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缓缓形成一条直线,缓缓的向外渲染,就仿佛不知是谁点了那一滴黄墨,慢慢地晕漾开去,把整片的流云都染成了金黄色,有深有淡,轻轻地舒展成一幅绚丽的画卷,缓解了火势的凶猛,仿佛那明亮与希望随时都可以钻出云层。
男子就那样静静的站着,衣衫被染成明亮的红色,仿佛琉璃般光彩潋滟;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哀哀的孤独。
深深的孤独。
柳芽上前,与他并排站在一起,义无反顾的握紧了他的大手。
他的大手冰凉,在握紧的那一刻,她明显的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与反抗。
可是他还是任凭柳芽握着,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儿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需要温暖,哪怕是一点点。
瞳孔中的妖冶血色在缓缓的消失,深重怒气与怀疑也在消失,诡异深沉也在消失,男子的双眸逐渐变得清明,和煦,清新,宛如春天新生的柳芽,充满了勃勃生机。
一大一小的身影沐浴在火红的夕阳中,天边,那抹金黄在无限的扩大。
※
傍晚的时刻,幽夜罗终于赶回来啦,却带来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
鲜奴公主要见皇上,哪怕是皇上的一张画像也好!
幽夜罗进来禀报的时候,柳芽正在享受她的晚餐,这个消息让她有些震惊,只是她震惊的不是公主想要皇上的画像,而是——幽夜罗说,答案是正确的!
那名叫做玉澈的郡主竟然真的给了她问题的答案!
043 头痛病
金瞑寒着脸庞正襟危坐在足可以容纳二十人就餐的餐桌旁,桌上珍馐美味早已经不稀奇,稀奇的是桌脚旁,新增加了一个矮几,矮几旁,柳芽嚼的啧啧有声,他也瞧得津津有味。
很显然,幽夜罗的出现打搅了他的兴致,他转脸,削薄的唇角不悦的轻抿,幽绿的眸光盛满阴霾:“画像?那女人在开玩笑吗?回复她,不要痴人说梦!”说完,他径直扭了脸,继续盯着柳芽看。
柳芽啃鸡腿的动作有些僵硬,不单单因为金瞑的注视,还有那个所谓变态问题的答案。
含在口中的鸡肉已经索然没有味道。“你识得那四个字?”她转眸望向幽夜罗。
幽夜罗摇摇头,他不认识,他只是将那四个字拿给公主看而已,却没有想到公主立即答应了亲事,只是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
其实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她有权利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丑是美,是残疾抑或是变态。
疑问在心中越积越深,柳芽在宣纸之上写的是简体字,再加上她的毛笔字实在不怎么样,渲染了大片的纸张,这样公主都可以认出来,不得不承认,这公主,是个人材!
“下去吧!”某人不耐烦了,冷冷的开口。
幽夜罗敛眼低眉,唇角蠕动,想要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忍耐了,轻轻的退了下去。
望着幽夜罗那萧瑟的背影,柳芽咬咬牙:“你不应该这样的对待幽夜罗,你可知道,他为了完成这项使命他殚精竭虑的想要公主认同金狼王朝,如今离成功只有一步,你……”柳芽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就被某人狠狠的扯了起来,仿佛带着一抹不知名的怒气,柳芽被按坐在他的双腿之上,一双手臂紧紧的钳住她,两人的动作突然之间暧昧。
“你在关心他?”他冷冷的开口,幽眸半眯。
柳芽柳眉一皱,想要挣脱男子的钳制,但是却被男子抱得更紧,“我没有关心他,只是至少你应该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幽将军为了皇上的这桩婚事,忙进忙出,您,至少应该褒奖一声!”
