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大房那头,彭氏的脸色就略显阴沉起来。与尤氏争了这么多年,她输就输在二老爷晚大老爷出生两年,不是嫡长子。论出身,她并不比尤氏差,父亲乃是萧山盐运使,掌管一方的大吏。论能力,她也不在尤氏之下,甚至处事更为妥帖。而且,在老夫人面前,她比尤氏更为受宠。可就因为她不是长媳,却要生生的被尤氏压过一头,想想心里就憋屈的慌。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裴瑾这丫头…老夫人虽然不至于为了那丫头处置了这老货,扣她半年的月钱也算是给个警告了。”彭氏揉着手里的帕子,心思千转百回。
李嬷嬷怔了怔,才接话道:“夫人的意思是?”
“去,将我房里的那对双耳景泰蓝瓷瓶给三小姐送过去。”彭氏不紧不慢的说道。
“夫人…那对瓶子可是您平日最喜爱的…”李嬷嬷心里一惊,嘴快的没能收住。
彭氏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她替本夫人出了一口恶气,本夫人难道还舍不得那么件儿东西么?”
“是,奴婢省得了。”李嬷嬷低下头去,心里却不太苟同。毕竟,二夫人还有六小姐,这样的好东西应该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才是。给了裴瑾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丫头,岂不是太浪费了。
就在李嬷嬷转身的那一刻,彭氏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子,你亲自送过去。该说些什么,不用我提醒吧?”
李嬷嬷稍稍一琢磨,便了然了。“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嗯…去吧。”彭氏抬了抬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切起来。
瑾芜院
“小姐,二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过来了…”侍书进来通报的时候,裴瑾正在教侍画讲解花茶的妙处。
裴瑾手里的动作一顿,才张口问道:“她过来做什么?”
“看她后面的两个丫头手里还抱着两个瓶子,似乎是拿来孝敬小姐您的…”侍书俏皮的眨了眨眼,欢快的答道。
“二房怎么想到给我送东西了?这不合常理啊…”裴瑾觉得此事实在是太过古怪。上一回,她可是没少得罪这位二伯母。此刻她送东西过来,究竟是何意思?
侍画抬起头来,揣测道:“莫非是为了六小姐的亲事?”
那些流言蜚语虽然被大夫人镇压了下去,可是不少人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大房没有女儿可以嫁,剩下的就只有二房和三房了。算起来,七小姐裴襄与李家的关系更近一些。可是老夫人属意六小姐,二夫人也就上了心。与先前的视而不见相比,二房的态度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很难不让人往歪处想。
裴瑾愣了愣,继而笑了。“恐怕不只是这个缘由。”
“那…小姐见还是不见?”侍书试探的问道。
“废话!”裴瑾娇嗔的瞪了她一眼,道:“这种自动送上门来的好处,岂有浪费的道理?不收那是傻子!”
侍书侍画捂着嘴哥哥笑了。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便领着李嬷嬷进来了。
这婆子跟在二夫人身边久了,通身的气派也显得不俗。梳得整齐的发髻,干净整洁的衣裳,态度不卑不亢,倒是叫人高看两眼。
“给三小姐请安。”李嬷嬷走到裴瑾面前,一丝不苟的行了个蹲礼。
“原来是二伯母身边的李嬷嬷,快些请起。”裴瑾端庄的坐在美人榻上,笑容可掬。
李嬷嬷招了招手,就有两个小丫鬟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东西展示在了裴瑾的面前。“这对景泰蓝的瓷瓶,是夫人特意送来给三小姐把玩的。”
“如此,就多谢二伯母了。”裴瑾倒是没怎么客气,便让侍书侍画上前接了那两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瓶子,脸上的笑意似乎也更灿烂了一些。
李嬷嬷还以为裴瑾会千恩万谢一番,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的就把东西收下了,顿时犹如吞了一只蚊子般不自在起来。
“嬷嬷回去大可与二伯母言明…二伯母的心意瑾儿明白,也一定会极力促成六妹妹的亲事的。”不等李嬷嬷回过神来,裴瑾便直接了然的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至于,裴娇会嫁给谁,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纵使李嬷嬷见多识广,又是个见过不少世面的。可也耐不住裴瑾这般不按理出牌,让她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几乎有些招架不住。脸上的笑容一僵,抖着嘴皮子说了句。“那就…多谢三小姐的成全了…奴婢想起还有事情要去忙,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几乎是一路逃出了瑾芜院。
裴瑾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息。“唉…被吓着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的两个丫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在地上打滚。自打跟了小姐之后,她们就很少有绷着脸的时候了。
裴瑾扫了这俩丫鬟一眼,心道:有这么好笑吗?
侍书侍画好不容易直起腰来,正待说些什么,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惊慌?”
