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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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风雨情-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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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门板刚刚合拢,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将门板畅开,彻底畅开……
荷花池地处扬州西郊。小圆圆腋下挟着伞,小手攥着铜板,穿过小荷花巷,向东,拐进同春巷,再绕过书坊里,走向西街的米店。同春巷也是妓女密集的地方,只不过是些下等妓女,脚力马夫,商贩缠客,大都来这里寻乐,花几个铜板买一些男女的事,与那些贵人们吃花酒,狎妓,既相同又不相同,不同的是这里的妓女大都是些残花败柳,不似翰香院、楼上楼,那里蓄的尽是二八佳人,吹拉弹唱,能歌善舞,寻常人进不去。这时,虽然天降小雨,同春巷两侧,依旧有若干浓装艳抹嗲声嗲气的妓女倚门而立。经过这里,小圆圆立刻显得胆怯,步子越来越慢。妓女们看见小圆圆,便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陈家的小娼妇吗?”
“你妈一天接几个客啊?你家门外,野男人都排起长队了吧?”
“小娼妇,你妈又贱又骚,接一次客只收二十个铜子!”
接下来是“咯咯咯”的笑声。小圆圆深深低着头,忍受屈辱,一言不发地从她们中间走过。
此刻,圆圆母亲正对着墙上挂着半扇破镜子,开始浓装艳抹……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粗俗的吼叫:“心肝呀,你在哪儿?爷来啦!”圆圆母亲起身一看,进来一个汉子,一脸大麻子。她满面堆笑地迎上前,仿佛换了个人,娇声叫:“哥哥哎……”
麻子嫖客急不可待地想搂她,一边动作一边嚷嚷:“老久没见了,馋死我了,来来,快让爷吃一口!……”说着就要搂抱要亲。她撒娇做痴地挣开,嗔道:“急什么,门还没关哪!”圆圆母亲走过去关门,半道上,顺手将一只铜盘搁在小柜上。麻子一见就明白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铜板,扔在一只盘中,哗啦啦响!圆圆母亲关上门,望着那堆铜板撒娇地说:“哥哎,奴家就值这几个?”麻子又掏出一把铜板,哗啦啦扔进去。
圆圆母亲开心地笑了。麻子冲上前一把横起抱起她,一边亲一边将她抱入内屋。圆圆母亲浪笑着捶打麻子背部:“轻点、轻点儿!……”
外面下着小雨,粮店里的老板正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打瞌睡,忽听一阵细细声音:“老伯伯……”老板睁眼一看,柜台前空无一人,正诧异间,柜台边缘露出一只紧攥的小手,接着小手张开,掉出几枚铜板。老板起身伸长脖子朝下看,只见小圆圆浑身湿漉漉的,正踮着脚儿道:“老伯伯,我要买米。”老板说:“丫头,米价涨了,你这几个铜板只够买糠,哪能买米呢?”“老伯伯,求你给我点米吧。”小圆圆求道:“求你求你求求你了!我们家没米了,我妈一天没吃饭了!求你求你求你……”
老板可怜地说:“唉,就给你称上点吧。”小圆圆赶紧递上布口袋,老板拿过那只口袋,叹息一声入内。他走向米缸,抓起撮箕,在布袋内盛进一点儿米,看了看,再叹口气,又在布袋内加进一点米。老板回到柜台边,弯腰把米袋缠在小圆圆脖子上,说:“回去吧,下次别来了。”小圆圆高兴地说:“谢谢老伯!”
