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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家主,”凤宁清幽幽然开口,她声音带着婉约的忧伤,可偶尔看着凤修玉的目光仍深情不减,“请家主成全宁清,与酌姐儿断绝师徒关系。”
说着,她就又要哭出来。
凤一天皱眉望着她,“你可知,断绝师徒关系意味着什么?”
“宁清明白,”凤宁清凄楚一笑,她为了一个男人,一段感情,像是飞蛾扑火,粉身碎骨了,也还是不愿放弃,即便肚中有了个孩子,在她看来,那也是为了搏的凤修玉的喜爱而已,“断绝了师徒关系,宁清便于酌姐儿毫无瓜葛,这样,我与人侍妾的名声,也坏不到酌姐儿头上。”
凤一天抿唇不语,他手指一屈,就一下又一下地叩着案几。
楼逆放下茶盏,笑着对凤宁清道,“师公说的什么话,师父是不会同意的,是以,师公勿要再拿这事叨扰家主……”
然,楼逆话还未完,凤宁清忽的失态喊道,“不,一定要断绝!”
那模样,哪里是怕名声不好连累了凤酌,分明是担心凤酌宁可死,也不愿她与人侍妾。
这可是拦人姻缘,多大的罪孽呢。
楼逆沉默,连他这样耐心十足的,也是看不下去了,无怪乎师父那般不待见这人,他也挺为师父委屈。
凤一天心头也是有恼怒的,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凤修玉,怒骂道,“蠢货,你自己拿个章程出来理了这官司,若是白家二姑娘有半句怨言,我非扒了你的皮!”估亚序圾。
凤一天身子一颤,他慌忙点头,“父亲,元瑶很是深明大义,她说我凤家子嗣单薄,孩子何其无辜,故而已经应允抬宁清进门为妾。”
有关凤酌要一起的话,他却是不敢再提了。
闻言,凤一天怒意稍缓,他正要应了凤宁清,哪想,楼逆冷不防道,“家主,止戈来之前,师父特意交代,绝不会同意师公做那等作践自个的事,要么少家主三媒六聘的娶师公过门,要么,师父会找个大夫开张流胎方子,日后若遇上合心意的,师公想嫁那也可以,若不想,止戈与师父愿给师公养老送终!”
这一番话,无论是从孝道还是恩义,都是挑不出错来的,谁要再说凤酌不孝,那便是自打嘴巴。
都给师父养老送终了,这得是有多大的孝心,才能做到这般呢,由此可见,凤家凤三姑娘,平素虽然喜怒无常了点,冷面冷心了点,可心还是个好的,对自个师父,那可是没话说。
“不可能!”
“不!”
凤一天和凤宁清异口同声,一个是想说三媒六聘不可能,一个是在说要流掉孩子不同意,可多半意思都差不多。
“你回去告诉酌姐儿,”凤宁清一个箭步冲到楼逆身边,拉着他的手恳求道,“师公晓得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跟酌姐儿说,为师不怪她,为师感激她,为师想要追求自己的好日子……”
“与人侍妾,就是好日子?”楼逆清喝一声,俊美的皮相上带出沉重的悲痛和无比的失望来。
凤一天轻咳一声,他缓和了面目,“楼家小子,宁清师父肚里的可是凤家的种,凤家可就从来没有过舍弃子嗣的道理,是以,这孩子不仅要保住,还必须要生下来,至于你说的三媒六聘,你也晓得,白凤两家如今黄道吉日都定好了,只等迎白家姑娘上门而已,况,这桩联姻,关系重要,我也是不能答应的。”
“不过,你放心,你师公怎么也是凤家人,日后总也没有亏待她的道理,”凤一天说完,似乎担心楼逆又生事端,故而赶紧又道,“既然宁清师父执意与凤三断绝师徒关系,我也有成人之美,这事,我就应下了,稍后,将两人名谱上的师徒关系划掉便是。”
凤家嫡出的血脉,那是上了凤家的族谱,而非嫡出血脉的凤家人,则有一本名谱,一应名讳关系都有,不管是拜师还是要断绝关系,都需在上修改一番,如此才算作数。
唯恐楼逆不死心,凤宁清竟当下就催促道,“家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修改名谱吧。”
凤一天思忖片刻,抚着美须就道,“也罢,当下就当下吧。”
话落,他边命人去拿名谱来,然后在楼逆十分不好看的面色中,将凤宁清与凤酌的关系修好,写有凤酌名讳的那页,楼逆眼尖的还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眼见事成,他心头终的轻松起来,可在脸面上,还是做出气愤非常,一副被家主给欺压了的不忿。
凤一天收了名谱,也觉不能将这两师徒给得罪紧了,毕竟都是凤家出色的后辈,他作为家主,理应提携指点,故而宽慰道,“虽没了名义上的师徒关系,可你与凤三,还是要记得孝顺宁清师父,这么多年,可都是她养了凤三。”
