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这次是真的气狠了,才说出这番话来。
马氏虽然护子心切,但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爹…还是先请个大夫来吧…”就在这个当口,裴祺却上前一步,咽了咽口水小声的提醒道。
马氏狠狠地瞪了这庶子一眼,也在一旁搭话,道:“是啊,老爷…就算骏儿再有不是,也要先保住他的命才是啊…”
三老爷冷哼一声,硬气的说道:“不过是摔伤了一条腿,还能要了他的命?慈母多败儿,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儿子!”
说完,三老爷气愤的离去,连看都懒得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
“裴祺…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给本少爷去回春堂请最好的大夫过来!”裴骏长得像马氏多一些,从小就养尊处优的长大,自然是身娇肉贵。今儿个吃了些教训,又被父亲骂了一顿,心里很是不痛快。
马氏自然是站在儿子这一边的,见裴祺许久没有动静,也忍不住大声的教训起来。“你是个木头吗?没听见骏儿的吩咐吗?有娘生没娘教的贱种!”
裴祺从小就只有被欺压的份儿,对嫡母和嫡兄的打压早已习惯。这些刺耳的言语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他一边耷拉着头应付着,一边急急地朝着外面跑去,似乎真的对马氏母子言听计从。
可是只有裴瑾知道,他只是在演戏而已,不过演的投入罢了。
半个时辰之后,回春堂的大夫便被请到了裴府。在做了初步的诊断之后,那人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一直摇着头。
“大夫,您倒是给句话啊。三少爷的腿,到底怎么样了?”孙嬷嬷陪在马氏的左右,见那大夫久久不吭声,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那大夫也算是当地的名医了,却一个劲儿的摇头,这表明伤势并不乐观。“恕老朽直言,三公子的伤势很是严重,不仅仅是摔了一下这么简单,三夫人心里还需有个底才是。”
“大夫…我儿子…我儿子这条腿还有救吗?”马氏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身子也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那大夫哀叹一声,道:“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保不保得住这条腿,还看三公子的造化了…”
马氏一听这话,急得差点儿晕厥过去。若不是孙嬷嬷在一旁搀扶着,整个身子都要栽倒在地了。
“怎么会…我的骏儿怎么会…大夫,是不是诊错了,他不过是摔了一下而已…”马氏一激动,说起话来也变得语无伦次。
“三夫人这是信不过老朽的医术了?”这大夫上了些年纪,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在这蒲州城也是极有名望的,被三夫人这么一质疑,自然是火冒三丈。
孙嬷嬷知道马氏这是急了,忙上前赔礼道:“张大夫您千万莫往心里去,我们夫人也是心疼少爷,才会说出这般不知轻重的话来。”
说着,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这才化解了一场误会。
那老大夫冷哼一声,快速在纸上写下一个方子,递给一旁的丫鬟,道:“按照这个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三次,连着喝三副,便能止痛。至于能否完好如初,那就要看三少爷的造化了。”
“老身送您出去…”孙嬷嬷怕马氏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忙将那大夫给送走了。
等到那大夫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马氏才气的将桌子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大声尖叫起来。“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什么狗屁大夫,分明就是个徒有虚名的庸医!”
“我的夫人呐…这话您可莫要再说了。这位张大夫,可是蒲州城出了名的名医,多少人想请他看诊都请不到呢!”
孙嬷嬷这一次倒是没说谎。只不过,这里头还隐藏着另一个秘密,以后再表。
裴骏因为服了麻沸散,所以仍在昏睡中,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等醒过来,从丫鬟那里得知自己可能会瘸一条腿的时候,便歇斯底里的又喊又叫,折腾的整个府里不得安生。于是,裴家三少裴骏与同窗争夺一个妓子,被打断一条腿的消息,不知怎的便很快传遍了整个蒲州城。
瑾芜院
“唉…这一次三少爷算是栽了个跟头咯…”侍书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与侍画闲聊道。
侍画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幸灾乐祸,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儿,道:“有心思关心别人的破事儿,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帮主子一把吧。”
裴瑾已及笄,很快便要议亲了。
上一次来的那些名门夫人们,可是盯上了小姐这位大家闺秀呢。若是主子慢了一步,被别人抢了先,还不后悔终身?
侍书怔了怔,嗑瓜子的手也停了下来。“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再有两日,便是先夫人的忌日了吧?何必趁此机会,让主子与小姐见上一见?”