雨越下越大了,小圆圆沿着一条泥泞道走来。她脖子上绕着一只米袋,双手撑着一把破伞,踩着两脚烂泥,一歪一斜,疲惫地走着。走到家门前,推了推门,竟没有推开。她正要开口叫唤,忽听门内传出男人的一阵阵浪笑……她不知道家里又钻进什么人,不敢出声。她悄悄走到窗户边,踮起脚儿朝内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半截布帘后面现出床铺,麻子嫖客正压在母亲身上,疯狂地大动。母亲低低呻吟,麻子忘情喘息……忽然,母亲仿佛感觉到什么动静,不安地曲起身朝大门处看,却被麻子狂暴地压下去。
小圆圆泥塑般怔住不动,一阵大风吹来,将她的伞刮走。那只破伞在泥水中滚动……小圆圆赶紧冒雨追那只伞,追到后,撑着它蹲到一堵破墙下面,全身缩成一团,但是手里紧紧攥着那只细细的米袋,将它死死抱在怀里。天地间,一片瓢泼大雨,寒风剌骨。小圆圆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紧闭的家门,默默等待着。

第三章 陈园园出道(二)

圆圆母亲与麻子已经做完交易。她匆匆穿衣、收拾床铺,同时催促麻子,说:“快,快穿上衣裳,走吧!”麻子望望窗外,说:“心肝哎,外头正下雨呢,就要撵我走?”圆圆母亲烦躁地说:“快走,快走,快!快!”麻子穿上衣裳,戴上一只斗笠,打开门离去。
母亲紧张地走到门畔,探首朝外看,这时,她忽然看见浑身湿透的小圆圆撑着那把破伞蹲在墙角。她惊叫一声,朝小圆圆扑去,一把搂住她,哽咽着,说:“乖女……你在这蹲
多久了?”圆圆睁着两只大眼,看着母亲一言不发。
母亲将落汤鸡一般的小圆圆抱进屋来,一边替她擦脸、更衣,一边抽泣着,说:“乖女啊,妈对不起你。”小圆圆从衣裳下面掏出那只米袋――竟然一点没有淋湿,递给母亲,低声说:“妈,米店老伯说……那几个铜板只够买糠,不能买米。他就、就只给这么一点米……”母亲轻轻地说:“孩子,不怕,妈以后多挣钱,买好多好多米回来!乖女,还听到别人说什么话了吗?”小圆圆迟疑片刻,坚定地摇头,说:“没有。”
母亲从炉灰里拨出一个烤红薯,吹吹拍拍之后,高兴地捧给小圆圆。小圆圆推让着:“妈,你吃。”母亲坚持着,说:“妈不饿,乖女吃!”“不!妈不吃,我也不吃!”母亲无奈地剥开红薯,把鲜嫩的、冒着热气的薯瓤递到小圆圆口边,说:“这么着吧,咱母女俩一块吃。乖女吃瓤儿,妈吃皮儿……”“妈……你吃瓤儿!”“乖女,妈喜欢吃皮儿。快,拿着!”小圆圆接过红薯瓤儿,吃起来。母亲则吃着烤黑了的红薯皮儿。母女俩一边吃,一边含泪相视而笑。
母亲看着瘦小体弱的孩子,低声说着:“可怜的圆圆……”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阵脚步,接着便有个汉子高叫着:“心肝肉哎,哥哥瞧你来啦!快出来呀……”这汉子一边嚷一边朝里走,同时将一把铜板哗啦啦扔在铜盘里。母亲一惊,不安地站起身。
小圆圆仇恨地盯了那汉子一眼,低着头快步窜出门外。接着,从外面合上了那两扇门板。仍然是瓢泼大雨,寒风剌骨。小圆圆蹲在墙角,缩在伞下,默默地盯着自家门板,两眼流泪……
母亲牵着小圆圆的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沿老庆云银楼、大德生药店、麒麟阁茶食店,一路走过去,得胜桥拐弯处,搁一个油炸臭干挑子,半锅豆油正发出诱人的“吱吱”声,一阵阵香气袭来。扬州小吃,花色繁多,各有风味特色,诸如糍粑油饺、小馓麻花、桂花汤圆,洋糖绿豌豆等等。尤其洋糖绿豌豆,淡红色的糖粥,嵌了疏疏一层碧绿的豌豆,三文钱一碗,叫卖的人敲着小铜锣儿,拉长调门的一声吆喝:“洋糖──绿豌豆!”小圆圆手执一支糖串,边走边嚼,一边馋眼看到满街的小吃……圆圆高兴死了,她还从来没有跟妈妈到市区来过。
母女俩在一个摊前,母亲买了一只美丽的头饰,替小圆圆别在头上,端祥着:“乖女真漂亮!”小圆圆美丽动人笑容。母亲掏出一大把铜板放在布摊上,小圆圆看着那些铜板心疼地说:“妈,太贵了,我不要!”
