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笑着,他说:“别怕,没事的……”
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却真的叫我安下心来。
“蓝……”我张了张口,却发现他再次昏昏睡去,呼吸均匀,仿佛从未醒来。
我哑然,他是在怕我担心吗?在药力的作用下,仍然能够强迫自己醒来,只为让我安心?
他连睡着,也在关心着我。
头很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茫茫然走回房间,窗外万家灯火,屋内空寂冷清。
“臻儿!”一个热源倏忽贴过来,从后方将我抱紧,他的下巴贪恋地摩挲着我的头顶,他轻声呢喃:“臻儿,你的心,真狠。”
“阿蛮?!”我惊喜转身,一把抱住他,“这几天你去了哪里?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我……”他再次抱紧我,苦涩道,“我在等你,我想看看自己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可我又后悔了,因为我怕真的被我猜中,我在你心里,其实一文不值……”
我急急辩解:“怎么会?!阿蛮……”
他遮住我的唇,苦笑了一声,黯然道:“所以,我就这样回来了,很可笑是不是?我知道,没有了我,你依然可以活得好好地。可我若是没有了你,便再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阿蛮!”心骤然疼痛,又带着深深的不安与愧疚,我跳起来压下他的脖颈,对着那艳丽的唇狠狠吻上去,重重噬咬,舌尖顶进他的口腔,缠绕着他的舌,扫过他的齿……
我并没有去找他,我怕蓝若溪少了我会出事。我以为阿蛮武功高强,会保护好自己……可我忽略了他的心,这几天,他一定在煎熬中等着我,他期盼我的在意,却终究失望。
他渐渐粗重的呼吸还在耳畔,我捧起他的脸,宣告轻声:“阿蛮,我也不能没有你!我们虽然没有举行仪式,可你就是我的相公!这个永远不会变!”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尤为明亮,像星光璀璨,却又带着白昼所没有的忧郁,他说:“可能,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阿蛮,可能,我很……”
他蓦地闭了眼,像是极其痛苦,隐忍了半天,才继续道:“我很……肮脏,很……无耻,很……”
“不要说了!”我捂住他的唇,柔柔看着他,“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在我面前的阿蛮很喜欢笑,满是阳光,青春蓬勃。
可我知道,他杀人的时候是很冷酷的,招招毙命,从不拖泥带水。那眼神,也是毫不柔软,带着令人悚然的狠毒。
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那眼神也是高傲而疏离的,甚至鄙夷。
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甚至不屑看我一眼。
想起他居高临下站在蓝若溪身前,冷冷询问的时候,气势逼人。
想起他冷笑提起晕厥的极乐时,那妖冶鬼魅的眼睛,都不是我所熟悉的。
也许,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也许,他并不是行为磊落的大侠。
可那其实有什么关系?至少,你是疼我爱我的阿蛮。
我盯着他的眼,认真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爱你。不管你到了哪里,我都会去找回你。你在我心中,重如泰山,稳若磐石。”
我曾问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毕竟,我只是一个有着一身蛮力的野丫头,任性又霸道。
他皱着眉想啊想,居然答不出来,他嗤笑了一声:“这真是天下最难解的题。”
“或者?”我戳着他的胸口,嘻嘻坏笑道,“你就是喜欢我的霸道?被我欺负很幸福,是不是?”
“嗯……”他倏忽回头,一脸难色的望着我,“还是,不要?”
我挑挑眉,笑而不答。
今夜相对热闹,可那整齐划一的脚步依旧诡异。
我坐起来,扶住阿蛮的肩膀:“你听到了吗?很多人正向这边走来!”
阿蛮已经在凝神细听,烛火中,他的脸色愈见苍白,他回过头来,竟然微微笑了,他挑着纤长的眉,不以为然道:“除夕夜,必是要热闹些的,我们睡觉。”
不!不是,这绝不是普通百姓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如此有力,普通人无法走出这样震撼的力度!
他却用力按住我的肩膀,不再打算探讨这个问题。
他压上来,将我揉在怀里,像孩子般地撒娇:“嗯……睡,好不好,很困,不想守岁了……”
他的语气轻松柔软,可他的身子却在无法自控地瑟瑟发抖。
他在害怕!他居然在害怕!
狠辣无情如他,竟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心跳如同击鼓,让我坐卧不安,可我却不能显露。既然阿阿蛮不想让我知道,定有他的理由。
偷偷深吸了口气,我摸摸他的头发,笑道:“嗯,真是怕了你,睡,你先躺好,我把烛火熄了去。”
起身细听,脚步声尚远,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到这儿。
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快!”阿蛮小声喊着,像等不及似的,光着脚便跳下床,打横抱起我几步跑回去,钻进被窝里,瑟瑟道:“好冷!好冷!”
