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的唇角轻轻一勾,得意之中又带三分乖戾。
“我不喜欢拿着刀子和人说话,你们有什么都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好。”
战与不战之间,总还有个选择,但是逃与不逃之间,连个选择也没有。
几名小兵眼看着情形不大对,便要撒丫子跑人,却突然被一道疾风追上,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面前的焦土里便多了一把长刀。
刀尖蹭着其中一人的鞋沿插下,力道分寸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各人看得心弦颤抖,一时竟不知道要做何表情。
卫嫤并不可怕,至少从外表看是完全无害的,但那双眼睛……
卫嫤逮着的兵长交给箫琰,自己斯条慢理地绕到了几人跟前,缓缓站定。
有风吹起了她的衣摆,端的是绰绝如仙子,但那张庄丽玉颜中,却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威严,似乎是与生俱来,而那双灼亮如朗星的风目正如画中的点晴之笔。
三五个大男人站在她面前,居然会不自觉地感到其身渺小,竟不能当她万一。
“这位……姑、姑奶奶,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是奉了命来盘查……”
“奉谁之命?都转身过来说话!”卫嫤将手里的小石子一抛一接,却并不上前,而是倚在门边冷眼看对面草尖上停着的蝗虫。
“是……”一名小兵紧了紧手里的刀。慢吞吞地转过身,他想举刀,却不经意看到了卫嫤似是而非的笑容,霎时间,呼吸一窒!没人看清卫嫤是怎么动手的,唯见一条细长的灰迹,划过了小兵的脸颊,直接拉出一条齐口的划痕,众人听到风中一声尖啸,跟着便是“啪”地一下轻响。距小兵十步开外的蝗虫突然裂开,散成片片,掉落在地上。
那小兵摸了摸发烫的脸。竟揩了一手的血。
“别想着玩花样,我不吃这一套。”
卫嫤还是将手里的石子一抛一接,动作轻松惬意,便明眼人都看得到,那些石子已少了一颗。
箫琰翻了翻那兵长的随身物品。道:“这几个应该都是附近卫所的守兵。”
“附近卫所的……守兵?”卫嫤敲了敲手指,若有所思,“那算起来,你们几个与碧水坞的村民也算得上是同乡?”
敏儿躲在棺材佬身后恶狠狠地盯着那几名小兵,大声说道:“他们才不是同乡,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他们是杀我爹娘的凶手!”
那几名小兵听身份被这孩子戳穿。便想丢下兵长逃跑。殊不知箫琰却早有准备,不等他们发力,便如鬼魅飘然于前。出手封住了几人的穴道。
他将地上的杂兵拖起,与先前逮住的兵长大人丢成了一堆,就像丢垃圾似的。
卫嫤居高临下:“冒充军户,滥杀良民,条条都是死罪。你们自己看着办!”旋即又转向箫琰道,“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人吊树上去,能吊多高吊多高,我倒要看看这点饵能招引出个什么样的大鱼。还有……”她顿了顿,颜色稍霁,便向敏儿招了招手。
敏儿在棺材佬身边猫了半天,才缩头缩脑地望过来:“姐姐好厉害!可以教教敏儿吗?敏儿也想变得这么厉害呢。”
卫嫤蹲下身子,拾起一把刀递过去,柔声道:“想要变厉害,就要先学会握刀,想要握住了刀不害怕,就要不怕死,不怕血。现在你有个机会为爹娘报仇啦……”她指了指庙前的那颗古梧,继续说道,“他们就在那儿,你去砍两刀试试。”
“砍……他们?”敏儿摸着刀柄,转身看着那几个在树上吱吱哇哇大呼小叫的人,小脸儿渐渐惨白。
“姑娘,敏儿还小,你又何必……”棺材佬看着爱徒如此模样,心中不忍,想出言劝止可一抬脸,却对上了卫嫤似笑非笑的眸子。
“这年头走在荒郊野外都能遇上一打骗子,老头儿,你说我运气是不是很好很好?”她目光如炬,竟看得棺材佬一阵哆嗦,“敏儿是不是这碧水坞的村民,我暂且不论,而你……却一定不是生在这儿的人。我就觉得奇怪了……这既是村人,你看着那么多人冤死,却依旧心无恨怨,这本身便有些匪夷所思,而更奇怪的是,你刚才看我出手,却只想着要怎么息事宁人……你,根本就是怕这事情闹大了,不好脱身,对不对?”