侍画眸底闪过一丝光亮,一拍腿,说道:“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第五十章 幽会
三日后,裴瑾顺利的出了府。
老夫人是懒得管她,而马氏是无暇找她的麻烦。因为裴骏整日的闹腾,马氏也是精疲力尽,好说歹说才将他安抚下来。
“小姐,时辰还早,听说蒲州城有家脂粉店不错,反正出来了,要不一会儿去逛逛?”侍书出了裴府,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
从寺里回来,裴瑾就一直靠在软枕上潜睡,这会儿倒是精神头不错。“嗯…那咱们一会儿去转转再回府。”
侍书笑着应了,回头给了侍画一个得意的眼神。瞧她多有本事,这么轻松就完成了主子交待的任务!
侍画假装没看见她脸上的神情,继续为裴瑾揉捏着酸麻的双腿。
两个小丫头之间的小动作,裴瑾不是没看见,只是不想计较罢了。难得出门一次,她也想四处走走,免得在家里憋坏了。
转眼间,马车就到了侍书说的那家胭脂水粉铺子。那铺子倒是有个别致的名字,叫做一品香。
店小二一见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就知道有贵客临门了,腆着笑的就迎了上去。“姑娘想买点儿什么?我们这儿的胭脂水粉,可是蒲州城鼎鼎有名的!”
“随便看看…”裴瑾戴着面纱,举止优雅的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来。
不愧是被人称颂的典范,的确是与众不同。裴瑾一边欣赏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脂粉,一边暗暗赞叹着古人的智慧。原本以为在落后的古代,不会有什么好的东西呢。没想到光是这些装胭脂水粉的盒子,都精致的让人垂涎三尺。而且,那些脂粉颗粒细腻,并不比现代的化妆品差。里面散发出来的阵阵淡雅的清香,不但不刺鼻,反而清新自然,抹在手上也极为轻薄,可称得上是上上佳品了。
“果然不同反响…”裴瑾拿起一盒桃花粉,凑在鼻子前闻了闻,不由得感叹起来。
“姑娘果然是识货的…这是最新研制出来的桃花蜜粉,散发着阵阵桃花香味,若是抹在脸上不但能让皮肤变的白皙,还能美容养颜呢。”店小二卖力的解说着,服务非常的周到。
侍书侍画也是挑花了眼,可到底还是没忘了正经事儿。
“掌柜的…这些货色都太普通了,还有没有更好的东西?”侍书放下手里的胭脂,语气平淡的问道。
掌柜的正在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忽然抬起头来,打量了侍书一眼,才呐呐的开口道:“姑娘若是看不上这些,后堂还有新进的异国脂粉,可要进去瞧瞧?”
侍书朝着那掌柜的眨了眨眼,走到裴瑾的身边,道:“小姐,听说从西域传来一种奇特的脂粉,要不去后堂看看?”
裴瑾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然后落在了那掌柜的身上。“也好…”
掌柜的迎上前来,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带着主仆三人朝着后堂走去。那店小二也是个机灵的,继续与其他顾客周旋着,并未显现出一丝异色。
一品堂的后堂,显得格外的幽静,甚至能够听得见鸟叫声。
裴瑾在踏入后院的那一刻,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虽然背对着她,可是她稍微动动脑子,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能够指使的动她这两个丫头的,除了他还有谁?
“卢公子还真是煞费苦心…”裴瑾大方的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坐下来,语调悠扬婉转,既带着少女的娇媚,又带着成熟灵魂的戏谑。
那白色的颀长身影微微一僵,然后面带笑意的转过身来,风度翩翩的拱了拱手,道:“裴三小姐…在下这厢有礼了…”
再次见到这尊笑面佛,裴瑾还是忍不住失了神。
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都是那种彬彬有礼的名门公子,气质高雅,礼数周到。可是从他的做事风格来看,又是那样的张狂和不羁。
他本身,就像是一个矛盾体。
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姑娘家紧盯着不放,卢少棠不知怎的,忽然觉得面颊一阵发烫,有些不自在起来。以往,可都只有他整别人的份儿,今儿个却被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给蛊惑了,实在是不该呀!
“咳咳…在下有那么好看吗?”
裴瑾眨了眨眼,瞬间恢复了正常。“嗯…还算不错…”
“……”四周的人都无语了。
显然这样的答案,他们都是头一次听说。
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卢少棠轻咳一声,努力转移话题道:“听闻裴三老爷高升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裴瑾有些无动于衷,漫不经心的答道:“卢公子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连裴家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卢少棠对她的冷淡似乎早已习惯,并未因此而恼怒,反倒是愈发对这个小丫头刮目相看。“嗯…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何能升的如此之快吗?”
裴瑾摇头。“这与我何干?”
