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去告诉守门的小厮,若是再见到这个女人,没有本妃的谕令,一律不准放行。听清楚了吗?”
丫鬟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小声的道:“是,奴婢省得了。”
裴婉抬了抬手,困顿的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吩咐道:“都下去吧。没什么事,不要进来打扰。”
丫鬟们恭顺的应了,鱼贯而出。
裴婉抬眸,看了看铜镜里那发鬓上斜插着的八尾凤钗,不由得将背挺得笔直。好不容易从三品的昭仪爬到二品侧妃,即便是个无实权的王爷的侧妃,也是她费尽心力才得到的,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地位。能够陪伴在赵永德身边的人,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只能是她!
烟雨楼
小心翼翼的替自家主子盖上薄被,云霜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小姐这又是何苦?既然已经离开幽冥门,那么就该远离那个人。可惜,她心里始终不放下。即便嘴上不说,可整日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是为了哪般,烟雨楼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小姐真是太苦了…”同样大小服侍岳如烟的小丫头云芮不时地抹着眼泪说道。
云霜长叹一声,将视线从屋子里头收了回来。“该劝的都已经劝过了,小姐的心结也只有她自己能够解开,我们帮不了。”
“少主也太无情了一些…小姐无怨无悔的跟随他这么多年,立国多少汗马功劳,少主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翻脸不认人…”云芮越说心里越委屈。
云霜咬了咬唇,恨恨的道:“小姐就是太好心了,不屑去争去抢。若是换做我,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即便只是一个妾室的位子,只要能够留在少主的身边。日后慢慢的从长计议,还怕没有出头的一日?”
云芮忽然止住了哭声,一脸惊诧的望着云霜,显然是被她这番言论给吓到了。她不想云霜,这么些年来跟着岳如烟委身在烟花之地,早已见惯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脸上顿时羞得泛起红晕,不敢随意的接话了。
“我真是替小姐不值!那个相府的嫡孙小姐有什么好的?一个庶出的出身,不过是仗着相府的势力才跻身京城的贵女之列,又没什么才名在外,连我们小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一无所长的女子,霸占了原本该属于小姐的少夫人的位子,想想就不甘心!”云霜气愤红了眼睛,心中的那个念头愈发的坚定。
“云霜姐姐…你该不会是想…”云芮与她情同姐妹,对她的心思或多或少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云霜竖起手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压低声音在她的耳畔说道:“此事还是别让小姐知道为好。依着她那菩萨心肠,肯定不会赞同的。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小姐的颜面或许会有所折损,但也比整日以泪洗面,怀揣着念想空等着强。”
“可如此一来,少主岂不是要恼了小姐?”云芮担心的说道。
“哼…男人么,不都是一样。送上门来的美人,哪里有往外推的道理?何况,还是我们小姐这样的绝色!”云霜昂着下巴,一副老成的姿态。
云芮心中虽然不赞同,但想到小姐郁郁寡欢的模样,也十分的心疼。若是真的能够突破这层关系,兴许还是有希望的。不过,少主那捉摸不透的性子,若是知道被人算计,怕是饶不了她们吧?
吓得缩了缩脖子,云芮刚要提醒云霜两句,那丫头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相府
因为接连两位小姐定了亲,府里上上下下变得十分的忙碌,各种宴会邀请也是应接不暇,裴瑾悠闲自在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小姐,锦衣堂的掌柜来给您量尺寸了…”
“小姐,教导规矩的蒋嬷嬷说下午还要再练习一个时辰的坐姿…”
“小姐,舅夫人派人送来帖子,让您得了空去侍郎府赏花…”
裴瑾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一堆的事儿都冒了出来,简直让人不得消停。
侍书侍画看着主子憔悴的面容,都极为心疼。
“能否跟蒋嬷嬷商量商量,免了下午的练习吧?”即便是从小习武的姐妹俩,也没见过这般折腾人的。
裴瑾无奈的笑了笑,坐起身来。“蒋嬷嬷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要求自然要严格一些。能请了她到府里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好多人递了帖子,还不一定能请得到呢。”
听裴云姗说起过,这位蒋嬷嬷是当年伺候过大长公主的老嬷嬷。大长公主乃是先帝爷的胞姐,为了大周与邻国的交好,毅然远嫁异国他乡,先帝爷对这位胞姐亦是十分的敬重。后来那位大长公主病死异乡,先帝爷还专门命人将她的女儿接了回来,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养在宫里,直到成年。后来追封了大长公主的女儿为柔岚公主,赐婚给了一个显赫的世家的世子爷。
而这位蒋嬷嬷,据说就是带大柔岚公主的奶嬷嬷。不得不说,这位嬷嬷在规矩上真的是无可挑剔,言行举止端的是比富贵人家的太太还要像正经的主子。在她的教导下,柔岚公主自然也是万人敬仰的典范。加上先帝爱屋及乌,柔岚公主身边的人也跟着地位尊崇了起来。即便是先帝爷去了,声威却丝毫不减。蒋嬷嬷美名在外,故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旧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教养嬷嬷。
侍书撇了撇嘴,道:“小姐的容德言功已经是无可挑剔的了,还用得着学吗?”
