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要将凤酌的一生,都与凤家绑到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打着钳制凤酌继而掣肘楼逆的目的。
从一进门开始,凤一天便有意在试探两人,眼下更是能确定凤酌对楼逆的影响,若说楼逆是良驹,而凤酌便定是套在马头的缰绳。
楼逆脸色一变,他盯着凤一天冷笑了声,“家主好算计,得了小子的卖命,还要将前途无限的寻玉师也拐带上,当真是好生无耻。”
对这等毫无敬意的话,凤一天也不恼,他脸上浮起个无所谓的淡笑来,竟语重心长地回道,“小崽子,话不可说的太过,你又安知,眼下我凤家不能为你二人遮风挡雨,庇佑一二,特别还是你们这般年幼,便如此有才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相信你也明白。”
这一番话,就叫凤酌看清楼逆落在了下风,姜不愧还是老的辣,纵使楼逆百般算计,总归少了诸多的历练,周密一事上考虑不全。
且她懂家主话下之意,那种隐藏的威胁,也听的一清二楚,她转头看向楼逆,唇边缓缓绽放柔若春风的浅笑,“止戈……”
她唤了声,伸手拉了他一下,“勿须多言,诚如家主所说,你我如今势弱,偶尔低头也并不是就没了气性。”
楼逆抿紧了唇,不敢去看凤酌此时的神色,他心头觉得无比难堪,又像上次求着凤缺一样,那种无能为力像是毒蛇一样日夜啃噬他的五脏六腑,叫他愤恨无门,毕竟是他年幼势弱,怪不得旁人。
他只恨不得一昔长大,兴许如此,便能不叫比他还小一岁的师父时时挡在他前头,也能护她周全,让她尽可肆意的活。
凤酌多少猜出一点楼逆的心思,她指尖从他手心划过,带出安抚的意味,尔后对凤一天道,“就依家主所言,凤三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是凤家当年赏下的一口饭吃,兴许三儿早就饿死荒郊野外,且还教授三儿寻玉,便是女学也是尽管去上,如此恩义,三儿本就理当回报族里,家主所言,那都是三儿该做的份内事。”
凤一天对凤酌的识趣很是满意,他捻了捻胡须,“与我说说,怎寻到的龙溪子玉?”
楼逆心里还在介怀,并不愿意多说什么,凤酌便将龙溪之事细细回禀了遍,对二长老欲杀两人私吞玉脉之举,半点都不添油加醋,还云淡风清的说争夺玉脉之时,意外发现的白家大姑娘白元霜,二长老见对方气若游丝,便起了歹心。
凤酌实在不是个擅绘声绘色讲诉的人,她语气干巴巴,平淡无波,就是左一句无意发现玉脉,右一句二长老行事卑劣,可凤一天却听地皱起了眉头。
末了,他复又坐回书案后,沉默好一会,才问道,“二长老被白家人带了回来,你为何不加以阻拦?”
凤酌抿了抿唇,她素来性子直率,可也是会睁着眼说瞎话的,“请家主责罚,三儿学艺不精,不是白大姑娘身边一奶娘的对手。”
当下,凤一天心起怀疑,“便是连二长老也是敌不过?”
凤酌摇头,这些纰漏楼逆早跟她对过了,“二长老武艺精湛,若是往常,定能重伤那老妪,可当是时,二长老正对白元霜行欺辱之事,如此才会让那老妪得了可趁之机。”
这话说的,连凤一天都觉老脸微窘,毕竟凤酌一未及笄的青白姑娘家,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等话,也是为难了。
凤一天不在多问,旁的细节,五长老凤缺之前已经回禀过。
他朝两人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心里头早就在大骂二长老是个混账东西,一把年纪还为老不尊,平时他爱恋权势,便许他长老之责,纵使假公济私多有怨声载道,没动摇凤家根本,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今还造成眼下的局面,白家那边最近咬死不松口,非要凤家说道个一二三。
要知,被凌辱至死的姑娘可是白家的嫡出大姑娘,非同一般庶女之流,这关乎一家脸面,落哪家身上,谁受得了,还不说,那与白元霜有婚约在身的杨家二房公子,都有谣言在传那杨家公子是个命硬的,才克的白家姑娘如此惨。
这些都先不论,要如何息事宁人,凤一天再清楚不过,说到底不过都在垂涎龙溪子玉玉脉而已,可这到嘴的肥肉,哪里能容他人分食!
临走之际,楼逆瞧着凤一天紧皱的眉头,心里划过幸灾乐祸,只要这坑了他一记的老狐狸日子不安生了,他就心里欢喜,他就是这样心胸狭窄的小人,谁叫这人敢以凤酌来胁迫他,他就不要叫他好!
