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你……你好……”凤小九张了张嘴,吐出话来,他紧了紧原石,手心也开始冒汗。
凤酌点了点头,“重不重?”
“啊?”凤小九愣了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凤酌是问他怀里的原石,他连忙回道,“不重,不重。”
凤酌再次点点头,裙角飞扬,回屋去了。
此去经年,已经成长为十五岁少年的凤小九就那么抱着原石,看着凤酌房门好一会,他才渐渐缓过神来,沉默地将原石放好,一转身就见凤缺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棱边,寒目之中似有冰雪漫天簌簌而落的冷蔓延出来,叫人脚底生寒。
“长老……”凤小九手一抖。
凤缺冷冷地看着他,良久唇一启,“继续搬。”
凤小九认命,拖着腿继续干活。
凤缺转身离去之前,又道了句,“无事,别过去。”
凤小九转过头来,凤缺已经不见人影,他想了想,转瞬才明白五长老指的是让他别过凤酌那边去。
他撇了撇嘴,没好反驳回去。
凤酌只过了不过两天安生的日子,凤宁清自来了京城,一行人住进端木府后,几乎每日都过来找凤酌。
凤酌不搭理她,她竟脸厚到连赤碧等婢女的活计都指手画脚,对凤酌的吃穿用度横加干涉,见着之前楼逆给凤酌备下的华丽衣裳,说都不说句,就自行穿在自个身上,仿佛凤酌的物什,就合该她也有份。
凤酌控制不住的想杀人,白元瑶瞅着空当过来,她屏退了左右,见着凤酌眉心的戾气,心头有诧异,还是温言细语地道,“三姑娘,稍微忍耐,这当是在端木府,如今姑娘又贵为县主,不好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况她还是你昔年师父,虽说眼下是没了干系,传言出去,总归是不好。”
听闻这话,凤酌哪里会不晓得,她就是顾忌这点,才没对凤宁清出手。
两人坐在庭院树荫下,又无旁人,白元瑶也不假装,她为凤酌斟了盏茶,推到她面前,笑盈盈的道,“三姑娘,怎没去找那位?但凡是姑娘不好出手的,那位可没这顾忌,往常在安城,不也是如此的么?”
那位,指的自然是楼逆。
凤酌呷了口茶,垂下眼睑,舌尖就从茶水中品尝出淡淡的涩味来,“我晓得。”
她这么回了句,白元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长袖拂动,她就道,“这人心哪,都是肉长的,且山不转水转,他不来,姑娘就会去寻了么?而且姑娘多半不知,我能到京城来,还多亏了他。”
166、徒弟的床榻
白元瑶的话,让凤酌想了半宿,她实在睡不着,当天晚上。就换了玄色窄袖的衣裙,摸出端木府,径直往楼逆那边去了。
时值子时,楼逆披着外衫,俯首桌案边,身边连个掌灯的太监都没留,自己一人眉头紧锁地看着面前摊开的大夏舆图,看的累了,揉揉眉心,摸着边上的刻刀。在指间转了转,瞧着刀刃发愣。
凤酌避开王府侍卫上到屋顶。她俯身轻手揭开片瓦,透过幽幽烛光,能见徒弟出神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张口就想喝骂,大半夜的不睡觉,也不怕熬坏了身子。
就见底下的楼逆似乎叹息了声,他放下刻刀,执起朱砂毫笔,在舆图上的某处浅浅地划了个圈,尔后他写了几封密信出去。
凤酌不是没见过楼逆认真的模样,从前他习武练雕工的时候。经常在书房一呆就是整日整夜的。可这会,又是有些不同。
他修长的指尖划过舆图纹路,那种气派与胸有成竹,让她恍若真看到了指点江山的帝王,尽管此刻他散着头发,披着外衫,怎么看都不太整齐。
凤酌正在愣神间,冷不丁劲风拂面,她头才一侧,起先还在楼逆手中的朱砂毫笔就从她耳旁飞击出去,带起她一撮青丝。
她未曾有动作,更为凌厉的刀光剑影蹿上来,大有要将她绞杀的架势。
却是不知楼逆何时察觉屋顶有人,一击不中,甩手就是一柄刀飞上来。
凤酌单手撑瓦,一个后翻躲开,她起了心思,有心试试楼逆身手,加之最近她被凤宁清烦的不行,心头暴躁的慌,那股子的气焰根本就没消散,不若放开手脚打上一架来的畅快淋漓。
故而她一掌拍向屋顶,哗啦一声人从天而降,伴随碎瓦烟尘,她手腕翻转,握拳攻击了过去。
楼逆一眼就认出了凤酌,他勾了勾嘴角,起先身上的杀气散的一干二净,瞧着她来势汹汹,他还颇有闲心地急速后退好几步。
并冲凤酌挑了下眉,对外面听到动静欲冲进来的侍卫吼了句,“无事!”
