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你等打算在此与我军一决胜负呢!”甩了甩剑花,齐植沉声说道。
“我军……么?”神色复杂地望着齐植,卫庄忽然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怎么可能!枯羊可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那么……留到下回吧,你我之间的决斗。”
说着,卫庄也不等齐植的回复,抽刀砍翻几名纠缠着他麾下士卒的周军士卒,沉声喝道,“各军士注意,撤!”
“哪里走!”见卫庄等人欲逃,船上周军将士士气大振,正打算着再加一把力将卫庄等人留下来,但却被齐植抬手阻拦。
“让他们走!”齐植沉声喝道。
倒不是顾念旧情,更不是心向太平军,而是齐植心中清楚,他麾下的周兵以五千人之数抵挡万余太平军士卒,早已心力憔悴,穷追着卫庄不放,或许反而会被狠咬一口,至少他齐植眼下就没有丝毫把握能留下卫庄。与其如此,还不如见好就收,闷不做声地收下这场战事的胜利,徐徐进兵。
而谢安显然也是诸如齐植这般想法,见太平军鸣金撤退,谢安并未下达命令死咬着不放,而是下令派外围的小舟远远吊着太平军的败师,使其无法安然撤回牛渚。毕竟连环船虽然效用非凡,但问题是实在太笨重、太迟钝,丝毫不具备机动性与灵活性,即便看到太平军撤退,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撤走,无法趁胜追击扩大战果。
但是无论怎样,这场跨江战事的最终胜利周军果然还是拿下了,非但顺势度过了长江,而且还重创了太平军,对其兵力、士气皆给予了不可忽略的重创。
可即便如此,太平军亦未尝失去反击、挽回劣势的余力……
第十三章 箭书
第二次横江水域战役给太平军造成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毕竟谢安用连环船这等堪称当代拔尖理念的利器,非但渡过了连八贤王李贤亦被阻的长江,更重创了太平军,对其兵力、士气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甚至于,若非枯羊当机立断,见局势不妙抽兵撤军,急速返回牛渚,或许,牛渚这座太平军在江东的首个重要据点,此番便会被谢安所率领的周兵一举拿下。
明明是占据长江天险的有利地形,但结果却被周军狠狠给予了一击,更何况还是在力挫赫赫有名的八贤王李贤后,如此巨大的反差,着实让太平军内的将士们颇受打击,就连枯羊几名大将亦有些茫然失措。
“卑鄙的周兵,竟将七百余艘战船连接在一起……”
在一阵寂静过后,太平军大将张奉依旧无法咽下心中那口恶气。毕竟于江上的那一场厮杀,他麾下本部整整损失了两千余名士卒,其中有大半是被凿船的过程中因为中途上浮透气被周兵活活射死。虽说刀剑无眼,在战场上厮杀各凭本事,但一回想起此事,张奉依然觉得气愤填膺。
不过话虽如此,其实张奉也就是没话找话罢了,毕竟此刻帐内的气氛,着实压抑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见张奉率先打破了帐内的凝固气氛,徐常亦叹息着说道,“眼下想想,我军确实有些小瞧了周军……原以为那谢安不过是一文弱书生,却不曾想……既然八贤王李贤亦推崇此人为一军主帅,想必有其独到之处……”
【小看姐夫?】
枯羊闻言心中苦笑一声,要知道此战之前他可未曾心存丝毫的轻视,只能说,他那位姐夫的韬略出乎他的想象,无论是连环船的战术,亦或是那破釜沉舟的果敢魄力。
但是这些话他却不好说,毕竟身为主帅的他,有必要在一场败仗之后为这场败仗负责。
当然了,枯羊不是不能推卸责任,就如当年汉函谷关的叛军主帅秦维那样,将战败的罪过全数推到部将身上,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将帅离心,以至于当时函谷关叛军明明有着像马聃这样的猛将却不能用,一举被谢安击溃。
推卸责任,乃身为主帅的大忌。有时候就算不是自己的过错,亦必须包揽到自己身上,因为这样做能够提高部将们的凝聚力。更何况此番战败的罪过,确实有五成在他枯羊身上。
“此战败因,皆因我低估了谢安与周军……非在诸位!——枯羊对不住诸位与那些战死于此战中的将士们……”
听着枯羊那诚恳而真挚的自责之词,帐内诸将心下暗暗松气之余,连声劝说。
“其过岂在大帅一人身上?若我能击溃唐皓的阻兵……”徐常一合拳掌,余恨未消地低声说道。
“若我能更凿穿几艘周军的战船……”张奉一脸不甘与遗憾表情。
