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侯府论花,有寒梅一株;绿蔓没有,古藤倒有一丛。”我淡笑地道。
“侯府真是人才辈出,就是一名小厮也如此厉害。”银色的衣袍随风摆动。
“小范,你逾界了。”鬼医淡淡地道。
我顿时发觉自己的话太多了,“主子,奴才知错。”我恭声对仁弘做了一辑。
“无妨,你还不久仗着本侯疼你。”仁弘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
如此一说,我便只是个仗着有主子撑腰有恃无恐的小厮。我向着仁弘投去一眸感激。
“阁下也算赶得巧了,正值几株红梅开得正好。”仁弘温和地道,“小范,这就着人吩咐,本侯今日要宴请贵客。”
后院的几株红梅是前几日移来的,此时的后院自然是梅花怒放的胜景。梅林的对岸是一处死水,湖面上雨雾蒙胧。
湖畔一角苍梅掩映中露出一角飞檐,走得进了方能看清并非一处殿宇,而是单纯地一间简单的阁楼,上书“听雨阁”,阁楼分两层,一楼听雨,二楼赏景。
一行人上了二楼,隔了帘子隐约看到坐了位女子,白衣裙裾逶地,旁边跪坐着一名侍婢正在烹茶。另一名侍婢安静坐在她身边。
竹帘开合处,正露出白衣女子端着茶碗的手来。纤纤如兰,比白衣更白得三分。
第二百零九章 表态
“嗅茶香清浅,应是蜀中碧海青天。又隐有竹香,是现摘了清晨新抽的嫩竹尖煮水,七分时捞出丢弃,再以水烹茶。碧海青天夜夜心,侯爷一壶茶胜尽所有美味珍馐!”银衣男子目光灼灼定定盯着我若隐若现的手。
“公子言之尚早。”我微微一笑,示意身边的婢女将白玉碗端出去,“公子尝尝。”
那银衣男子乍一看到那白玉碗面露遗憾,只道,“碧海青天味随甘醇,但色泽浓烈,以紫砂贮之为最佳。”
“是么?倒是妾身失礼了。”我不动声色,“换盏。”
“无妨,佳人奉茶岂有换盏之理。”银衣男子接过手中的茶放在嘴边小酌,“梅花酿?”
仁弘抚掌而笑,“凡事需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啊!内子就是古灵精怪,阁下莫怪。”
“梅花酿色泽鲜亮,隐隐带粉,只有以白玉碗之纯然方能现其本色。”我不急不缓地道,“公子意下如何?”
“尊夫人所言极是,在下杨绛方。”银衣男子揭开白玉碗,方至鼻端轻嗅,“今日不请自来,还望侯爷和夫人恕罪。”
我手捧一杯碧海青天,绕过帘子,“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杨绛方畅快而笑,“得女若此,侯爷当真极尽齐人之福!”
几日来,京城对我的议论是越来越多,作为一个小厮,我已经大大地逾界了。所以为了免除他人的疑惑,我必须给自己一个身份。显然这个身份塑造得相当成功。
“既然杨公子如此坦诚直言,那么妾身便替夫君给杨相爷送句话,我们是友非敌。”我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紫砂杯向前一递。
杨绛方接过,优雅地半掀杯盖,将茶倒入口中,至滑入喉咙方才发觉,“这不是碧海青天,这是什么茶?”
“怎么?这世间还有什么茶是风雅居士没品过的吗?”我朝着他眨了眨眼。
杨绛方微微皱眉,又细细地尝了一口。
“权寺,你输了!”我大喊。
只见权寺从窗外斜飞入室,“好吧!我认输,这一壶五十年的佳酿归你了!”说着不忘瞪了杨绛方一眼。
杨绛方不明所以地向我询问。
我暗笑,“这是最最普通的绿茶,平民百姓在整日劳作之后最喜欢牛饮上一大碗。”
“琴儿……”仁弘含笑低呵。
我径自上前,“妾身与权寺打赌,若是能让风雅居士杨绛方饮下此等普通至极的茶水,便要权寺去江湖上有名的酿酒师父杜德康处偷取他珍藏五十年的佳酿。”
“如此,还想夫人让在下也尝尝这能让杜德康珍藏五十年的佳酿。”
杨绛方竟不动怒,他随意地笑着道。
“风雅居士果然名不虚传,品行休养非常人所及。”我赞道,“如此,这坛五十年的春风一度便归你了。”
“这又是为何?”杨绛方兴趣昂然地道。
“这还得怪你。”我幽怨地道,“妾身还跟自己打了个赌,赌风雅居士在知道真相之后定要拂袖离去,而赌注便是这坛春风一度。”
“可是这一赌只有夫人自己知晓,夫人若是不舍割爱,大可不必告知。”
“夫君一再跟妾身说,要待人以诚,妾身虽为女流之辈,亦知道不可愧对自己的良心,而言出势必要行。”
“如此,在下当仁不让了!”杨绛方哈哈大笑,“春风一度,玉人倾城。夫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既然侯爷与家父是友非敌,在下这就回府,改日再请侯爷携夫人一同光临寒舍。”
“只一点,风雅居士还望如何进府此时便如何出府。”我淡淡一笑。
“你说杨崇猛会因为我们这样别处一格表明心迹的方式而跟我们合作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仁弘已经不再一口一个施主小僧了。
“这要问鬼医啊,主意是他出的,我们都照办了。”我伸了伸懒腰,这假扮淑女的活儿可真累人。
“三日内,相府的请帖定会送至定国候府。”鬼医从房檐处稳稳落下。
“依照杨崇猛的性子当真会相信我们?”我不由又是一问。
“他自然不会相信我们,但是他相信杨绛方啊。”鬼医淡淡一笑,“这些年来多少人看中杨崇猛无后而纷纷如其门下,偏偏杨绛方一个江湖人士被杨崇猛承认,这样天将红雨的事情我们可以不必深究,但是能笃定的是杨崇猛对杨绛方定是格外信任,而杨绛方确确实实是个性情中人。”
“明白了吧。”我拍了怕仁弘的肩膀。
“一语惊醒梦中人。”仁弘点了点头。
“启禀侯爷,相府差了人来,正在前厅等候。”一个小厮跑上来道。
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这也太快了吧!”
