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谢安微眯的眼睛睁大了。
不好不好!
怎么想到那方面去了?
在事关仕途的考场想入非非,自己也算是有能耐了……
唔,再看看题目……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摇头晃脑低声念了一遍,谢安拿起桌上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起字来。
子谓颜渊曰……
这个简单,孔子对颜渊说。
用之则行……
这个……
左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谢安沉吟一下,继而提笔在纸上书写。
用它就可以……
不对,是用得到的东西就行得通……
舍之则藏?
唔,用不着的东西就藏起来……
惟我与尔有是夫?
只有我跟你……
有是夫?
这啥意思?
写到中途顿了笔,谢安皱眉思量着。
有是夫……
有的是夫人?
是在向自己的学生炫耀自己老婆多?
不对不对,孔子好歹是圣人,没道理会与自己的学生这么不正经。
有是夫……
【有】,应该是拥有的意思了,这个【是】,应该是认定、断定、承受的意思,这个【夫】呢……
对了!
夫就是大丈夫啊,这笨啊!
惟我与尔有是夫,就是说,只有你和我是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
对!这样才气魄嘛!
自以为得意地点了点头,谢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写的,稍加润色,继而默默念叨。
“孔子对颜渊说,用得到的东西就是行得通,用不着的东西就要藏起来,明白这个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个天下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
嗯,很有气势!
只不过,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是自己翻译错了?
没错啊,确实是按着以前学校里所教的东西翻译的呀……
嘛,大概意思就是这样了!
随手将毛笔放置在一旁,谢安咂了咂嘴,将伊伊特意给他准备的几道菜都端了出来,摆在考桌上,又从箱子里拿出酒壶、酒杯还有筷子,随即望着桌上的菜肴搓了搓手。
翻译这种古文真是费脑子啊……
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谢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嗅了嗅酒香后,将其一口饮尽。
突然,他眼睛一亮。
青液坊的酒!
伊伊就是贴心啊,连自己爱喝什么作坊的酒都知道,真是好媳妇……
心中连连称赞了几句,谢安就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没心没肺地,美滋滋地吃喝起来。
他根本不会明白,这场四书文的考试,根本就不是叫他翻译孔子所说的话,而是沿着话中的含义,写一篇论述文,更要命的是,他连翻译都翻译错了……
作为题目的那句话,乃是出自《论语》的《述而》篇,虽说确实是孔子对他的学生颜渊所说的话,但其中的意思,却不像谢安所写的那样,甚至于,大相径庭。
原文的意思是,【当国家用你的时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张施展才能去推行种种设想,国家不用你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张、设想收起来。能够自然坦率做到这一点的,看来只有我和你有这点修养与作风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当太常寺其他应试的考生正咬牙凝眉、苦思文章时,谢安正美滋滋地吃着酒,吃着珍馐美味,以至于当担任总考官的礼部尚书阮少舟带着两个人例行巡视整个考场而经过谢安那一间考舍时,一时间甚至有些傻眼。
开考才不过大半个时辰,其余考子仍在苦思文章,这个家伙……¨。电子书 ZEi8。CO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
想到这里,阮少舟吩咐两个手下官员呆在原地,自己则走入了谢安那一间考舍。
此时谢安正低着头捧着那只红烧蹄髈猛啃,忽然感觉眼前光线一暗,下意识地抬起头,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面前竟站着一位大人物,慌忙放下蹄髈站起来,用毛巾擦了擦嘴和衣袖,讪讪说道,“大……大人好,不不,学生谢安,拜见阮尚书!”
说是,谢安偷偷抬起头,见眼前这位礼部尚书用诡异的目光望着他考桌上的一盘盘美食,心中也是尴尬,小声问道,“大人吃过了么?”
“唔?”阮少舟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闻言一愣,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抱歉,本府方才一时走神,不曾听闻你所言,你方才说什么?”他的语气很平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受。
“学生问,大人吃过了么?要是没有……呃,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说着,谢安指了指桌上的酒菜。
望了一眼那只到处是牙印齿痕的红烧蹄髈,阮少舟轻笑着摇了摇头,温文儒雅地说道,“客气了,本府乃此次会试监考官员,需不时巡查各个考舍,谢学子的好意,本府心领了……”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忽然瞥见了桌上的那柄折扇,那柄对他来说,甚至是对整个礼部来说都非常熟悉的折扇。
“不介意的话,可否叫本府瞧瞧这扇子……”阮少舟不动声色地问道。
此时的谢安,其实早已忘记了那柄被他当成镇纸用的折扇,闻言一愣,继而才回想起那柄扇子的主要用途,用满是油腻的手将折扇拿起来递给了阮少舟,连连说道,“请大人过目!”
