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微微亮,老人已经在茅蓬里忙上忙下,为一天的生意开始做准备了。云凤弦躲在近处的树上,看着老人迈着蹒跚的步子进进出出,心中叹息,神色有些暗淡。
风浩然似是理解她的心境,轻声道:“在金沙国,一日不作则一日无食,百姓的生活困苦艰难,大多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
云凤弦轻轻叹息一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年龄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应该可以休息,安享晚年了。可事实上,不止是困苦的国度,就算是富有的国度,如果没有儿女尽孝,老人生活也是十分痛苦的。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由国家开始改善养老政策,进而推行诸国。”她这话由衷而出,却听得风浩然暗中嘀咕,这人把改善国家施政的话,说得这般轻松,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她的身份。
不过风浩然性子磊落,既然云凤弦不说,他也干脆不再多加思虑,只是微微一叹:“老人,你觉得他有多少岁了?”
“应该有七十多了吧!”
“错,他今年不过五十三岁罢了。”
“五十三岁!”云凤弦震惊,那老人满脸深深的皱纹、颤抖不能自控的双手、干瘦的皮肤,怎么看,都是高龄老人,只余垂暮生命了。
风浩然轻叹一声:“金沙人生活极为困苦,苍老极快。他能活到五十三岁已经很不错了,一般的卫人,四十几岁就劳累而死了,所以一般活到五十岁以上的人,都不太将生死放在心上,能多活一天,便是捡到了一天。”
云凤弦沉默不答。
风浩然低声问:“你认为风灵国那个何非,真的会来吗?”
“成顺?”
“就是昨天领头在这闹事的家伙,是风灵国使臣府中一个小管事,明叫成顺。”
“你认得他?”
“哈哈,炎烈府、风灵使府的人,有谁不认得,他们个个出门前呼后拥,走路都是横着的,哪怕一个看门扫地的,走出府来,也是大人物,金沙国上下,闻其名而色变啊!怎么可能不认得。”
云凤弦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既是如此嚣张的人,吃了亏,怎么甘心就这样闷声不响,必要来找回场子的。昨天太晚了,等他回去找人,再到这里,这边也已经收摊了。正常情况,应该是今天白天会来找麻烦的。他找不到我,自然要找这位老人家出气。”
“你为什么能料到这一点?一般的人,行侠仗义,也无非是把恶霸坏人打一顿,警告一番,就此而去,哪里会想得这么深渊。”
“那么,这就不是行侠,而是做尊。大侠总以为打了坏人,就算是帮助了弱者,可是,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那么,当他离开之后,坏人就会改过向善了吗,坏人吃了亏能不找回场子吗?他打不过大侠,可是难道会打不过使大侠出手相助的可怜人吗?”云凤弦又是轻轻叹息一声,“行侠仗义,并不是简单的事,真正的行侠仗义,需要付出极大的耐心、苦心,尽力设想周全,绝不仅仅是出手打一顿恶霸,或杀了坏人,就可以解决的。你打了他,除非他真心悔改,否则后患必在。你杀了他,官府追究、查问,把相关人等审审打打,你就算一走了之,被牵涉进来的人,也要受诸般折磨。行侠,绝不是只逞一时之意气。”
云凤弦说话间,微笑地看着表情惊讶的风浩然,幽幽道:“所以你明知他们以强凌弱,但只要不太过分,只要不出人命,你都忍着不出手。因为你清楚,你就算可以挡得住一次,挡不住第二次,挡不了永远。你不能把这些人杀了,无论是风灵国人还是炎烈国人,既是使府的人,就代表两国邦交,你杀了他们,反而可能给金沙国带来灭国之难。你就算出手打他们,他们打不过你,只怕回过头,还要逼金沙王出面来对付你,你又怎么应付,和所有官兵为敌吗?而且,其他百姓也会被牵扯伤害。你所能做的,只有强忍。”
风浩然看着眼前这个风淡云轻的云凤弦,讷讷道:“我混迹江湖多年,做过许多错事,经常因为好心而连累人,才渐渐领悟到这个道理,才明白只逞一时之快,不是行侠,为什么你会明白这些事?”
