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雅轻手轻脚走过去,当看到榻上躺着的那人时,不由呆了,怎么会是赫雷王后?她是傅誉的娘亲拓跋兰?有没有这么巧?
傅誉发现她,红着眼圈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子,来,以前我们不识,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她就是我失踪多年的娘亲。好在是缘份,竟还是你帮她治好病。”
九雅瞪大了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傅誉就简明扼要的向她说了一遍她走后,发生在齐王府里的事。拓跋兰醒来后,开始还是茫然的样子,过得一会,她竟是捂头高声尖叫,说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说她为什么总不死?
傅秋礼是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如此痛苦,深刻体会到当初老夫人对她的折磨和指责有多残忍。傅秋礼哄着她,说她的孩子没有死,是被人调包了。
拓跋兰总算是安静下来,傅秋礼像以往一样为她绾发画眉,给她讲起他们的过往,还说起她的儿子现在已经娶妻,过得很好。
拓跋兰安静一段时间后,突然就抓住傅秋礼撕打,哭叫着他为什么不来救她?当时她落水,被水冲得老远,被赫雷王所救,赫雷王喜欢她的美色,就把她带了回去。谁都不知道她当时有多绝望,想死去的儿子,想在远方的他,自杀几次都没能成功。结果就被赫雷王找来的一个巫医封了记忆,一直都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
相隔十八年未见的一对夫妻终于相拥痛哭。当拓跋兰跟着回来与傅誉相认的时候,她以为已经被他害死了的儿子居然长大成人,可能是高兴过度,她便是晕了过去。
淳华院这边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事,立即就传到了荣福堂和大夫人三老爷那边。大夫人当先一个过来,拓跋兰已经醒过来,她正在听九雅诉说这些年傅誉如何过活下来的遭受了多少苦难,拓跋兰是听一阵又哭一阵,抱着傅誉,像要把她这么多年未对他进行保护的责任全归结在自己身上一般,哭得又差点晕过去。
傅秋礼在旁边劝,拓跋兰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他,她不知道,当他们的儿子在受这些苦难的时候,他这位父亲大人在哪里?
她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那些加害他们母子的人。
大夫人进来,拓跋兰自然是认识她的,两人又是一阵抹眼泪。三老爷看到当年失了踪的嫂子回来,也忍不住落了两滴泪。
老夫人是被傅璟雯和陈妈妈颤颤巍巍搀扶着进来的,正在与大夫人说话的拓跋兰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她住了声,冷冷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也半眯着老眼昏花的眼睛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听她颤抖着声音叫道:“你……真的是兰郡主?”
拓跋兰清雅的面上露出一抹悲愤地笑,“老夫人,您眼睛还没花,没错,是我。是那个当初被你害得差点死去又没死成的拓跋兰。”
老夫人扑嗵一声就跪在了她面前,连连磕头道:“我有罪,我有罪,都是我犯下的罪,我一直吊着一口气,就指望在闭眼之前能再见你一面。老天开了眼,总算让你回来了,我害你一命,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
老夫人一向都很强硬,谁都没料到老夫人会来这一招,拓跋兰本来一肚子恨意,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可是她向来不是一狠得下心不依不饶的人,老夫人先服软,完全叫她失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做是好。
九雅扶着这位准婆婆,笑着帮她回忆道:“娘亲,老夫人当年用一个死婴骗了您,让您愧疚得不想活下去。后来又用您的死来害相公,说是他的出生,才造成娘亲难产而死。相公也背负着这个愧疚活了这么多年,人家欺负人来从没心慈手软,折磨人动辄就是十几年。娘亲和相公身处痛苦之中的时候,别人却拿着娘亲的财产肆意挥霍,过得舒服开心,好一副人间美景。”
老夫人想就这么轻易把这件事揭过,以为用个什么以老命相还就行了么?看来她是算准这位婆婆是个心软的,可是她怎么能忘了,有她宋九雅在,她就别想好过。之前留着她一条老命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她受折磨受痛苦,岂会让她一个假惺惺相抵就了事?
听着傅誉自小受了不少苦,而且还曾被傅秋礼的妾室萧氏下毒毒害,几次差点丧命,拓跋兰也不是傻子,这当中难道就没有老夫人的纵容?回想当日她生下孩子老夫人口口声声叫嚣着让她为孩子偿命,分明是在她伤口上再撒盐,人还在月子里,每日就抱着那死孩子哭,孩子埋下了,她在雷雨交加的夜里都会不顾一切趴在坟头哭得撕心裂肺,甘肠寸断,她可有说过一句心软的话?
见她本是缓和下来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冷硬,三老爷边扶老夫人边对九雅喝道:“老夫人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不能在旁边说点好听的话?”
