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中刀锋闪亮,眼神却比刀锋更明亮,脸上充溢着无对无匹的兴奋与斗志,原本也许可以上演一幕,狂风瑟瑟,落叶潇潇,绝世高手相对峙的好戏,奈何那人的目光一触及到站在惊鸿身后的风紫辉,本来满是灿然斗志的眼睛,转眼冒出许多小星星。
他笑着高高扬起了手,完全不顾站在天下最可怕的高手面前门户大开:“漂亮美人~我好想念你啊!”什么一流高手的气势,转瞬破坏殆尽。
闻此一言,连风紫辉都有一种想昏倒的冲动了。
此人身形比一般男子尚要高挑,容貌一般却如阳光一般耀人眼目,身披兽皮,任那带点古铜色泽的手臂与长腿大大方方裸露在众人面前,满头的长发,因为激战而有些散乱,更加增添一种世间男子所不能比拟的野性。正是那多日前,曾在来京路上,有一面之缘的流金国神秘男子束水。
惊鸿慢慢地咬紧牙,很好,很好,人果然不能太好说话,不该太善良,我这地方,都快成菜园门了,由着这一帮又一帮的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束水却根本没多看他一眼,只知道盯着风紫辉笑道:“我伤一好就到处找你,居然在京城街上见到上次那个笨男人,也在满街找人,就过去把他捉住逼问,他说你是他主人捉来的犯人,他在找他失踪了十多天的主人,我把他放了,又一路跟着他来这里,直冲进去想救你出来。”
惊鸿的目光从束水身后掠过,看着远处,鼻青脸肿,一瘸一拐,跟样子同样狼狈的苍鹰等人一起往这边赶过来的火雀,忍了又忍,把到了嘴边的一句粗话给忍了回去。
这年头,什么都有得治,就是人笨没法子,居然让同一个人连续两次用同一种追踪的方法给找到窝里来。唉,这种手下,简直把主人的脸都丢尽了。
很巧的是,风紫辉也有叹气的冲动。唉,流金国人做事,是不是也太有个性了。眼前这个男子明明有着足以和卫靖临、水忘忧相若的武功,他完全可以像卫靖临一样,悄悄潜入,不惊动任何人的探查,他却偏偏喜欢这样光明正大,步步白刃步步血的往里闯,真怕人家不知道你武功高吗?
束水完全不知道两人的心思,只觉见到了多日来思思念念的人,不知道多么地欢喜快活,他兴高采烈地直接无视惊鸿:“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关着你的,我带你杀出去……”
“你倒杀杀看。”惊鸿要再不发火,那就是活菩萨了。
在她探手拔剑的那一刻,风紫辉淡淡说:“我不认为,这是你打架的好时机。”这样冰冷的话语,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句关心的劝告,而惊鸿也明显不是一个听劝告的主,所以那一剑,还是毫不停留地呼啸而下。
她剑锋出鞘之际,天地便为之一寒,一剑挥落从容淡定,剑招亦谈不上任何奇巧快捷,只是简单平凡地一剑直劈,倒像是给出大大的空档,让人从容闪避。
然而束水却是眼神一亮,道一声“来得好”,抬手一刀迎去。他的选择,却也是简简单单,干净俐落的一刀迎上。他甚至只用单手执刀,反转刀刃就这么直接往上迎。
刀剑相击,那毫不清脆,却出奇沉闷的声音,听得四周诸人无不觉得耳中一震,一阵阵气血翻腾,好几个勉强刚站起来的人,又都扑通连声地跌倒下去。
惊鸿静静立在原地,剑锋斜斜指地,脸容一片萧索,连衣角也没拂动一下。
束水整个人被震得连退七八步,身子重重撞在大树上,身后需二人合抱的大树竟砰然倒折成两断。他的唇边不出意外地溢出一缕鲜血,可眼中却满是讶异,失声道:“你今天,情况是不是有些……”
强劲的剑风扑面而来,把他本已说出口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四周那么多人,在如许强大的剑气之下,只觉耳中嗡嗡连声,哪里还听得到束水一个字。
只有风紫辉眉峰微微一动,似乎略略皱了一下,又似乎并没有。
此时惊鸿的状况十分之糟糕,连平日三成的力量都提不起来。只是她素来武功高绝,就算是知道他内力大打折扣,只怕强如卫靖临、水忘忧,也绝不敢和他硬拼内力。偏偏束水却是个完完全全的死心眼,使他的武功路数光明正大,明明知道眼前之人不可力敌,偏偏选择了以力相拼,而这种打法正是现如今对惊鸿伤害最大的一种。
双方毫无花巧地硬拼一记,束水可以藉着飞退卸力,又把身体承受的大部份压力直接送到大树上,让大树为他承担,偏偏惊鸿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稍稍让人察觉她的状况,硬生生一步不退,等于靠自己的血肉之躯把全部的力道接了下来,再加上他体内至今仍在翻翻腾腾的巨毒,连风紫辉都不得不怀疑,惊鸿根本有自虐,甚至自杀倾向了。
束水武功高绝,身为流金国最杰出的战士,他的战斗经验可能比三个惊鸿加起来都多,只拼一记,已经感觉出惊鸿的状况十分不佳,远不如当初相遇时的实力,他愕然相间,没料到惊鸿却是二话不说,一剑刺来。
