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瑶伸手覆上他微凉的手,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于此同时,与苏紫瑶两人所在之处遥遥相望的另一处山巅,少年策马而立,紫色的兜衣与山风中咧咧作响,望着山下已成河泽的樊城,眼中掠过一丝兴味。
“沧月吗?”少年唇角微勾,抬头望了一眼沧月军队所在的方向,勒马转身,朝山下冲了下去。
沧月军队入驻樊城,龙诚璧却并没有急着班师回朝,而是令李胜带着大批精兵,前往燕雀山大军压境。
“为什么不立刻班师回朝,让李胜带人去燕雀山,难道还想打下去?”苏紫瑶拧眉看向龙诚璧,眼中满是不解。
“瑶儿你错了。”龙诚璧微微一笑,“这是对风岩的警告。”
“警告?”
“没错,任何一个国家无不把邻国大军压境当成一种耻辱,风岩亦然。樊城取回,主将被擒,对风岩来说,无疑是一次丢脸的挫败,再加上今日之事,今后风岩必定会对沧月有所忌惮,不敢再轻举妄动。”
“既是耻辱,诚璧为何这般确定风岩是忌惮,而非恼羞成怒?”这般说来苏紫瑶反倒越发不解了起来。
“因为风岩失了樊城,便没了与我沧月叫板的资格。”龙诚璧转头一笑:“风岩虽为精兵强国,却也因此是一个异常好战的国家,这次之所以攻打樊城,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风岩想对千岚动手。”
苏紫瑶双眸一缩,千岚不就是……墨离殇所在的国家?!
看出苏紫瑶眼中的错愕,龙诚璧开口解释:“千岚的国主日前暴病身亡,新帝即位,根基不稳,正是风岩动手的好时机。”
“新帝登基,这个新帝……”
“你认识,千岩前皇太子殿下——墨离殇。”
果然,苏紫瑶眼中掠过一抹了然,那日那人伤得那般重到底还是没死,终究……前世今生他们都没办法脱离成为劲敌的命运。
“我不懂,既然风岩的目的是千岚,为什么要对沧月动手?”
“因为樊城有风岩对付千岚的一样东西。风岩将士骁勇善战,却身居内6,个个怕水。而千岚四面环水,若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即便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风岩也不能怎么奈何千岚。而樊城之内正好有这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
龙诚璧转头看了一眼樊城四面的泗水河:“樊城四面环水,故而樊城有一种船只,驶于水面如履平地。”
苏紫瑶沉默了,望着龙诚璧的侧面,按捺住内心的激荡,她从未想过龙诚璧对五国的形势会这般了解。纵然前世便已知晓,他的野心不只是沧月的皇位,而是统一五国,成为真正的王者。可她没想到这野心竟然这么早便有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乘胜追击?”风岩的目的是千岚,自然将兵力全都集中在了千岚一方,纵然现在听到樊城再次失守的消息,也定然不能够快速将兵力撤回。这个时候乘胜追击,取下风岩更多的城池,不是更为有利吗?
龙诚璧转头看她:“外患应及早下药,内患却更令人堪忧。千岩不急在一时,但是王城……若我再不及早回去的话,只怕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苏紫瑶一怔,龙诚璧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笑道:“瑶儿,你来得没错,你若是不来,待到我战胜回城之日便是我葬身之时。”
苏紫瑶双眸猛地一缩,诧异的望着他:“你怀疑,王城之中有人想要趁着你这次出征,密谋暗害于你?”
“我当日受伤仅有军中之人知晓,并未让人传信回京,但是没过多久瑶儿你便追了过来。边疆离王城甚远,当日行军至此也需十几日,瑶儿日夜兼程,也需足足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是以,消息定然在我受伤当日便传回王城。”
苏紫瑶脸色一变,已经依稀能够猜到事情的严重性。
龙诚璧看着苏紫瑶的脸色,知晓她已经明白自己话中的含义,冷笑道:“本王只道军中有敌国的奸细,已属危险。却不想身边还埋藏着国内的探子,委实让本王大开眼界。”
苏紫瑶咬了咬唇,也终于发现了这件事的违和之处。
那时她一得到消息便不顾一切的赶了过来,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去探究为何边疆的消息传回王城之后,王城虽然动荡,却至始至终都不曾派人过来援助。哪怕是她已经到这几日的现在,都不曾看到王城那边有什么动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诚璧……”苏紫瑶双手紧握,抬头望进龙诚璧的眼睛,“你怀疑的人是谁?”
龙诚璧微怔,看出苏紫瑶眼中的动摇,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问道:“瑶儿,怎么了?”
“告诉我,是谁?”苏紫瑶不为所动,坚定的望着龙诚璧的眼睛,逼他与自己对视。
龙诚璧沉默片刻,终于轻叹一声道:“是左相。”
苏紫瑶却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左相为什么要这般设计你?”