三夫人这些日子来也隐约听到老夫人和萧氏当年如何残害眼前这位嫂子还有傅誉的事,心里早就觉得老夫人和萧氏好可怕。如今萧氏已惨死,老夫人却假惺惺洒着几滴鳄鱼泪说要赎罪,分明是在欺负人,她也非常赞同九雅给兰郡主的强心丸,暗自拉了拉三老爷,叫他别多事。三老爷不理,坚决要把他老娘拉起来。老夫人却打定主意兰郡主是个软柿子,只要她跪下去,她肯定会松口,偏就是让三老爷拉不起来,几个人一团乱。
九雅却是轻蔑一笑,望向傅誉,“我这个人记恨得很,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若是老夫人真是悔意,后来就应该对相公和我好一些,结果她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作难,哪里看到半点悔意?不原谅,这种心硬如铁的老顽固绝不原谅。”
傅誉亦是一脸冷笑,“有人爱跪就让她跪去,我和娘亲十多年没见,可没功夫理会。”
他和九雅一左一右扶住兰郡主,走出了那个令人生厌的地方。傅秋礼想去哄拓跋兰,又知道她在气头上难得哄,回头想扶他可怜的老娘,却又害怕这一扶拓跋兰更不会原谅他。他左右为难,最后只好叹着气对傅璟雯道:“你们回荣福堂,好好照顾奶奶吧。”
已经认定死了十几年的兰郡主死而复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上空流传。九雅不知道皇宫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此时的傅誉却是感觉这是有生以来他过得最最幸福的日子。
拓跋兰恢复记忆,有了亲生儿子,自是不愿再跟乌托回塔克。赫雷王一再快信来催,她便让乌托捎一封她已找回自己亲人的信,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怨气,恨他不该霸道的封住她的记忆,让她这么多年都不能回来,看她的儿子,看她的老父亲。也有淡淡感激,毕竟这么多年来赫雷王对她极好,没有让她受一点委屈,可是毕竟不是她想要,所以谈不上多大情份。
乌托却是极为依赖拓跋兰,这个养育了他十八的母亲,不过他也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当他知道拓跋兰的遭遇后,便也不强求她跟他回塔克,只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他的母后,将来她老了,他还是要孝敬她。而且回去后会劝他父王,不会让他做极端的事。
乌托带着雨蝶回了塔克。
此时九雅又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再让她长途跋涉已很不方便,傅誉只好安排九雅在京城生产了之后再回鲁西。当然,他还给他外祖报了这一好消息,此时息王与吴越的争战已结束三个月,息王正是休生养息的时候,接到此消息,老人家差点要撇下一切飞驰过来。
拓跋兰随着傅誉小两口住在淳华院,一家三口,竟是其乐融融。傅秋礼每日过来,却没有人理他,除了下人,都当他是透明人。他明明应该感觉没趣才对,他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只坐在一个角落看他们娘三个说笑也觉得生活充满阳光。
而在这期间,京城的局势却是暗潮汹涌。太子党的人极力弹赅齐王的尚武馆人数已到了两万人数,相当于一个精锐军队。在大夏,私养幼军绝对是犯死罪,太子党拿出的证据又相当确凿,洪武帝大怒,当初他让齐王设尚武馆,并不是让他私养军队,现在敢在京城内壮大,其心可诛。
洪武帝当即革了他三军统帅之职,并且限令一月之内将幼军解散。
齐王革职,表面上好像每日都赋闲在家,然而他却能让太子府也变得危机连连。先是西山有工人暴动,原来是两座铁矿无故倒塌压死了很多人,而矿主所出的抚恤赔偿金他们只得三成,另外七成居然都进了贪官的腰包。这么大的事,有人往朝廷一报,洪武帝立即下令彻查,结果却出人意料,那矿主是太子,矿场出事,他反而以另类的方式骗取抚恤金,简直惨无人道。
而且那两座铁矿所产之铁,都不知运往了何处?洪武帝下令顺藤摸瓜下去,牵出来的藤,一根比一根粗大,最后证据直指太子府。分明是太子府有私造兵器之嫌!
这还在其次,最重磅的,有人截获了一封密信,是塔克族写给太子的,大意是说既然太子忍受不了皇上偏袒齐王的事要尽早逼宫夺位,就把日子尽快定下来,到时候,塔克一定派兵在外围支援。再加上哈图有明丽公主联络的势力,定然能叫京城里的羽林军和北衙禁军无力应对内宫大变。等太子登上九五,到时候一定再共谋利益云云。
洪武帝瞪着那一封密信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眼睛都没眨一下。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各方证据都在指明太子已经等不得他这个父皇传位于他,而要逼宫夺位了。
洪武帝冷笑,此子他早就看他不成器就想弃了,这倒是个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废黜他的理由!