然,两人才刚踏出来花厅,未曾走出五丈远,便有婢女急匆匆小跑过来唤住两人道,“三姑娘请留步,家主还有言相告。”
凤酌猜不出来凤一天还有什么好说的,遂和楼逆复又回去。
但见凤一天轻描淡写地看了楼逆一眼,屈指叩着书案道,“我倏地想起,你二人要为师徒,当有一些功劳出来才能震慑人心,七日后,便是安城一年一次的赌石盛典,此次盛典,便由凤酌打头,务必拿个冠首回来,如此,我也好与你二人操办拜师会不是。”
楼逆几乎恨地咬牙切齿,从来他都觉得自己就够没脸没皮的了,可待遇上凤一天,他才见识什么是厚颜无耻!
分明寻到龙溪玉脉一事,便是再大的功劳不过,可偏生这老狐狸睁眼说瞎话,将那功劳用来与他起初所求之事相抵,这会,更是半点都不提,反而还要凤酌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盛典。
凤酌上前半步,半挡在楼逆面前,对凤一天裣衽行礼道,“三儿自当竭尽全力,定不负家主所望。”
凤一天笑眯了眼,他指间拈着美须,觉凤酌真该好生教导楼逆,什么叫尊师重道,当他眼瞎了,才没见他之前的幸灾乐祸?
不过,看楼逆吃瘪,他难得的心起恶意,只觉这小子同自己年少之时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冲这份眼缘,他便决定,日后定要多多“指点”一番才是。
压根不知自己被惦记上的楼逆,此刻脸色黑沉的大步往桃夭阁去,他一身郁郁,任谁都能瞧出他心里的不舒爽来。
凤酌还鲜少见楼逆这般少年气性的时候,多数他都智珠在握,一副算计满满的模样,故而她觉新鲜的多瞅了他几眼,也并不多加安慰,只让他自个想通。
两人回了桃夭阁,赤橙并不在,凤酌招来下仆问询,才知是被西苑的凤宁清叫去了。
她只冷笑了声,还未想出要如何应对凤宁清的法子,一转身,就撞进站门槛边上的楼逆怀里。
楼逆顺势伸手拥住她,力道并不大,半点都不会让凤酌不适。
“小师父,对不住……”楼逆挨蹭着她小巧可爱的耳廓,小声的喃喃说着,“是弟子没用,护不住小师父,偏生还总习惯去算计……”
凤酌不动,心忽的生出点柔软来,怎么说这抱着自己的少年,如今堪堪只有十四年纪而已,他还不是三年后那个风华无双的男子,没那等强势的本事和手段,他还有太多受制于人的时候。
她甚至不晓得,若是自己没领回楼逆,他凭自个挣扎,又该会受多少的委屈和不公。
便是这般,和凤一天的交锋,他也是半点好处都没占到,那上辈子,该也是如此,如若不然,当他已纵横安城之时,为何还受制于少家主凤修玉?为他做下捉拿自己的最后一桩交易。
她起先只想到他用龙溪子玉玉脉从凤家得了好处去,可却未曾想过,他还付出过怎样的代价。
“无碍,为师拳头厉害,再难的事,也是不怕的……”她其实想说些更为动情的安慰的话,可一张嘴,就不知要如何言说了。
楼逆吁出一口气,他双手紧了一分,“还是小师父说的对,阴谋诡计是小道,上不得台面,唯有自个实力强悍了,任谁算计都不担心,弟子……受教了……”
凤酌安心地笑了笑,她用自己的方式,总算是让楼逆领悟到了这点,相信日后的楼逆,自身逐渐强大以后,再辅以城府心机,这世间,又能有几人是他对手。
一股子与有荣焉的骄傲在凤酌心里缓缓生起…………
脑子这么厉害的人,是她徒弟呢!
皮相这般好看的男儿,是她徒弟!
日后定会风华无双,堪比皓月之辉的人,也是她徒弟!
她欢喜的来眸子都弯了,待平复这心情后,她觉自己有必要夸奖并打压一下徒弟,如此才能越加努力而不自满,她遂抬手推开他,冷着脸装作严厉无比的模样道,“如今晓得了,凡事便莫要再使小伎俩,平白让人笑话,也丢为师颜面。”
楼逆点头,他已经没起先那般愤怒不平,仿佛只要在她的身边,顷刻便能安心下来。
见徒弟忽的安静,凤酌有些许的不习惯,她憋了好一会,才想出句干巴巴的夸奖来,“在家主面前表现不错,为人处世,不管地位如何,当都不能输了骨气去,背脊挺直了,才可无畏行走世间!”
这些道理,楼逆哪里会不懂,可他还是认真听了并记下,那模样,怎生的乖顺了的!
说完这话,凤酌见楼逆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还想她再多说点的什么,然她绞尽脑汁想了想,又将凤家其他师徒的相处之道拿来比对,还是想不出,需要教诲一些什么。台欢叨弟。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恰时,有一儒雅斯文的嗓音传来…………
“酌姐儿怎和个小厮站的如此近?”