楼逆心头嗤笑,但仍点了点头。
凤一天挥手示意得偿所愿的凤宁清和心头尘埃落定的凤修玉两人先退下,尔后才对楼逆道,“楼小子,你当晓得虽我为家主,可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已。”
说着,他叹息一声,“修玉虽然不争气,可总也是我长子,若能扶衬起来,我哪能置之不理,是以,这件事,是委屈你和凤三了。”
楼逆偏头,朝着凤一天冷笑了声,后低头不语,将自己的不满表露一二就是。
凤一天轻笑,他摩挲圈椅扶手,“这样吧,离安城不远的平洲,下月有场玉雕比斗,听闻这次的比斗奖励,是把稀世刻刀,凤家只能有一人出使,本该是四长老门下的大弟子往平洲去,眼下,我将这机会予你,能不能夺得那把刻刀,就看你自个的造化了。”
闻言,楼逆眼梢才浮起点滴的笑意。
他就晓得,这老狐狸手里有诸多的好处,他不想法子虎口夺食,指不定这等机会,还要多久才轮的上他。
92、平洲
楼逆回桃夭阁后,将主院之事细细回禀了凤酌。
凤酌听着听着就抿唇无声地笑了起来,她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棋子,好半天都沉浸在终于与凤宁清断绝师徒关系事中。回不过来。一直到夕食之际,她才觉得这不是做梦,而是徒弟真的帮她达成了心愿。
在席面上,楼逆又说起平洲的玉雕比斗之事,凤酌皱眉想了想,终于好不容易想起在上辈子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凤家是何人出使的。她便不晓得,只依稀听人说,最后夺得那把稀世刻刀的玉雕师,很是了得,且以一手镂空雕法,雕的是个十分精巧的茶壶,偏生那壶能当观赏的物件,也可用于泡茶,并听闻。滚水入壶,那壶壁上还能透出不一样的雕纹来,惊叹了当时比斗的所有人。故而毫无悬念地夺得那把刻刀。
那刻刀凤酌听说过,好似是从很远的波斯古国来的,刀尖上镶嵌有某种尖锐的宝石,不管是刻划玉石或琉璃都仿若裁纸,锋利程度不言而喻。
凤酌思忖片刻,将有关那刻刀之事,挑能说的与楼逆言道了番,再多的她却是不敢在多言。
楼逆仿佛见猎心喜,十指又开始蠢蠢欲动,只恨不得现在就往平洲去。
师徒两人不慌不忙的为往平洲去而做准备。而凤家,自凤宁清与凤酌断绝师徒关系以来,在旁人眼里,落不到好不说,暗地里还被人很是瞧不起。
凤酌再出现在人前之时,她每每都是扳着个冷眼,依旧如常的喜怒如常,可仿佛一夜之间,名声就好了起来,谁都晓得她为一个不知廉耻的师父受尽委屈,可孝心不改,一时之间,倒成为凤家颇受欢迎的人物,在府中,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和她打招呼的人无比的多了起来。
这倒让她竟无话可说,便是楼逆都不曾料到这点,他心郁郁的,师父太受人欢迎什么的,走哪都被人众星拱月,实在多不爽利呢?分明师父只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而凤宁清自知自己成为凤修玉的侍妾,这事已成定局,便越发毫无顾忌起来,就是凤修玉也一样,他本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下流坯子,这当三不五时的就往西苑跑。
两个狗男女,即便凤宁清还怀着孩子,都不晓得收敛一番,有婢女见两人光天化日的在花厅之中就毫无顾忌行苟且之事,当真是将凤家的门风都败坏了。
白家那边,在凤一天担心几天后,白元瑶差人给凤宁清带了根素银簪子来,意思便是认下这门侍妾了,只待日后一起过门,大度的让人好生感动,有段时间,整个安城的男人都恨不得娶白元瑶这样大气的妻子过门。
不吃味嫉妒不说,还对妾室大方,对庶子心善,指不定日后为家族子嗣的昌盛,还会主动为夫君纳貌美的姨娘,这多叫人赞贤淑体贴呢。
为此凤酌都还疑惑了会,后来听楼逆说,白元瑶压根就没将凤修玉放在眼里,日后嫁进凤家来,才是凤修玉吃苦头的时候。
对此,想着那姑娘的矫揉造作以及心机,凤酌深以为然。
不过,这些贱人都过不好了,她看着也是舒心的。
不日,大半月的时间一晃而逝,凤酌将女学先生所授学识礼仪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就是姑娘家那等礼仪,做出来都有模有样,且手谈如今与凤一天厮杀,三局下来,总有一局能厮杀个旗鼓相当,这等迅速的进步,倒让凤一天小小地刮目相看了一把。