建安三十八年初冬,京城里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人们都蜷缩在暖阁里懒得出门。到了腊月,人们照常的办着年货,谁也不知道一场暴风雪即将倾覆整个京城。
除夕之后,就是三十九年正月,一个新年拜会的好日子。所有皇家子弟都入宫拜年,但是在这一天的拜年宴上,太孙妃却干出了一件相当出格让整个皇室颜面都被蒙羞的事。据后来傅誉说,所有人都在大殿领赏说吉祥话,而那位明丽公主却不知发了什么神经,趁人不注意,居然强按了一个侍卫就在大殿后面行起了那苟且之事,被一个路过的宫人发现,明丽的丑态当即显露在百十双眼目之下。
拓跋越气怒得当场一剑将她杀死,然而他的耻辱,却没有被减得一分。当洪武帝下令要将此敢在皇宫银乱的淫妇的黑鹰骑剿灭的时候,那些黑鹰骑临死前都大笑着说太孙早就是一只乌龟,他们人人都给他戴了一顶大绿帽。
太孙已经无法应对那些讥嘲的眼神,干脆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听到明丽突然敢在皇殿做出那等事,九雅想了想,却是已经知道了原由。当初她曾当着拓跋玥的面给过明丽最信任的黑鹰骑阿满合欢丸,阿满此次也来了京,他痛恨明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于是拓跋玥利用这一点,肯定又重新联络了阿满,让明丽不知不觉中吃了春药,才忍不住在皇殿发情,引得太孙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是一种精神打击,从太子府一再的事发来看,这次的最直接,那么,恐怕这个年将会过得惊心动魄,必有大动静。
她抚摸圆滚滚的肚子,温柔的笑了,恐怕孩子就会在这几天出世,为了安全起见,傅誉早将候府布置得苍蝇都飞不进。他清楚知道皇上不会放过他,而他也没准备让皇上好过。
以防万一,傅誉已经找了一个医术相当高超能够应付产妇各类状况的女大夫。秀彩作为半个大夫,她也是又紧张又害怕,一直祈祷九雅生孩子时能顺顺利利。
傅誉一直静等着一个契机,他随时准备着,只要拓跋玥或者太子府哪一方先按捺不住,就是他趁乱搅浑水狠准出击的时候。
正月十六,才过元宵节,一大早起来,九雅就感觉腹部开始温温和和疼起来,院子里的顿时都跟着紧张不已。傅誉本来接到消息拓跋玥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要出去安排大鱼他们该如何视情况而动,但是九雅忽然有了临盆的征兆,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而去参与朝局。无奈之下,只好让寒子鸦和大鱼盯紧拓跋玥和太子府,任何动作都要来回报。
其实对于他的野心,安平候并不支持,在他看来,拓跋玥和太子府毕竟在京城多年,关系盘结,也叫是树大根深。而傅誉不过一个黄毛小儿,就凭他外祖留给他的那些暗卫势力,恐怕不足以与这两大势力相争。听他如此论调,傅誉本还想让他帮他主持大局,在旁协助一二,便是作罢——没有斗争意识,就是在打击他的军心。
安平候也乐得逍遥,虽然拓跋兰依然对他不理不睬,但是这样的日子他满足了。
到中午的时候,九雅的阵痛来得更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忙了起来。烧的烧热水,准备的准备衣,还要注意给屋子里升温,又吃了些长力气的红糖鸡蛋,一切准备就绪,直到快傍晚的时候,终于开始见红。
九雅躺在床上,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冲击着她每一根神经,冷汗打湿了头发,黏乎乎地贴在额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次又一次的使力,孩子就是不肯出来。
整个人已经被痛的神经所填满,撕裂般的感觉让她的神志一点一点的模糊,她知道傅誉一直都守在她身边,虽然所有人都要赶他出去,他却执意要留下来陪着她。
他握着她的手,不断地给她打气加力,她牙齿咬在布团上,就算她用尽再大的力,却就是没有办法将那撕裂的感觉卸掉一分,她感觉她正挣扎在生死边缘,随着有人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叫着用力,身体里的力量却渐渐再难凝聚。
她是要死了吗?会因为难产而死了吗?
“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不知道,羊水已经破了,孩子就是不下来……”
“天哪,这该怎么办,少奶奶快不行了……”
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看着榻上女子从声嘶立竭,面上血色褪尽,到后来的流着眼泪抓紧他的手都使不出三分力气,暗觉情况不妙的傅誉不由连声唤道:“娘子,再使一把力,娘子,再坚持一会……”
那疼意好像就在他身上,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早知道生孩子会让她这般难受,他宁愿不要孩子,若是她因此有个什么不测……他不敢想下去,只是不断唤着她的名字,提醒她千万别睡过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九雅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她听着耳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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