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右灯,眼不稍舜,步不稍停。
官兵们却在他的可怕气势下无声地往两旁退开,就算是知府大人“有所错失,提头来见”的命令,也远不及尘右灯一步步行来,天地震动的威慑力。
风紫辉的脸都变得有些发白,但他立即往云凤弦身前挡去。云凤弦却抢在他动作之前,足间微点,往前疾掠,轻而无声地落在柳飞扬面前。
“尘先生,关于尘小姐失踪之事,我也是刚从令公子口中得知。”
“爹,别信她的胡言乱语。妹妹刚得罪她不久就失踪了,不是她还能是谁。”尘洛冰愤声说:“这人卑鄙到派人偷了妹妹最心爱的马,自然也有可能会掳人。”
云凤弦一怔:“那匹马不是尘先生所送的吗?”
尘右灯根本不理会尘洛冰的话语,眼中神威凛凛地凝视云凤弦,沉沉地道:“我只问你一次,尘洛一事,是否与公子有关?”他目中神光几可令刚强的汉字折腰屈膝,声音中隐隐的肃杀之气,竟如万马千军,挥戈阵前。
这等可怕的威慑力云凤弦心为之一颤,真是好久没有遇到能把她逼到这一步的人了,感叹归感叹,她却是毫不犹豫、绝不迟疑地大声道:“不是。”“好。”尘右灯沉喝一声:“我信你。”
只一个“好”字,只一声“我信你”,由他低沉的声音喝出来,竟是天摇地动,震荡人心。
尘右灯说出这一句,即刻转身:“和道盟弟子,随我回去。”
“爹,你……”尘洛冰失声大呼。
尘右灯随意一伸手,就扣住了尘洛冰的手腕,于是尘洛冰就再没要力气发出一丝的反对声音,更无力做任何挣扎,身不由己,随着尘右灯离去。
其他和道盟弟子谁敢违命,一起退走,眨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一场极有可能酿成整个山海湖城大动荡的惨剧,居然只在云凤弦与尘右灯一问一答间,完全化解。云凤弦至此方能仰天长叹:“这些天在山海湖城,看的都是些名不副实的人物,还以为所谓的英雄不过如此,江湖豪情,自此而绝。想不到还真有如此英雄,怪不得能有弟子无数,让官府也忌他三分呢!”
“只是,尘小姐失踪,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琥珀至此才敢慢慢走出大门,低声道:“公子,我久在山海湖城,深知和道盟之势力强大,如果尘小姐一日找不回来,只怕公子一日不能脱离危险。”
云凤弦点点头,沉思道:“刚才尘洛冰说那匹马是我偷的,看来是我太轻忽了,早就有一股势力暗中想要对付我,故意偷出了尘洛的马,借口是尘右灯所送,让我收下。然后再过几天,让尘洛遍寻不觅,满怀愤恨时,得知是我偷的马,上门来找我麻烦,最后引发冲突。我没有死,他们就立刻掳走尘洛,嫁祸于我。”
琥珀微微一颤,柳眉微皱:“此人好生歹毒。”
云凤弦摇头苦笑:“也怪我,太轻狂自信,忘了尘右灯的身份地位,他这样的大宗师自持身份,就算发现我地位非凡,也不至于像别人一样拼命巴结我,哪会还没有深交,就把女儿爱逾性命的宝马送给我,如果要大方送马。当初寿宴伤就可以开这个口了,可笑我那时完全没想到这一层。”“现在想到了,也不晚啊!我们聪明能干、奸诈卑鄙的云凤弦公子,打算怎么办呢?”云凤晴抱着小帅,斜靠在大门上,语出讥讽:“退一万步说,你就任他尘右灯误会你又如何?以你身份地位,何需怕他?”