“乖女呀,妈今天给你买什么都舍得!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满八岁了!”母亲说,“乖女,你会长成为扬州城里最漂亮的姑娘!”母女俩拎着几样东西,又经过同春巷回家。一走进那条阴暗的巷子,小圆圆恐惧地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偷偷朝两边望,但是所有门窗都紧闭着。她似乎放心了,加快脚步……突然,旁边的一扇门板开了,现出一个中年浓妆妓女,歪着身体倚着门框,冷冷地盯她们。接着,又一扇门板开了,又出现一个中年浓妆妓女,歪着身体倚着门框,恨恨地盯她们。接着,再一扇门板开了……
母女俩靠在一起,一言不发,越走越快。在她们快要走出巷口,快要逃脱险境时,头顶上方突然打开一扇窗户,紧接着,楼上落下一只铜盂,正好砸在母亲的头上。母亲惨叫一声,跌倒了。头上涌出鲜红的血。小圆圆惊慌地扶起母亲,急切地问:“妈妈!妈妈!”
母亲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说:“乖女,不怕!咱们走……”小圆圆扶着母亲,逃命般往前方走。这时身后传来一片恶毒的声音,所有的妓女们都在叫骂:
——外来的野货,滚出扬州!
——死不要脸的娼妇!
——贱货,母狗,快滚!哈哈……
巷口处,母亲忽然站住了,坚持着回转身,脸上流着鲜血,嘶哑地说:“我是娼妇,你们也是娼妇,我们都是世上的苦命人。你们为什么不打那些野男人呢?苦命人为什么恨苦命人?为什么……”
小圆圆惊讶地看着母亲。
巷道两边,妓女们惊讶地看着母亲。
母亲转身,搀着小圆圆,沉重地离去。身后,所有的妓女默然。
夜晚,母女俩躺在床铺上,母亲头上缠着白布,低低呻吟着。小圆圆偎在母亲身边。小圆圆轻问:“妈妈,她们都是什么人呀?”母亲伤感地说:“都是跟妈妈一样的人……”“那干嘛要恨我们?”小圆圆搂着母亲,停了停,说:“妈妈,以后别让男人进家了……求你了!”“好,妈妈答应乖女,再不让男人进家了。”小圆圆高兴地搂着母亲说:“从明天起,我一天只吃一顿饭,省下铜板来,给妈妈治病。我还要去拾柴,卖破烂,我八岁了,我能养活妈妈!”母亲流着泪:“好好!……乖女……”

第三章 陈园园出道(三)

母女俩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又大又圆的月亮。……沉默片刻,母亲又说:“乖女,你要记着,你是十月十五生的,生在北京的一座皇宫里。”小圆圆奇怪地问:“皇宫是什么地方?”
“皇帝住的地方。”
“皇宫比咱们家大吗?”
