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水冷笑道:“你们要干什么是你们的事,不要扯上我们。”
水忘忧淡然地看着云凤弦的身影,“这里有位名扬五国的侠客,尚且袖手旁观,我这等名不经传之人,自是不敢乱管闲事的。”
他说话间,眼神温柔看着云凤弦。自他认识云凤弦以来,这个家伙一向是胡作非为,飞扬跳脱,仗着的,无非是有保镖在侧、官府助力,想干什么都不用担心后果,不必害怕应付不了。而今,她孤寂一人,阶下为囚,武功又是微末之流,到底还有没有勇气肆意而行。
云凤弦却根本连犹豫也没有,猛得一掌拍在桌上,大喝一声:“你们不管,我来管!”她内力并不高,但这一声响,确实是用尽全力发出来的,竟是震得诸人俱神色微动,那几个围着老人调笑戏弄的风灵国人,动作微微一僵。
本来在角落里喝酒的风浩然手上微微一顿,杯中酒溢出大半。这一声喝,凛然风骨浑天而成。恍惚中,熟悉得好像在昨天,他也曾这般为不平之事,振剑而起,朗声而喝:“你们不管,我来管!”仿佛,一切都在昨天,仿佛。。。。。。残霞满天,清风徐来,恶人施虐,英雄振臂。那样的锋芒,那样的慷慨激昂,简直就是一个可以永留青史的英雄姿势了。可是,这种震撼只保持了一瞬。
因为下一刻,云凤弦已经猛得捧起刚才拍下去的右掌,哀哀呼痛,面青唇白,额上还冒出一层冷汗。
风浩然目瞪口呆。。。
几个风灵国的人,开始还是一愣,见发云凤弦这般模样,不免哈哈大笑。笑声还未绝,忽觉眼前一黑,劲风入耳。反应快的,惊慌后退,反应慢的,根本连应该干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一时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整个身体往外飞了出去,砰然落下,灰尘四溅。
原来是云凤弦藉着他们大笑轻敌的一瞬间,猛得急掠而来。她功夫虽谈不上最好,但比这几个仗势欺人的恶徒,倒是只高不低。云凤弦一跃扑进,那领头的动作快一些,连忙后退,其他人根本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云凤弦已是一脚踢出,踹的一个家伙惨叫一声,跌出好几步去;右手一抓,抓住一人,猛然一甩,甩过近一丈的距离,才重重跌下;左手一伸,擒住一人的腕子,轻轻一送,把人推出三四步,同时也夺过他手中的马鞭,猛然一挥,两个人都被鞭子抽倒。那领头的人,才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就见四个伙伴,两个远远跌开,动弹不得,两个人被马鞭打得趴在地上,摸着脑袋,蜷作一团。这家伙原本无比嚣张,鼻孔朝天的脸,立刻变得一片惨白。连装腔作势地大吼几句“你好大胆”或是“知不知道得罪我们的后果”这样的话都没有,他第一时间,转过头,向他自己的马跑去。
云凤弦一肚子闷气,哪里容得他跑,大喝一声:“哪里走?”她手中的长鞭一抖,鞭梢稳稳地缠住那家伙的脚,那人即时跌个狗吃屎。等到他挣扎这爬起来,云凤弦已经到了他面前,脸上带着冷笑,慢慢在左手心里敲着:“你跑得好快啊!”
出乎云凤弦意料,这家伙即刻矮了半截,对云凤弦死命磕头,“少侠,小的知错了,全是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少侠,求少侠饶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云凤弦虽然一肚子气,面对一个只会趴着磕头的人,终究还是发作不出,心里一阵郁闷,不免冷笑了起来:“好一位能屈能伸的大人物啊!”那人听她语气不善,打个寒战:“小人只是使臣府中一个小小管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云凤弦暗自冷笑,她哼了一声,拿马鞭敲敲他的脑袋,“你以后还做不做这种事了?”
“不敢了,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云凤弦叹口气,一脚踹在他肩膀上,看了看那缩在地上的老人,有心想让他道歉,心念一转,她只冷哼了一声:“记住你们的话,否则你们一定会后悔,现在。。。。。。”她把马鞭往地上一抛:“滚吧!”
领头的家伙,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跳上马就跑了。其他几个人,也是嗷嗷痛叫着,手忙脚乱爬起来,各自去寻马匹。
云凤弦俯下身,把碎银子重新捡起来,扶起老人,把银子塞到他手中:“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你了。”
老人怔怔地望望他,又低头看看银子,讷讷地张张口,却没说话。
云凤弦心里也并没有痛打恶霸、为弱者出气的快慰感觉,心中一片怅然地走回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劣酒,一饮而尽,火辣的感觉呛得他再次张开嘴猛咳嗽。
站在一边看了半天的顾成水天冷嘲热讽,“好威风啊!大碗喝酒
,大侠行径。”
云凤弦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桌上破烂的碗和那些寒碜的食物,幽幽道:“你们看不起我?那又如何。就算打走这几个无赖又有什么用,我根本不能很根本的解决这个问题。是,现在的我是无法帮助这些被风灵国和炎烈攻压得抬不起头来的百姓,却要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状来假惺惺,又如何。
我不认为我可以做救世主,可以毁掉一切不平不公,可以还天下一个太平。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我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手可以勾到的地方,尽力帮人。就算明知不会有大的益处,但既然我见到了,就无法袖手旁观,既然事情发生在我的面前,我就不能当做不知道,没看见。你们想笑,自管笑就是了。”
水忘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然地道:“人家身为一代大侠,都袖手旁观,你却肯挺身而出,我们又怎么会嘲笑你呢?”
