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凤凰
周鸣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倒霉过,打从一到平洲开始,诸多的事就都不顺,连同他身上带的银两。只不过睡一觉的功夫。就没了,这让他气愤不已,可却不敢在牡丹园撒泼。
本就连衣裳都没了的,也没有了银钱,若再惹牡丹园主人的厌,将自己赶出牡丹园,就实在面上无光。而不是说,像现在,他预备离开平洲之前,去寻了那牡丹园的主人,还筹借到了盘缠,如此才算好过一些。
他向来骄奢yin逸惯了,来平洲的一路,居然像姑娘家一样,窝在马车里不出来。总归此次离家也没人管束于他。
眼下出了平洲城,他亦如来时那般,虽然盘缠不多。可也够他安然回到京城。
而待他回了京城……
想到此处,倚靠在软枕上的周鸣眸色一暗,他想起那把稀世刻刀,只觉心里无一不灼烧的慌。
那东西本该是用来配他周鸣的,却不想半路被人给截胡了去。
他恨的咬牙切?,心里打着主意,一回到京城,他就往上回禀,人他也查清楚了,那般不知死活的正是安城凤家的。到时他倒要看看,这两人还能硬气到几时,他就不信了,偌大的京城势力错综复杂,谁会为两个偏僻小城冒出来的人得罪与他。
马车摇摇晃晃,周鸣微眯了眼睛,他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下去很多,可依旧能看出疤来。
这算是他心头的第二个痛恨之处,他贵为周家之子,即便在京城,也无人敢这样奚落欺辱与他,可那两凤家贱人,就是不知死活的做了。
“咚”车轮碾上块碎石,冷不防一晃,周鸣一个不注意,就后脑勺碰上马车壁。
他伸手揉了揉,越发觉得心头鬼火沸腾,遂扯着嗓子骂道,“要死了是不?都没吃饭……”
说着,他坐起身,撩开门帘,转头就冲外面怒骂出声,然后,也就这么半句话,剩下的却猛地噎回了肚子里。
马车外——
明晃晃的四具尸体,鲜血飞溅而出,染了灰尘,红了脏土。
周鸣眼瞳骤然紧缩,他瞧着那四具尸体死不瞑目的模样,骇然地浑身都不自觉发起抖来。
“周鸣?”有清幽如冷水的声音缓缓响起,浸人肺腑,就是冻彻骨髓的寒意。
周鸣顺着那音望去,只见马车辕上,正整暇以待地站着一少年,那少年皮相甚俊,雌雄莫辩地让人面红耳赤,然,他却觉心惊肉跳,此人正是楼逆。
楼逆冷笑了声,他虽不识人相貌,可这会周鸣那厮脸上还有烫伤的痕迹,他如何认不出。
“听闻周公子,要用银两砸个江湖高手出来,对付我师徒二人?”楼逆晃悠悠的说着,他手里还拿着把锋利的匕首上下抛着,那匕首也是华美非常,刃尖处,微微上翘,柄上镶了颗鸡蛋大小的羊脂白玉,显得内敛而奢华。
他指腹从那羊脂白玉上一抚而过,眼梢竟蔓延出了点滴的笑意。
师父的贴身之物,他拿着都觉手心微微发热。贴身之物,多亲密,多不好意思呢。
可周鸣却像是见了鬼一般,他掏出马车厢,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远处跑去。
“哼,不知死活。”楼逆低低一笑,手中匕首一闪,如流星般的白光嗖的蹿出去,正中周鸣后脑勺。
却是一击,就要了周鸣的性命去。
楼逆缓步上前,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心里顿时有些能了解凤酌为何凡事喜直接用拳头解决,只因对手太过弱小,完全不必要费心玩手段,一招就能解决了去。
也真是他从前势弱,才对谁都下意识的去揣度一番。
如今么……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对于周鸣这种人过招,真是觉无趣的紧。
正待他有所感慨之际,不妨觉脑后劲风袭来,想也不想,一弯腰后踢,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有道黑影倒飞出去,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拢杀过来。
楼逆眸色一寒,他急行几步,从周鸣身上拔出匕首,转身抬手一个格挡。
“铿”刀剑相击,火花四溢。
不过转瞬之间,就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至少有十来个,招招致命地朝他杀来。
而楼逆仿佛习以为常,他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一把匕首被他使的来犀利强势,不过照面功夫,他就身手利落地杀掉三四人,且尽数是一刀扎在眉心,瞬间毙命。
