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七的嘴巴嗫嚅半晌,终于应了一声,然后便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嘉惠的小脸,又怕吓到了她,所以那只手在空中顿了半晌后,她又想收回去。妍华忙腾出一只手,善解人意地握在了手中,牵着一起摸在了嘉惠的小脸上。
两个男人在旁边看了半晌,最后,是胤禛出了声:“外面冷,快进屋里说话。”
☆、第四百二十七章 病危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筱七与妍华抹了会儿泪后,被十三与胤禛劝住,终于慢慢收起了哭势。
十三与筱七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被幽禁的日子究竟有多么难熬,倒是胤禛,一心挂记十三的腿疾,一进屋就让人去请大夫过来给他看看腿。
十三拗不过他,也只得随了他去。
“还得多谢四哥送了个丫头进去,这些年来给祥爷调理,也是缓了他不少苦痛。”筱七哭得两眼肿胀,跟桃儿似的。
灵犀用温水拧了帕子,想过来给十三福晋擦脸,妍华一个眼神过去,灵犀便会意地将帕子递给了嘉惠。嘉惠看了妍华一眼,见她微微笑着,便犹豫着上千,踮着脚给筱七擦起来。
筱七心里动容,忍住又要溢出来的泪水,欣慰地看了十三一眼:“我就知道,蝉儿妹妹这般聪明伶俐,教出来的孩子定然也是十分好的。我听说弘历被皇阿玛接进宫里去养了,定然也是十分聪慧,才得了皇阿玛的喜欢。”
妍华轻轻一笑,靠着胤禛那边的手缓缓移去,握住了他的大手,以平息心里的激动。
这一幕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十三眼中,他若无其事地一扫而过,看向了身边的嘉惠。
这么多年过去了,妍华似乎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执念,得不到却也舍不去。她的一颦一笑,就像这十三年的漫漫岁月中,高墙之内的那一株桃花,是他冷肃如冬的岁月里,唯一的一抹春色。
他会守着贴心相伴左右的筱七过完此生,可他也忘不掉心底里的那一分贪恋……
自从十三得了自由后,又与胤禛像以往一样常来常往了。不过,他起初挂记着自己的身份,来雍亲王府的次数并不频繁,一个月来一两次而已,都是带着筱七过来看望嘉惠的。到了康熙六十一年下半年,十三与其他皇子之间的走动也渐渐多了一些,便也没再避讳,来胤禛府上的次数更加多了些。
妍华在书房里研墨时,时常与十三谈及以前的趣事。十三记得最清楚的莫过于妍华初初入府时,有一次拿胤禛的袖子来擦鼻涕,每每想起,还是不禁莞尔。
妍华被他说得窘迫,只好往胤禛身后躲,胤禛极其不给她留情面地接着贬损她两句:“不仅爱哭鼻子,还嘴馋,我记得她刚进府的那一夜,就偷吃桂花糕来着。她院子里的丫头,别的不会,做起吃的东西来却头头是道……”
“哈哈哈……小嫂子也算是真性情,能吃是福。”十三张嘴便笑,鬓角的苍发也跟着生动起来。
入秋以后,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竟是久卧病榻难以行走。
宫里的嫔妃都依着德妃的吩咐轮流侍疾,弘历却是哪一日都不缺地每天都去陪着皇爷爷。皇帝留给他的空暇工夫多,他便读书给皇帝听,皇帝兴致来了,他还捡一些妍华跟他说过的话本子说给皇帝听,每每逗得皇帝咯咯直笑时,总有人过来提醒皇帝莫要累着,抑或提醒皇帝该喝药了。
皇帝觉着扫兴,便会让弘历第二日接着讲。
皇帝已经六十岁的高龄,几近古稀之年,身子不似以前那般健朗。这一病,竟是断断续续拖到十一月份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眼见皇帝这场病一拖再拖,早在一个月前便有大臣开始上奏请立太子。只不过,这一次无人再敢举荐八爷了,之前翰林院检讨朱天保请奏复立胤礽为太子时,皇帝便十分之冷漠地说过,八阿哥胤禩奸诈阴险,谁道他好,便斩谁!