被子中的手并不老实,悉悉索索地上下其手,像是要将我刻在心里似的,来来回回摸了个遍。
他的唇凑上来,亲着我的脸颊,“臻儿,你真的好软,怎样也捏不够!”
“嗯……”我的呼吸渐渐平顺,呢喃道,“给你捏一辈子好了……”
他淡淡哼了一声,手指拂过我的昏睡穴。
可他低估了我的内力,又或者怕弄疼了我,下手并没有用上全力。而我,顶着巨大的困意,微微用力,便瞬间冲破了穴道。
他没有察觉,利落地起身,快速穿上衣物。
黑夜中,他的呼吸极其不稳定,甚至伴着细细地颤音。
脸颊被人来来回回地抚摸着,那手指,甚至沁出冷汗。
吱呀——
不是门,却是窗户开了。
光华洒进来,我眯起眼睛,看到阿蛮毫无血色的脸,狭长黝黑的眼,紧抿着的唇,无一不透着——视死如归。
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样恐惧?!
伴随着簌簌的衣袂飘动声,他破窗而出。
我走到窗前,星辉下一身黑衣的阿蛮身形轻盈异常,像一只散着幽幽冷光的猫。
换上劲装,我束起头发,右手持着匕首,一跃而下!
心中忐忑不安,我远远追随着阿蛮,到底是什么人竟让他如临大敌,甚至怕连累了我,决定只身赴死?
一直不停地向前,居然出了城,少了万家灯火,只剩细不可见的月亮和闪烁的星子散着微弱的光。
枯树、土道、山丘。
一片萧杀。
前方不远处,有东西在移动,如同潮涌,带着要将人吞噬速度!
凝神望去,竟然是移动的人海!
黑压压的一片,却安静的可怕!
就连呼吸的频率也是一样的!
像是一群没有感情没有体温的生物,在这样月色黯淡的夜里,尤为得诡异!
随着人群的接近,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他们虽然身着便服,但战场上厮杀留下的罪孽却无法祛除,那血味已经渗透到他们的骨髓里,如影随形。
眼前的这些人,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站在着千军万马前,任何人都渺小的如同蚂蚁!
阿蛮,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人?居然派来一支军队,只为捉你?!
第 100 章 自选死法
月黑,风紧。
我跳上一棵树作为掩饰,屏息看着。
为首的一排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黑色劲装,个个全无表情,冰冷木然,在这月疏星淡的夜里,散发着索命阎罗般的骇人煞气。
无人言语,只有马蹄踢踏的声响。
嵌着铁掌的马蹄叩击着同样硬冷的地面,发出梆梆的敲击声,在这空寂的夜里,不断回荡。
声声震魂。
越是靠近,阿蛮的脚步越是缓慢。
到最后,腿如灌铅,步履维艰。
终于,他立定,挺着背脊,与千军万马对峙。
一时间,时空仿若静止,就此停滞不动。
冷风嗖嗖而过,吹起阿蛮乌黑的发。
妖冶异常,鬼魅诱惑。
他眯起纤长的眼,倏忽拔剑。
铮——
冷剑露寒光,杀气凌穹苍。
我滞了气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妈的!早知道拿把剑好了,这么短的家伙好干什么?!
“呵呵!”
千军万马中竟传来一阵突兀的笑声,响彻夜空。
这笑声并不可怕,带着随意带着惬意,甚至带着夜的懒散,可我却清晰地看到,阿蛮的身子因这笑声而剧烈瑟缩了一下!
他强自吸了口气,岔开步子,改用双手握剑,剑尖泛着夜的光,却在细微轻颤,像被疾风吹散的水面,无法自控地泛出细小的涟漪。
仿若被巨斧劈了一剑,千军万马倏忽向两边散开,从中裂开了一条缝。
一个人影,骑着一匹并不矫健的马,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尚未看清来人,蓦地吹来一阵疾风!
我猛地捂住了鼻端,随风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的血腥气!
手臂更是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强的杀气!
我捂着不断激跳的心脏,血液居然沸腾!
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做寒鸦。
它们并不稀奇,和其他任何生物组群一样,他们需要确立王者的身份,依然是角逐。方式却很有意思,眼神,正是眼神,当两只寒鸦对视的瞬间,输赢便已决定,它们是敏锐而冷静的生物。
而万物之主的人类,更为敏锐。
只是嗅着他的气味,我便知,这个人,强到可怕!
可怕到他无需借助任何强大的武器、语言、动作、眼神,便可以让人不寒而栗!
而更令人困惑的是,我竟然在瞬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无法抑制的兴奋,我甚至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激昂的战栗着、叫嚣着!
好像一湾沉寂的死水,毫无预兆地沸腾起来!
而我,似乎喜欢这种沸腾!