“姑娘想太多了,老夫已经交代清楚。老夫在这村子里住了几十年了,乡人入敛都是找的老夫,时长日久,自然便看惯了生死,眼下我膝下只有这么个徒儿,不让他沾染鲜血,不让他被仇恨淹没,又有什么错处?这几十年,我都生活在地底下,地面上的事,早就与我无关……”棺材佬将敏儿拉过来,取下了他手里的刀,放在地上,回头又望一眼,道,“姑娘好意,我们自当心领,然而话不投机半句多,老夫言尽于此。”
箫琰将搜刮出来的干粮抱成一团走回来,却只看见卫嫤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他们人呢?”箫琰将手里的东西亮出。
“都回冰窖里去了。”卫嫤接过干粮,放了窖口,转而扯着箫琰的衣袖,慢慢地踱出了大门。
“可是问出了什么?”细白皓腕搭在他手臂上,贴近的身子微微散发着热量,他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两人便在离庭院不远处站住。
“就是什么也没问出。才叫人心烦。”她抓了抓脑袋,不安地在额头上拍了几下,“我觉得这棺材佬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是哪里有不妥……他说他在这个村子里住了几十年,可我总觉得他并不是打一开始就在这里的,他应该属于别的什么地方才对……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一个人对着死人久了,会将生死都看透看轻?”
“嫤儿,你会不会下棋?”箫琰将她的手按下来。小心地包在掌心。
“啊?下棋?这个时候?”卫嫤这才发现箫琰手里不光有干粮,还有两个碗大的棋钵。
“嗯,这个是我在神庙后边寻着的。眼见着还新,就拿来玩玩,想不想试试看?也许下下棋,方才想不通的地方就能想通呢?”他笑得温柔,却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在皇宫里飞出飞进的俊秀少年。十三年过去,竟也没有什么改变。
“那……下吧。”经历了那么多事,脑子里都还是乱乱的,也许真如他所言,下下棋就能好呢?卫嫤接过棋盒看了看,执了黑子。
箫琰寻着块空地。划好棋盘,便将棋钵放置一旁。
卫嫤执黑,照习惯先挂了右上一角。两人便你来我往地厮杀起来。
卫嫤和箫琰都是下惯快棋的,几乎不留后手地一路围堵下来,竟也酣畅淋漓。卫嫤棋风大开大阖,与她行军准则出如一辄,那一串串乌亮的黑子。在手里就像是有了生命,它们在棋盘上横冲直撞。有如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奔走杀伐。相形之下,箫琰的棋风便显得阴柔了许多,一路上以守为主,尝以防范偷袭为策,一时也与她难分高下。
两人面上波澜不停,棋底却早已经惊滔骇浪。
卫嫤心绪沉淀,果然比先前镇定冷练了一些。
“嫤儿,你对王佐似乎有些……关心过度了。”
箫琰按下一子,正思村着要怎么说,卫嫤已抬起头来。
“我关心他?我哪有关心他?这种不识好歹的小人,早去早了。”她不敢看箫琰的眸子,措手放下一子,竟将己方棋子杀死一大片。她看箫琰一眼,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若非觉得应世明王与王佐有些相像,你又何需刨根问底?”箫琰笑了一下,却有点勉强。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村子里的人死得蹊跷,真与王佐不相干,真的!”她又执起一指,还未落稳,便被箫琰挑出来掷回盒子里。
“真是惨不忍睹。”他是说这棋局,并不是说这村子。
一句话就动了她的心神,看来,还真是戳中了,他暗自叹了一口气。
“好吧,是我输了,我认,要怎么罚?”卫嫤撇了撇嘴,抱膝坐在一旁,一脸的不高兴。嘴里认输,可却转了个身,将背朝着他。
身后传来一声长叹,却再无动静,箫琰既没有收拾残局,亦没有出言责备,仿佛没有了声息。
“箫琰!”她悚然一惊,待要回过头去,却猛觉唇上一热,箫琰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跨过了棋局,凑到了她跟前。这一回头,正好被他擒住,他轻轻地托起她的下巴,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他的手心很热,却干燥温暖,他的吻很浅,却强硬到不能拒绝。
这样的接触并不长久,只是脑门那嗡嗡如蜂蜜采蜜的聒噪一时将她吞没。
脑海里千回百转,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没有挣扎,没有推拒,却也没有回应。
她好像已经傻掉了。
“嫤儿,我真想再你听叫我一声‘炎哥哥’。”他微微一叹,将她整个卷进了怀里。
“我……你……”卫嫤向四周看看,确定周围没人看见,才放下心来,她的脸有些发烫,手脚也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
“说好的要怎么罚都认。”他睁开的眼睛失去了平时的谦和,淡淡清辉如海水般动人,他的嗓音低沉,却掺着一丝陌生的媚惑,“那我就罚你不要再管王佐的闲事。”
卫嫤没作声,她只觉得喉子眼都是干的,涩涩地发不出声音,就连鼻音也拱不出来。
“为什么?”她傻傻地问。
“因为我不喜欢。”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那好,既然炎哥哥不喜欢,那我不管便是。”她听话地点了点头。
第136章 煎熬
普通的夜,也会在煎熬之中变得漫长,箫琰坐在火光里,看着草垫上安睡的人影,任凭时间一点点推进,却没有半分睡意。
卫嫤睡觉的姿势很平稳,身体板直,呼吸均匀,而这样平和安定的模样,却已不是记里那个会蜷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她身上渐渐流转的能量,代替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往。只有那一声“炎哥哥”,还是那样亲切自然。