不过是先前废立胤礽的时候,举荐八爷的人太多,皇帝便从此认定了他结党营私,早早儿地设了心防。一旦看不顺眼,便处处看不顺眼,他与朝臣的关系越好,皇帝便越认为他心怀不轨。这种想法在日积月累之下,他在择储君时,竟是丝毫未曾考虑过老八。
十一月初,皇帝许是知道自己即将油尽灯枯,下令召十四回京,军务则暂交由年羹尧与十四的辅将延信共同执掌。虽然十四对此安排心怀担忧,可一想到皇帝病重,便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往京城赶……
十一月十二日,妍华带着笑笑与嘉惠去圆明园看望福晋。她怀笑笑的时候便是在圆明园养的胎,一年的光景里,福晋与木槿对她照顾颇多。福晋心里的怨恨早已放下,妍华听她说经念佛,心里也会觉得畅快,所以这两年里,每年都会来圆明园看望福晋。
下个月就是笑笑的诞辰了,妍华这一次便是想请福晋到时候回王府一起热闹热闹的。她看得出,福晋很喜欢笑笑,想到福晋这把年纪也没能得个一子半女在身边伺候,她便不甚感慨。
笑笑也人如其名,见到人总喜欢咯咯直笑,十分讨喜。福晋在圆明园的养心庵里,常年不苟言笑,每次都是在妍华带着笑笑来探她时,才会开怀欢笑几声。
“咯咯……额娘……”笑笑一看到福晋便踢蹬着小短腿想跑过去,奶娘将她抱在怀里没放她下来,她便挥舞胳膊朝着福晋的方向嘻嘻直笑。她每次来圆明园,福晋都将她宠上了天,所以她小脑袋瓜里对这个额娘的印象十分之好。
乌拉那拉氏十分欢喜这个孩子,王府里本身也没有几个孩子长到成年,几个阿哥鲜少来给她请安,她也不喜欢被他们扰了清静。唯独笑笑,她一看到这个孩子,心里便软成了蜜糖。
行至近前,她从奶娘手里接过笑笑,笑笑立马捧着福晋的脸,凑上去亲了亲。福晋心里一暖,脸上立马笑开了花。
“蝉儿,今日陪我用过晚膳再回去吧。”
“嗯。”妍华笑了笑,牵着嘉惠向她行了礼。
圆明园里的景致好,地上的积雪还未化开,白雪覆盖的大地掩着一抹神秘之姿。妍华与福晋带着两个孩子在园中有说有笑,一会儿看雪,一会儿看孩子打雪仗,兴起之时,福晋还陪着她们堆雪人,好不畅快。
入夜的时候下起了大学,福晋见状,便让妍华母子三人留在圆明园里过夜,待第二日雪停了再走也不迟。
没成想,第二日妍华带着孩子们出府时,圆明园外竟是被侍卫团团围住!
妍华大骇,不知出了何事,想回雍亲王府,却被门外的侍卫阻拦:“格格,奴才受命,请格格与福晋一起,安处园中!”
“魏长安何在?让魏长安过来!”嘉惠与笑笑被这阵势吓到,一个紧紧缩在她怀里,一个紧紧抱着她的腿。妍华忙让奶娘与丫鬟将孩子送回园子里,带到福晋身边去待着。
“格格,魏侍卫很忙,不得空过来。请格格安心在园子里待着,若是缺少什么东西,请吩咐奴才!”这个侍卫是雍亲王府的侍卫,妍华见过这张脸,所以听到他这么说后,心里安了安。
“是不是王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一旁的灵犀十分不解,忍不住问出了声。
那个侍卫微微抬眼,埋首道:“万岁爷病重,京城里人多且杂,王爷说格格还是待在园子里为好。”
妍华呼吸一窒,与灵犀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微微点头折身回了屋子。
如此说来,京城里很快便要风云大变了啊!
皇帝,究竟会传位给谁?妍华想到胤禛,心里突突狂跳了两下,旋即摇了摇头,速速往前走去:“灵犀,我怎得突然之间那么紧张?”
自古至今,皇室里有太多因为皇位而相煎相杀的例子,她知道胤禛曾经有心争这个位置,可如今十三已经被放出来了,她不知道胤禛是否还觊觎着储位,但是眼下这个情形,真的叫她难以心安。
万一失败,王府里这么多人,会不会受牵连?
她一想到可能会有的最坏结局,心里便焦躁不已。
福晋正在养心庵诵经,待看到笑笑又被送了回来时,便问出了何事。奶娘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这时妍华正好赶了过来,将侍卫的话转述了一遍。
福晋蹙眉看了妍华一眼,见她满脸焦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妍华让奶娘将两个小格格带了下去,自己则陪着福晋一起,默默诵起经来……
“皇阿玛怎么样了?”十一月十三日,皇帝一大早便宣胤禛觐见了。胤禛匆匆赶来,看太监们的面露忧戚之色,所以他一看到梁九功便低问了一声。
梁九功微微摇头:“王爷请进去吧。”
弘历正在里面陪皇帝说话,皇帝有气无力的,也不知是否在听。
胤禛昨儿夜里就得了消息,说皇帝病危,所以他来畅春园之前便调了人将王府和圆明园里的人护了起来。如今是非常时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要赶在老八老九有所举动之前,先行做好准备。
不过,据阿梨透露的消息来看,老九眼下还未采取行动,约莫还不知道皇帝病危的消息。
“老四……”皇帝看到胤禛后,向他招了招手,待他走至近前,皇帝才虚弱地问道,“十四呢,十四回来了吗?”
