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骑步兵押着载满货物的车队,长长的队伍将东林府衙前的大街众头占到了尾,人声马嘶,瞬时就让整个新宜城里热闹起来。
等张大人得信出来,车队已经到了门口,荣昌王声量宏大,伸出双手就将张大人的手握住,“哈哈……张大人,本王久仰大名多时,居然都无缘一见,想不到此次能借这个送药粮的机会与张大人见面,简直是天赐良机啊,哈哈……”
荣昌王二十多岁,身形高大魁梧,面目粗犷,说话的声音更是如雷打滚,他又是强武之人,那一握,那两声哈哈,顿时把张大人捏得手痛,震得耳聋目眩。
他挣又挣不脱,忍痛干笑道:“下官更没想到荣昌王会亲自送药送粮来,下官代整个新宜郡的百姓谢谢荣昌王的支援。”他确实没料到荣昌王会选在这个时候来送药粮,之前几个月顺昌那边都鱼不动水不跳,似乎是疲于应对南平王的挑衅而心烦得无心顾及周边的郡县的事,可是为何在这关键时刻就押着这些所谓的药粮来了呢?他的腿肚子不禁开始打颤,看来有些事情,得马上实施才行。
此时黄大人也走了出来,他向来对三藩王的印象极差,对于顺昌王自也只有表面上的客套,骨子里,却是极端不屑于与他结交。
月婵面覆轻纱,坐在马车内,四下寻找着她心目中的那个身影,直到那绯衣浅淡的少年身姿若柳缓步迎出来的时候,她的嘴角终于漾起了一抹轻笑。
这个少年,她已经爱恋了很多年,碾碾转转,他若即若离,此下,他终于向她伸出了橄榄枝,那么是否表示……睿王与息王合作同抗外敌的最佳时刻已经来临?
傅誉与荣昌王同样大声寒喧着,一会子时间,两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似乎是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兄弟一般。
张大人看得眼冒金星,带着极勉强的笑,正要把他们往里面迎,谁知这时忽然从街上冲来一个人,嘴里大叫道:“黄大人,求您快将这厮拦住,他发疯了,见人就要砍!”
飞奔而来的人正是傅长亭,他一下子就钻到了黄大人身后,黄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寒子鸦的刀就挥了过来。原来是这几天寒子鸦遍寻人不着,又实在无处可以找了,最后忍无可忍,便拿刀直接砍向傅长亭。
他闷不声响地左劈右砍,傅长亭就围着黄大人打转,黄大人一声怒喝,周围的羽林军立即上前架住了寒子鸦。
“傅三少,这不是你的长随么?你怎的就不管管,让他胡乱就砍你二哥?”黄大人怒目瞪着正与荣昌王往里走的傅誉。
傅誉收了笑,回头看了傅长亭一眼,慢吞吞道:“有些人干了该砍之事,让他砍砍又何妨?”
傅长亭一脸憨相,哭丧着脸可怜巴巴道:“黄大人快给评评理,他们就是一个丫头失踪了,居然就赖到我的头上,我平素除了吃饭就睡觉,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惹他们的丫头啊,我平日在候府里就受人欺负,想不到出来了,还被一个奴才欺负,黄大人,我……我这日子不好过啊。您不如就先让我回京城吧,这里我是一天也没办法呆了……”
黄大人一向刚正,最看不得以下犯上,当下虎目一瞪寒子鸦,“不管你是谁,都没有拿刀砍一个主子的道理。何况他还是皇上指任押药来新宜的功臣,不说那个失踪的丫头与他无关,就算与他有关,那也不过就是个丫头,回京城后本官赔你们一个就是!”
寒子鸦双目充血大吼,“谁要你赔的丫头,我只要他来偿命!”
傅长亭却是躲在黄大人身后阴笑不已,月婵恰巧由两个美婵扶下马车,正在阴笑的人,顿时看直了眼,看到少女柔软的腰肢,轻纱上水色盈盈的眸光,犹如烟波万丈,他不由连吞了几口口水,眼珠急转之下,就挺直了腰杆从黄大人身后走了出来,自知寒子鸦有黄大人看着,不敢把他怎么样,以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走到月婵面前,朗声道:“想不到在此地又见到了郡主,真是好巧。”
月婵看了他一眼,她自是一眼就认出了傅长亭,好歹他也是傅誉的二哥,便微微一笑道:“二哥好。”
她声音如黄莺出谷,轻纱下若隐若现的笑颜更是蕴含一种朦胧的美,傅长亭强忍心里的躁动,憨笑道:“不敢当二哥二字。之前都不曾听郡主过来,不然我和三弟也该出城相迎才是。”
月婵水眸一弯,盈盈望向门口正与她大哥相谈甚欢的傅誉,眸里柔情万端,“不敢有劳二哥和誉哥哥,再说我们此番来,并不知你们也在新宜,不然,倒要先把两位哥哥接到顺昌去玩。”
傅长亭心里满腹疑惑,荣昌王真的不知道他们来了新宜才过来的吗?有没有这么巧?