相比之下,反而是太平军四代主帅伍横麾下一方天将之一的卫庄面色如常,笑嘻嘻地说道,“卫某此番可是尽力了……没想到啊,堂堂一方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竟然改头换面替周军出力……六神将,也算是名存实亡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尽管明知卫庄此言并非是针对自己,可枯羊依旧感觉心中有些小小的不悦。
四代主帅伍横辖下一方天将的体系,枯羊不是就没有耳闻,只是他不好干涉插手其中罢了。
如果说六神将属于太平军三代主帅梁丘皓的时代,那么如今,在梁丘皓早已殒命的如今,事实上一方神将其实已并没有多大的权利。
当年梁丘皓在太平军中持权柄时,六神将那是何等的风光,就好比玉衡神将齐植,一人独掌江夏、夏口等地太平军大权,除非主帅梁丘皓或公主刘晴下令,否则,即便是当时身为副帅的伍横的命令,齐植亦有权不从。
然而随着梁丘皓的过世,他在太平军中内的时代亦终结了,连带着六神将亦变得可有可无。而枯羊之所以依旧手掌着三万精兵,也无非是因为他出身金陵公羊家的关系,与大周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因此,枯羊这才得到了伍横的信任,与他是否是一方神将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直接关系。
正如卫庄所说的,六神将风光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这也正是枯羊那一日将他与谢安的内中关系告诉王建时,后者之所以那般紧张谨慎的原因,毕竟牛渚的太平军中,除了身为一方神将之一的枯羊外,还有卫庄这位一方天将。
相对于好比苟延残喘的一方神将而言,似卫庄这等一方天将那才是伍横真正的心腹爱将与班底,别看枯羊身为一军主帅,而卫庄仅仅只是他麾下部将之一,但是天知道伍横派遣卫庄过来是否有着监视他枯羊的意思。
不过对于卫庄那最后一句话,他却是不好深究,岔开话题说道,“此战之败,回头我会亲自拟写战报发往伍帅处,请其降罪!——在此之前……我军眼下已与冀州兵交过后,依你等看来,冀州军比之大梁军如何?”
因为大半年前谢安曾率大梁军在湖口与太平军当时完整的主力师交兵过,双方相对清楚对方的实力,因此,枯羊眼下想听听部将们对冀州兵的看法,好做以比较。毕竟他们这一支太平军,此前并没有与冀州兵交手过,对冀州军的了解认识相对较为薄弱。
“难以相提并论!”与冀州兵副帅唐皓正面交锋过的大将徐常闻言沉声说道,“大梁军不过军纪严明,虽亦称训练有素,但末将以为,远不如此番在江中遭遇的冀州兵凶狠……尤其是率兵的将领方面!——今日那唐皓……容末将说句自灭威风的话,末将实在是对他束手无策,韬略、武艺皆胜末将一筹,末将几番欲强攻上船,皆被其打退……”
“唐皓……”枯羊点了点头,说道,“我亦知晓此人,江陵战场,此人曾一度阻挡楚王李彦的多番用兵,令后者屡战屡败……右路呢?”他的目光望向了负责右路、即西侧的大将卫庄。
卫庄闻言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轻松的语气说道,“齐植嘛,在座的认识,卫某就不多加赘述了……曾经此人谋略武艺皆胜卫某一筹,不过如今,五十合内卫某倒还有些把握将其斩杀,只要大帅给末将足够的时间……”说话时,卫庄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枯羊,看得出来,他对枯羊于交兵半途鸣金撤军、破坏了他与齐植时隔多年的交手一事颇有些芥蒂。
似乎是看懂了卫庄眼神中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枯羊歉意说道,“今日于战场之上,我见战况不妙,再行纠缠下去恐会被周兵一口吃掉,是故当即下令撤兵,更冒昧地请卫庄将军断后,还请多多包涵!——待日后交兵,那齐植,还请卫庄将军多多出力!”
“大帅言重了。”见枯羊这般客气,卫庄亦不好再行追究,闻言笑着说道,“应当的,应当的!——似齐植那等叛徒,我太平军士卒人人得而诛之!”
枯羊闻言点了点头,环视了一眼在帐诸将,沉声说道,“今日于战场之上,我军虽失利,然细想之下,周兵也未尝捞到便宜!——为败我军,周军取历阳、横江一带数百艘大型战船,造连环船,不想却被张奉凿穿其中三十余艘战船船底……退兵时我曾派人远远观瞧江岸,虽然周军在兵力上并未有多大损失,但是那连环船却因为船舱漏水而沉入了江底,即便周军士卒匆忙援救,斩断用以连接战船的铁索、粗绳等物,但终究也只救出寥寥百余艘战船罢了……虽胜了我军一仗,然周军却损失了三四百艘大型战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本来我还担忧周军是否会弃我军不顾,坐船顺江而下,而如今周军既然损失了这般多的战船,想来仅剩的战船亦不足以运载近乎三万的冀州兵!——这般计较起来,其实我军倒也不算太吃亏!”