那小丫头收住脚步,来不及抹去额上的汗水,清脆的嗓音跃然响起。“小姐,说是京里的贵客来人了…老夫人让小姐们都过去见见呢…”
“什么来头?”裴瑾秀丽的眉微微蹙起。能让老夫人如此重视的,怕是非富即贵。
侍书侍画也是一头雾水,忙问那小丫头道:“可听说是什么人了么?”
那小丫头仔细的回忆了一番,支支吾吾的答道:“嗯…好像是个什么侯府的公子…里边儿有个北字…”
01 提亲(万更求首订)
9
裴瑾在去福善堂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卢少棠这家伙突然造访裴府,究竟在搞什么鬼?!她可不认为,这是纯粹的礼貌拜访。毕竟,镇北侯府与裴府根本毫无瓜葛。可逼问了侍书侍画这两个丫头好几次,她们都是一脸的茫然,丝毫不像是在做戏,她也只能暂时作罢。
“小姐,您别生气了…奴婢真的是毫不知情有所隐瞒…”侍书很少见到裴瑾这副生人勿近的表情,顿时心里忐忑不安。
一旦小姐将她们给送回去,怕是她们俩就再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裴瑾轻叹一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刚来到福善堂外,就听见几个丫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谈话的内容自然都是围绕那位京城里来的贵人的。
“这位镇北侯府的公子看起来温文儒雅,周身的做派气度丝毫不输给上回来的太子爷呢…”
“不愧是京城的名门望族之后,不仅长得一表人才,对谁都彬彬有礼…刚才我不过是帮他引路,他还冲我笑了呢…”一个梳着元宝髻穿着绯红色裳子的鹅蛋脸丫鬟红着脸说道。
“瞧如意姐姐笑得那轻浮样儿,该不会是觉得这位公子爷看上你了吧?”另一个绿色衫子手里拿着扫把的丫鬟却笑着打趣道。
叫如意的姑娘娇嗔一声,呸了一声,道:“瞎说什么呢…”
“如意姐姐害羞了呢…”几个年纪稍小的丫头见她这副模样,更是笑不可支。
如意双手叉腰,做出很凶狠的模样,对那些个丫头训斥道:“我看你们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敢情是思春了吧?!要不要我去老夫人那里提一提,让你们早些嫁出去啊?!”
那些丫鬟听如意这么一说,都止住了笑声,变得老实起来。“哎呀,如意姐姐,我们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的就认真起来了?”
说着,那些丫头都一副谄媚的模样围了上去,道歉的道歉,说好话的说好话,生怕真的得罪了这个老夫人跟前的红人。
裴瑾就是选在这个时候,带了侍书侍画两个丫头走了进去。见裴瑾带着两个丫头过来,那些丫头们这才住了嘴,慌忙的分开。“请三小姐安…”
“三小姐安好…”如意反应慢了一步,但也不敢怠慢,忙着上前蹲了蹲身子。
裴瑾对她们的闲聊并不感兴趣,故而装作没听见的模样,说道:“如意姐姐请起。还要麻烦姐姐进去通报一声,就说瑾儿来给祖母请安了。”
如意刚才闹了个大红脸,心情格外的紧张,生怕裴瑾去老夫人那里告状。可一见她这态度,跟往常没什么变化,心里又踏实下来。“三小姐稍候,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裴瑾笑着颔首,不再吭声。
屋子里,老夫人由几个媳妇孙女陪着说着话,听见如意的禀报,微微有些愣神。想起前些日子的不愉快,老夫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就说我还没起,让她在外头候着吧!”
下首的几个女人心知肚明:这是老夫人在给三小姐下马威呢。
一向不怎么喜欢管闲事的彭氏倒是意外的开了口,道:“老夫人,这怕不太妥当吧。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可今日府上来了贵客,若是叫客人瞧见,怕是有损老夫人您的美名啊…”
她这一开口,尤氏和马氏不由得将目光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尤氏是个喜形于色的女人,虽然当家这么多年,却连掩饰情绪都做的不到位。“哟,二弟妹今儿个怎么做起了活菩萨了?不会是想讨好了瑾丫头,好成全娇丫头跟李家大郎的亲事吧?”
尤氏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纷纷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彭氏的身上。彭氏面上虽然带着笑,但心里早已将这个多嘴的大嫂给恨了个透。“大嫂瞎说什么呢?什么亲事?娇儿年纪尚小,可还未到议亲的时候呢。大嫂这么一顿胡说,今后要娇儿如何做人?”
