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何事?好好儿地为何会晕倒?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胤禛的眸子有意无意地往两边扫了扫,一道道冷风仿若凌厉的长箭,眸子所及之处,都被冷箭扎得千疮百孔。
有两个丫鬟很明显地瑟缩了下,怯怯地往后轻退了一小步。
她们二人是绿萼苑带过来的,昨夜被留了下来跟着伺候。她们并不知道侧福晋与妍华说过些什么,只知道妍华晕倒的时候,侧福晋是在旁边说着话的,所以心里难免发虚。
“方才不是说过了吗?累到了。昨儿坐马车的时候半道上吐了个底朝天,然后爬山,再烧香拜佛,一个不支便累倒了,我没有委屈呢。”妍华眨了眨眸子,眼里泛出无辜的柔光。
她说得倒是实话,昨儿确实是被这些事情给累到的,侧福晋说的那些话她并未放在心上。她也不想假借这件事情来诬陷侧福晋,毕竟弘时还需要自己的额娘照顾呢,再来,她也知道胤禛不会对李琴语处以太大的惩罚,说多了只会让他为难。
耿氏叹息了一声,觉得妍华终究心善了些。
“我方才听说,琴语在你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此事你为何不与我说。”他的面色缓了缓,眸子里却是咄咄逼人的阴寒。
绿萼苑的那两个丫鬟身形一晃,不安地面面相觑了一眼,各自揣测着是谁在胤禛面前告了状。
妍华微微一愣,不明白他今儿为何不顺着台阶下,反而这般追根究底。隔了半晌,她才扯了扯嘴角,闷闷地撒着娇道:“二阿哥刚走,侧福晋心里难受了些才会说错了话,奴婢自是不会上心的。这种事情也无甚紧要,爷不用如此生气。”
他的眸子黯了黯,视线瞥到耿氏时,看到她冲着自己淡淡一笑,便又收回眼看向妍华。他拍了拍妍华的手,轻声叹了下:“婵婵不必总是如此懂事的。”
妍华愣怔了下,不知道他纯粹是在感慨,还是别有他意,刚想出声询问,便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胤禛下了朝后便骑着马径直赶了过来,此时歇下来才发觉身子有些发麻,像是被马儿颠久了才会如此。
因为马车上多了一个胤禛,赶车的马车夫便愈加小心翼翼了,一路上再无别的意外,众人平平安安地回了雍亲王府。
妍华与耿氏本来还担心,她们单独夜宿岫云寺,会被府里的有心人乱嚼舌根,没成想,一连好几天,她们都未听到任何碎言碎语,这才放下了心。
只是,李氏每次看到她们的时候,眸子里愈加多了一分仇视。妍华只当是因为耿氏问悟心的那一番话得罪了她,在心里哀叹了几声,并未多言。
她想,这一番岫云寺之行,李氏并未做出什么大动作,想必真是顾念着要给弘时积德才会安分下来吧。
胤禛的生辰一日日临近,木槿与李氏正张罗着办一个家宴给胤禛庆贺时,万福阁又传出了一个好消息:耿氏有喜了。
李琴语当即便一个趄趔摔坐在了椅子上,呼吸滞了半晌才找回方才丢掉的魂儿。
“方才柳大夫去万福阁给婵格格请平安脉的时候,耿格格正好不舒服在那吐酸水,便让柳大夫给把了脉,这才发现也怀了身子。柳大夫说,约莫也怀了小半个月了。”小丫鬟见木槿难得现出一抹笑容,便讨好地与她细细禀了起来。
木槿斜睨了李氏一眼,冲着她福了下身子便随着小丫鬟一道离开了:“且随我去拿点东西去万福阁,如今双喜临门,爷定是欢喜极了,我要代福晋去贺一声喜。”
“梳月……梳月……她们……”李琴语湿了眼角,梳月听到她的呼唤,忙走上前来细声安慰。
“她们都是狐媚子,竟然……竟然都趁着昀儿归去的时候,如此……”她许是受了太大打击,眼眶一热,便滚下一大滴眼泪来。
“侧福晋……侧福晋请宽下心来,奴婢还是回去差人备了东西五万福阁道喜吧。”梳月看她难受,知道她不准备去贺喜,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下。
“不……”李氏张口便是拒绝,眼里的神采越发黯淡了些。
“侧福晋,爷前些日子……侧福晋还是与万福阁和气着些才好,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奴婢会差人去道一声喜的,侧福晋就不用操心了。”梳月见她面如死灰,暗叹了两声……
万福阁内,桂花香气充盈在空中,芬芳宜人。
满屋子的人都弯着眉眼,喜气洋洋的仿若得了至宝一般。
“原来岫云寺里可以求子,一求一个准儿。”妍华盯着耿氏平坦的小腹,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耿氏面色绯红,眸子里水光流转,仿若璀璨的星辉。
算算日子,约莫就是在去岫云寺烧香前后怀上的。耿氏心里是极其欢喜的,连带着面上也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悦,与她平日里的清淡温婉相比,此时才终于有了寻常小女儿的情态。
“待会儿爷回来了,定是要高兴坏了。”灵犀端来一盘杨梅蜜饯,妍华见状口水大动,立马捏了一颗塞进了嘴巴。
耿氏的眸子随着她的咀嚼动作晃了晃,禁不住也捏了一颗塞进嘴巴。
纤云抿嘴一笑,递了帕子让她擦了下手,跟着嬉笑道:“格格定是与婵格格一样,怀了个小阿哥!以后两位小主子可以做个伴,咱们万福阁以后当真要热闹极了。奴婢就说这个院子取名极好,万福阁万福阁,可不是集了万般福气嘛!”