顾成水接着他的话头,冷冷道:“所谓的名满天下,所谓的铁骨丹心,原来都不过如此。”他有意提高声音,可是风浩然却是听而不闻,迳自饮酒。他仿佛天生对所谓侠名甚着的人看不顺眼,冷笑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云凤弦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对别人的痛苦,也一样是冷然相待,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其他人。”
顾成水冷冷地瞪了云凤弦一眼,道:“我本来就不是大侠,我没有义务为别人挺身而出,我不过是哥可止小儿夜啼的恶人,可是,看起来,所谓大侠的行径,也并不比我高尚许多。”
云凤弦冷笑一声,微眯着眼眸看着顾成水,冷声道:“你又以为,大侠是什么?大侠就活该没有自己,大侠就非得吃着自己的青菜白饭,硬管天下的不平之事?大侠的姓名就不是性命,大侠就必得要在其他人受难时,第一时间冲出来?他一不支饷,二不为官,为什么一定要管?”
顾成水被她的这一番说词,说得眉头连皱。
水忘忧也是面露异色望着云凤弦,“我以为你既啃挺身而出,又曾期盼旁人出手救难,那对于袖手旁观,冷然视之的人,必是要鄙视痛斥的。”
“我挺身而出,不代表别人一定也要出面。一个人如果愿意当英雄应该是可敬的,可是如果他自己这样做的同时,也勉强别人一定要这样做,否则就是不仁不义、天理不容,那么,这个人就是可鄙的。我敬重英雄,并希望全天下人的人,都乐于助人,但没有权利,硬性苛求别人一定要这样做,并指责没有这样做的人。”
水忘忧眉眼微微一扫那仿佛已有些醉意,半坐半躺在树下的人,笑道:“可是,他是大侠,久享侠名。。。。。。”
“既是久享侠名之人,那么想必已经为别人做过许多事,甚至可能牺牲了许多,他可以继续做下去,但也该有权为他自己而活下去吧?为什么见事,要光看表面呢?他久在在这个破烂的国家,所知比多,不出手救人,或许别有隐衷、另有原因,又何必逼人太甚?”
风浩然终于抬头,遥遥看了云凤弦一眼。眼前的这个人,眉眼间隐约出现的气势,还有那么充满光明的样子,仿似他当年一般。这么多高手,对无辜者受难漠然而视,她却挺身而出。最奇怪的是,他救人之难,却并不自骄自矜,也不指责其他人,反而深切地站在别人的角度为人着想。这一番见解历练,原以为,就算在风尘中打滚数十年的人,也未必能有,而她却还这般年少。她这样朗朗然反驳同伴的话,却从不曾回头看过自己一眼。她在做的,不是在收揽人心,也不是在讨好自己,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表达他的看法,建设噢噢他自己的原则。这个人,既然能为义挺身,救人于难,却又用如此宽容的态度来对待其他人。
风浩然微微摇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笑意,慢慢地挺身站起来。
这一站,已引来那一帮忽如其来的高手,多人注目,只有那个背对自己的人,恍然不觉。
风浩然看也不看其他人,迳自摇摇晃晃,醉醺醺往那小茅篷子走去。他信手抱了一大坛子酒出来,走过还在发呆的老人时扔下一吊钱,然后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步往前。走过云凤弦他们这一桌时,他还在低头痛饮,连眼角也没往云凤弦他们这边瞄一下,但是捧酒坛的手,却倏得往前一送,整只大酒坛已带着可怖的劲风,猛得往云凤弦头上砸过去。
云凤弦只来得及“哎呀”惊叫一声,顾成水却飞快出手,一抬手抓住酒坛边缘,本想稳住这只酒坛,谁知酒坛上竟藏有一股暗力,与他掌中真气猛然一冲,整只酒坛即刻爆为千万片。在两股强大内力的冲击下,五无数陶器碎片,甚至万千酒滴,都变成了足以杀人的暗器,漫天纷飞。
武功稍弱的秋大头,连退数步,把钢刀舞成一道银龙,以此护身。顾成水冷哼一声,双掌凭空虚推,一股强横气劲,已将面前碎片酒水,扫开大半。
水忘忧动作最快,一探手抓住云凤弦的手臂,带着她往旁闪避,连衣角也没被这些碎片酒水沾上半分。其他靠得稍远的几个人,也猛然弹起,向这边飞跃而来。
风浩然却是哈哈一笑,更不停留,酒坛一推出去,便抬手一掌,重重劈出去。这一掌气魄骇人。出掌之前,风浩然还是一个落魄饮酒的江湖浪人,出掌之后,却直似庙堂名臣,指点江山,背后有万马千军,浩浩无敌。这一掌之力、之威、之神,足以惊世。而这么强悍的一掌,劈的却是风华绝代的水忘忧。