她只是不忍心看到幽夜罗那萧瑟的背影,一如可风……一想到可风,柳芽的心中就一阵阵的痛,她不知道可风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他的身下,他会如何的痛苦。
“你终于知道这桩亲事的主角是朕!”男子冷冷的出声,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柳芽一窒,转眸看着男子阴沉的俊脸,心中,有些什么悄悄的划过。
这场亲事的主角是朕——这句话,多多少少饱含了一丝萧瑟,这让柳芽的心中有些难过。
仿佛这金狼王朝的所有人都没有考虑过身为皇上的真正感受,他们看到的,只是金狼与鲜奴联姻之后王朝的巩固。
柳芽一下子失去了与金瞑争辩的勇气,她的心再一次不受控制得滑到了金瞑的一边。
她想要握紧男人的大手,却被男人冷漠的推开。
他站起来,迈开步子朝屋外走去,那冷漠异常的背影有着深深的倔强与怒气。柳芽追上前,毅然将小手塞到了男人的手中,她想要解释,想要道歉,可是男人回眸来,她却惊怕的将手放开。男子清冷的幽眸深沉的让人颤抖,那种深沉之中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焰火,一种充满了恨意与吞噬一切的焰火。
“我……”她讷讷的开口,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也许此时,她已经无力解释。
她决定放弃,现在的她没有任何的立场解释。
但是男人却猛地将她拽入了怀抱,不知道是不是抱的太紧了,她感到了一种憋闷,让她不能呼吸,她昂着头,窝在男人的怀中,宛如被潮水带到岸边再也回不去大海的一尾鱼,拼命的呼吸着空气。
下一刻,男子将女子打横抱起来,径直向外走。柳芽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只能盲目的跟随,不想挣扎。
明黄色的琉璃瓦,在迷蒙的月光之下映照的格外流光溢彩,房顶的横梁之上,金瞑坐下来,将女子按在旁边。微凉的夜风吹拂起来,迷了柳芽的双眸,她微启了粉嫩的红唇,迷蒙的望着面前失意透顶的男子,原来暴戾阴狠的金狼王,也有失意困惑的一瞬间。
一弯月牙从天边升起,挂在树枝上,幽幽的透出清淡的光辉。
金瞑没有说话,只是这样与柳芽坐着,他的大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蛮腰,也正因为有了这只手的支撑,柳芽坐在二十米高的房顶之上,却没有想象中的害怕。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天边的明月,削薄的唇角冷冷的抿着,一双幽潭般的双眸幽深的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你可以放弃娶公主!”许久之后,柳芽轻咳了两声,润泽了干哑的嗓子缓缓的开口。
“不,朕愿意!”男人猛地回眸,眸光殷红,“朕要让他们知道逼迫朕的下场,所有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蓦的,那噬血绿瞳中狂暴的戾气犹如火焰般肆意燃烧起来,仿佛要吞噬掉一切的障碍物一样。
此时的金瞑再次让柳芽恐惧。她忽然后悔跟随金瞑上了房顶。
男子的转变仿佛是这样的迅速诡异,她不能把握!
“这不是逼迫……他们是为了金狼王朝!”她讷讷的开口,这次却是帮别人说话。
“谁又为了朕?他们口口声声是为了金狼王朝,其实是为了自己!朕,雄霸天下,傲视群雄,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孤老一生?云儿……你为什么……啊!”金瞑猛然抱住了脑袋大叫起来,那凄厉的叫声打破夜空的宁静,惊起了鸟雀,徘徊在驿馆的上空久久不散。
金瞑的身子在横梁之上不停的扭曲,他的双手抱紧了脑袋,面上的黄金面具掉落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望着金瞑那痛苦的模样,柳芽刚想要伸出小手,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一抹幽蓝身影迅速的点了金瞑的昏睡之穴,那尖利的靡靡之音逐渐的消散在空中。
“不要动!”男子转眸冷冷的开口,上前迅速的抱起金瞑,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僵立在半空之中的小手悻悻的收回,柳芽抬眸四望,星火点点,她的心却寒冷的宛如堕入地窖一般,没有一丝的暖意。
“爷!”屋檐下,戎天迅速的从金晖的手中接过昏睡的金瞑,驾轻就熟。
“送皇上回房,记住,千万不要惊醒他!”金晖压低了嗓子开口。
“是!”戎天领命而去。
金晖仰望星空,坐在檐顶的柳芽一抹绿衫随风逶迤,表情是那般的迷茫,无辜。
他垂眸,眼眸深处轻微的一颤,但随即用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掩饰了过去,他跃上了屋檐,立在柳芽的面前。“方才没有吓坏你吧?皇上有头痛病,从小就有!”
柳芽望着他试图解释的俊脸没有开口,只是双手颤抖的纠结在一起。云儿……云妃,似曾相识的一个名字。
而且金瞑这般异常,她早已经见过。这里,一定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柳芽的沉默让金晖一阵尴尬,他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用一种悠然的语气道:“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静一些!”
“如果可以,请告诉我真相,我不愿意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柳芽幽幽的抬眸。
金晖那若无其事的笑容僵在了俊脸上,他沉下眼帘,一种沉重的压抑缓缓的袭向了两人。
044 前尘往事?
风无声的吹过,本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却因为柳芽这个沉重的问题,竟连空气也变得凝重了。
“云妃是谁?据说是曾经住在凝香居的一位妃子是吗?现在在哪?”柳芽见金晖只是一味的沉默,她只能如蚕丝剥茧一般,一层层的解开。
“云妃?”金晖缓缓的低喃,轻轻唤着,缠绵婉转,墨黑的眸光遥望那清明的月光,仿佛穿越时光,寂寂而来。
那些清晰的时光,陈旧的记忆,一点一点如空气般抽离。
“云妃名唤上官云霓,在十一年前,就住在凝香居中,她是金瞑最喜欢的女子,蕙质兰心,宠辱不惊,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她的父亲为罪臣,是父皇征讨大郝国之时,大郝国宁死抵抗的众臣之一,虽全家老小被擒,终怀一份骨气拒不接受先帝的俸禄,撞死在金銮殿前。因为如此,惹恼了父皇,父皇下令处死上官一家,但是因为皇兄的坚决,父皇恩准留下上官云霓一条性命,却坚决不肯让云妃进宫。
金狼王朝188年,也就是在云妃进宫的前一年,皇兄征讨大郝国,立下汗马功劳,被父皇封为太子,当时的封赏他一概不要,只要云妃一人。父皇不同意,他便绝食三天,当时母后对皇兄格外的疼爱,终究求情让云妃进宫,却不料,一年之后,在皇兄终于为她争得太子妃之位时,意外发生了!”