侍画也跟着附和。“将来也是要分府过的,夫人又是个好相处的,学这些没用的东西的确是多此一举了。”
裴瑾却不以为然,毕竟侯府里还有一个老妖婆在等着挑她的错处啊,她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儿被人拿捏住把柄。“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俩都是一番好意。反正也就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蒋嬷嬷教人规矩,也是有一定的讲究的。
第一,她从来不看小姐们的脸色行事。
第二,每个府里顶多就呆上一个月。
那些请她当教养嬷嬷的,事先都是知道这个规矩的。故而,将小姐们交到她的手里之后,便不会插手她如何行事。
原先有些人不懂规矩,总是质疑她的能耐。蒋嬷嬷也不吭声,呆满了一个月就离开。不过,经过她细心教导过的大家闺秀,还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完全的脱胎换骨。即使再骄纵难驯的,也都能给扭过来,成为众人惊叹的端庄淑女。所以后来,那些质疑的声音便渐渐消散,再也没有人敢提起。
庄氏可是花了不少的功夫,才请到这位蒋嬷嬷。
裴瑾怎么能白白浪费她的一番苦心呢?
裴瑾能感恩,可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跟她一样抱着同样的想法。晌午过后,裴瑾刚都后院,就见裴云姗哭丧着脸朝着她扑了过来。“蒋嬷嬷真是太会折腾人了…光是一个走路起身坐下就要练习两个时辰,我的腿都快要断了…”
原本就有些大大咧咧的,这种训练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裴瑾安抚她道:“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小姑姑只要记得每天数日子就好。”
“可是…”不等她吐完苦水,一个身影便由远及近的靠近。裴瑾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闭嘴。
那袅袅婷婷叙叙走来的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正是那宫廷出身的蒋嬷嬷。不得不说,她的举止神态当真是美极了。就算身份只是个下人,但周身的气派所展现出来的魅力,却是许多豪门夫人也不及的。
她长得不见得有多好看,只是每一个动作都极尽优雅,完全不像是个伺候人的奴婢。那多一分则造作,少一分则俗气的仪态,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她捏着帕子走上前来,屈膝弯腰,仪态万千的给三位小姐行了个礼,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叫人听着很舒服。“见过三位小姐。”
“蒋嬷嬷。”裴瑾三人忙屈膝回了一礼。
蒋嬷嬷满意的看着她们的表现,微微颔首。“三位小姐孺子可教,再有些时日,定能大有成就。”
“嬷嬷辛苦了。”三人屏住呼吸,不敢有一丝的携带。
最小的裴襄无疑是最胆战心惊的一个。因为蒋嬷嬷的不近人情她早已领教过,不管她如何的撒娇耍横,她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不但还当着下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顿,还经常多罚她一个时辰,直到每一个动作做到她满意才能休息。她反抗过,哭闹过,但是闹过之后仍旧还是要继续受罚。如此一来,她倒是老实了,不敢再任性了。每每见到蒋嬷嬷就如老鼠见到猫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蒋嬷嬷的目光在三位裴家小姐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裴瑾的脸上,说道:“这几日站姿坐姿行走的姿势练习的差不多了,明日起便开始学习皇家礼仪。”
三人眼里带着一丝惊讶,但却都不敢问出口。
蒋嬷嬷也不解释,先将皇家礼仪的内容口述了一遍。归结起来,就是进宫之后叩拜帝后以及宫里贵人的礼仪。
裴瑾经过这么一番讲解,心里算是有了底了。原来祖母请了这蒋嬷嬷来,竟还有这层意思。联想到镇北侯府的那个难缠的老太婆是王府郡主出身,到时候肯定会时常拿这些礼仪上的事儿来挑刺。不得不说,庄氏当真是很有先见之明。
古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故而,蒋嬷嬷讲的,她都听得极为仔细,不敢有任何的放松。
两个小时的练习下来,三个人皆是精疲力竭。
裴瑾被侍书搀扶着回到静墨斋,便一头倒在了美人榻上。侍画体贴的准备好了热水,又将浴汤里撒了可以缓解疲劳提神醒脑的药材,这才将她扶进了净房。
“侍画,你说这事儿要不要跟少主提一提?小姐这般辛苦,也是为了日后应付那一位。想到日后小姐被那个老不死的折磨,我就一肚子的火气。”侍书是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什么。
“小姐可不是个任人搓圆捏扁的,你等着瞧好了。等去了镇北侯府,谁折磨谁还说不定呢。”侍画倒是挺乐观的。
“可你也别忘了,一个孝字压死人!那一位可是自恃郡主的身份,动不动就要教导晚辈规矩的。夫人当初还是侯夫人呢,还不是被一个孝字给压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老夫人磋磨!”侍书善意的提醒道。
侍画自然是不会忘了这茬,道:“少主性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原先不掺和到后院的事情,也是怕他不在府里的时候,那一位会暗地里使什么阴招。日后小姐嫁过去,少主肯定巴不得每日都窝在府里不出门,自然是没人敢欺负到小姐头上。”
“唉…若是少主能早日分府单过就好了!”侍书昂着脑袋说道。
这日夜里,一个黑影轻车熟路的钻到裴瑾的闺房内,在她的榻前伫立良久。裴瑾是累极了,才没有发现榻前多出了一个人来。
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她额边的发丝,卢少棠冷凝的面容才稍稍缓和了不少。“丫头。为了能够与你厮守一生,我可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日后你可要好好的回报我,知不知道?”