话还未落,他举掌相迎,一招以柔克刚,将凤酌的攻势化了,厚实的掌心包裹着凌厉的拳头,他屈腿踹过去,人顺势逼近一步。
凤酌只左脚后退,右脚纹风不动,她不慌不乱,一手被钳制,她另一手抬肘就撞楼逆那张俊美的脸。
楼逆低笑了声,他头往后仰,掌并不松,拉着凤酌往后倒。
凤酌大惊,许是没想到他居然连这般无耻的招数都想的出来,灵巧的身子借着他力,幼细的腿一抬,缠着他的,像株攀岩才能生长的菟丝,这才堪堪稳住。
楼逆面色一僵,即便隔着衣料,他仍旧感受到凤酌身子的柔软,像是一汪春水,染的他心都化了。
凤酌可没他那多的情绪,她见他有闪神,眉头一皱,趁机一掌拍在他腰身,拂开了来。
这方歇了,她甩了甩手,不满地板着脸训斥道,“交手之间,怎么心神恍惚?”
楼逆笑了笑,他捡起落地上的外衫,拢了下滑到胸前的长发,这才问道,“师父,深夜造访,可是有事?”
言辞之间,温润有礼,又不乏欢喜,可是却少了明显的亲密。
凤酌瞟了他一眼,转身到他书案后大马金刀的坐下,倒是一声都不吭了。
楼逆假意不晓得她的来意,只打开书房门,让心腹进来收拾,转身相邀凤酌去桃夭阁那边。
凤酌跟着去了,她走到桃夭阁殿门口,才记起这分明是徒弟的寝宫,她脚步顿住,低头看着脚下的门槛,不知当不当进。
楼逆什么都不问,进去还倒了凉茶摆上,虚手一引,就戏虐地笑道,“师父,怎的不进来,莫不是担心弟子能吃了你不成?”
凤酌哼了声,她心头暗自吐了句,此前可不就是心念念想吃了她不成。
不过,她面上也没带出来,如今师徒两人之间的相处好不容易正常许多,她也不想再说那等晦气的话。
故而重重地踏进来,还故意踩了踩门槛。
如此孩子气的举止,倒让楼逆哭笑不得。
“师父,可是有甚要教导弟子的?莫非很急?如若不然,怎的连夜过来?”楼逆根本就不给凤酌开口说实话的机会,他一人就说了好几个缘由,坏心眼的将凤酌堵的来面色发红。
凤酌想着自个的心思,顿觉羞愧,这种有求于人的事,两辈子加起来她压根就没做过,从前也是徒弟善解人意,往往她都不用说出口,就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看着楼逆,见徒弟一如既往的俊美,风华气度一样不缺,约莫是个女子,都会生出慕艾之意来。
她再一想,徒弟果然也和五长老一样变了,都说男子从来都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古人诚不欺,看看,如今不仅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估计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亲自下膳房给她做好吃的菜式。
只怕,日后这样的好,都只会对他的正妻才是。
她么,师父而已,且往后还不能在人前提起。
她忽的心生失落,神色恹恹,像只耷着毛茸茸耳朵的奶猫,无精打采,此前过来的心思,再无法说出口。
楼逆将她神色尽收眼底,狭长深邃的凤眼之中星芒闪烁,他探手过去,覆在凤酌额前,“师父无疾,怎的就不说话了?”
那样不经意的接触,让凤酌一个激灵,背脊一下就挺直了,她睁大琉璃眸子看着他,有点不明所以,不晓得自己这反应怎这般奇怪,好似欢喜,又好生羞耻。
楼逆心下已叹息了无数声,虽说凤酌不喜动脑子,可并不蠢笨,但在对待男女之事上,偏偏如幼儿稚子,稚嫩得让他无可奈何,又不敢过于逼迫,只得像现在这般慢吞吞地温着,指望她哪一日忽的就开窍了。
他歪头看她,终归是觉得有些累了,连日来与周围的人费尽心机,劳心劳力,这会能见到凤酌,他自然欢喜,但碍着她之前的抗拒,不敢呆太久,唯恐露出马脚来,便道,“眼下天色太晚,师父若不嫌弃,就在弟子这寝宫休息一晚,弟子去偏殿。”
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
“止戈……”
袖子猛然被拉住,那声棉糯的嗓音让楼逆顿脚,他费了好生大的力气才忍住心头想抱她在怀的念头。
缓缓转身,他目光在袖子上一扫,笑的如泉中美玉般的道,“嗯?师父有何吩咐?”
凤酌不敢松手,生怕自己一松,就没了再开口的力气,她垂眸盯着自个的手,仿佛要将楼逆那斜纹银滚边的袖子看出朵花来,“为师……为师无处可去……”
她顿了几顿,才说出这句话,一说话,就心生忐忑,不晓得徒弟会不会把自己赶出王府。
楼逆没应声,他看着那张一向张狂骄傲的精致小脸上出现小委屈,心尖子一酸,头一次觉得自个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曾经多骄傲的小姑娘,无论世事多艰难的时候,都不曾显露出弱势,可这会,她竟跟他开口示弱,如若不是他逼迫与她,又或者让她跟来京城,她仍旧是那展翅翱翔苍穹的灵鸟,天大地大,任她高飞。
他紧了紧袖中的手,扯了扯嘴角,慢慢蹲身到她面前,拉过她抓袖子的手揉了揉,凝望着她的眸子道,“师父,弟子早前就说过,这王府,本来就是弟子与师父的家,师父又何言无处可去?”