此时此刻,九雅正从棚户区那边过来,她望着那占了几条街的车队,又看了看那铁甲铮铮的骑队,嘴角紧抿,不由望向天边,五月的风从地平线上吹来,带着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血腥味,一点一点的吹向这个本已驻满冤魂的郡城。天空沉黑的云将烈日遮掩住,苍鹰在空中盘旋,这些畜牲,似乎也闻到了只属于它们的残血美味!
但愿,一切都还能还复本来。
第135章
6
荣昌王和月婵郡主突然驾临新宜,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葑窳鹳缳晓黄大人只觉是个麻烦,张大人感觉乌云压顶,心中有不祥之兆笼罩,他暗暗忻祷老天爷保佑,于是用尽全力招待着,只望这两个邻居开心而来,尽了兴赶快离去。
荣昌王送来的药粮相当丰厚,整整拉了百来辆马车,每一车车辙沉重,想必上面的东西都装得实沉。但是张大人也属小心谨慎之辈,岂能容这种东西先就入了他的城中心,他的总指挥部?他安排人将马车上装药材和粮食的袋子一一打开检查,待到确认无误,便将马车全部赶到了北城门口的大场地停留,这个时候,绝不能立即入库,要待荣昌王走后,粮食留下,药材烧掉。
当晚张大人就在东林府衙内院为荣昌王开了宴,由他手下几名官员和这些京城来的人作陪,杯光交斛中,人人皆是相谈甚欢。
由于雨蝶失踪,九雅本无心参加这种宴席,但是傅誉一再派人来催,想必此宴定有要她参加的道理,便依然一身莲青色胡服由青衣魅影护送着到了酒菜飘香的大厅堂。
此时大厅内灯火通明,席坐是按南国风俗两人据一小几而坐,几上各摆几样精致的下酒菜,杯碗茶盏,小厮丫环穿梭往来,谨慎服侍。
厅堂上首无人上座,中间空出来,铺有红地毯,有七八个彩衣飘飘的舞姬正和着靡靡乐声翩翩起舞,腰肢柔软,眉目含情,秋波怡人,香风袭来,莫不让人情欲懵动,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九雅入眼就看见傅誉从在左侧,他眯着双眼看着那些舞姬,嘴角挂笑,目不转睛地,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身边的位子空着,而他的左边,则与荣昌王和月婵郡主比邻而坐。两步开外的距离,荣昌王兴致高昂地用筷子敲着桌面打拍子,嘴里不时因为舞姬的一个高难度动作而大声叫声。月婵的心思却没在那些舞姬身上,她微侧着目,不时将水眸投到傅誉身上。
九雅微笑着过去,傅誉立即就发现了她,站起来扶她入坐,也恰好一曲舞完,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当然,这热烈之最当属荣昌王,“好,跳得好,哈哈,想不到张大人身为郡守,还能在新宜藏了这等舞技高超的艺姬,我等顺昌真正自叹不如啊。”
张大人在对面哈着腰道:“都是粗鄙之人,哪里有荣昌王说的这等好啊,不过,若是荣昌王喜欢,倒可以挑几个顺眼的回去……”
“那敢情好,有美人儿可以挑,本王从来不懂得推辞,等下张大人可不能藏着掖着啊。哈哈……”荣昌王端起酒杯对张大人遥遥一举,仰头饮尽。
“三少,好事可不能让我一个人独占了,你也来挑几个吧,难得张大人大方……”他边笑着边回过头来,一下子就看见傅誉身边多了个光艳灵动眉目清郁的美少年,顿时惊为天人,不顾身份,也不顾众目睽睽,居然推桌而起,蹬蹬蹬,就跑到九雅面前,瞪大了眼睛叫道:“天哪,三少,你从哪里来找来这么个少年郎,你们两人坐得这般近,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傅誉端起酒杯往他眼睛前面一挡,挑着眉写意道:“兄长多虑了,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当个断袖。”
荣昌王一拍手掌,哈哈大笑,“那就好,像这样的少年郎,也恰恰好配我家妹子那倾城之色,既然你已经娶了正妻,我妹子许你就太亏了,不如由你来做媒,把这个少年郎嫁给我妹子,到我们顺昌做上门女婿去,怎么样?”
九雅淡笑不语,这荣昌王看似粗鲁,但她相信这等人一般都是善于掩饰之辈。单说月婵的婚事,可以说是关系到整个家族荣誉利益,岂会就这般轻言与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月婵连清言都似不满意,又怎么会因一个人的容貌而轻易决定了婚事?所以说,这荣昌王肯定也是个搅屎棍,尽在那里打哈哈,绝不会真的下雨。
月婵自然是认出九雅的,她对她的印象自太子府之后是相当深的,暗地里,她已经把她当成了情敌,虽然她对九雅这样的平民并不看在眼里。她听荣昌王如此说,当下便听得一阵愠怒。
对面的几个官员都在捂嘴而偷笑,只觉这荣昌王有些浑,怎么就承了他老子的王位呢?