说到此处,金晖猛然怔住,眸光之中猛然有抹不易觉察的精光闪过。
“意外?什么意外?”听的入神的柳芽皱皱眉,有些不满意金晖的停顿。
金晖再次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而语。“月圆之夜,云妃在太子宫中被金狼所杀,剖腹挖心,死状甚惨。”
“……”柳芽一怔,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金狼?”
“对,是金狼!是……父皇饲养的金狼!”金晖在说完这句话之时,眸光之中猛然有种哀痛与挣扎,有些亮光想要挣脱而出,但是终究被他压制,他转眸,仿佛想要遮掩什么,忽而平静的一笑,那哀哀的笑容让人的心猛然的下沉。
“是太上皇……”柳芽再次惊呼,仿佛终于明白了金瞑愤世嫉俗的原因。
“没错……是父皇饲养的金狼!”金晖苦笑一声,喃喃的重复,他情不自禁的紧攥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在月光下异常清晰。
这个谎言,天大的谎言,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在这一刻,他好像告诉世人真情,可是……矛盾在压制之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情忽的平静。
“从那以后,皇兄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阴狠,暴戾,稍有不如意,便残杀众臣,人人视他为邪魔……”金晖说到此处,猛然冷笑一声,面上盛满了讽刺。
“不,他不是!”柳芽蓦然被他讽刺的神情刺痛,直直的摆手。
“不是?你又怎么知道?”金晖一怔,唇角的讽刺更深。“他就是!他喜欢杀人,喜欢掠夺,喜欢看到别人失去挚爱,而他,从其中得到乐趣!”
乐趣?他会是那样的人吗?脑海中猛然闪现金瞑那变态的折磨人的手段,眼珠拼盘,三吱儿,烤火腿,哪一样不是他的杰作,可是……
男人无助时抱着她的感觉,低声呢喃云妃名字时的深情……不,他不是!柳芽坚定的摇摇头。
“你不信?”金晖面上的讽刺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不是不信,是他本就不是,你们看到的都只是表面,也许……”柳芽皱皱眉,不知道自己的形容够不够妥切。
“也许什么?”
“也许皇上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就像是……金日,像金日一样美丽善良的人!”
金晖一怔,幽眸一眯,若有所思的凝望柳芽异常认真的小脸,唇角的讽刺猛然之间消失了。
“他只是被恨蒙蔽了双眼而已,他……”柳芽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怎样帮金瞑开脱。
金瞑是孤独的,是可怜的,挚爱的失去,凶手竟然是自己的父皇,而且因为云妃与父皇所起的摩擦,他更有理由怀疑,也许那不是一桩意外,是阴谋,一场阴谋!
“恨?对,他是恨,他恨皇宫里的每一个人,父皇,母后,我,每一个人他都恨!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蒙蔽了他的心,更让他为自己上了一把枷锁,从十四岁起,他就用那面冰冷的黄金面具遮起自己的脸,他拒绝跟任何人交流,只是一味的残杀,掠夺!”
金晖面上的讽刺被一抹沉痛所代替,他转眸,猛然冷笑,笑自己的可悲,在一个瞬间,他竟然情愿相信柳芽的话,相信金瞑的内心还有一个善良的金日,可是如果不是柳芽的出现,金日早已经死在金瞑的心中了,永远永远,不会再出现!
“不,不是这样的,是你们先放弃了他!”柳芽激动的站起身来,却忘记了此时正在房顶之上,她身子猛地趔趄,却及时的被金晖拥在怀中。
不同于金瞑怀抱的冰冷,血腥,金晖的怀抱是温暖的,干净的,可是却让柳芽产生不出那抹心痛感。
她只是感觉到疏离!
可是当金瞑抱住她的时候,她不想挣扎,只是心痛,想要用自己那微不可及的体温温暖那颗冰冷的心!
她抬眸,望向男子那俊美的下颌,猛然记起莫殇的背叛,她用力,想要将金晖推开。
金晖在一瞬间的犹豫之后,猛然将她抱紧,俊脸伏在她的耳边喃喃而语:“青青,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没有放弃他,从来就没有过!好了,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身边就好!”
说完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安然恬静,白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