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倔强的模样,令人心疼。
牙郎有些恼火,伸手便要再打。
我忙跳过去,一把按住他的手,冷冷道:“休要再打!他以后便是我的人,岂是你等能随便打骂的?!”
我的手劲令牙郎痛得直吸气,他忙不迭地点头,嘶哈道:“是了,是了,小的知错。”
“解了他的束缚!”推开牙郎,我命令道。
“哎呦!”牙郎就势倒下去,一边替蓝解开麻绳,一边对着自己的手腕讪讪道:“夫人的手劲儿可真不小哩!”
“少废话!”我立着眼眉,盯着蓝被麻绳勒得红痕遍布手腕脚踝,那里渐渐显露出的狰狞疤痕,触目惊心。
手筋和脚筋均被人用利器割断。
“五十两……”那牙郎将麻绳丢到一边,对我伸手,笑道,“五十两,这奴就是夫人您的了!”
未等我说话,底下看了许久热闹的人便哄笑起来:“五十两?!就这个除了能给人玩玩毫无用处的奴隶,还值五十两那么多?!”
我闻言迅速瞥了一眼蓝,手脚解开后的他好像在享受这份难得的自由,伸着腿坐在地上,遥遥望着远方,对别人侮辱的言语无半分反应。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抹远山无蒂,孤雁划空飞过。
大雁成双,何以留单?
牙郎以为我迟疑,忙道:“三十两不能少了!”
他抓起蓝的手臂道:“这手端水端饭的力气还是有的。”
复又踢了踢蓝伸直的腿,急急道:“这腿走路也是不成问题,多养些时日,快走也成!”
他还想说什么,阿蛮已经一把银票甩过去,淡淡道:“你们拣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我也一并买下。”
那牙郎愣了一下,忙否认:“哪里是捡的?!这是我们……我们……”
“这与我无关,只要你把他的东西卖给我就行了。”阿蛮打断牙郎的话,带着些许不耐。
……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只有一块玉,本是质地上好的暖玉,却因为那拙劣的手刻字而变得廉价了许多。
那是一个臻字。
不算工整的刻在玉的一角,毫无美感可言。
下面的流苏穗子也因为历经风雨而变得破旧脏乱。
可我却知道,这个难看的字,是我的笔迹。
马车隆隆前行,阿蛮主动到外面与车夫一同驾车。
车厢内,换了一身衣服的蓝静静坐在一边,时而望天,时而看我。
我不知道他是否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不言不语仿若涅槃。
静到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我们是认识的!对不对?”我却无法不激动,过去忘掉的一切,很可能被揭开。
他看着我,突然收敛了下颚,低头道:“嗯。”
果然!欣喜涌来,却即刻被另一种情绪覆盖,我握着手中的暖玉,上面的臻字是那么清晰,这代表了什么?
我们的关系,很可能不一般。
可是,我现在依旧是阿蛮的娘子。我现在喜欢的人,是阿蛮。
蓝的目光也落在那暖玉上,像是知道了我所想,他摸了摸右臂奴印的位置,开口道:“我本是小姐府上的下等奴隶,后被老爷赏识做了小姐的护卫,因为救过小姐一次,小姐才赏了这块玉给我。”
我暗暗舒了口气,心情顿时开朗,连连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叫臻儿?你救过我?什么时候怎么救得?你全名是什么?”
他再次凝神看我,突然伸手道:“小姐请把这块玉还我。”
“哦。”我呆呆伸手,暖玉放到他手中时,不小心触了他的手指。
彻骨的凉。
我迅速缩了手,喃喃道:“你的手好冰!”
他的神情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波动,似是带着痛,细看,却又好像并没有。
“我是叫臻儿吗?”虽然这个曾经的护卫态度有些冷漠,可我并不想放弃难得了解自己的机会。
他不再看我,专心盯着手中的玉,淡淡道:“……是。”
“你全名是什么?”
“……蓝,”他细细喘了口气,握着暖玉的手指蓦地收紧,“若溪。”
“若溪?!”我惊喜地睁大眼睛,重复道,“是若溪?!”
他疏忽抬头,眼中迅速划过一抹亮色,眸若月华。
我嘻嘻笑着道:“君似畔之槢,妾若溪之水,槢之长伴,溪便长流。是这个若溪吗?哈哈,你知道吗?我因为这首诗,给自己取名叫小溪呢!”
那抹光渐渐渐渐黯淡下去,他愣愣看了我半晌,垂了眼帘道:“是……”
马车外传来阿贫特有的恩啊声。
我跳起来,身子探到车厢窗外,伸手去够阿贫的脑袋。
马车却在这时突然颠簸起来。
“当心!”
“嘭!”
我诧异回头,却见蓝若溪朝着我的方向趴在车厢底部,膝盖跪地,手指拉着我的裙角,姿势堪称怪异。
我忙把他扶起来:“我没事的,还是你自己当心点!”