他无暇细思,猛一咬牙,双手握刀,立于胸前,正面一挡,又是一记暗哑闷沉的交击之声,苍鹰、火雀等原本在后园与束水缠战,刚刚赶到近前的人,也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这一次束水没有后退,只是整个身体身不由主地在地上往后滑退,背后的半截大树完全被连根带起,树飞于天,他的退势竟还不止。
他咬牙立桩,双脚足足深入地下半尺,犹自拿不住桩,直滑出两丈有余的半尺深痕。他又深深吸气,慢慢把刀在胸前举高,直至森森刀锋高至双睫之间,他的手因为受力太重而在颤抖,以至于刀锋因为微微的颤动而发出龙吟之声。
他的眼睛却明亮异常,目光定定望着惊鸿:“这个时候和你打架不太合适,但是,我平时打不过你,现在也不能让我喜欢的男人被你关起来,就算不够光明正大,也只好对不起了。”他的话说得坦坦荡荡,脸上竟然真的有惭愧之色,面对这样的强敌难得的伤弱之机,他不感到兴奋欢喜,竟然只有惭愧,但就连这惭愧,都如此坦荡无欺。一句已毕,他便人刀合一,直袭而去。面对惊鸿,他竟然仍能选择抢先出击。
这一刀劈出,竟凭空生出万马嘶吼的感觉。这在一众敌人包围之中的孤身男子,随着这一刀,恍似变身做万马军中的绝代统帅,正有那无穷无尽的惊天兵马,势必随着他这一刀,呼啸奔腾地扑向敌人。
就连惊鸿眼中都闪出异常明亮的光彩,赞了一声:“好刀”。然后抬剑,看似信手挥洒,无比随意地点了出去。这一剑既出,一改往日大巧若拙的气派,长剑在他手中忽然变成了白云流水,那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的刀势总也追不及她的剑招,抽刀断水水更流,纵然那刀势狂猛如雷鸣闪雷,依旧无损于剑中的空灵从容。
在场众人,除了风紫辉,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一片刀芒剑影中,看清两个身影的起落交换,只是那一连串震耳欲聋的交击之声,逼得所有人不得不运功相抗。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多么狂猛的劲气比拚,才能产生这么大的压迫力,他们已无力分辨。最后一声闷响之后,是清脆的碎裂之声,漫天破碎的铁片四下激射,不少人闪避不及,身上、脸上,又多添数道深深的伤口。
同一时间,束水的身体被高高震起,和着四射的血泉,触目惊心。那满是鲜血的身影在半空中,连翻三个跟头,勉强双足着地,身影一晃再晃,终究拿不住桩,屈一膝跪了下去。
至此,人们才看清他的样子,他满身都是鲜血,手中的长刀,只余刀柄还在,身上的兽皮也裂开大半,几乎裸露出大半个胸膛,他自己却浑不在意,态度无比自然,只是牢牢盯着惊鸿。他身上到底有多少道伤痕已经数不清了,裸露的皮肤几乎全被鲜血所淹,就连脸上也有一道长而阔的伤口,自左额开始,一直延伸到嘴角处,伤口处翻卷的肌肉,尚在微微抽搐,狰狞地向世人昭示他的伤痛。
这一刻,束水内力几乎用尽,全身伤痛如焚,鲜血像泉水一般向四面流淌,他喘息着努力跪稳,不肯倒下去,只是他的眼睛,依然闪亮,像受伤的狼一样,不见一丝沮丧,却依然有着炽烈如火,焚人心魂的战意斗魂。
惊鸿徐徐收剑入鞘:“你走吧,我不杀你。”
“我不走。”束水喘息着摇头。
惊鸿微微皱眉:“你真想找死。”
束水抬头看看风紫辉,大口喘着气,带着血的脸露出一丝笑容:“我喜欢他,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我喜欢的人被你关起来。”
惊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连他喜不喜欢你都不知道。”
“我喜欢他就好,他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保护他,照顾他,一心一意为他好,难道他不喜欢我,我就任他落难,不去管他。”束水坦然说着,明亮的眼睛,竟然令人不能直视。
一直站在惊鸿身后,对因他而起的这一场纷争全然漠视的风紫辉,终于微微动容。他的眼神微动,凝在束水额头那不断流淌的血泉上,久久不再移动。在他那漫长的生命中,从来不曾有人,这样纯粹,这样执着,这样一心一意地保卫他,从来不曾有人,为他流过血。
那么多的鲜血,在地上,几乎已积起一个又一个的小血池了,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鲜红的血液流淌。
束水似感觉到风紫辉的目光,抬眸对他一笑:“漂亮美人,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他一弯腰,伸手抓起地上一把不知是谁被他击断的半截剑尖,抬手对着惊鸿扔了出去。这看似普通的一击,却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心神、力量和智慧。那一剑之迅捷,使得在场那么多高手,竟是没有人的目光能捕捉那一道若有若无的光芒,这一掷之声威,令那破空之声,竟犹如九天龙吟,浩荡无匹。