阮少舟接过折扇,小心翼翼地打开,即便是他早已有所猜到,但当真正瞧见这柄折扇时,他的目光依然忍不住微微一颤。
果然,这是那一位的扇子……
这么说,这广陵谢安,就是那一位暗中叫我礼部偏袒的人么?
上下打量了几眼谢安,阮少舟轻轻合上折扇,待见到折扇上那碧玉所制的骨架上沾着些许油腻,他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继而将折扇递还给了谢安。
“果然是宝贝,谢学子且收好了……”
“是是……”
将手中的折扇递还给了谢安,阮少舟眼睛一瞥,忽而瞥见了谢安那份写着字的考卷,下意识地,他拿了起来,粗略一观。
不得不说,谢安的考卷,给了这位礼部尚书太大的震撼,当望见那考卷上所书写的字时,阮少舟心中哭笑不得。
要是没有长孙湘雨早前的关照,他真想给谢安批一个【狗屁不通、亵渎圣人】的评语。
望了望谢安,又望了望手中的考卷,再望望谢安,再望望手中的考卷,如此反复数次,阮少舟这才将手中的考卷放回原处。
“好,好……观点奇特,文笔也是……与众不同!”
勉强赞了几句,阮少舟走出了谢安的考舍。
原来如此……
长孙小姐多半知道这谢安的本事,是故才提前知会我礼部,只不过,似此等胸无点墨的家伙,长孙小姐何以会如此关照他?
罢了,此事暂且不论,似那谢安那等学识、文采,要通过这头一日的会试,简直就是难如登天,这样一来,长孙小姐那里……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紧要之事,阮少舟的额头微微渗出一层汗珠,回顾左右官员说道,“你二人待本府巡视考场……”
“大人有何事?”那两位礼部官员诧异问道,可能是他们尚未意识到谢安便是长孙湘雨叫他们礼部暗中关照的人,也可能是这两人官阶较低,并不清楚这整件事。
“本府只是稍感不适,回总舍歇息一会,你二人且去巡视考场吧!”
“是!”两位官员拱手领命。
望了一眼那二人离去的背影,阮少舟一挥衣袖,急急忙忙来到大常寺的偏厅,待吩咐左右取来笔墨后,喝退从旁众人,埋首在书案后挥笔疾书,就着此次考题,张张洒洒地抒写起来。
其用意,不言而喻。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也。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自适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
就在谢安悠然自得地在考舍吃喝之时,礼部尚书阮少舟,这位早些年前殿试的状元,正挥笔疾书,替他书写着这一场考试的答文。
第三十七章 会试(三)
由于是怕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在应试的考生一旦进入太常寺这会试场所后,若无重大突发事件,是绝对不可以离开考舍的,无论是什么身份的学子,都必须在那大小如何茅厕般的考舍住上三天,直到三轮考试结束。
当然了,里面的考生无法出来,但是外面的人却可以进去,毕竟这次的考生中,也有好一些出生于冀京,有的甚至是冀京名门世家的公子,虽说不像谢安那样没心没肺地在考场大吃大喝,不过当日的应用饭食,其家人还是会叫人准备妥当,而至于那些从外乡赶到冀京考试的学子就要相对难过一些。
不过倒也不至于饿死于考场,毕竟礼部一清早便已分给考生一些馒头以及一叠咸菜,作为当日的饭食,用以充饥足以,至于味道嘛,那就只能说是有些差强人意了。
第二天一早,当谢安正趴在考桌时酣睡之际,伊伊拎着一只做工精致的饭盒,由四名东公府的家丁护卫着,来到了太常寺,替谢安送来了今日的饭菜。
伊伊本就是一位极具江南特色的美人儿,恬静而优雅,再加上今日因为出门,她还稍稍打扮了一下,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以至于当她走过其他考舍前时,考舍内有些早早起来的考生,忍不住探头张望,不明究竟的,还暗道究竟是那家的千金小姐,来此探望自己的如意郎君呢。
毕竟在与谢安行过房事之后,伊伊便不再像之前那样做未出阁的少女打扮,而是将头发盘了起来,结成发髻,以表明自己已属人妇的身份,这让那些垂涎于她美色的考生们暗自摇头叹息。
在礼部一位官员的陪同与监视下,伊伊终于来到了谢安那天字二五零号考舍,唤醒了趴在考桌上呼呼大睡的谢安,将她特意准备的饭菜交给了他。
当然了,这些饭菜之前已经经过礼部官员的检查,毕竟,就算朝廷大半个礼部眼下都已知道,这谢安便是长孙湘雨早前知会他们礼部,叫他们暗中袒护的人,但例行的检查依旧少不得,否则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礼部免不了也要御史大夫在天子面前参上一本,治一个督查不严的罪名。