傅誉一脸戏谑,眨眨眼道:“兄长,这可是断然行不得的事,这位少年郎,并非真正的少年郎,正是小弟的贱内。”
九雅脸上暗黑,贱内?这都什么鬼称呼?
荣昌王一愣,再次上下打量九雅,眼睛更是瞪得铜铃大,“居然是个女的?可惜了我妹子。”
他意兴阑珊往回走,走了两步,忽然一拍脑袋,又转过身道:“听说三少夫人在京城是享有盛誉的神医,正好我有一朋友患了怪病,曾经找了不少大夫医过,可是都不见起色,能不能请三少夫人去为我那朋友瞧一下?”
九雅看向傅誉,傅誉代她接口道:“既然是兄长相托,只要力能所及,岂有拒绝之理?只是不知兄长那朋友患了何病?”
荣昌王一指张大人,叫道:“那人你应该也认识吧?正是北城卢大员外的独生子卢子桥。”
张大人恍然大悟地说道:“下官真还认识,那卢大员外家大业大,四十岁才得一子,想不到此子在十六岁的时候忽然得一怪病,肚子一天一天长大,这都过了三年,如今他的肚子长得跟一个十月怀胎的孕妇一样,南来北往的名医看了不少,却从未见过起色,很是可怜。由于此子移动相当困难,连这次霍乱流行之时,他们一家都不敢离城,一直都守在此子身边。”
他一顿,“想不到卢大员外竟是您的朋友,早知如此,下官也该过去打个招呼。”
荣昌王大笑着摆手,“那倒不必,当年只不过一点小事,我欠得卢大员外一个人情,他一直就托我给你儿子寻名医,今日看到三少夫人,忽然想到此,如果三少夫人能帮忙把那卢子桥的病治好了,倒让我少欠了一个人情。”
九雅一听是腹大如孕妇如今连移动都困难的病患,心下就初初有了谱。前世也见人患过这种病,因为医学器械发达,一般能检查出腹中长大的原因,有的是有肿瘤,有的是肝脾肿大腹积水,但是不管是哪一样,以现在的医疗条件,都极难下手医治。不过,也不排除是中了蛊毒,相较于前两种,蛊毒反而还要好治一些。
她微一沉吟,“我不能断定能治好,不过倒可以过去瞧瞧,看看究竟是出于什么病因。”
见她这种闻所未闻的病症都敢接下来,坐在对面不时望着月婵的安子程诧异的侧目过来,宋九雅有没有这么厉害?
傅长亭亦是微微眯起了眼,有些玩味的晃着手里的酒杯,春梅说,不懂医术的人忽然精通医术,并且还技艺高超,果然是眼见为实啊。这女子,突然如有神助,总有一天会把她弄个清楚明白。
荣昌王大喜,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这等接风宴,夜一深,吃喝一阵后便各自安排歇息。
曲终人散,傅誉和九雅才回院子,荣昌王那边就打发身边的一个侍卫来请,说有事需要秘密相商。
傅誉让九雅先洗了休息,他和寒子鸦随那侍卫前往,到得一间守卫森严的小院,还没走两步,就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向他扑来。傅誉机警地往旁边一躲,那身影却似乎知道他躲的方向一般,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在他闪躲的地方,傅誉只好不动,暗叹着气伸手将她扶住。那柔软女体立即张开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把头贴在了他的脸膛上。
“誉哥哥,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了,可想死我了。”月婵深深呼吸着他身上幽冽的男性体香,声音娇娇弱弱,绵绵软软,犹如那轻轻一吹就散的蒲公英,惹人怜惜。
傅誉直着身板,好不无奈,“月婵,不是你大哥叫我么?”
月婵仍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用自己柔软的酥胸挤压他的腹部,“我大哥累得早睡了,是我让他的侍卫去叫你。如果我不这样,你会主动来见我么?”
傅誉暗哼出声,不悦道:“你怎么可以如此胡闹?快放开,这么抱着,成何体统?”
月婵就是不松手,“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嫁你的,现在已经就是你的人,才不管被别人看见,我还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看见才好,到时候,你就可以只牵着我的手,与我一起在人前出双入对。”
寒子鸦在后面看得直皱眉,想到雨蝶,想到少奶奶,他忽然有些厌恶这种不知羞耻倒贴上来的女人。当下便冷冷开口道:“少爷,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叫少奶奶来陪你。”
傅誉知道他是在损他,一边推着月婵,一边惨叫道:“子鸦不能这样,叫娘子看见了,她不剥了我的皮?”
月婵却抬起脸对寒子鸦娇嗔道:“去吧去吧,我就希望那个女人看见,然后她就气得跑了,把正妻的位子给我让出来,倒少了很多麻烦。”
寒子鸦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傅誉听了更是使力推她,月婵哪里耐得住他的大力,终于两手不敌,松开后,还被推得连退了好几步。月色下,她睁着如能滴出水来的眸子,一脸幽怨,蓦然将脸上轻纱拉下,就见一张如月下雪、天光云的绝世容颜倾泻出来。
肌肤胜雪,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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