云凤弦微微一笑,道:“可能是因为我喜欢观察任性,喜欢多思索一些事吧。。。。。。”他话音未落,听到远处一阵喧哗。
云凤弦在树上极目远眺,好家伙,这下子居然来了二十几匹马。
何非一个人一马当先,领着头,往这边来。其他几个较领先的,正事昨天跟成顺一起欺凌老人的家伙。
风浩然挑了挑眉头,淡淡道:“还是这帮人,连个身份更高一点的都不见,只是带了帮使臣府的护卫过来。”
云凤弦冷笑一声:“大概是盼着我还能在这儿,就凭一帮当兵的护卫,能把我给好好修理一番。如果我不再这儿,那位老人家可就。。。。。。”在他们二人说话之间,马群已经渐渐接近,老人远远看到,已知不妙,也顾不得自己的摊子,拔腿就跑。
成顺眼尖,老远便在马上怪叫连声,“死老头,你跑哪儿去。”即刻催马疾追。
老人缓慢的步伐哪里比得上快吗,跑出十几步,就因过于慌张而跌倒。
成顺一马驰近,马鞭扬起来,劈头盖脸就打下去了。可惜鞭子才举起,手中就是一痛,然后手心一空,鞭子已到了别人手里。
成顺心头骇然一抬头,就见一个人影倒挂在树上,和自己正好脸对脸,灿烂的一笑。成顺他惨叫一声,待要逃走,那人的笑脸已是一冷,一抖手,把他抛下马去。成顺支持着想要站起来,暴雨一般的鞭子已经劈头盖脸打了下来,他全身蜷做一团,连声惨叫。
远处其他人,无不催马疾奔,转眼近前。
云凤弦冷笑一声:“来得正好。”
四周快马奔腾,马鞭疾挥,钢刀闪亮,竟是明显要草菅人命,把他给宰了。此时此刻的云凤弦那是满肚子火气还无处发泄呢!一跃而起,就拿马鞭做武器,纵跃如飞,见了谁都劈头盖脸,猛打一通。她因为身体的因素,武艺不怎么高明,可是那逃命用的轻功是厉害得紧。对付普通二十几个人,还真是轻松自如,真个有如虎入羊群,在马背上是纵腾跳跃、来去如风,挥拳踢腿甩鞭子,只听得惨叫连连,众人一个个被打得跌下吗来。
风浩然静静地在树上细看,眼睛一刻也没有从云凤弦身上离开。这段很短的相处时间,以他的江湖经验,已经可以确定云凤弦的内力很弱,可是就这么浅浅的内力,却能施出那么轻逸自在、飘逸如飞、迅疾如电的轻功,除了这人在轻功上颇有天份之外,更重要的是,这套轻功身法极是不凡。而看她出手,每招每式,无不精妙,绝对不会浪费一分力气,方位分寸把握精准,仅有的缺点,是火候尚浅和内力不足。能救出这样的招式,想来必是了不起的绝世高手,真正的名师了。只是这人看来似乎有些怠懒,他若能专心练武,提高修为,必能成为一流高手。
风浩然这里心念连转,树下战局早定。
除了云凤弦安安稳稳,威风凛凛,站在一匹马的马背上,其他再没有一个人,还能安处马上了。地下倒了一地的人,或坐或卧或伏,或惨叫,或号哭,什么鞭子啊!钢刀啊!宝剑啊!长枪啊!早就扔了一地。马儿受惊,有许多已早早跑掉了。
云凤弦跳下马来,抓起倒躺在地上的成顺,对着他的鼻子就是重重一拳,“昨天没打够是不是,今天又来了。”
成顺惨叫连连,眼泪直流,“大爷饶命,大爷饶命,都是小人的错,求大爷饶了小人这一遭。”
云凤弦的手用力地提了下,冷笑道:“好,今儿饶了你,明儿你再带更多的人来,这倒也好。。。。。。”说到此,她狞笑一声,沉声道:“明儿我接着再揍,总要揍到你没有力气来了为止。”
成顺闻言,浑身颤抖的扑到在地,扯着云凤弦的裤角哀叫道:“大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云凤弦重重横了一声,抡圆了拳头,对着他的鼻子再轰一记。
成顺被打得鼻血长流,惨叫连天,却觉得胸口一松,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居然松手退开了。
原来是云凤弦晕血症发作,见了鼻血,手脚发软,不觉松开了手,急忙退出好几步。
成顺还道云凤弦是心软了,更是在地上膝行着爬向她的脚边,哭叫连天地哀号道:“大爷,求求您饶了小人,您就当小人是个屁,放了吧!”
云凤弦连忙再次往后退,尽量保持距离,眼看着这个挂着一脸鼻血的家伙还要靠近,不免皱起眉头;“留下砸人家摊子的补偿,滚吧!”
成顺又用力磕了个头,在怀里零零碎碎地掏出一堆金的银的,然后跌跌撞撞站起来,就要跑。才跑出两步,云凤弦在后头慢条斯理叫一声:“慢着。”
成顺全身一震,拼力狂奔,脚下却是一紧,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跌了下来。
云凤弦慢慢抽回了鞭子,慢慢走过去:“好啊!我的话,你马上就不听了,明儿定是要带着大队人马来打人杀人了。”
成顺吓得抖成一团,口里直直喊道:“小人不敢,小人再也不会了,大爷。。。。。。”
云凤弦耻笑一声,“你要朕敢倒也无妨,你要是顺便把金沙国的军队也带来,还更热闹,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成顺吸了吸鼻子,颤抖着说道:“大爷是风灵国人。”
“不错,你看我的衣衫,听我的口音,也知道我是风灵国人,那你知道我是风灵国哪儿的人吗?”