然而,他杀的算多,可还有更多的黑衣人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纵使他现在拳脚小成,可也是禁不住这等孤战。
他踹翻暗袭来的一刀,身子一扭,一刀割碎个黑衣人臂膀衣裳,就见破碎的布料下,那黑衣人臂膀有一鸦青色的诡异图纹。
那图纹蜿蜒,细看了,竟像是只展翅啸天的凤凰。估扑叼亡。
楼逆当即连眼梢都带出了赤红,他一身阴鸷的杀气在不遮掩,尽数释放出来,厚重的血气将他衬的像是修罗。
他原本是在官道一僻静的地儿堵杀的周鸣,恰好是在个拐角处,鲜少有人经过,眼下,这样的地势,却也成了对她不利的地利。
他杀退一波,便急速狂奔,而那些黑衣人像是有意的将楼逆往另一边赶,竟不给他回平洲城的机会。
是以,楼逆这一逃,逢林便入,过河便淌,不过半日功夫就蹿进了一座连绵不绝的大山之中,不见半点人影。
而那些黑衣人像是认准了楼逆,但凡无论他如何躲藏,总能在最后关头缠上他。
如此一日过后,楼逆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又逃了多远,只是胸口的伤处隐隐作痛,那一刀,几乎是擦着他心窝而过,差点就挺不过来。
他暂且藏身于一藤蔓遮掩的山洞内,草草撕了干净的衣摆随意扎了扎伤口,不断抚着手里的匕首,才不会觉得难受。
而此时,在平州等了楼逆一天一夜的凤酌,终于察觉不安,她甚至一闭眼就会梦见楼逆满身是血的样子,故而,不再干等,与嫿峥两人一人一骑,顺着官道寻去。
徒弟要如何对付周鸣,自然是与凤酌说过的,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她就到了那地儿,不过眼下,往日无甚人的官道上,此刻不仅有衙差挡着,还有过路人皆在议论纷纷,诸如死了好多人,又流了多少血之类的。
凤酌心头一跳,她翻身下马,分拨来众人,就见那片空地上,少说也有二三十局尸体,她目若闪电,自然是看道了周鸣,且也晓得这些人身上的伤口皆出自徒弟之手。
没见着楼逆的影子,她隐晦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心头暴怒滔天,“你回去找凤文,管他要一些人,顺着方向找到止戈。”
她吩咐了这么一句,当先便顺着那些血迹,追寻了上去。
102、三儿找不到止戈了
一路血迹,一路尸体,凤酌飞快地越过衙差,都不用仔细梭巡。一头就扎进大山之中。
她心头急的来暴躁。然而越是这样,反而她面上越是漠然冷静,至少眼见还能时不时发现具尸体,那么楼逆便是无碍的,这竟也算是安慰。
然而,当她跃过蜿蜒汩汩的河流,再次瞅见一处似大战一场之后的痕迹。躺在地下的黑衣人尸体,粗粗一数,就是十五具之多,她眉头皱了起来。
断树残枝,满地鲜血,她走入场中,挨个将黑衣人的蒙面扯下,眼见这些人无一不是面目普通之辈,便晓得徒弟多半遇上了哪家的死士。且还是不死不休的这种。
“三姑娘,三姑娘……”凤酌正扳着具尸体的脖子验看伤口,便听闻身后有人在喊。
凤文和嫿峥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瞧着这又是一地的尸体,顿觉头皮发麻。
凤酌瞥了眼凤文身后跟着的一二十名伙计,也不管这些人是否脸色发白,惊惧非常,开口就吩咐道,“此山颇大,两两一个方向寻找下去,如有遇见止戈,便留一人照料一人速来回禀于你。”
凤文也晓得事关重大,楼逆这才初初赢得玉雕比斗。眼下就在平洲出事了,家主追究下来,他也是有些许责任,故而也算尽心,按着凤酌说的,很快就让这些伙计四下分散找人。
凤酌将所有的尸体伤口都看了看,晓得这些致命伤,都是自己给楼逆的那把匕首造成的,那匕首不若寻常的匕首,刃尖有弯,故而划下的伤口会十分的细。
她也就没留意到一旁嫿峥居然脸色无半点异状,且眸色还晶亮非常,仿佛知晓一些什么。
凤文皱着眉头,思忖道,“三姑娘,这深山太大,不若在下再回平洲,使银子多雇些人手来,如此也容易找着楼公子一些。”
凤酌对这样的提议并不抱何希望,然而,人多总是好办事一些,遂道,“有劳文管事,需花费的银两都算在我头上,来日回了凤家,凤三绝不会忘了文管事的好。”
随后她又对嫿峥道,“你且回去平洲等着,若止戈回来,也好有人照料。”
如此,她便不等两人再说什么,一提气,脚尖一点,蹿上高树,飞快的在深山之中灵活地往有血迹的方向行进。