☆、第四百二十八章 熹妃(今天还有一更)
胤禛一愣,看了看旁边的弘历,轻声道:“弘历先下去吧。”
弘历乖乖点头退下后,胤禛这才跪到病榻边,冲着皇帝轻声道:“皇阿玛,十四弟还未回来。”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却是一片寒凉。他没有想到,皇帝病成这个模样了,竟然还惦记着十四,难道,他想传位于十四不成?既然如此,又何故单独召见他?
皇帝长叹了一声,睁开眼看了胤禛半晌没有说话。胤禛握住他的手,亦是无言,父子二人面面相对,两人各自怀着心思,沉默良久。最后,皇帝缓缓合了眼,屏退了胤禛。
只是,他甫一回府没多久,连椅子还未坐热时,便又有口谕传来,宣他即刻面圣。他隐隐觉着心里不安,匆匆整了下衣袍,又往畅春园赶去。或许,皇帝想明白了什么也不一定。
这一次,皇帝的面色竟是比方才红润了一些,隐约有回光返照之迹。
胤禛稳住心神,缓缓走了过去……
妍华陪着福晋在养心庵里诵了一天经,口干舌燥,最主要的莫过于心烦意乱。不过诵到下午的时候,她便想起胤禛曾与她说过的话,胤禛说会好好护着她与孩子,她想起胤禛那双永远镇定的清眸,里面总迸出让她心安的力量,便蓦地安心不少。
这一日仿佛特别漫长,昨夜下过雪后,地上又覆了一层皑皑白雪,天地间一片肃冷之色。
妍华被困在圆明园中,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索性抛了烦忧,好好儿地与两个孩子玩耍。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园子外面的侍卫依旧未撤,整齐划一守在那里如一蹲蹲石狮,尽心尽力地守卫这这座园林。妍华差人到门口看过两趟,听说他们还在,也说不上心里是这个什么滋味儿。
夜里哄了两个孩子入睡后,妍华自己却久久不能入睡,终究是心不宁。她一心挂记着胤禛的情况,对他能否夺得储君之位并不感兴趣,只是惦记他的安危。他一切安好,她与孩子们才得安心生活下去。毕竟他才是他们的天地啊!
昏昏欲睡之际,她竟是隐隐听到了一阵哭声,遥遥从远处飘来,直击她的天灵盖,惊得她一个激灵赶紧爬了起来:“灵犀,是不是有人在哭?”
灵犀走到窗子边细细听了听,复又走回去道:“格格,真的有人在哭,不过好像是园子外面的哭声。约莫是从南边传过来的。”
“南边?”妍华默默念叨了一声,被这若有若无的哭声搅得心乱如麻。她睡不着觉,便让灵犀给她穿了衣,又披上斗篷,缓缓走了出去。
一阵寒风迎面扑来,将她昏沉的脑子彻底吹了个清醒。
她往南走去,不过视线被高墙阻隔,她看不真切。可沉沉暮色中,南边却是灯火通明般一片亮堂。
“畅春园是不是在那个方向?”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捏着斗篷边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灵犀疑惑地看了过去,又往左右看了看,然后点头道:“格格,是的。”
妍华猛地吸了一口肃冷的空气,瞪着远方的亮光喃喃私语:“皇上不是一直都在畅春园离养病吗?难道是……”皇帝甭了?
她被自己的这一揣测惊了惊,旋即甩了几下头,将这样大不敬的念头给压在了心底。可是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挥之不去,她一整夜都被那若有若无的哭声以及这个骇人的念头给搅得时不时醒一下。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似有狂风暴雨要来,乌云一层压着一层,似乎就在头顶上悬着。
妍华整夜未睡好,早上不免起得晚了些,出门一看天气这般不好,也不再去园子门口看是不是还有侍卫守着了,只抱着笑笑,拉着嘉惠,在屋里头烤火吃熏肉。熏肉是方才由木槿送过来的,木槿说福晋一大早便去养心庵祈福诵经了,待会儿就会过来。
一顿早膳吃得食不知味,妍华想起昨夜听到的哭声,再看到外面压城的黑云,她便没来由地心焦。
“魏长安来过吗?”她看了看外头,没人过来。
灵犀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一大早便让人去园子门口看过了,魏长安从昨儿到现在都没有来过,侍卫们也没撤走,还在外头守着呢。”
妍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亲自带着两个孩子玩耍。福晋没一会儿便过来了,满心欢喜地抱着笑笑玩儿。只不过,妍华看到她的眉心也是拧着一抹愁绪,久久不散。
十一月十四日,天上压城的乌云终于化作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簌簌落下,地上很快便积了厚厚一层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这场雪来得大去得快,不到一个时辰便止住了。雪后初晴,妍华抱着嘉惠,乌拉那拉氏抱着笑笑,几人围着火炉边说边笑打发着时光。这时候,木槿匆匆走了进来,一脸的不平淡:“福晋,格格,来人了。”
妍华心里已经憋了太多疑问,眼下一听这话,忙放下嘉惠往外走去。这一看,吓了她一跳。岂止是来人了,外面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群人,简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