一行人走至前厅,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负手站在门前,别人也许不认得,可是我却记得,那抹身着火红色嫁衣的娇俏女子杨静,而此时,她的身形依旧娇小,但是眉间已经没了往日的洒脱,隐隐有些淡淡的愁绪。
“不知相爷差了小哥来所为何事?”仁弘温和地道,唇畔的笑容足以融化隆冬的积雪,以至于后来我一直怀疑,仁弘是不是有意勾引杨静的。
杨静的脸上不再有当初那般恣意的笑容,她高傲地昂着头,“相爷几日来政事繁忙无暇分身,特地差了小的前来,祝贺定国侯平步青云。”
我微微一愣,她这是要龙浩的命吗?在杨崇猛摇摆之际,她迫不及待地替他做了选择,她就这么急切地要龙浩万劫不复吗?
“杨小姐,难道令尊大人没有告知你,我们一行人并不是李峰大人的手下吗?”我淡淡开口。
杨静的目光微微诧异,最终平静地落在我身上,“我只知道,你们一行人来到京城短短半月,但是却已经让商界政界风起云涌,你们绝不是为了替龙浩保江山而来。”
“就算杨小姐所言全部正确,但是杨小姐,以我们的实力,实在犯不着与一个莽撞而又急功近利的人合作。”我意有所指地道,“不过几日,令尊大人便会发出请帖,我们到时候再商量合作之事为时不晚。”
第一百一十章 怒火
因爱生恨,初为嫁娘的她跋扈而又透露着淡淡的欣喜,而此时,她的眼里却已是满目疮痍,丝毫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是情毁了她,还是权毁了她呢?
“其实你不必如此尖刻,这是她的命,杨静是适合宫廷的女人,从杨崇猛把她嫁给龙浩开始就应该知道她会在斗争中失了心。”鬼医淡淡地道。
“但是她的言行已经失了分寸,她动情了。”我淡淡地道。甚至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如此失态是因为龙浩不爱她,还是仅仅因为皇后的凤印。
“你可以不用出席的,我敢担保杨崇猛认得你。”鬼医难得有些焦急。
这是不是关心则乱呢?我随意一笑,“杨崇猛与我没过节,他没有必要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他又怎么会肯定龙浩得知我的身份会不放过我呢?而我现在大方现身,充分表现了合作的诚意。”
我稍稍提了提裙摆,白色的裙裾不至于沾染尘土。
一袭银色蟒服,仁弘风度翩翩地向我信步走来,可能是用了轻功的缘故,脚不沾地,飘飘然之态丰神俊朗。
“没想到琴儿打扮起来,虽没有绝色但也有中上之姿。”仁弘融入这个新身份的速度很快,对我们的新关系他也适应得很好,让我一度感觉先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只是一个假象罢了。
杨崇猛的相府门第森严,尽管拿着拜帖,仍是在是等等了足足一刻钟。
“定国候莫怪老夫怠慢之罪啊!”本不明白杨崇猛为何有意让我们久候,若是为了摆架子又为何要亲自出府迎接?