他垂了头,居然嗤笑了一声,声音却冷了下来:“好。”
“啊嗯~~~~”
阿贫这头坏驴调皮得很,居然从车窗把脑袋伸进车厢,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伸出舌头,舔着蓝若溪放在窗棂上的手指。
拜托!你又不是狗!
再说,我才是你的主人好不好!
我跑过去,拍着阿贫的脑袋,颇有些嫉妒道:“阿贫,来,也舔舔我的!”
向来听话的阿贫却在外人面前不给我面子,大眼睛瞟着我,舌头却还赖在蓝若溪的手上,摆了明的不甩我。
我挑着眉羡慕地看着蓝若溪的手,虽说好看,我的也不差啊!他的细长,我的白胖,各有千秋嘛!
等等,我定睛一看,阿贫不断舔舐的地方,居然在淌着血。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写不出来………
第 92 章 你是我的
我一把捉住蓝若溪的手,他缩了一下,仿佛用了力,却没有抽出来。
如果他曾经是我的护卫,功夫应该不低,可现在,他居然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动声色地低下头,他的手指便握在我掌中,很冷很冷,透过血液,冰得毛孔都跟着战栗。
他的手,远远看去,根根分明修长,近看竟然冻疮遍布,又红又肿,有的地方已经溃烂,小指附近的好像在刚才摔倒的时候碰破了,正淌着脓血。
这是长期捆绑血流不畅再加上环境严寒所致,他的脚,也应该如此。
我微微拧眉,他便再次要抽出来,低声恳求道:“不要看。”
心中一痛,他怕我嫌弃他吗?
握住他的手腕稍稍用力,他便动弹不得,我抬头看着他,双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柔声道:“这样,就不会冷了。”
他怔住,呆呆看了我半晌,竟突然便红了眼眶。
没有任何预兆的,那原本清冷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层氤氲。
他仿佛没有察觉,仍是久久的凝视着我,那眼中汽化凝结的水雾渐渐汇聚,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蓦地化成眼泪,流出眼睑……
这眼泪仿若劫后重生的沧桑,又像是千帆过尽的孤独,砸得人心生生地疼。
“你……”
我冒失出手,指尖尚未触碰到他的脸,他便像是大梦初醒般,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利用垂坠的发丝遮住他的难堪。
天欲黄昏,寂静无语。
伸在半路的手僵了片刻,复又探出去,托住那尖尖的下颚,强硬地抬起。
他被我逼在角落,后脑抵着车厢,退无可退,只能抬头看我。
“你在哭。”我说。
“没有。”他回答得干净利落,像一只竖刺迎敌的刺猬。
“你有。”我笃定。
“没有。”他固执地坚持,为了那极少的自尊。
“为什么哭?”
“没有。”
“说,为什么?”
“没有。”
……
他为什么会哭。
男儿流血不流泪,在牙行的非人日子,他可以一声不吭地承受,他坚强如斯,他并不是懦弱的人。
所以我好奇。
我一次次问他,为什么哭了,是难过,是感动,还是喜悦?
我像一个猜不到谜底的孩子,带着急于找寻答案的执着。
天真便是残酷。
执着也是。
他睁着微红的眼,不论我怎样问,都只是冷冷回答“没有”。
我当时有些失落,带着旁观者的怜悯,想要施舍遍体鳞伤的他一些善意又无意义的安慰。
他却闭上眼,拒绝同情。
当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
可是后来,当我再回想这一天。
心如刀绞。
他不是难过,不是感动,更不是什么可笑的喜悦。
那只是一种祭奠,对已经失去的、必然失去的。
眼泪的祭奠。
当我回想起一切时,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残忍。
一个将你彻底遗忘的爱人。
已经注定不属于你的人,对你流露出的那一点点无心的温柔。
并不是神的赏赐。
是恶魔的惩罚。
我以为他只是身痛。
其实他的心,比身体,更痛。
那是拿把钝刀,慢慢剜心的痛。
挚爱人的刀。
蓝若溪的腿能走路。
如果这个样子,也算是“走路”的话。
靠着阿贫,一点一点地蹭,脚不离地的挪动。
步履维艰。
我要过去扶住他,阿蛮却抢先了一步。
蓝若溪僵了一下,垂首低声道:“多谢……姑爷。”
蓝若溪的手能端饭。
却只是能端着饭,用筷子夹菜的力量都没有。
甚至不敢去想,在牙行的日子,他是怎么吃饭的。
其实我早该想到,牙行那种地方,又怎么可能为奴隶出钱请大夫?
为蓝若溪请了郎中,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还可以坚持下去。他到底靠着什么样的力量活下来的?