水忘忧淡笑一声,抓着云凤弦的手还不曾放开,左手已是往前一迎,姿态温柔得像是要去抚摸爱人的眉宇。
双掌一交,风振宇忽的一张嘴,一口酒就似无数劲箭,直射水忘忧。他口中的就被他自己内力一激,简直可以和暗器相比,足有穿体夺命之威了。
水忘忧也不敢小觑;右脚一绊;绊得云凤弦站立不住;跌倒在地;右手这才放开云凤弦;右袖微挥;那柔软袖角却似无双铁盾;天衣无缝得挡住了漫天酒箭。
风浩然此时眸中露出激赏佩服之色;大笑道:〃好!〃一个〃好〃字之后;仍是万千酒箭。
就算是水忘忧也料不到;此人竟有把一口酒分两次吐的本事。她左手与风浩然较力;右手抵挡酒箭;还不及收回;这一口酒又正对着脸喷过来。纵是他强动内力相抗;不致重伤;却也难逃面貌被毁的后果。她虽然憎恶别人因他的外貌看轻了自己;对自己的脸却又是无比的 爱护。无奈何;只得暂时退避;左掌内力一吐;藉着一震之力;人如柳絮飘飞;已退出一丈;然后衣带飘飘;复又向前。这一退一进;竟如行云流水一般;连换气运劲都不必;也只是一眨眼时间;她又回到了原位。但对于风浩然来说;这一眨眼;已经足够了。他向前一探手;已经把云凤弦拉住;迅速往后飞退。这一番生死相搏;高手之间夺人;险恶异常;却不过是在电光石火;转瞬之间完成。
这个时候;秋大头舞出护身的钢刀还不及收回;顾成水也仅仅是推 出了一掌扫飞酒坛碎片和酒水;水忘忧刚刚一进一退;其他几个人;还飞跃在半空;没有扑至。
风浩然已是拉着云凤弦一退三丈;待站稳时;脚下一个踉跄;一张口;这一次;吐出来的;却是鲜红的血。他那酒醉迷蒙的眼神却异样得明亮起来;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水忘忧;赞了一声:〃好内力。〃刚才出手;虽说他似以一敌众;但因为事先费了心思谋划;出其不意;真正交手的对手;其实只有水忘忧一人。他江湖经验丰富;眼光敏锐;早就看出在众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人是水忘忧。所以出手突袭;以快打快;用酒坛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只需对一个敌人的时机;然后全力对付水忘忧。他端得全力施为甚至有意把一口酒分成两次吐;这种诡异战术;打得人措手不及。可是他想不到;他这样重视水忘忧;却原来;还是小看了这个外貌阴柔的男子。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应变;水忘忧竟还能借刚才一掌较力之际;把他震成重伤。此时风浩然内腑一阵翻腾;血气上涌;喉头腥气一阵比一阵浓;而这干高手;已经回过神来;正四下包围过来。再加上那个武功绝世;神秘莫测的男子;看来;别说是把这个少年带走;就算自己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了。风浩然不由地有些自嘲地笑一笑;风浩然啊风浩然;你黯然自伤多年;第一次出手;原来就是这般下场。这样死了;倒没有什么不好。。。。。。这个念头一浮上来,他就觉得眼前一黑。这一刹那,他几乎以为,是自己伤势太重,就此晕迷了,但是立刻发现,不是他的眼睛有问题,而是四周忽然之间黑雾升腾,再不见一丝光明。
风浩然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地闭住呼吸,却觉指间微暖,原来是被他拖出来的人,这时正用力拖着他走。
风浩然心中讶异,却本能地跟随云凤弦的步伐。
耳旁听得清凉之声:“凤翔,你的本事,果然见长,只是,怎么就舍得这般招呼也不打一声,弃我而去。”声音一片温柔,令人情为之动,肠为之断,叫人恨不得即时回头,扑倒在那绝色男子面前,发誓永世不离。
风浩然振宇心中暗惊,这声音,针对的并不是自己,自己这个听到的人,都觉心荡神摇,这人怎的这么好的定力,居然全不为所动,还能拉着自己 飞快地跑。而且提气飞掠之间,流畅迅捷,可见这人的轻功,真个不同凡响。转眼之间,他们已跑出老远,听到身后闷哼之声、身体倒地之声,犹在响起。
风浩然终究放了心,看来,真的可以脱身了。只是,到头来,不是自己带走这人,却竟是这人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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