但是在看到府门之内一辆奢华地令人瞠目结舌的马车心下顿时了然。说其奢华一点也不夸张,那门竟镶着数百颗以东海鲛人之泪凝成的宝石。
“多说杨相爷贵人事忙,看来果然不假。”既然挽着仁弘的手臂,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娇嗔无礼。
仁弘朝着我温和一笑,“既然相爷有贵客在此,本侯便不叨扰了。”
还不待仁弘抬起步子,杨崇猛便急急绕到我们身前,“这贵客本官可是始料未及,但是侯爷倒是应该见上一见。”
仁弘面上还是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如此,相爷请前面带路。”语中已经带着冷意。
杨崇猛自知理亏,陪着笑脸,引着我们步入内堂。
说是内堂并不贴切,因为这方四角天空的头顶没有半片灰瓦,灰蒙蒙的天色隐隐发白,冬日的天不带一丝阴霾亦没有一丝椹蓝。
院落四角栽着许多潇湘竹,叶虽不茂密,但是竹身上泣血的紫纹却格外清晰,几张长桌整齐地摆在两侧。
“公子,定国候携夫人到了。”杨崇猛的声音是鲜有的恭敬。
公子?我微微诧异,抬起眸子,却撞见一双似怒非怒似喜非喜的桃花眼。
“定国候夫人?”龙厉微微晃动杯盏中的酒水,“好久不见,你真让我惊讶。”
“原来公子与夫人是旧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杨崇猛并没有发现此时诡异的气氛,甚是开怀。
我定定地站在门口,紧紧攒住仁弘的手臂,却是愣愣地寸步难行。他竟追随我来到晋隆了吗?
“夫君,这第一道茶还请夫君品评。”女子婉转的嗓音宛若莺啼。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龙厉怎么会为了我千里迢迢来到晋隆呢?况且,如此奢华的马车显然是他怜香惜玉的杰作。
而后,一名女子绕过薄薄的珠帘,素白的柔荑小心地捧着一杯竹叶青,莲步轻移,缓缓走至龙厉身侧。
一身红而不妖的狐裘让她精致的小脸更添几分灵气,深蓝色的眼眸似最深的湖泊,含着期待,仿佛一个希望得到大人夸奖的孩子。
“唇齿留香,娘子的茶艺是越发精进了。”龙厉满目柔情地道。
女子娇俏的小脸闪过一抹绯红,亮晶晶的眼眸让人无法逼视,唇边毫不吝啬地绽放出春花便的笑容,只让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原来阿宝黛竟美到了这个境界,我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身素白的衣饰,一时间脚竟不自觉地想要后退。
仁弘感到了我的失常,他轻柔地落下我攒住他手臂的手,转而将我的手紧紧握在手中,温热的气息是他对我的鼓励,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回过神来,小心地摆动着手指,一根一根霸道地穿过他的指缝,他只是温和地摸了摸我的头,我也无法理解自己这一刻的孩子气,只知道只有十指交握我才能有安全感,才有护身符。
我不再顾忌龙厉如冰刀般扫向我的眼神,淡然有礼地道,“竟能在此处得遇公子,实乃我夫妇之幸。”
“京城皆传定国候畏妻如虎,看来传言非虚。”龙厉薄怒地盯着我。
“是妾身失礼了,妾身仗着夫君的疼爱便言语无状,妄让夫君担了畏妻如虎的恶名。”我一想起方才他与那个阿宝黛郎情妾意的样子便不由道。
“公子此言差矣,因为爱之,所以珍之,故而听之任之。但独独没有惧之。”仁弘朝着我微微一笑。
“爱之惜之听之任之……你的功夫着实让人吃惊……”龙厉竟是一眼也不看仁弘,只定定地向我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辛辛苦苦为了他奔波,为了他的江山谋划,而他呢?带着个女人来气我!是要告诉我他现在有多幸福吗?而我则必须要孑然一身向他的幸福投去幽怨的一目吗?
我偏不!
“鸟雀择良木而栖,女子择良人而托付终生。”我只淡淡地道,“良木尚可寻,但良人却难觅,若早遇到侯爷,妾身不至于此,因为陈年往事受公子奚落。”
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倒是杨绛方先开了口,“公子,尊夫人的竹叶青可赐在下一尝?”
龙厉眼底的火焰一下子便熄灭了,只是宠溺地看着身侧的女子,“娘子以为如何,既然是娘子的茶自然是娘子说了算。”
阿宝黛娇羞地低着头。
而杨绛方则一脸委屈地道,“难道夫人连一杯茶也不舍得赏给在下吗?”
阿宝黛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美人果然到哪里都吃香,杨绛方盯着她的目光竟是一眨不眨。“难得公子不嫌弃。”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晴
杨绛方手接过阿宝黛递来的竹叶青,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仿佛自己手中的不是杯子而是矿石珍宝。双目更是一瞬不瞬地盯在阿宝黛的脸上。
杨崇猛马上感到了杨绛方的失态,打着哈哈笑道,“先前与范大人共事之时便对他心存佩服之情,滨河之战、无崖之围智计百出非男子所能及。”
我皱了皱眉,这些旧事本不该在我换上女装之后提及,而且还是作为仁弘家眷的场合。
料想是觉得我在美貌才情之上无法胜过阿宝黛,所以才拣这些来说,好替我挽回些面子。
龙厉挑挑眉,“据在下所知范夫人才情不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此良辰美景抚琴一曲助兴如何?”
我一听就火大,我一个已婚妇女,若是称谓前面要冠姓氏那也该是夫家的姓氏,只有被休的女子才会重新在夫人二字之前加上自己的本姓。“承蒙公子抬爱,妾身却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我一反驳,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