灵犀拿起竖在旁边的竹竿挂起了灯笼,见她们几个都只顾着说笑,挂了两个后便放下酸脱的胳膊跟着歇上一歇:“奴婢还是叫魏长安找人帮忙挂吧,挂了两个胳膊便酸起来了,忒累人。”
头顶是两棵大柿子树,灵犀刚挂了两盏红灯笼上去,喜气洋洋的,看着就欢喜。
她也是临时起意,看到库房里堆着许多小灯笼,想着闲置在那里可惜,便跟库房掌门的要了过来。她准备将这些小红灯笼都挂在万福阁的树上,红红火火的又圆满又富贵。
“这些小事哪里需要劳烦魏长安呢,奴婢找人过来弄就是。”木槿盈盈浅笑着走了进来,冲着两位格格行了礼后,让小丫鬟将手里捧着的两个礼盒送了过来,“福晋知道耿格格有喜了,特意差了奴婢过来道贺,这里是两个金制的长命锁,福晋望着两位格格诞下的孩子长命百岁呢……”
就在这时,梳月也带着贺仪过来了,听到木槿的话后微微怔了下。
☆、第三百十七章 震惊
弘昀弘时出生的时候,福晋从未送过长命锁给他们,如今万福阁的两位格格还未将孩子生下来,福晋便差人送来了长命锁。长命百岁,梳月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突然觉得很讽刺。
“梳月姑娘~”跟在梳月身后的小丫鬟见她愣怔着不动,便轻轻唤了她一声。
梳月回过神来,冷冷地看了木槿的背影一眼后,这才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微笑着走上前去:“恭喜耿格格,恭喜婵格格,如今万福阁可是双喜临门,着实是大喜事呀。”
几人看到她来了,便讪讪地收了话头。没一会儿宋氏也过来了,武氏也差了人过来贺了声喜,万福阁里热闹了一会儿后,待人散去,便复又安静了下来。
年静怡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却也是带了最多贺仪的一个。
妍华看到她摇曳生姿的风情,神情恍惚了一下,眼下她与耿氏都怀了身孕,以后这侍寝的事情约莫是要落到年静怡身上去了吧。如此绰约柔美的女子,侍多了寝可是会将他的心勾走?
直到年静怡走到近前,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是怎么了?真是够了,想开了娉娘的事情,眼下又想不开年静怡了。她暗自嘲笑了自己一把,才将心头的烦扰拂开。
年静怡像先前的那一批人一般,笑眯眯地贺了一番喜,待茶过三巡之后,她见妍华与耿氏待自己没方才那么疏离了,这才犹豫着说道:“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妍华闻言,转过眸子看向身边的耿素素,耿素素正好也极为默契地向她看来。二人以眼神交流了下,彼此都是不解,猜不透年静怡想问什么。
她顿了顿,看到妍华与耿氏面面相觑了一眼后,眼中皆有些疑惑,便迟疑着问了出来:“琴语姐姐……那日你们去岫云寺的时候,琴语姐姐她可是做了错事?”
李琴语?妍华的眉头微微蹙起,拧起一抹好看的细纹。
她近来没有什么恶心感了,食欲顿时大增,接连猛吃了几日,眼下脸上突然圆滚滚得有些明显。此刻蹙眉的样子,就像平静的睡上起了一丝涟漪,很有美感。
她细细想了一下,李氏除了想用娉娘的话刺激刺激她,并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她一直觉得,肯定是耿氏那番因果报应的话让她收敛了些,毕竟李氏平日里虽然尖酸刻薄了些,可是她待自己儿女却是真心实意地好。
耿氏沉思了会儿,也不知李琴语哪里做错了。毕竟她们习惯了说话不中听的李氏,所以并不觉得她提几句娉娘的事情有什么稀奇。
所以二人先后摇了头,妍华便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年静怡看了一眼汐儿,脸上泛起一丝难色:“爷这几日与我提过两次,说……叫我考虑照顾弘时,所以……我在想,是不是琴语姐姐做错了什么,爷才不想让姐姐抚养弘时的?”
妍华第一次听闻此事,讶然地与耿氏对望了一眼后,迷茫地摇了头:“奴婢与耿姐姐并不知道此事,侧福晋何不直接问问爷?”