云凤弦皱眉,目光如电,瞪向他:“你就如此希望我与和道盟交恶,不惜处处欺辱尘洛,时时为我树敌,我倒想问你,尘洛失踪之事……”
“与我无关,那小丫头逗逗好玩,真捉了来管吃管住,有什么意思。”云凤晴冷冷一笑:“自然,信与不信,都凭于你。”
也不看云凤弦被气得发青的脸,他自抱着小帅迈步,慢悠悠往外走。
“你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呢?”云凤晴懒洋洋地说:“望情楼的涓儿说要瞧瞧我的小帅,我回来就是特意带这小家伙的。今儿我忙着呢!要不要我带你去渐渐真正的花花世界,用不了两个时辰,你就会记不起古奕霖到底是什么人。”
云凤弦一甩袖子,愤愤然回去了:“给我关上大门,让那个浪荡子以后别回来,整天混在青楼里好了。”
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云凤弦迅疾回身,原本脸上的怒容,消失得一干二净,眼睛眯得成了一条缝,百分之百电视上的奸臣形象,望着外面,嘿嘿冷笑一声。
“你干什么,笑得阴阳怪气?”风紫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我们去跟踪他。”
“……”
“我倒要看看那位整天总说青楼进,红楼出,偏偏对整个山海湖城各方人物,诸般隐私了如指掌的所谓浪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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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青衣小帽,走在街上,居然还真没人能认出她是那位让整个山海湖城摇了三摇的凤翔公子。
他们大本得也毫不显眼,跟踪大摇大摆的云凤晴,的确并不太难。麻烦就是,云凤晴出入的地方。
整个一上午,萧三爷就先后到望情楼的涓儿喝酒,然后是寇绮阁的香月胡天胡地,然后……还真亏得他一下子跑了这么多地方,简直是神人了。
可怜的云凤弦、风紫辉躲在外头,偷偷摸摸,听得里头淫声浪语,娇笑不绝。风紫辉对这些事情根本无心,倒也没什么,至于云凤弦,早已经情是何滋味的她,已经心猿意马,热汗连连了。
云凤晴在里头高床软枕,华室豪宴,吃香的,喝辣的,怀里抱美人,樽中有美酒。
云凤弦则在外有,喝着西北风,听着各种刺耳又刺心的杂音,硬着头皮承受着精神折磨。
刚想躲远几步,耳不闻为净,云凤晴已经兴尽意足,衣歪襟斜地出来,摇摇晃晃又出么往别处去。
云凤弦又振作精神悄悄跟过去,猛见云凤晴回头,急忙往后缩。
云凤晴却只不过是回头拉了香月,亲了个嘴对嘴,另一只手还顺便在她的臀上重重一拍。
姑娘一阵娇笑,似真似假地嗔怒起来。云凤晴只管哈哈大笑。
风紫辉微微蹙了下眉头,云凤弦却不知觉,磨了磨牙。
大中午,云凤晴又叫了四五个花朵般的风尘女,在燕飞楼上叫了满桌酒菜,听曲作乐,专叫姑娘们唱十八摸一类的低俗曲子。
燕飞楼本事权贵富豪常出入之地,纵有歌舞娱客,也大多高雅,这等低俗曲调,不免令得人人皱眉,个个摇头,却又碍于他们凤家此刻赫赫声威,谁也不敢做声。云凤晴越发放肆,半醉半狂,搂着美女,当众拥吻,甚至扯衣撕裙,作出种种不堪之状。
刺激得满楼客人无不纷纷走避,个个脸色铁青,不少人喃喃骂起云凤晴,骂着骂着,被众人视为云凤晴靠山的云凤弦,自然也大受无妄之灾,被人种种不文明、不礼貌的语句问候家中的女性亲族了。
云凤弦可怜兮兮地缩在楼外,竖起耳朵想听听里头的动静,却见一个个客人从自己眼前过。
“真是太过分了。”
“这人简直荒淫无耻到极点。”
“还不是仗着他有个有权有势的弟弟?”
“那个叫云凤弦的是什么来头?听说知府大人都怕她怕得要死,为了她,差点没把山海湖城给掀翻了。”
“说是他被人刺成重伤,整天满城捉人,后来又听说,那家伙一点事也没要。说是老婆不见了,今天搜这里,明天查哪里,搜查的官兵不是砸就是抢。呸,我老婆的首饰盒都能藏得住他老婆那么大个人嘛?我们这些老百姓不用过日子了?”
“他这哥哥更过分,整天就这么招摇过市,败坏风气。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不是个东西?我呸,人谁没要父母妻子,她知道心疼她的妻子,却让他自己的哥哥这样当街淫乱,不知道如果她那失踪的老婆,被人贩子拐了去,也落的这个下场,她心里会怎么想。”
纷纷乱乱的声音传了过来,云凤弦开始还是满心忿然,但渐渐听得脸都绿了,眼神却反而沉静下来。
风紫辉微微皱眉,云凤弦的手已经按住了他的手臂。
此时云凤弦的手,仍有细微的颤动,但声音却清晰沉定:“你立刻去见宣相权,要他好好管束他的收下的人,我是请他帮忙找人的,不是帮他的收下发意外之财的。人一定要找,但如果再让我知道官兵衙役这样扰民,我也不会干休。”
“……”风紫辉的目光从她的手臂循过来,望着脸色铁青的云凤弦,心里倏地一颤。
“不用担心我,我会跟着他,你快去快回!”云凤弦抬头望着风紫辉深沉地墨色眼眸,声音强硬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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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紫辉离开后不久,云凤晴重压吃饱喝足,遣开了身边陪侍的女子,只留了一个最美最媚的香月在身旁,陪着他逛街。明月阁里名贵的裘衣,玉石斋的翡翠镯子,一样样佩在香月身上流连,喜得香月抱着云凤晴,亲了又亲,引得满街侧目。
云凤弦在后面,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一边无可奈何地继续跟踪。
一条长街走下来,云凤晴怀里的香月已然改头换面,华袍明珠翠铛,哪里还有半点风尘女子的味道,分明就是位贵妇人。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耳鬓厮磨,亲亲热热,小声说,大声笑,不知惹来多少人又羡又妒的目光。
就这样走了足足一下午,几乎把山海湖城内几处热闹的街道都走遍了,还唐而皇之,搂着青楼女子,在府衙所在的大街,晃了两三圈。
云凤晴是怀拥美人,脚下自然有无限力气,精神振奋得简直可以一人力当百万兵了。可怜云凤弦一个人冷冷清清,孤孤单单,躲躲缩缩,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
她渐渐眼发红,脸发青,牙齿咯咯响,双手互相搓,双脚则越走越软,人越来越没力气。
眼看着日落月升,还以为云凤晴总要找个地方歇歇脚,谁知他打发了怀里的香月,独自一人,信步闲游。
眼看着华灯初上,云凤弦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云凤晴终于停下了脚步,身体猛地走近路旁的一座彩花飘飘,明灯耀目的大宅院去了。
云凤弦却对这那大院外“菊花台“的招牌,张着嘴巴发傻。
菊花台,是山海湖城有名的青楼,也是特别的青楼。
顾名思意,这里只卖一种花,乃是后ting花。
菊花台,其实是山海湖城内唯一的男娼馆。
云凤弦目瞪口呆,站在菊花台的大门前,终于发出一声虚弱无力的叹息:“不会把!”