而楼逆似乎也在易大师那学了颇多的东西,凤酌没太顾问,能看出不同往日来的,便是楼逆的玉雕手艺和拳脚功夫。
且还要提及的是,自五长老晓得楼逆要去平洲,便差人送了好几册的玉雕技法孤本来,虽什么都没说,可凤酌晓得,那是给楼逆的。
心生感激的同时,凤酌又对婉拒凤缺入他门下这事生了点滴的愧疚来,故而无事便多往玉园走动,恼的楼逆每次都来捉人,加之凤缺玉雕之时,从不避讳,一来二去,楼逆倒从他身上学到不少。
楼逆是个小人,虽十分不喜凤缺,可有这样增加学识的机会,他也是不放过。
他在心里哼唧两声,总归是学玉雕技法,又不是看凤缺这个人,是以便心安理得的光明正大偷师。
终于,眼见平洲玉雕比斗临近,楼逆收敛了细软,在某个早上,就与凤酌悄然又离开了凤家。
两人并未多带旁人,除了贴身伺候凤酌的赤碧、赤姜两姊妹,旁的婢女都留在了桃夭阁,好在这两婢女早早学了骑马,故而轻骑三匹,就轻轻松松往平洲去。
平洲位于安城以南,多山河,也产玉石,此郡州不若安城有底蕴,却是从前在安城的一些作坊家族迁居过去,才渐渐形成的玉石之风,故而每年都行玉雕比斗,为的便是通过此等比斗,让平洲的玉石行当更为进一步。
不过四天,凤酌一行人便到了平洲,早有凤家在此驻侯的管事等在城门口,眼见凤酌进城门,早早的就迎了上来,拱手恭敬的道,“凤家驻平洲管事,凤文见过三姑娘。”
凤文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身形矮小,上唇留着撇八字短胡,下颌正中一缕,一脸精明。
来之间,凤酌听凤缺说起过这人,故而她回礼到道,“文管事,凤三初来平洲,一应都要劳烦管事了。”
文管事摸摸了嘴角的八字胡,笑眯眯的道,“三姑娘说哪里话,这都是在下该做的。”
说完,就热情的引着凤酌等人到平洲最大的客栈,利落的开了房,又将平洲之事,大概与凤酌说了遍。
从头至尾,凤酌都安静地听着,反倒是楼逆不时问些问题,精明的凤文也就看出两人的主次来,对楼逆,也是满脸堆笑,不敢敷衍了事。
待凤文走了,楼逆微皱眉,这才对凤酌道,“此人滑头的很,说了那多,可没句有用,尽是空话。”
凤酌点点头,她瞧着赤碧、赤姜两婢女忙着收拾屋子,将被褥都重新铺就,就漫不经心的回道,“平洲不似其他地方,能在这里做管事的,多少在府中都有人情,毕竟,平洲管事这位置,油水可是富足的很,这些年,指不定凤文就捞了多少去。”
这等事,再明显不过,就是家主凤一天都是心里明白着,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是谓水至清则无鱼,便是这么个理儿。
楼逆轻笑了声,他拧了细棉布,递给凤酌擦脸,就道,“总归不管咱们的事,凤文识趣的不碍着,弟子才懒得管那么多。”
凤酌赞同,以往她一人大江南北跑的时候,实际多有与这等管事打交道,故而很多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不必较真。
楼逆伸了伸因骑马而困倦的手脚,偏头就对凤酌提议道,“小师父,不若咱们上街逛逛去。”
闻言,凤酌心头纵使欢喜,可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她斜瞥了他一眼,还训诫道,“如此贪耍,切不可误了正事。”
尔后,沉吟片刻又道,“罢了,你也难得出安城,为师就允你这一回。”估以医才。
于是,师徒两人高高兴兴的上街去了。
93、姑娘,绝不会与小的为难
平洲繁华,以一条沱河将此洲一分而二,为平东和平西,住平东者。多是世代平洲本地百姓。而平西,则为后来外迁者,故而,平东清贵,平西富裕。
凤文与凤酌师徒找的客栈居平西,出门便是吃食玩意一条街市,倒也方便。
凤酌对于闲逛。其实少有这样的经历,更多的时候,她是在人迹鲜少的玉矿山,这样闲散的日子,却是从上辈子始就没能过过,每每忙活之后,即便回了凤家,也只是稍作几天的休息,将玉石给了凤宁清。就又出门去。
楼逆从前日子也是过的不好,一个人搏杀,哪有这样轻松的时候。故而此刻,师徒两人站在熙攘的大街上,瞅着人来人往,就那么傻站着,不知要如何是好。
四通八达的青石板街面,走哪都是人,凤酌左右张望了下,实在是不晓得要往哪个方向去。
而楼逆,多半也是差不多的心思,他揉了揉?尖。就讪笑道,“师父,喜什么玩意?”
凤酌抿了抿嘴角,“不就是寻玉么。”
楼逆无话可说,总不能出门一趟,还跑去赌行玩赌石,他目光漂移,瞧着有带帷帽擦肩而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