侍画听见主子的嘀咕,这才从梦中惊醒。当认清那榻前的人时,她微红着脸抱起地上的被子就躲进了一旁的耳房。
少主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夜闯女子的闺房,还对小姐动手动脚。实在是…实在是登徒子的行径啊!
对于侍画的识相,卢少棠很是满意。打算日后成了亲,也将她留在瑾儿的身边伺候,算是对她的奖励。
裴瑾夜里睡得很熟,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只是那脸上不时传来的瘙痒,令她有些不快。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狠狠地拍了那撩拨的手掌一下,才翻了个身继续酣睡,中途连脸皮子都没有睁一下。
卢少棠龇牙咧嘴的啧了两声,嘴角却始终微微向上勾起,继续逗弄着睡梦中的她,乐此不疲,偶尔还发出阵阵欢快的轻笑声,简直令人发指。
裴瑾被吵醒,烦不胜烦的睁开朦胧的眼,就瞧见卢少棠笑得如沐春风得正盯着自己,脑子忽然变得清醒。迅速的将被子拉起一角,愤愤的瞪他了一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了?”
看着她娇嗔的俏模样,卢少棠心情大好。“丫头…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我可是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挣扎,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就飞奔过来看你了,你没点儿表示也就罢了,居然还嫌弃起我来了?”
他的手指在她的脸庞上流年忘返,令裴瑾无法将头撇开。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虽然不排斥嫁给他,可好歹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还是要顾及自己的名声的。
卢少棠扑哧一声笑了,眉眼都舒展开来。“丫头…真想快些将你娶进门…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动手动脚了,是不是?”
“臭流氓…”裴瑾这哪里是用眼角瞪他,分明就是娇滴滴的撒娇嘛。
卢少棠心旌荡漾,努力的将视线移开,这才避免自己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出来。两人平息了一下呼吸,才又听见卢少棠说道:“明日,圣上可能会下旨让你入宫。有些问题,你心里可得有数,免得横生枝节。”
裴瑾凝眉,抬头看向他。“看来你不但胆子大,运气也够好。否则,皇上在得知此事之后,还能留着你的脑袋。可见,公子实在是一位有勇有谋了不起的人物呢!”
她略带戏谑的恭维,在卢少棠听来却犹如仙乐一般动听。“娘子谬赞了…小生这不是还要留着一条命与娘子双宿双飞嘛,哪里敢这么早就断送了性命。”
他的厚脸皮,裴瑾早就见识过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自恋到如此的境地,着实叫人惊叹。“你还能再厚颜一些么?”
“若是娘子喜欢,自然是可以再厚一些的。”他一本正经的答道。
裴瑾抚了抚额,决定还是暂且将这个问题放一边,免得自己一时忍不住会抓花他那张得瑟的笑脸。
卢少棠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见裴瑾闷不吭声,便轻咳两声,继续正题。“皇上召你进宫无非有两个结果。其一,你给的答案让他不满,他便会找借口收回成命,仍旧让你进宫。其二,他主动放弃,然后给你一个恩典,好让你今后在侯府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裴瑾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一个君主权力大过一切的社会。皇上的一句话,就能让你生让你死。
沉默下来,裴瑾便陷入了深思。卢少棠捉住她微微泛着凉意的手,给予她力量。两个人都没有再吭声,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