卷二 日月现 第三十三章 风起云海
眼看着云凤晴一路走进去,庭院深深,不知道他要夜宿在哪个男子的房里,云凤弦直着眼睛发愣,她是喜欢男人没错,可是……这里的男人……
她才刚一犹豫,只觉一阵粉香扑鼻,竟是一个涂脂抹粉,身高六尺的大男人,一手挥着香扑扑的帕子靠过来,嗲声嗲气地说:“大爷,别在外头,进来啊!”
云凤弦打一个寒战,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即时面无人色,落荒而逃。
背后的声音一个劲叫:“大爷,你别走啊!”
云凤弦把一身轻功施到极致,逃跑速度之快,就是当今天下轻功第一的浮云见了,必也会点头叫好。
云凤弦一口气逃出老远,才停下来,松口气。站在街心,夜风袭来,她深呼吸几次,才把先前吸入的香浓到让她作呕的劣质香味给吐出来。混乱的思绪渐渐平息,她忽然皱了皱眉,一跺脚,最终还是回头,又往菊花台的方向跑去。
这一次云凤弦学乖了,借着月色,施展轻功,三窜两蹦,就跳进那灯火辉煌的大院中去。
眼看着满院子群魔乱舞,男人抱着男人的刺眼场面,她皱着眉头,努力地四处寻找,更是小心翼翼地藏身在黑暗处、阴影下,以及所有人视线的死角中。就这样东寻思找,总算看到了云凤晴的人影。
他一手抱着小帅,一手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男子,摇摇摆摆,在西侧一长溜的房间走道上慢慢地踱,明显是要找房间一夜春宵了。
云凤弦全身连抖了几斗,一阵头皮发麻,背后生寒,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跟,痛苦地听到前面男子娇嗲的声音。
“爷,到春哥房里去吧!我房里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
“春哥,别急,你房间太小我不喜欢,让我慢慢挑一间。”
“可是……”
春哥还要争,小帅却忽然剧烈从云凤晴的怀里挣扎出来,拼命地拍着翅膀想要飞入眼前的房间。
云凤晴适时止步,信手一指,懒洋洋道:“我要这间。”
“这是,这是丝绸的房间,他向来性子不好,大爷,你……”
“老子就看上这一间了。”云凤晴完全不理会春哥的反对,大步走到房门前,抬腿一脚踹去,把门硬生生踹开。
春哥捂面惊呼了一声:“大爷。”
云凤晴回头,一手把他扯进房间,一手重重关上大门。
因为房间在西角转弯的最深处,整个菊花台又是丝竹之声不绝,竟然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气息。
云凤晴微一挑眉:“果然有门。”她一跃靠近,小心地在门缝处窥视。
房间里,春哥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生。云凤晴已经放下了小帅,小帅跳起来对着床,不停地用嘴啄着床板。
云凤晴上前一步,用力地掀起床上被子,露出床板,却空无一物。只见他伸手在床板处敲敲按按,过不多时,双臂一用力,居然整张床板都掀起来了。接着弯腰探手向床里,等他再直起腰时,手中已经抱了一个人,赫然正是——尘洛。
云凤弦用力眨眨眼,再揉揉眼,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
云凤晴抱起了尘洛,腾出一只手,把桌上一堆杯子茶壶全扫到地下,再把尘洛柔软的娇躯直接放在桌子上,这才悠然一笑:“尘大小姐,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你。”
尘洛明显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得狠狠地瞪着云凤晴,眼睛里只有愤怒,绝无畏惧。
云凤晴笑嘻嘻地道:“莫非尘大小姐有特别爱好,也喜欢玩相公,早就是菊花台的老熟客了。那尘大小姐倒还是我的前辈,还请多多指教才是。”
如果尘洛可以动,绝对会扑过来,就算手上没有兵刃,也要用指甲把云凤晴撕碎,用嘴把云凤晴咬死。可惜她完全不能动,只能狠狠瞪着云凤晴,眼睛几乎都要冒出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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