“是啊…娇儿尚未及笄,就想着嫁人,外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呢。”马氏近来心情一直不顺,故而也一改往日的温顺恭敬,阴阳怪气儿的接了话。
“原来三弟妹也是个口齿伶俐的,平日里倒是掩藏的紧。”比起与尤氏的虚以委蛇,彭氏对马氏的态度却又截然不同。
虽然同样是官夫人,可到底二老爷与大老爷才是同胞的亲手足。她就算心里对尤氏再怨恨,也不能当着老夫人的面给她难堪。
可三老爷就不同了,他不过是个姨娘生的贱种,即便如今官升三级,成为了正六品的知县,可嫡庶尊卑摆在那里。故而马氏在她眼里,始终还是低人一等。加上她又是做嫂子的,自然不容马氏这个弟妹压过自己一头去的。
马氏咬了咬牙,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不过碍于在老夫人的面前,不得不隐忍着陪笑道:“二嫂何必生气…我不过是顺着大嫂的意思说下去而已嘛…”
尤氏脸色僵了僵,恨恨的瞪了马氏一眼,道:“我与二弟妹说笑,关你什么事?这里,也有你开口的份儿?”
马氏面色很是难看,手里的帕子也扭成了一团。
裴襄见自己的母亲受了欺负,又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便忍不住呛声道:“大伯母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就只有您跟二伯母是祖母的媳妇,我母亲就不是么?您这不是故意抹黑祖母,说祖母苛待庶出的儿子媳妇么?”
“你…我们长辈说话,你个小丫头插什么嘴?!”尤氏威风惯了,又掌着内院大大小小的事务,哪里受得了小辈的质问,脸上顿时也拉了下来。
“襄儿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大伯母何必这般欺凌弱小…”裴襄口没遮拦的继续顶嘴道。
裴瑾站在门外,听见屋子的动静,嘴角不由得泛起冷笑。
裴襄这丫头真是够蠢的!在喜欢掌控一切的祖母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不是脑子进水了吗?尤氏再有不是,那也不是她一个小辈能来指责的。她这般没大没小,喧宾夺主的一顿排头,置老夫人的颜面于何地?
果然,片刻之后,屋子里便响起了老夫人威严的呵斥声。“你们都给我闭嘴!反了天了,是不是?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婆子的存在?!”
裴襄不甘心的还想狡辩几句,幸好马氏反应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又用眼神警告了多遍,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老夫人狠狠地扫了这个三媳妇一眼,心底更加厌恶不已。“马氏,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今日起,襄丫头就留在屋子里闭门思过,抄写孝经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子,听清楚了吗?”
马氏咬了咬牙,闷闷的应道:“是,媳妇谨遵老夫人教诲。”
裴襄惊愕的张着嘴,没想到一向疼爱她的祖母居然禁了她的足,直挺挺的坐在椅子里,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若不是马氏一再的警告她,她肯定会冲上前去大吵大闹。
尤氏正幸灾乐祸着,却不曾想老夫人又将话头扯到了她的身上。“老大媳妇你也是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也是你一个长辈该说的?”
“都是媳妇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二弟妹,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半真半假的给彭氏道了个歉,尤氏脸上却依旧一副不承认自己错了的表情,叫彭氏瞧了更加的愤愤。
不过,彭氏是什么人,在老夫人面前自然也是擅于扮演贤德的媳妇的。“大嫂快莫这么说了,这不是折煞了我么…”
“好了…既然都认了错了,这事儿就先揭过去不提了…”老夫人揉了揉隐隐泛痛的额角,精力大不如前。
门外,主仆三人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等候而显得焦躁,反倒是惬意的站在回廊里,仿佛不曾听到里面的动静。
“老夫人真够仁慈的,七小姐这般以下犯上居然才禁个足…啧啧啧…难怪裴府的后院如此的乱…”侍书无聊的站在裴瑾的身后,小声的嘀咕着。
裴瑾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也觉得这个惩罚显得十分幼稚可笑。若是这也算惩罚的话,那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多作奸犯科之人?不过,这惩罚对裴襄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种折磨吧。依着裴襄那倔脾气,让她老老实实地呆一会儿都如坐针毡,更别提是抄写文章了。
“想必大房跟三房的梁子结的更深了吧?”侍画也偶尔插话道。
裴瑾倒是觉得无所谓,只要她们不触碰她的底线,她还是可以对她们视而不见的。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如意…去把三小姐叫进来吧…”
总算是想起我了么?裴瑾自嘲得笑了笑,静静地等待着。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过后,如意便掀开湘妃竹帘走了出来。朝着裴瑾恭敬地行了个礼,她才起身道:“老夫人有请,三小姐请进吧。”
裴瑾朝着她微微颔首,收起慵懒的姿态抬腿迈了进去。一一的向长辈问安过后,裴瑾这才坐回属于她的专座——最下手的一把木椅上。
“襄丫头、娇丫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们三姐姐请安?”老夫人竟是一反常态,沉着声教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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