪得虚名?任萧公角怎么追,永远也落在他身后步他后尘。
彭越的轻骑开始施展骚扰战,今日袭击你前哨,明天又烧你粮车,搞得萧公角防不胜防,疲于奔命。而且彭越开展人民战争,鼓动梁地的百姓起来反楚。那魏人见楚军占据家园赶走国君,对项羽皆怀恨在心,听说彭越是为魏豹出头,纷纷响应,对彭越的游击战术十分的配合。
就这么你追我赶,萧公角也产生了厌战之心。在一次追击中,误入彭越精心扎好的口袋,被杀得大败,狼狈而回。
堂堂的楚军,所向无敌的雄师,竟然被一群流寇所败!项羽震惊不已,对彭越开始另眼相看。
看来不派个有分量的大将,收拾彭越夺回大梁恐怕不行。
最得力的英布已封了九江王,不在身边。项羽这里,只有莒城侯右将军钟离昧这位智勇双全的大将比较靠谱。
项羽便令纵横家高弟钟离昧出师大梁,领军会战彭越。
彭越接连击败田安,萧公角,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这人可夸他不得,一夸就得意忘形,自以为不可一世。见到换了钟离昧前来,还想用游击战术对付。
钟离昧初到梁地,吸取萧公角的教训,并不主动出击,反而扎稳阵脚,守住各处险要地方,好像有点胆怯不敢与彭越厮杀。
彭越在梁地一阵乱跑,见钟离昧并不来追。钟离昧不急,他反而急了。在手下人鼓噪下,发起了一次夜间的突然袭击!
钟离昧等的就是这个,早就准备好给彭越一个迎头痛击。结果彭越袭击不成,自己反中了袭击。
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彭越大败,逃回齐国而去。钟离昧挥军追杀,乘机收服了梁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被贬为穰侯的韩成,被查出私通齐赵两国,令其党羽接应两国军马攻入颍川,恢复他韩国。
“好你个韩成,不杀你留你这条命已算客气,你竟要自己找死!”
项羽闻报暴跳如雷,立马下令,斩韩成于彭城曹市,以震慑天下那些反贼。
※※※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黄叶遍地。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一间军丁把守的馆舍内,传来了阵阵剧烈的咳嗽。
面无血色的张良,倚靠在枕上,手中拿着一方手帕,不住咳嗽。一边咳,一边咯血。
自上次韩成被贬为穰侯,张良从马上摔下,就这么一直病着。身体状况直转而下,日渐衰落。
振兴大韩的梦想已成泡影,代表这种梦想的韩成被项羽带到了离故土千里之外的楚都彭城。这一切,令为韩国殚精竭虑的张良备受打击。
而这祸端的由来,竟是因为她相助刘邦,率先攻下了关中。张良心中深深自责,自怨自艾,脑中时不时映出韩成望着自己的那双怨毒的眼睛。
为防备张良逃脱,去汉中追随刘邦,范增派了一个百将,领一百军士日夜看守。
其实就算张良有心出逃,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策马。休说是逃到万里之外的汉中,只要她逃出十里,恐怕也将累死。
这边咳嗽声停,大门外忽然又响起了咳嗽之声。那声音十分老迈,范增驻着杖,步履十分的蹒跚。
此时的范增,已不是刚出道时那个矍铄的老头,也不是巨鹿大战那个豪情万丈的战士。岁月无情,为羽儿的江山操碎了心的范增也老了。眉毛稀疏,目光混浊,牙齿也一颗颗地脱落。
偏偏那羽儿依旧不那么令他放心,时刻做出冲动之举,仍要他这位亚父时不时指点江山,把持楚国这个巨舰的舵柄。
范增的身后,跟了两人,一位是手提药盒的医者,一位是手捧白绫的武士。医者是来为张良续命,武士是来为张良送行。何去何从,就看张良今日如何抉择。
守门军士见了范增,躬身行礼。那范增摆了摆手,领着身后二人长驱直进,直闯内室,到了张良的卧榻前。
张良眼皮一抬,不经意地望了望范增,问道:“上柱国来此何为?”
范增嘿嘿一笑,说道:“老夫今日来此,是给子房先生报告一个喜讯。”
张良神色微微一动:“子房如今命在旦夕,如囚之鸟,有何喜之有?”
范增那声调忽然抬高,拱手道:“恭喜先生,先生的故主韩成私通我大楚的敌国,今日已在曹市斩首。从此先生便无所顾忌,可以一心一意为我大楚效命。”
“噗”的一声,张良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那殷红的鲜血洒满罗衾。
“大王!是为臣害了你。若不是为臣去相助沛公,怎会令你落入今日这步田地!”
瞬时张良泪如泉涌,娇躯只是颤抖,泣不成声。
范增连声冷笑:“先生本是韩国重臣,却三心二意,去助那不相干的沛公。致为你家主公引来杀身之祸,现在一定追悔莫名吧?
你家主公已死,韩国后继无人,再无复兴的希望,先生就死了这颗心吧。
霸王知道先生身体不好,特命老夫带御医来为先生调制。说是等先生病好,请先生入宫聆听先生教诲。
老夫老矣,总不能管我羽儿一辈子,不知何时就会撒手而去。先生正当青春鼎盛,还有多年好活。我楚国的江山社稷,正需要先生这样卓越的人才辅佐。如先生有意,这上柱国的位置老夫可拱手让给先生,吾也可以归隐林泉,养老自在去也。
先生是否愿意接受霸王的美意,让御医为你诊治,也好早日康复,一展治国安邦之才?”
那范增的话先头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后面却说得十分的诚恳。
如今天下诸侯纷纷造反,时局动荡不安。项羽的身边,太需要像张良这样能一计定乾坤的人物。
张良眼睛不望那医者,却望向范增身后手托白绫的武士,冷笑道:“若是子房不答应,霸王是否要赐吾白绫一条,投缳自缢?”
范增目光中现出狡黠:“先生乃聪明人,何必明知顾问?”
张良双目紧闭,说道:“请上柱国回禀霸王,子房先前牵挂故主,自暴自弃,致使身体未有好好调养。吾自幼也曾学岐黄之术,想要病好亦非难事。如今故主已死,子房当自思振作,养好身体为霸王效犬马之劳。这御医就不必了,多谢霸王的美意。”
范增将信将疑,问道:“先生所说可是真心话?”
张良苦笑一声:“子房如今身在彭城,要杀要剐只凭霸王一句话,上柱国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范增大喜,拱手道:“预祝先生早日身体康复,老夫告辞。”说罢,引了二人蹒跚而去。
※※※
范增走后,张良翻身而起,纤手紧捏,俏目中喷出怒火万丈。
杀了韩成的项羽,还想要她去辅佐他的江山社稷?此仇不共戴天,项羽的心思便像痴人说梦一般。
范增说韩国后既无人是大错特错,韩成的堂弟韩公子信尚在人间活得好好的。
代表韩国希望的韩成既死,只好将希望投向别人。那去往汉中追随汉王刘邦的韩公子信,便是另一个希望之星。
只有依靠汉王的势力,才能扶植公子信,再立一个韩国。这一切,太需要那汉王刘邦冲出关中,杀回中原,与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做一场争霸天下的较量。
“沛公,子房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振臂一呼,子房就会立刻重回你的帐前。不知你准备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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