就好比猫看到危险的动物时,会不自觉弓起身子,竖起尾巴,立起全身的毛发,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
这是种本能。
这种本能,我第一次体会!
我握紧了拳,好想,打败他!
阿蛮随着他的出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呼吸愈见急促,手中的剑却握的更紧。
那人再次冷哼了一声,紧紧盯着阿蛮僵硬的动作,声音听不出喜怒:“怎么?这么快就学会用剑对着我了?看来这半年来,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啊?”
阿蛮没有说话,徒自举着剑,气势上却早已输的一塌糊涂。
“你想怎么走?”他低头瞧着阿蛮,拍拍身下的马背,淡淡道,“自己坐上来?还是被锁着拖回去?”
阿蛮闻言猛地收敛了下颚,冷冷道:“你能带走的,只有我的尸体!”
那人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呵呵大笑了起来,我这才听清,他的嗓音像被沙砾打磨过,透着粗犷的沙哑,干涩难听。
笑声骤停,像悬崖勒马般急促,他蓦地收起了笑容,冷冷道:“不要试图惹怒我!”
阿蛮没有说话,剑尖划空指向那人,没有丝毫的犹豫。
视死如归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那人静静看了阿蛮半晌,竟突然施恩道:“既然如此,便给你一次机会。赢了,死活便由你。输了……”
他微微冷笑,跳下马背,“便只好付出代价了。”
阿蛮不再僵硬,他甩了甩手腕,换来那人冷冷的讥笑。
那人随手抄起一支树杈,向前进了一步,随意道:“来。”
他的话音未落,阿蛮便以迅雷之势直逼上前,剑尖划向那人的喉口,却被轻易化解。
阿蛮立刻改换招式,蓦地飞起,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跳到那人的身后,直刺背部心脏的位置!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沓!
仅仅是一呼一吸之间,便斗转星移!
阿蛮的武功,绝对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那身后黑压压的人群,皆是冷眼旁观,首领即将被刺,居然无一人出手相助!
“废物!”
那人却突然冷哼一声,仿若不耐烦般,手中枝杈甩动,我甚至未看清他的动作,阿蛮的剑便蓦地脱手而出,铮然坠地!
“唔!”阿蛮痛苦地闷哼一声,居然嘭的跪趴在地,再也直不起身来!我甚至没有看清他哪里受得伤?!
“我说过多少次,动作一定要快于眼睛!下次再这样身未动眼先到,便挖了你的眼!”他看了地上的阿蛮一眼,恨铁不成钢道,“每次都是这样的漏洞百出,拖拖踏踏,毫无长进!记住!一击毙命!不要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就凭你想杀了我?!哼!早得很!”
那人旁若无人地大声呵斥了半天,单手将阿蛮提了起来,冷冷直视,又随手摔到一边,拧眉道:“夜季,捆了拖走!”
叫夜季的立刻跳马跪地,动作利落地捆上了无法反抗的阿蛮,扔上马背。
那人本已经上了马,仿佛还嫌不够解气,又突然跳下马,走到横趴在马背的阿蛮面前,狠狠扣住阿蛮的下巴,冷冷道:“今天,你就给我记住,是死是活由不得你!是我!我说了算!
妈的欺负我相公!我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拼了!大不了拼了!
十五年后,又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可未等我行动,那人便又回头,带着些许不耐道:“把那个女人处理了。”
他说着冷冷朝我的方向一瞥,又回头对阿蛮训斥道:“被个女人跟踪还不自知,越来越没用!”
阿蛮本已经闭目,任人鱼肉,听到这话,猛地抬头,抖着唇失声道:“不要!别杀她!”
他话音刚落,便蓦地白了脸,在黯淡的夜空下,泛着惨白的光,像是极其惊恐般,阿蛮又矢口否认道:“不是!不是的……我真的不认识她……我……”
说到这里,他便无法开口,只会绝望地摇头。
那人失望地微微叹气,惹得阿蛮抖得更甚,他扣着阿蛮的下巴,几乎将他凭空提起来,阴森着口吻讥讽道:“还学会了玩女人?!还敢为她求情?!你真是在外晃荡久了,连脑子都晃傻了!你为她求情,便是要她不得好死!你难道忘了吗?”
“不得好死是怎么个死法?我倒是想试试!”我跳下来,甩了甩吊起的马尾,微笑着向前走着,“阿蛮,不要怕,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阿蛮?”那人闻言歪头笑看阿蛮,又重复了一次,“阿蛮?是你吗?”
阿蛮抬头看着他,面色已呈死灰,他绝望道:“求求你,不要杀她,我以后都听话……唔!”
“阿蛮!”我惊呼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阿蛮被那喜怒无常的人重重摔在地上!硬将那冻实的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