“瑶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龙诚璧看着苏紫瑶难得执拗的脸,眼中竟然划过几分心虚。
苏紫瑶轻声冷笑:“我能知道什么?知道左相道貌岸然,一心想着自己辅佐小皇子把持朝政,还是知道你同样看不惯左相,恨不得将他从朝堂上剔除,以全了你坐拥江山美人的计划?”
龙诚璧张了张嘴,眼中闪过几分愕然,虽然苏紫瑶知道这些确实令他诧异,但是这几句话是不是哪里错了?
“坐拥江山美人?瑶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苏紫瑶浑身一颤,冷哼一声:“你敢说,你与那太后娘娘没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你敢说太后对你没有不可告人的念想,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余情未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柳若汐都是苏紫瑶心中的一根刺。若非她与柳瑞海的步步设计,她的孩子不会死,她的腿不会断,她的容貌也不会毁,变成一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她受尽冷眼,备尝身心煎熬苦楚,而她这个始作俑者却自始至终都光鲜亮丽的立于顶端。太子妃,先帝皇后,太后,到最后连龙诚璧夺了皇位,定了江山,她的地位仍旧牢不可跑,皇贵妃……皇帝最宠爱的贵妃!
那时的她犹如过街老鼠,而她却一度成为百姓口中争相传唱的传奇,更有甚者,后来还有人传出当年龙诚璧之所以放弃皇位,扶植一黄口小儿即位,完全是为了她,真真是一段拱手江山讨你欢的倾世佳话。
苏紫瑶的心口猛地痛了一下,像被人用手拧成一团,只要想到这些场景有重演一次的可能,她就恨不得现在就冲进皇宫,撕去那个女人的伪装,与她同归于尽。
许是苏紫瑶的杀气太过外露,也许是苏紫瑶眼中流露出的伤痛太过浓烈,龙诚璧双眉一拧,握住苏紫瑶的肩膀道:“诚如你所言,我与她不过是过去式,余情未了更是无从谈起。她是大皇兄的女人,如今沧月的太后,我不可能对她再有什么感觉。更何况,我很清楚,我现在要的人是你。”
苏紫瑶冷哼一声:“纵然你没有对她余情未了,她可是对你情根深种。看你对我的模样,一下子打翻了醋坛子。若不是我聪明,现在你只怕都见不到我了。”
龙诚璧面容一凛,眼中一寒:“她对你动手了?”
苏紫瑶拨开龙诚璧的手冷笑道:“吃准了你不喜欢残花败柳,还找了一群人让我挑选,出手真够大方的。”
龙诚璧的脸彻底黑了,右手一伸,直接将苏紫瑶扯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你又突然干什么……”苏紫瑶被吓了一跳,刚想挣扎便被龙诚璧眼中燃烧的怒火给吓得住了嘴,这还是她一次看到龙诚璧的脸色这么难看。
伸手抚上苏紫瑶的脸,唇角扯住一抹残忍的弧度:“她该庆幸她没动到你,否则,我一定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苏紫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无措,像是对龙诚璧说出这句话来感到很不可思议。
龙诚璧看着苏紫瑶的表情,忍不住气笑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连她都知道我不喜欢残花败柳,你怎么会想到我对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余情未了?”
苏紫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感觉一向自诩不甚愚钝的脑袋有些不够用,龙诚璧这话的意思是嫌弃柳若汐是残花败柳?!
望着苏紫瑶那明显不信的模样,龙诚璧轻叹一声:“她之所以这般在意我,也不全是对我还有心思,更多的是担心有一日失了我的庇护,惹恼了我,失去了今日的地位。”
苏紫瑶一怔,抬头望向龙诚璧的眼中满是诧异,他竟然看得出来柳若汐的心思?!
龙诚璧摸着她的侧脸,眼中隐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暴:“瑶儿,信我,现在时机未到,待时机成熟之时,过去你受过的诸多委屈,我定替你一样样讨回。”
苏紫瑶双眸又是一缩,眼中掠过一丝动容,将脸埋进龙诚璧的怀中,低声应了一声。
纵然没有他,今生她也定然也不会重蹈前世覆辙,将所有的一切尽皆讨回。但是不可否认,有一个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说要替她出气,让她第一次觉得重生一世,也不是一无所获。
樊城的城楼之上,姿容卓绝的两人紧紧相拥,俯视着城下的一切。明媚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为两人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远远望去就像一幅唯美得让人不忍破坏的画卷。
而此刻,沧月王城的皇宫之内,却远不如边关和谐。
“娘娘,柳丞相在外求见。”刚刚同皇帝用过午膳的昭仪娘娘,前脚刚把还有政事需处理的皇帝送走,后脚就接到了丞相求见的消息。
苏锦瑟双眸上挑,这几日将养得越发红润的面容上掠过一丝诧异:“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想起前两个月自己受到冷遇之时,那人不闻不问,任由自己自生自灭的场景,苏锦瑟面上滑过一丝阴狠,却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本宫在外室见他。”
“臣柳瑞海,见过锦贵人。”苏锦瑟出来之时,柳瑞海早在外室等候。
一见苏锦瑟出来,状若恭敬的躬身行了个礼,但语气中却没有多大的敬意。
苏锦瑟双眸微动,朝着自己贴身的婢女雪雁使了个眼色,让她将室内的丫头奴才全都带了出去。
眼见内室只剩下两人,苏锦瑟微微一笑,迎上前去拉住柳瑞海的右手笑道:“丞相可是许久不曾到我这栾凤轩了,今日怎么有雅兴过来?”