卢少棠再一次愣住,之后又了然的大笑起来。“说得对…他如何,又与你何干?你将来总得嫁人,的确与裴府没多少瓜葛了。”
“卢公子请我到这里来,莫非就是为了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裴瑾扬眉,似乎耐心早已丧失殆尽。
卢少棠噎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嗯…既然你觉得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么就来谈谈别的事情吧。”
稍作停顿之后,他才又接着说道:“想必裴三小姐已经知道,朝廷近来颇不宁静,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也愈发的明显了。裴大老爷将女儿嫁给了太子爷,这就表明了他与太子的立场是一致的。可你要知道,就算太子爷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可是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裴家这一次,万一站错了队,可就万劫不复了…”
裴瑾瞥了他一眼,才重视起这个问题来。“可裴家已经跟太子爷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么?”
“那也不尽然!”卢少棠脸上笑意依旧。“想必裴三老爷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自处。”
“你的意思是…这一次我父亲的升迁,是四皇子一手促成的,而并非太子?”裴瑾这会儿才会过意来。
卢少棠点了点头,对这个丫头一点就透的聪慧还算满意。“如若不然呢?裴大老爷才是太子名义上的岳父吧?裴三老爷不过是裴家人,而且还是个庶出的…裴大老爷都没往上爬两级,他却连升三级,你认为这是何故?”
恐怕,是四皇子有意在敌人内部建立自己的势力吧?裴瑾惊叹了一番,忽然对那位硕王殿下的头脑暗暗佩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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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拉个小手
“如此说来,我应该感激硕王殿下才是?”裴瑾冷静下来之后,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嘲讽的笑意。
上次她救了硕王一命,他这是在报恩了吗?那么他们之间就算扯平了吧?
卢少棠仔细的观察着裴瑾的一举一动,即使是细微的一个眼神都不容错过。“你…似乎对硕王殿下有些成见?”
“成见倒是说不上,不过没人喜欢被威胁!”一只自大的猪罢了,裴瑾在心底暗忖。
说到自己的至交好友,卢少棠不由得点了点头。“因为某些缘故,他的确有些孤僻冷漠,不过却也不至于无理取闹。日后若是见到他,顺着他一些,他便不会再针对你了…”
日后?他居然提到日后?莫非他们今后会时常见面,也就是说她那个便宜爹有可能会调去京城?
似乎读懂了她眼底的疑问,卢少棠并未有丝毫的隐瞒。“你猜的不错,硕王殿下的确有意提拔你父亲。虽说他的才干并不出众,但贵在有一颗坚韧的心。不然,硕王殿下也不会挑中他培养了…”
裴瑾对权力斗争没多少兴趣,可是事关身家性命,她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了。“这日后,是多少年后?”
在那之前,她必须要有自己的打算才行。
或许,脱离裴家是个不错的主意。
卢少棠捕捉到她的一个眼神,心里不由得暗暗焦急。她似乎想要脱离他的掌控,想要与裴家撇清关系,从而置身事外?
那怎么行!
“有些事情,你还是别去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你是不是裴家人,他总能有办法找到你的,不是么?”
裴瑾咬了咬唇,没想到她的这点儿心思居然也被他看穿了,不由懊恼起来。“那我就只能乖乖地任人摆布了?”
“那也不尽然!”卢少棠神秘的笑了笑,道:“我有办法帮你达成心愿,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他说的极为认真,裴瑾不由抬了抬眉,再次盯着他仔细的打量起来。这位爷还真是大言不惭,这样的承诺也是能够轻易许下的么?
“怎么,你不信我有这个本事?”卢少棠嘴角含笑,但眼瞳却幽深不见底。
被他炙热的眼神粘着,裴瑾有些不自然的将目光调开,耳根一阵滚烫。心里暗道一声妖孽,皓齿也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
这样的小女儿姿态,倒是很少见呢。
沉默良久,裴瑾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贴身衣袖里取出一个荷包,伸手递到卢少棠面前。“这东西,还请公子收回。”
“不喜欢?”卢少棠蹙了蹙眉。
裴瑾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道:“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公子于我还有救命之恩,应该是我答谢公子才是…”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的道理?若是裴三小姐不收下,那必定是它不够好,不要也罢。”说着,他忽然抬手,从她的手上扯过那荷包,作势就要随手乱丢。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瞬间,裴瑾飞快的抓住他宽厚的手掌。“你这是做什么?”
感受到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指覆盖在手背上,卢少棠先是微微怔住,既然一股欣喜油然而生,让他心底闪过一抹神奇的异样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