由于伊伊是女儿家,是故礼部的官员并未对她搜身,理所当然的,她也不可以进入谢安的考舍之外,只能站在外面,将带来的东西递给谢安。
当望见那考舍的简陋时,伊伊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忧心与关切,由于梁丘舞与谢安商量过,为了种种原因暂时不想叫外人知道两人的身份,是故当着旁人的面,伊伊并没有再喊谢安为姑爷,而是像梁丘舞那样,唤他为安。
“安,昨日辛苦么?可曾睡好?”尽管是疑问的话,但是看伊伊说话时的语气,却仿佛是陈述句,微微带着几分晶莹的秀目中,满是关切之色。
“挺好的!”隔着一排低矮的木墙与伊伊面对面站着,谢安笑着说道,他说的是实话,尽管自从进了东公府后,在伊伊无微不至的照顾伺候下,谢安也稍微变得有些养尊处优了,但说到底,他终究是经历过磨难的人,想当初落魄冀京时,别说没个落脚的地方,就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似眼下般,有遮风避雨的地方,还有酒有菜,如何称得上【不好】?
稍稍安慰了伊伊几句后,谢安便将她打发走了,倒不是说他不愿与伊伊多聊一会,只不过看着她秀目微红地打量着考舍内的简陋设置,谢安真怕这个感性的小妮子忍不住哭出来,糟蹋了她今日的那般美丽的面容。
再说了,摆着那位礼部官员这么一个明晃晃的电灯泡在,谢安哪好意思与伊伊谈天说爱,甜言蜜语。
不多时,太常寺内便响起了咣咣咣的铜锣声,继而,一些礼部的官员开始陆续分发今日的考卷。
今日,考的是诗赋与五经文。
说实话,当谢安一拿到考卷的时候,差点没吓死,原因就在于今日的试题,竟然比昨日整整多出数倍,昨日整篇试题不过一句话,前后不超过二十个字,可今日倒好,光是试题便足足写满了一张纸。
不过在仔细观阅了一遍后,他这才松了口气,因为他发现,虽说试题写满了一页,但是却不需要逐一解答,就好比五经文,出题的考官从《诗》、《书》、《礼记》、《易》、《春秋》各自挑出一句作为题目,让考试的学子从这五道题中任选一道,书写文章,文章的体裁与昨日的四书文一样,也是八股文。
在谢安看来,这《四书文》与《五经文》,大致就相当于他以前在大学时上课的必修课与选修课。
言下之意,就是说在大周,《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四部是所有应考学子所必须掌握的,不但要求理解,甚至于要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而至于《诗》、《书》、《礼记》、《易》、《春秋》这五经,则相对要求较低,只要求应考的学生大致看过、了解这五本书,对那一本熟悉,就选那一本经文的试题来解题,除此之外,并没有太苛刻的要求,也难怪有不少考生会认为,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第一轮的考试才是最关键的,倘若第一轮考试的答案不能叫监考官满意,那么第二轮、第三轮,即便你答地再出色,也很难挽回最初的失利。
这也正是礼部尚书阮少舟昨日为何要亲自书写一篇文章,偷梁换柱作为谢安答卷的原因所在。
但不管怎样,对于谢安来说,这五经文与昨日的四书文倒是差不多,反正他什么也不会。
瞅了几眼后,他随意地选了一篇《易》的考题。
题目是这样的,【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益动而巽,日进无疆,知以藏往,为君为父为王为金。】
朝着昨日解题的模式,谢安按着自己的理解方式,将这句话翻译了一遍,便算是答了题,继而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份考卷上。
另一份考卷的要求,是要应试的学子用赋诗三篇,无论题材,不也要求是借景咏物、还是借景咏事、亦或是借景抒情,要求简单地就像是谢安以前考试试卷上的附加题。
这让他很是惊讶,难道大周并不注重诗词歌赋?
确实,大周并不注重描写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这也是为何在这方面非常出众的才子,往往无法做官的原因,对于诗词歌赋,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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