帐内诸将闻言长长吐了口气,面色比之方才好看了许多,尤其是张奉,面色泛红眼眸中隐隐有些得意之色。
【有意思!】
卫庄饶有兴致地望着枯羊,虽说他也清楚枯羊这么说无疑是为了振奋麾下将士的士气,但是,能将话说得这般婉转缓和,不动声色间遮掩了战败的事实,这倒也不失是一桩能耐。
想来也是,毕竟枯羊所说的这番话,其实都只是废话,毕竟谢安从未想过要弃了他率军坐船顺江而下去支援广陵,而这一点,枯羊亦心知肚明。但是,为了挽回军中士气,不至于看起来好似惨败,枯羊只能这么说。
“话虽如此,不过眼下牛渚进迫有至少两万五千冀州兵,却不知大帅有何败敌的妙计?”卫庄不紧不慢地问道,语气轻松地仿佛他是个事外人。
枯羊闻言皱了皱眉,事实上他也清楚眼下周军正在他牛渚大营西侧十里处屯扎,正在埋锅造饭。
十里,这是何等可怕的距离,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倾覆之危。虽说冀州军这么做同样冒着风险,但真正计较起来,终归是士气大为受损的他太平军更处于不利位置。
【反败为胜的机会……】
枯羊皱眉思忖着。
而就在这时,帐幕撩起,有一名士卒匆匆走入,叩地禀告道,“大帅,有人将一封箭书射入我军营寨!”
“箭书?——取来我看!”
伸手接过箭书,枯羊拆开瞄了几眼,旋即精神一振。
“嘿!——看来,也并非人人都似齐植那般诚心投靠了周军呢……”
第十四章 内细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之前——
当时,枯羊已下令鸣金,这意味着太平军正式在横江水域战事中败北。
对于周军而言,这绝对是莫大的喜讯,就算是如今已投靠周军的原太平军六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心中亦不由升起几分喜悦。毕竟在相处了近乎几个月后,齐植对周军亦逐渐产生了几分归属感。
但是,周军之中也未必所有的人皆对这场胜仗报以欢喜态度,比如说原太平军猛将,徐乐。
徐乐,乃太平军第三代主帅梁丘皓麾下得力大将,自身武艺精湛,作战绝对比第二代天权神将魏虎还要勇武,是当时刘晴麾下除了梁丘皓与杨峪外最勇猛的大将,尽管军职难比玉衡神将齐植,但是武艺却比后者还要强上一线。
自刘晴兵败于江陵决胜谷、就连梁丘皓亦战死于江陵城北十余里外的荒凉小树林后,对两者忠心耿耿的徐乐费心费力地收拢了败兵,期间又碰到了侥幸存活的齐植,二人寻思着如何为总帅梁丘皓与那五万战死沙场的太平军兄弟同胞,向周军报仇雪恨。
但是在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后,本来对周军报以恨意的齐植,在刘晴的穿针引线下,与周军、与谢安走地越来越近,甚至于到最后,心甘情愿地转投周军,作为冀州兵的一员。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徐乐感觉难以置信。
气愤填膺之余,徐乐与齐植二人走得越来越远,以至于到近几日,已到了见面都不再会打招呼的地步。
倒不是说刘晴与齐植对徐乐如何如何,只不过是徐乐始终无法忘却那段与周军的仇恨,伺机找寻着向周军报复的机会。只可惜,对于这位尚未真正归顺的原太平军将领,谢安也不至于傻到对其毫不设防的地步,无论何时何地,始终会有一名周将监视着他。其中有大半时间乃武艺丝毫不逊色徐乐的周军猛将廖立,有时则是谢安麾下最强的刺客,东岭众四天王的杀人鬼、镰虫漠飞。甚至于,就连曾经的同僚齐植,亦在谢安未曾吩咐过的情况下,派心腹人关注着徐乐的一举一动。
这些阻碍,使得徐乐向周军报复的计划,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搁浅。也难怪,毕竟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就算是曾经不善于动脑、行事鲁莽的莽夫徐乐,心中多少也有了几分城府与心计。
不可否认,徐乐绝对是一位堪称忠义的太平军大将,即便看中他武力的谢安多次用名利诱惑,想真正收服这位武艺堪比廖立的大将,但可惜的是,徐乐丝毫亦不心动,哪怕事隔多时,亦念念不忘想为了他所效忠的太平军第三代总帅梁丘皓以及全军覆没的五万太平军,要向周兵报仇雪恨。
但正所谓势单力薄,在刘晴、齐植相继投向谢安一方后,徐乐在周军内的处境愈加不利,越来越多的原太平军士卒在谢安的游说下逐渐倒向了周兵,这使得徐乐麾下的死忠分子越来越少,以至于到眼下仅剩下寥寥四五百人。
寥寥四五百人,如何颠覆数以十万计的周兵?
哪怕是脑袋不怎么灵活的徐乐,亦晓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因此,行事向来鲁莽的他,逐渐收敛了先前的暴躁脾气,韬光养晦,静心找寻着最佳的时机。
终于,在三王之乱平息、襄阳之战结束的第五个月,谢安率领三万周兵与太平军四代总帅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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