徒弟这样温和,真让她十分别扭,她想抽回手,可又觉得徒弟揉的指关节十分舒服,像贪恋的宠儿,遂眯了眯眸子,颇有顾忌地摇摇头,“不行,日后你大婚,娶妻生子了,为师就不能住在这里,你的王妃定然会心生不满。”
听闻这话,让楼逆心头那点柔软瞬间消失殆尽,他只恨不得将凤酌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都是一些什么。
但是小人孽徒面上却笑的欢愉而意味深长,“若对师父不敬,这等妇人定然也是毫无孝心的,弟子休了便是,总能找到对师父恭敬的。”
说道最后一句,他已然暗自咬牙切齿了。
凤酌终于察觉出不对,她觉背脊冷飕飕的,可对徒弟的话又反驳不了,细想还很有道理,便跟着点点头,“也是,娶妻当娶贤。”夹木肝扛。
话才说完,她一低头,就见徒弟眸色深的吓人,她蓦地抽回手,莫名心虚,又不晓得自个在顾忌什么。
楼逆起身,弹了弹袍摆,对凤酌道,“师父好生休息,弟子明日还要上朝,就不叨扰了。”
话落,也不给凤酌说话的机会,袍摆拂动,径直拐脚去了偏殿。
凤酌也是困乏了,她以手背掩口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撩开天青色纱幔,去了外裳,退了绣鞋罗袜,一滚就躺到楼逆床榻上去了。
探出手将锦被拉过来裹身上,鼻息间尽数都是徒弟身上的淡淡冷香,凤酌半点都没姑娘家的羞涩,只觉这味道好闻是好闻,就是有点熟悉又陌生,但也十分让她心安,数日来被凤宁清等人惹的火气缓缓消散,再无暴躁。
她在这种心安中,很快闭眼睡了过去,模模糊糊中还觉徒弟的床榻软和又舒服,蹭了又蹭,琢磨着明日问问徒弟,哪个匠人师父造的,她也要去弄张。
167、同宿
凤酌这一觉,竟睡到了午时,楼逆早已经下朝回来了,见她眼下有青影。睡的沉,也就没让人叫醒她。
他去前院澜沧阁与门客商议朝中之事,按着用膳的时辰才回桃夭阁,才踏进西偏殿,就见凤酌坐在白玉罗汉榻上,摇晃着双腿,左右张望。
见他进来,她动作一顿,后僵硬地撇开头,动了动唇道,“我要回去了。”
楼逆忍着发笑。心里晓得端木府最近住进了些糟心的人,她心里不爽快。也是故意等着眼下才这样说。
他并未走近,捻着腰际的玉佩把玩,漫不经心地道,“师父说得什么话,弟子昨晚就说了,日后王府就是你的家,师父还要回哪去?”
他自是巴不得她就此住下来,故而愿意顺着她性子安抚。
凤酌昂了昂下颌,不吭声。
楼逆惯是会得寸进尺,遂一拍掌道,“这样,弟子差人去端木府,将师父的一应物什搬过来。”
话落,也不等凤酌反对的机会,当即往外一招手。真真得让人往端木府去。
凤酌跳下榻,背负双手,在楼逆看不见的地方扭着大拇指,略带不满的道。“既然徒弟这般盛情,为师就勉为其难吧。”
谁叫她这样好的师长,世间难寻。
楼逆薄唇带浅笑,顺着她话头道,“是,如今京中复杂。十六卫都被弟子派遣出去了,弟子身边也没个护卫的人,实在日夜惶恐,故而恳求师父住下,帮衬弟子一把。”
前路后路都被堵死了,话都说到这份上,凤酌自然就心安理得的住下了。
端王府的人办差,毫不拖泥带水,不过半日功夫,待到申时,凤酌的物什就已经尽数摆进了桃夭阁,并将楼逆的床榻彻底地占为己有。
她没半点不好意思,反正都是徒弟安排得,她听着就是。
对凤酌要住的寝宫,楼逆比自个的偏殿还要尽心尽力,一应摆设都按照凤酌的喜好来,制了新的金丝楠木缠枝并蒂莲的妆奁,十二幅的山水屏风,那床榻也给换成了香楠木的拔步床,拢着霜白纱帐,一层又一层,端的是华丽非常。
楼逆整整忙活了一天,这才收拾妥当。
晚些时候,两人一道用膳,凤酌捧着小盏,楼逆就给布菜,挑她喜欢的夹。夹豆名圾。
一时之间,凤酌颇为心思浮动,心里有感慨,她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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