“如今娘娘的身价水涨船高,臣可不敢贸然到这触了娘娘的霉头。”柳瑞海亦收起刚才的恭敬模样,右手一挥,将手从苏锦瑟的手下脱了出来。
苏锦瑟脸上的笑意一僵,无辜的望向柳瑞海:“锦瑟能有今日都是丞相的功劳,怎敢在丞相面前拿乔?丞相这么说,难不成是怀疑锦瑟?”
柳瑞海冷哼一声:“亏得娘娘还知道是谁将娘娘送进宫的,臣倒不知自己竟然送了只白眼狼进来!”
苏锦瑟又是一惊道:“丞相何出此言?”
“当日你道你在摄政王府中孤苦无依,受尽屈辱,才一时心软将你纳入府中。入府之后更是对你视若己出,不惜一切代价将你送入宫中,得到皇上一朝荣宠,却没想到你与那摄政王妃竟是亲生姐妹,血浓于水,到底不如旁人几分薄利!老夫对你真心以待,你倒伙同他人反咬老夫一口,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锦瑟一听,双眸微眯,知晓柳瑞海这是秋后算账来了,看向柳瑞海的双眸中掠过一丝蔑视与厌恶。
若真这般痛心,早在自己被太后整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便出现了,到现在再来翻旧账。不过是看自己如今怀了身孕盛宠优渥,觉得自己又有了利用价值罢了。
苏锦瑟右手往大腿上一掐,硬逼着自己挤出两滴眼泪来:“丞相这是在怪锦瑟?锦瑟确实与那摄政王妃有血缘相关,但当日苗疆陷落,王妃根本不曾顾及姐妹至亲,只念自己富贵荣华,让我与爹爹在府中做着最粗浅劳累的活计。若非丞相垂怜,我这一世都不可能逃离王府为奴为婢的悲惨命运,哪里还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丞相对锦瑟有再造之恩,哪能与那冷血无情之辈相提并论?”
苏锦瑟这番话说得声泪并下,柳瑞海眼中出现了几分动摇,苏锦瑟边拭着泪水边借着衣袖遮挡观察他的神色,见此忙再接再厉。
“锦瑟自入宫之后一直谨守本分,谨记丞相教诲,讨皇上的欢心,让皇上迷恋于我,并趁机向皇上言明摄政王目中无人,心思狠毒之事。桩桩件件,丞相何曾见我偏袒过摄政王府?不说其他,就说那日秋闱狩猎,苏紫瑶在所有人面前为了脱罪,将我推出去做挡箭牌一事便该知晓那苏紫瑶是当真对我无情,丞相今日前来不提及锦瑟的委屈,反倒责问锦瑟,当真是令锦瑟伤心。”
柳瑞海眉峰松动,眼见就要服软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苏锦瑟楚楚可怜的模样冷笑:“原来娘娘还知道您进宫是做什么来的?臣还道娘娘把心思都花在勾搭男人身上了。”
苏锦瑟脸色一变:“丞相此话怎讲?”
柳瑞海抓住苏锦瑟的手逼近一步,让苏锦瑟惊吓得倒抽了口冷气。
“别以为没有人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苏锦瑟瞪大了眼睛,咬着唇颤抖道:“锦瑟不明白丞相的意思,这孩子当然是锦瑟与皇上……来的。”
“呵呵,皇上……需要臣提醒娘娘吗?太医院的张太医曾是臣柳府的食客,他告诉了老夫一件有趣的事情。两个月的胎硬要说成三个月之类的……”
苏锦瑟双腿一软,若非柳瑞海拉着只怕已经瘫倒在地,一张精致的小脸更是苍白如纸。
“丞相…丞相…你不要听那太医胡言,他定然还是被某些有心之人收买了,特意陷害锦瑟的……”苏锦瑟回过神来,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双目含泪的反抓住柳瑞海的衣摆哭诉道。
柳瑞海毫不怜香惜玉的将衣摆一扯,冷哼一声:“陷害你?当谁都不知道你与那金科小状元的事情吗?”
苏锦瑟痛哭的表情一僵,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望着柳瑞海,一脸的麻木。被知道了,被知道了……
“丞相,您要救救锦瑟,锦瑟不是有心的,锦瑟只是不想再过回王府那样的生活,才会一时想不开出此下策,求丞相饶锦瑟与腹中胎儿一命,锦瑟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丞相!”不愿放弃好不容易夺回的地位,更不愿再屈居人下,过那受尽白眼的下等生活,苏锦瑟紧抱着柳瑞海的大腿哭得一脸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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