成顺听到云凤弦这官腔,更是结结巴巴的道:“小人不知道。”
“风灵国京城的口音你听不出来吗,我这一身衣裳是京城轻罗坊最名贵的湘绣品,谅你一个小人物,也没那个眼力,不过这个。。。。。。”云凤弦摘下腰间一块玉佩抛过去:“拿这个去给你的上司看,你的上司要是不认得,叫他拿去给他的上司瞧,就说是我的话,你们要再敢来欺凌这位老人,我叫你们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连乌纱带脑袋一起摘下来。”
成顺闻言,惨白着脸爬过去,捡起玉佩,颤抖着给云凤弦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敢爬起来。其他人也慌慌张张起身,跟着成顺,落荒而逃。
风浩然至此才一跃落地,到了云凤弦面前,笑道:“好生威风啊!端得是少年侠士大展身手,锄强扶弱,英雄了得。”
云凤弦苦笑一声:“也无非是捡着软的捏,用三脚猫的功夫去对付更没用的家伙,到最后还要仗势欺人。”
风浩然挑挑眉,“你那玉佩可是什么贵重信物?”
云凤弦摇摇头:“我身上可以证明自己身分的宝贵之物都让人搜走了,要是还有信物,我自可直接到风灵国使臣府去,甚至向金沙国借兵保护自己,可惜那玉佩只是个价值不菲的珍物,上面刻有奇异的花纹罢了。”
风浩然一怔;“那你交给何非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云凤弦看着成顺落荒而逃的方向,微微一笑,“那何非不过是个小管事,哪知道什么,看那玉佩只知道珍贵,又见玉上花纹,还不知道是什么刻符印信呢!我这般大刺刺有恃无恐,衣饰又这样华丽,他很自然就会以为我是风灵国的贵人。他怕得罪贵人,将来追究,自是不敢再来我这位老丈的麻烦,也不敢再来找我寻仇。”
“可是,他只要往上一递一问,岂非就瞒不住了。”
“问题在于,他怎么会递会问?他得罪了贵人,掩饰还来不及,掩饰还来不及,哪里会跑去告诉上司,这等欺上瞒下的行径,官府之中、大户人家之内,躲的是。瞧那人,怎么看也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硬汉子吧!”
风浩然目瞪口呆:“你用的是诈术。”
“只要针对人心理作战,用什么手段都无妨,最重要是成功,而且就算他真把玉佩往上递又怎么样?就算那风灵使认不出来,也不敢确定我是假冒。区区一个驻金沙国的使臣,也不是什么最高等的身分,朝廷最高的刻符印信,他认不出来,也是合理的。”云凤弦眨眨眼:“别忘了,我说过,他的千金的云阳温柔,非显贵所不能佩。他们要真一层层递上去、问上去,惊动了上面的人,弄清我的行踪,于我,反而是好事。”
风浩然叹了口气,他自问闯荡江湖,也算是个精明人了,却实在不曾见过云凤弦这等人,说笑之间,一桩小事,也有这么深的心思、这么远的打算。
云凤弦只是对他笑笑,在地上拾起成顺留下的值钱物事,又走过去,把吓呆了的老人扶起来:“老人家,你受惊了。”
老人睁着苍茫的眼,怔怔地看着她。
云凤弦笑容可掬地道:“老人家,虽然我警告了这帮人,但是为防万一,这几日你还是不要出来摆摊,过些日子,看看情形,再出来吧!这些银子,也足够赔偿你的损失了。”
老人慌乱得连连摇头:“公子,公子。。。。。。这个,我怎么。。。。。。”
云凤弦小小道:“这样吧!老人家,你要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收留我和这位风兄几天,你看好不好?”
老人一怔,愕然望向云凤弦。
云凤弦微笑:“有些我不喜欢的人在找我,我想找个地方躲几天,老人家家里,有没有空余的地方?”
老人讷讷地道:“有是有,只是太简陋,只怕。。。。。。”
云凤弦急忙道:“没关系,有瓦遮头即可。”
这位老人的家,连好一点的瓦片都没有,只是三间相连的茅草屋,到处都透着冷风。明显是大雨大漏,小雨小漏的屋子。屋里无非一桌二凳,都已破烂残缺,不知有了多少年历史,看过了多少金沙国人的风尘苦难。所谓的床,其实就是地上放些砖头,再在砖上放几块烂木板。全家也只有一床被子,也已经补丁连补丁。老人要把床让给云凤弦,云凤弦无论如何不肯,连声说自己是练武之人,必须吸收地气,直接用茅草打地铺了。
老人惶惶然安顿了云凤弦,自己忙着去做东西招待客人。
风浩然总算找着机会问云凤弦:“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
“因为,有可怕的敌人在搜拿我。我不敢小看他们的才智,我既不能往炎烈国去,而其他的路上,必早有他们安排的人等着我,同时他们可能还在四处搜查。留在荒郊野外,一来生活困苦,而来,要吃要喝要睡,总会留下痕迹,让人查知。我无法向风灵国使臣府求援,因为我相信他们早就安排了人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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