60、当真是好不要脸
这声音尽管儒雅如温玉,可潜藏其中的蔑视像是白雪之下的纸屑,尽管颜色不显,可细心之人。不难发觉。
凤酌眉头一皱,她回头就见一身杏黄底团花锦衣,风流倜谠的凤修玉潇洒地摇着镂空象牙骨的折扇。翩然而来,那作态好一副俊逸贵公子的模样。
他身后还跟着踏小碎步的凤宁清,身若细柳,姿态柔美如莲。
才回凤家,不受待见的就尽数到了跟前,凤酌端的是连连冷笑。
楼逆勾了勾嘴角,凤眼虚眯。那股子在凤一天处受的憋屈,此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汩汩的就往这联袂而来的两人身上去,加之凤酌的反应,他当下就决定,这两人识趣倒好,若无趣,他只好送他们去栽栽跟头,碰个头破血流,总也能讨师父欢喜。
凤修玉走的近了,他在一丈外顿脚,微扬下巴。目光落在凤酌身上,笑的如沐春风,“听闻三妹妹立了大功劳回来,当真是可喜可贺。”
凤酌十分不喜凤修玉这人模狗样的派头,只恨不得给他一拳,遂冷冷的道。“受不起少家主的赏识。少家主还是唤我三姑娘的好。”
凤修玉脸上的笑意不变,他晃了晃手里的折扇,眸色纯粹,带出一种古怪的灼灼含情来,“三妹妹说的哪里话,也别喊什么少家主,直接叫大哥便是。”
同样是没脸没皮,可凤酌第一次觉得,果然还是自家徒弟瞧着才顺眼,眼前的翩翩公子,只让她恶心。
眼见凤酌没说话,凤修玉径直往花厅里去,他还对身后一直半垂头的凤宁清道,“宁清,往日便听你念叨,担心三妹妹的紧,如今人站这了,怎的反而不说话了?”
凤宁清跟着站到门槛边,她抬起头来,翘起小指掠了下耳鬓碎发,露出瓷白脖颈好看的弧度,这才对着凤酌柔柔的道,“酌姐儿,为师……很是想念你。”
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拉凤酌的手。
哪知,凤酌手一甩,刷的就自发放到楼逆手中,顺势拉着他往里走,半点不叫她碰,“让师父费心了。”
语气客气而疏离,再无半点亲密。
凤修玉已经自发坐了下来,他一撩长袍,一点一点展开折扇,瞅到这幕,他眼底的狐疑一闪而逝。
凤宁清咬了下唇,带出点委屈,她迟疑一瞬,竟站到凤修玉身后,实在让人诧异。
许是凤修玉也察觉出不妥,他轻咳一声,转头对凤宁清道,“宁清,莫非你还近亲情怯了不成?三妹妹不过才去了龙溪月余,你就生份了?”
凤宁清搅着手里的帕子,有点无措地偷看了凤修玉一眼,后才磨蹭道凤酌跟前,勉强笑道,“酌姐儿,你都瘦了,在龙溪吃了不少苦吧?这下巴都尖了,天可怜见,叫为师心疼的慌。”
她说着眼角就红了起来,脸带疼惜,当真是情深的很。
凤酌眉目的不耐彻底爆发出来,凤宁清这样矫揉造作,叫她不能再隐忍下去,她冷哼了声,当即就要不顾自个名声撕破脸皮。
“宁清师父,叫小的好生感动,”这当,楼逆眼疾手快,伸脚挡了凤酌一下,并再自然不过的轻捏了她指尖一下,以示安抚,“不知道今日少家主和宁清师父前来所谓何事?”
暂且顺了凤酌那口气劲,楼逆晓得不能再叫这两人使小师父气闷难消,遂又开始冒坏水,打定主意不让两人好过。
凤宁清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借着这动作遮掩,她余光瞥了凤修玉一眼,才道,“也无大事,就是想着过来瞧瞧酌姐儿,听闻酌姐儿差点被二长老暗害,又说酌姐儿寻的了龙溪子玉玉脉,为师这心里头便又是担心又是高兴。”
这下,连楼逆都觉这人不是一般的膈应恶心人。
他心头冷笑,更多的怕是多有关心玉脉,他遂也有点不客气,假笑道,“既然如此,这会宁清师父人也见到了,无事的话,三姑娘奔波了一天,累的慌,就不招呼宁清师父和少家主了。”
言下之意,赶紧走人,莫碍人眼。
话到这份上,凤宁清自是不好太多留,她讪笑两声,倍觉尴尬,只得顺着道,“是,酌姐儿赶快去休息,对为师,不用客气。”
若不是楼逆,凤酌早便懒得在装模作样,她淡淡地瞥了凤修玉一眼,冷哼了声,一甩袖子,转个脚自行回房间去了,留下这两牛鬼蛇神,让徒弟去磨。
凤宁清看着凤酌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倒是真心了几分,唯有凤修玉脸沿有冷地看着楼逆,总觉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厮那么简单。
凤酌走了,楼逆更是没理由还留花厅,他随便找了个油头,便拱手离开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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