箫琰烦恼地扯着头发,一向光鲜整洁的仪容,瞬间崩溃。
抬头看着案头的神像,他几乎要一拳砸过去。
压抑不住的躁狂在心底上蹿下跳,他几乎可以听见如万马奔腾的喧嚣。
“嫤儿……你的心只有这么大,你不能喜欢了我,喜欢了予聆那小子,又再去招惹别人,我不想看着划开的饼,分在手里越来越少……”有个声音一直在徘徊,游荡,像无根的水草,飘缈难寻。他看着火光跳动下,少女无辜的脸,终是闭上了双眼。
他以为自己是宽容的,可是这一次,却像入了魔障,心不由己。
那些压在心头很久很久的情绪,像潮水般喷涌,越想按住便喷得越快。
不是没有希冀,而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卫嫤只有对自己珍视的人,才会言听计从,就像方才,她明明很好奇,可是一看他灰黯的眸子,便放弃了所有的打算,乖乖地爬去睡觉。
而他,却反倒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死缠着她,索要那一点点许诺。
明明知道心是关不住的,可他还是想,将她抓紧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握了握拳,走向那个睡容安静的少女,单腿跪下来,披散的长发从肩头滑开,他小心低头。
卫嫤轻柔的鼻息奔在脸上,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越来越近……他可以看见她漂亮的睫毛,以及睫毛下那点淡淡的阴影。她的唇色并不是浓烈的嫣红,而是淡淡的粉色,或许比时下风靡的樱唇还要薄那么一点。显得有些冷傲,但眉间平和的时候,却变得无比端庄。
她的模样。从外表到气质,都并不仅仅是一个大家闺秀。
他又一次吻上了她,那样急切地,轻盈地,用蝴蝶飞来遁去的力度。
“箫……”卫嫤梦呓着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便成了娇憨的呜咽,他握住了她乱抓扒的手,极富挑逗地舔了舔她的舌尖,且在她反抗之前,用力地缠住。她有些迷糊地苏醒,却只看见面前压着阴影。光火之下,是最熟悉的轮廓。
“箫琰,你这是……唔!”她推开他。可才到一半,又被他堵了回去,他好像反推了她一把,她便有些狼狈地躺倒在枯草中,浑身绵软得居然使不出半分力气。
她迷惘。直到箫琰修长的手指抽去了她的衣带,她还是那样的迷惘。
她首先想到的是予聆。予聆也对她做过同样的事,那接下来,接下来……她的身子开始发烫,脸颊也像被烧红了。她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明明知道得很清楚,却拒绝不了,面对着箫琰,她好像永远也说不来那个“不”字。
“为什么?”他有些落寞地松手,深蓝的眸子就这样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凤目里蕴着一层迷蒙的雾气,却不影响它的通透,她的眼瞳如琥珀那么润泽明亮。
“什么为什么?”她舔舔被他吮得有些肿的唇,有些莫明其妙。
“我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躲开?”他焦躁地抓头发,原本柔顺的发丝就凌乱变成了鸟窝。
“我也……不知道。”卫嫤想了想,想得很用力,可是越没有半点头绪。
予聆对她毛手毛脚的时候,她会抗议,若是换成王佐,铁定少不了一个大耳刮子外加追杀万里路,可是面前这个是箫琰,是她从小便能依靠的人……他是炎哥哥的时候,尽力顾拂着她,他是贴身护卫的时候,尽力保护着她,他好像不是会做坏事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听,而反过来,他要说的话和要做的事,她该不该顺从呢?
她迎视着他的眼睛,有些为难地搔搔后脑勺,试探道:“要不你再做一遍,让我想想清楚?”
“再……做一遍?”她这是当做功课么?他头一次那么生气,生气地要甩她一巴掌才甘心。“你……不同意?”她被他横眉竖目的样子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怒火喧天的样子,平时,他可以别扭,可以逃避,可以委屈,但就是不见发脾气,但就在她以为他“没有脾气,很温柔”的时候,他却发作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扑上来,将她压在身下。
“好啊,就如你所愿。”他单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捏紧了她的下巴,她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脑子里一热,他的舌头伸进来,勾住了她的,他衣上轻淡的熏香,甜甜地腻人。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却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直抵胸臆的兴奋。
她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吟,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子蓦地失去了支撑,就这样狂热地压辗下来,整个儿贴在了她身上。她觉得身上有些酥麻,却又像是酥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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