又是一天后,她已经不晓得自己行出多少里去,只是体内内力隐隐有枯竭之感,且最开始显眼的血迹和尸体越来越少,甚至于,到后面她终于发现一抹楼逆的衣袍碎布,而再无尸体。
她晓得多半徒弟体力不支,围杀他的死士却依然源源不绝,这种认知让她胸腔之中的暴躁再不能隐忍,一个尖啸从口而出,惊诧林间飞鸟,扰的落叶纷飞。
当夜色再次笼罩深山,凤酌不得不停下梭巡,她发髻微散,琉璃眼瞳隐带赤红,就连平日粉嫩的唇角也起了老皮,她跃到最高的树冠之上,俯视整个深山,然除了能见依稀薄雾,再无一丝的动静。
从今个起,她就已经彻底的失去追寻的痕迹,没血滴,没尸体,没打斗痕迹,偌大的深山仿佛像是一个怪兽,只要被吞了下去,就再无动静。
她晓得凭自己的力量,太过微小,约莫徒弟正等着她去援救,约莫已经重伤不治,孤零零地藏身某处,到最后,她找不到他,就连尸首都可能找不到。
这种情绪让她陷入无法遏制的暴虐之中,对旁人,对她自个皆有。
一整夜无法合眼,她凝神屏息,企图从幽静的深山之中辨听出一二迥异的动静,然而当旭日初升,她除了眸子更为赤红以外,一无所获。
她沉吟过那么一刻,辨别了个方向,往另一方向疾驰而去。
凤酌早便察觉自己这是出了平洲地界,她一出大山,就到了与平洲挨邻的延州,她晓得的,这延州有凤家一处玉矿山,山里至少有百来号人。
凤文找的人是不用指望了,看见死人都会双腿发软的货色,即便找着了楼逆,也可能断送了自个的性命去。
是以,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延州这边,这百来号人不是寻玉师就是有一把子好力气的解石师父,个个都会那么拳脚把式不说,且常年待在玉矿山,对山林,那是颇为熟悉的。
她半途顺手夺了旁人的马,一溜烟的往延州玉矿山去。
好在那玉矿山离大山并不远,左右不过半日功夫,她就已经站在了玉矿山外。估丽反血。
大大小小密布的坑洞,飞扬的尘土,还有叮叮当当采石的响动。
凤酌面色疲惫,她报上自己名号,指明要找此处玉矿山的管事的人,领路的小厮惊讶的同时,对凤酌忽的就面露喜色来,那小厮甚至双腿飞快,爬上一比较高的石头上,冲下面喊着,“三姑娘来啦,凤三姑娘来啦……”
竟仿佛是无比崇拜的模样。
凤酌微愣,她晓得自己在凤家也算有名头,可也不曾料到会是这般的情形,盖因她往日孤傲,少于人情世故,旁人怕她喜怒无常,都是避着边走。
那小厮的一吆喝,果然,就有衣衫还满是土屑的寻玉师从坑洞中钻出来,纷纷问道,“三姑娘?可是咱们凤家得了赌行盛典冠首的那位?”
那小厮才不管这些,眨眼的功夫又冲回凤酌身边,恭敬讨好的道,“三姑娘随小的来,如今五长老在延州清算账目,一应事由暂时由五长老说了算。”
闻言,凤酌一喜,她眼眸都爆发出光亮来,“你是说五长老凤缺在此?”
小厮点头,咧嘴笑的眼睛都眯了,他接连几日就见着凤家两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会激动的手都在抖,“是,小的这就带姑娘过去。”
不想,却有寻玉师从坑洞中出来,都争先一睹凤酌芳容。
凤酌心急的不行,她下马,一拎那小厮后襟,运起轻功,按着小厮指的方向一跃而去,徒留一众惋惜。
做寻玉师的,哪个不想亲耳听听凤三姑娘在赌行盛典的事呢,那可是冠首来着,听闻还开出了红翡绿翠,这多让寻玉师向往来着。
凤缺正面无表情地翻着账本,袖长的手指头捻着页书卷,寒星眸子微微低垂,冰山般通透的气度,他就那么坐在那,一句话都不说,就能让人心中生出惶恐来。
凤酌闯进来的时候,管事正想大声呵斥,哪知一卷风拂过,余光暗影有闪,就见凤酌已经站在五长老跟前。
凤缺眼皮微抬,就惊诧了,小脸发白,双眸赤红,眉目疲惫,凤酌却是憔悴的不像样子。
“凤三?”凤缺从来都毫无波动的语气,这会明显提高了一丝。
“长老,”见着凤缺,凤酌才觉心头漫漫地泛起委屈来,仿佛是一种小孩吃了苦头见了家中亲近的长辈,才有的情绪,“帮帮三儿,他们要杀止戈,三儿找不到止戈了……”
凤缺一惊,挥袖将屋中的管事屏退出去,端了自己从未喝过的茶水,送到她手边,才道,“坐下,细细说来。”
凤酌一口饮尽茶水,一天一夜她滴水未进,这会见着凤缺,她晓得不用自己出面以身份压人帮忙,故而抓着案几上的点心就囫囵吃了几块,还口?清楚的飞快解释道,“止戈赢了玉雕比斗,夺得那柄稀世刻刀,有人眼热不满,后来止戈独自外出,采买平洲特产,本欲带回凤家送人,不想,遭到截杀,三儿看过了,那些杀止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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