“比咱们家大,可不如咱们家好!”小圆圆又问:“那你为什么把我生在皇宫里?”“乖女,别多问了,妈只要你记住两件事:一件,不管什么时候,永远不要进皇宫;再一件,不管多么苦,也千万不要做妓女。记住了吗?”看着女儿使劲点着头,母亲微笑了:“乖女快快长大吧,长大后,嫁一个读书人,相夫教子,一世平安……”
小圆圆甜蜜地望着天空那轮大月亮。
就在这一年,江淮一带流行温疫,可怜的圆圆母亲染上时疫,不治而亡。也是一个明月之夜,天空,月亮隐入云层,一片暗淡。小圆圆双手搂着母亲,但母亲已经停止呼吸,死去了。也不知过了几天,小圆圆已经哭干了眼泪,她呆呆坐在母亲旁边,整个人枯瘦、憔悴、麻木,像是一段木头。门外传来沉重脚步声,接着一声高叫:“心肝啊,在哪呢?爷来啦!”随着声音,麻子嫖客兴冲冲奔入,在铜盘上扔下二十枚铜钱就迫不及待地往里屋冲。床边,麻子猛然看见已经僵硬的母亲和呆坐不动的小圆圆,惊呆了!……过了片刻,麻子步上前轻轻碰碰母亲,确定她死去了,便长叹一声,伤心地说:“心肝宝贝啊。”麻子蹲下身看看小圆圆,小圆圆仍然处在呆痴中,一动不动。
麻子仔细打量小圆圆的容貌,不禁微笑起来。接着,他牵起小圆圆的手,说:“丫头,走。爷领你吃烧饼去!”小圆圆木然地被麻子牵着走。待走出屋门时,麻子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拿走了铜盘里的二十个铜板。
麻子牵着小圆圆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两人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住,麻子掏出几枚铜板递给小贩,忽然接过两只大烧饼,把其中一只递给饿得发晕的小圆圆。另一只塞进自己怀中。小圆圆接过烧饼,大口大口吃着。麻子牵着小圆圆,鬼鬼祟祟地将她带进一个院子。
院内站着七八个男女孤儿,个个衣衫褴褛,面色黄瘦。一个人贩子在孤儿面前巡视,捏捏他们的骨架,看看他们的牙口、耳朵……如同挑选牲口。每相中一个,便挥挥手,说:“你——站那边去!……你,到这边来!”
麻子把小圆圆领进院子,迎头便给人贩子行个大礼,笑着说:“三爷,您老人家发财哟!”人贩子扭头一看,取笑他说:“这不是癞皮猴么,老没见了。怎么,还活着哪?”麻子腆着脸说:“小的要是没了,谁侍候您老人家?”“这话我爱听。哟,又拐了个丫头来……”人贩子看见了小圆圆。麻子满面冤屈地叫着:“三爷哪,您这话可冤死我了!上天有眼,这是我亲甥女……唉,乡下遭了灾,她一家老小活不下去了,托我找个路子,让孩子混碗饭吃……”人贩子挥挥手:“甭说了,多少银子?”麻子愁眉苦脸地说:“我哪舍得卖呀!三爷您瞧,我这亲甥女细皮嫩肉的,您把她洗干净了,准保就是个仙女胚子……”
人贩不耐烦地打断他:“三两。”麻子看看小圆圆,急忙把人贩子拉到旁边小声讲价:“十两。”“四两。”麻子小声地说:“怎么的也得八两,这可是我亲甥女哟。”“最多五两——要不你就领回去自个养着!”“好吧,五两就五两,真对不住我甥女了。”麻子伸出手。人贩子将锭银子搁在他手上。麻子将银子揣进怀中,兴高彩烈地走向大院门。这时他看见了小圆圆,不禁站住了——小圆圆始终在盯着他。麻子似乎有些内疚,他伸手在怀里摸呀摸,摸出了最后那个烧饼,递给了小圆圆,叹口气,说:“丫头,你娘是个好女人哪……”
麻子走出院门,小圆圆一动不动地站着,手里拿着那只烧饼。旁边小女孩饥饿地看着她,小圆圆将烧饼捌开,递给那小女孩一半,两人大口大口吃起来。
一个中年鸨婆坐在椅内饮茶,旁边一个丫头替她打扇。人贩子将两只麻袋扛到鸨婆儿面前,轻轻搁下,行礼,笑着问候:“二奶奶吉祥。”鸨婆儿说:“让我瞧瞧货色。”人贩子赶紧解开麻袋。小圆圆和另外一个漂亮女孩从袋中钻出来,口中蒙着布团。麻子扯掉布团,两个女孩呼哧哧喘息,惊恐不定。人贩子指点两个女孩数说:“二奶奶您瞧,个个是美人胚子。”鸨婆儿仔细打量两个女孩,缓缓点了点头:“唔,这两个雏儿是不错。多少银子买来的啊?”
“不瞒您说,我可跑遍了三府十八县,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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