仅此一掷,剑锋上,已凝聚了束水全部的精力,神挡诛神,魔阻弑魔,无天无地,无对无匹。
惊鸿竟是少有地端然正色,剑锋再次出鞘,一连四剑,或点或挑,或击或剠,方把这一截断剑击落于地。
而在这一瞬间,束水已是就地一滚,抓住地上不知是谁脱手掉落在地的一把刀,复又纵身而起,合身扑到。他……居然,竟然没有像上回那么离开,而是选择再次主动攻击。
惊鸿的脸色竟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剑锋平举胸前,对她来说,这已是对敌人最高的礼遇了。
束水满身是血地笑一笑,迈步出刀。惊鸿也是微微一笑,挑眉击剑。这一番交击,又和前次不同,两人的动作都极慢,每一刀挥落,每一剑扬起,每个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偏偏每个旁观者都会生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彻骨寒意来。
束水每一刀劈出,都是万马呼啸,千军奔腾。惊鸿每一剑迎出,都妙至极处,直似信手拈来,全无痕迹可寻,飘逸从容。再没有那可怕的交击之声震人心魂,可是,被打得东倒西歪的一干人等,却全都忘了要起身,每个人望着战场,都有些失魂落魄。
整个园子,竟然连刀剑激起的劲风声都没有,只有束水每一步踏出,重逾千斤,深深陷入土中的声音,只有束水每一刀与剑交击,全身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只有鹰飞,每一式击出,因为真气在体内狂猛激荡,而鲜血溅落的声音。
每一个百战铁汉都在微微颤抖,怎么有人可以在流了这么多血之后,还能以这样的威势作战;怎么有人可以在这一次又一次的交击中,还能坚持着不倒下来。
人们听着束水骨头的脆响,每个人都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怖,这一次,等这两个交战的人停下来的时候,这女人身上的骨头,会不会也完全被那狂猛的力量给压碎了?
苍鹰魂不守舍地说道:“这就是真正的流金国人,这就是他们特有的刚强、风骨。”
火雀面无人色道:“流金国的人从来认准目标,绝无回头。一旦结仇,举国上下,不死不休,天下诸强,无人胆敢犯它。如此人物,这样的力量,我们拉拢他尚且不及,为何一定要与人结仇?”
“火雀~”苍鹰低沉的声音自有一股威势,“你对主上若有不满,可当面坦然进言,背后才发怨言,非为人臣属之道。”
火雀一震,惶然道:“我对主子不敢有怨,只是我等多年苦心,所谋甚大,实在不宜树异国之敌……”
话音未落,一直沉闷而战的双方之间,终于爆发一声异常的脆响,束水手中的长刀,再次化做碎片,本人也还是毫无意外地被震得飞跌向后。不同的是,长刀碎裂的那一瞬,惊鸿的剑势忽的一缓,半空中以一个无比空灵微妙的角度轻轻一旋,所有的碎片似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一般,牢牢围绕长剑,慢慢旋成一个铁制的圆圈。
四周诸人,无一被波及,就连离得最近的束水,在那一瞬,也没受多余的伤害。
惊鸿慢慢垂剑,所有的铁片这才哗啦啦落下。她素来冰冷的脸上,竟似乎有点儿妖异的红,眼中光华灿然,长笑道:“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就凭这一点,我不杀你,你……”
“我不走!”束水的声音已无比低哑,他甚至每说一个字,嘴里就会喷出血来,然而他的眼中,依然是炽热到极点的斗志。他用手在地上用力一撑,一跃而起,然而起到一半,又跌倒下去。他的头,却依然高昂着,尽管这时,他的耳鼻眼唇无不流血,混和着额上那道深深的伤口,更是震撼人心。他在地上挣了几挣,竟始终站不起来。
最后他一咬牙,双手在地上又摸到一把断枪,以枪支地,还要勉力站起。然而,一只手忽然伸到他的面前,他全身一震,倒似比被惊鸿一剑击中,还要震颤。
他慢慢地顺着那只手望上去,看到风紫辉那已不是尘世言语可以形容的俊美容颜。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懂得伸出手,握着风紫辉的手,藉着他的力量慢慢站起来,他那早已破裂的虎口中,鲜血自他们交缠的指尖慢慢滴落。
风紫辉耐心地等她站稳,贴近身来,指尖银芒闪动。
束水只会傻望着他,完全没注意那扎到自己身上的是什么,只是看着风紫辉手挥如电,一路往下扎,就连束水那经过连场大战后,几乎全裸的胸膛,他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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