除了手筋脚筋全断以外,他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冻伤、鞭伤,还有无数被随意拖行造成的划痕。
除了手脚的冻伤,其他伤口大都聚集在背部,鳞次栉比、深浅不一。
长期跪着,膝盖已经磨出了茧。
长期挨饿,瘦骨嶙峋。
双腿曾经多处骨折断裂,由于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有地方已经变形。
最触目惊心,却是他两肩的伤,像是被巨大的利器贯穿过,可能曾经被粗略的包扎,留下丑陋的疤痕。
……
由于间隔的时间长,曾经骨折错位的地方,大部分已经按着歪曲的方向愈合,若想矫正,必须重新折断。
虽然痛,却可以治好。
可手筋脚筋,却很难治愈。
郎中与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同,不是白须斯文的模样,他更像是一个屠户,壮实的身子,满脸的横肉。
在蓝若溪的口中塞了一块厚厚的布,郎中抬起蓝若溪的腿,摩挲着骨骼的位置,反复揉捏几下,手臂便是重重一压!
骨骼交错的声响传来。
蓝若溪依然没有哼声,却汗如雨下,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我走过去,轻轻擦拭他白纸一样的脸。
便又是一声脆响。
眼前的身子再也抑制不住地战栗,肩膀不断瑟瑟,连发丝也跟着细细地抖着。
我伸手揽过蓝若溪,一下一下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轻声道:“忍忍就过去了,不痛不痛的。”
回头望向阿蛮,他推开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黑色的身影迅速融入黑夜,像一匹孤独的狼。
蓝若溪不断涌出的汗染湿了我的衣衫,那凉凉的温度是如此熟悉。
他颤抖着伸出手,突然不顾一切地抱紧了我,仿佛用掉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扶苏……”他说。
声音是湿的。
……
晚上,我埋在阿蛮怀里,难以入睡。
我在替蓝若溪痛着。
隔壁的他,一定很痛很痛。
阿蛮拍着我的背,轻声哄着:“放心,我们一定会治好他的,你救了他,他以后便都不用吃苦了。”
他把手臂伸出来,垫在我的脑后,吻了我的脸:“睡。”
我伸手挠挠他的肋骨:“相公,谢谢你。”
他好像很怕痒,一下子缩成一团,同时捉住我的手,眯着眼睛却俨然正色道:“不要闹。”
“嗯?你怕。”
发现了他的软肋,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我扑过去,右手反过来按住他的手腕,左手便要骚他的痒,却在半途中被他另一只手截获。
我右手握着他的左手腕,他右手握着我的左手腕,彼此牵制,皆动弹不得。
他仰脸看着我,哄道:“乖了,睡觉,听话!”
我眯着眼睛不说话,悄无声息地坐在他的腹部,突然伸出脚丫,出其不意用脚趾拼命骚他!
他立刻像蹦上岸的鱼一样扭成一团,抿着唇拼命挣扎,两条长腿不停地乱蹬,被子都被他轮到地上,发出闷响。
我却像骑马一样稳稳坐在他身上,两只脚丫不断轮换着挠他两边的肋骨。
他脸憋得通红,突然用力,猛地翻过来,一下子把我压倒,垂坠的头发直接遮住我的视线。
他撑在我上方,喘着气,受不了道:“不行了……不要闹了,好不好?”
我噗地吹开他的头发,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轻声道:“那你笑笑,我便不再闹了。”
他闻言怔住。
我便又道:“从蓝若溪来了以后,阿蛮便没有笑过。你知不知道,阿蛮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的。”
我知道你介意,蓝若溪的玉佩上刻有我的名,我对蓝若溪的关心和在意,我失忆后取的名字,都让你深深的不安。
你怀疑蓝若溪曾是我的谁,可自尊又不允许你质问,风度和涵养也让你无法做出任何妒忌的事情来。
所以你为蓝若溪尽心尽力,可你无法掩饰自己的心情,你不开心,你无法真正的开怀。
那是因为你在乎我。
他久久看着我,眉宇渐渐舒展,低声呢喃:“傻瓜。”
我抬头亲了他的下巴,发出啾一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我耸动眉毛嘻嘻笑着:“来来来,小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他不屑地嘁了一声侧开头,唇角的弧度却渐渐展开。
倏忽低头,他狠狠吻住我的唇,辗转研磨,带着炙热和悸动,霸道的吻。
“你是我的,”他说着,手指在我的胸口紧紧收缩,“谁也抢不走。”
我被他吻得几近窒息,伸手抵着他的胸口,红着脸气喘吁吁道:“呼……还要!”
他闻言更加用力地抓住我,闪烁着野兽的深眸,泄愤般暴力地撕开我的衣服。
嘶啦一声。
胸口好凉。
我捂着胸口,愣愣看他。
他也愣住,愧疚看我。
明月妖娆美丽,野猫叫=春撒野。
我瞪着他的眼,颤颤伸出手,猛地撕开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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