“我问了,他只说,怕琴语姐姐教不好弘时,觉着我冷清了些,有弘时伴着也挺好的,正好也可顺便教教他读书写字,改改顽皮的性子。”
“爷这样打算,自是为了侧福晋好。侧福晋可是不方便养着弘时小阿哥?”耿氏见年静怡面露为难之色,便接过了话茬。
站在年静怡身边的汐儿替年氏回了话:“回格格,小姐年方二八,未曾抚养过小孩子,着实没有经验。况且,小姐身子娇弱,弘时小阿哥又调皮得紧,若是小阿哥当真住去了静莲居,恐怕会扰了小姐调养身子。”
妍华抬手虚掩着嘴巴轻笑起来:“还真是,依小阿哥的脾气,定是要将静莲居闹成喧莲居才得罢休。”
耿氏与她一唱一和,安慰了年静怡几句:“侧福晋莫要多虑了,这本是好事,是爷为侧福晋着想呢。侧福晋若是觉着不方便,便与爷商量就是。”
年静怡见她们对自己说话又一套一套地疏离起来,眉头皱得反而更深了:“可是……你们可知,你们……宿在岫云寺的那一夜,绿萼苑有一个小丫头被……割了舌头?”
妍华惊得身子一抖,手里的茶杯没端稳,“啪”地一声便砸在了地上,茶水四溅,打湿了她的袍子下摆。
所幸的是,妍华并未被茶水烫着。
碧荷忙过来清理碎渣,灵犀则忙上前探寻她是否被伤到,芍药则赶紧拿了帕子来给她擦拭手上的水渍。
妍华只惊得脊背发凉,割舌头……这样的惩罚未免太狠了些,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得此严惩?难道是说错了什么话?
耿氏乍然听到年静怡说出这样一件事情,也是惊得愣在了那里,眼睛瞪了半晌,直到酸涩不已才想起来眨一下眼。
妍华听到一个不像自己声音的声音从口中飘出,摇摇晃晃的像是醉酒之人在走路:“侧福晋此话当真?”
她实在太过震惊了,以至于连声音都有些变了,颤颤悠悠地忽高忽低。这是她进府的第六个年头了,见过的惩罚除了挨板子便是被撵出府,小一点的便是罚跪抄书挨巴掌,哪里听闻过这种血淋淋的刑罚?
她下意识地用贝齿碰了碰自己的舌头,想像着若是自己被割去舌头会有多痛,多难受。
年静怡缓缓点了下头:“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吓坏了。让汐儿反复打听了几遍才着呢确认此事,听说那个小丫头失血过多,最后给活活疼死了……”
她说到这里,面上泛起点点苍白之色,仿若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一般,瑟缩着紧了紧双肩。
灵犀看到妍华与耿氏皆受了惊,不满地看了年静怡一眼,故意抬高了声音轻拍着妍华的脊背道:“格格快缓下来,莫要伤了身子!”
另一边的纤云也赶紧端了茶让耿氏喝一口压惊。
年静怡见自己的话闯了祸,脸色更加苍白了两分:“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想让你们受惊吓的,只是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若是不知,也别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你们都是怀了身子的人,老是想这些于孩子无益……”
年静怡道了歉后,没多久便失落地走了。
灵犀瞪了她们主仆的背影一眼,愤愤地说道:“哼!总是给人带晦气消息!不是故意的也是成心的!想打听这种事情该直接去绿萼苑问,跑万福阁来问什么问!”
妍华的手在胸口顺了一会儿,待缓过神来后,忙疑惑地看向耿氏:“姐姐,莫不是那个小丫头乱嚼咱们的舌根了?姐姐可记得当日侧福晋在岫云寺里说过一番不好的话,被木槿给驳了?”
耿氏白着脸应道:“妹妹是说,她当时说的岫云寺里大大小小满是和尚,我主动要求留宿不大好那番话?”
妍华点了几下头,眉目里落满了恍然大悟后带来的惊疑:“约莫是那个小丫鬟嚼了诸如此类的舌根,所以才会被割了舌头?”
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的震惊还是没有消散,心跳依旧跳得很快,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似是在安慰肚里的孩儿不要害怕。
“可是……爷为何突然如此重罚绿萼苑里头的人?是为了给侧福晋一个警醒?还是杀鸡儆猴好叫其他人不要跟着乱嚼舌根?”耿氏长长地吐纳了几口气,心里那汪清潭如同被大石砸入一般,泛起涛涛骇浪。
“姐姐莫不是忘了木槿的话?那岫云寺是皇家寺院,寺院额匾上的那几个字都是皇上亲笔题写的,那是皇家威严。侧福晋那番话当真是欠了考虑,倘若你我当真因为在那里留宿了一夜便被说成是不检点,那岂止是坏了你我二人的名声啊?”
到时被坏了名声的会是整个雍亲王府,甚至整个皇家颜面都要被坏上一坏。
在岫云寺宿过的女眷何止她们二人,甚至连宫里头的娘娘都有去宿过的,难不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