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大叔看我有些沉默,就和我说起一些关于先巴一家的事,先巴大叔如今也有五十岁了,年青的时候是个登山运动员,老婆是附近镇上医疗站的药剂师,常年在镇上工作,每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稍住两天就又得回去。
先巴的大儿子八、九岁时病死了,二儿子叫达杰,今年才十九岁,在大城市里只读到高中就没有再读书,准备明年找个机会去当兵,一家人都会说汉语,女儿就更加聪明,准备明年考大学,可惜这里的环境不好,又不通路,放寒假就不能回来,只有等夏天放暑假的时候才行。
第六十九章、天子峰
我一边听,脑子里一边想着临走前大黑那不舍分别的神情,想着只有格桑一个人陪着大黑在家里,一个人一只獒都很孤单,心里就不是滋味。
我们一直不停地走,走雪路的速度明显比平时要慢得多,开始还很轻松,越走越觉得费力,等到天黑的时候,我们还没走到地方,只是远远地望见前方似乎有灯光,像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子。
我看到了另一侧的大雪峰,虽然比不上珠穆朗玛峰的高耸和陡峭,但是积满了厚厚的冰雪,看上去直直的戳在那里,也确实很陡,攀登起来一定很麻烦,但是看起来还很远,在昏暗的夜色中,只是远远的一个轮廓。
再走不到一个小时,就到家了,多吉大叔说。自己也累得不行,年纪大了,还能走这么远的雪路,真不容易,他还给我鼓气,说先巴家有好吃的牦牛肉,还有煮的香浓的酥油茶。
虽然路上我也停下来吃了些东西,但是一听多吉大叔说前面有好吃的牦牛肉,我还真的没有吃过,肚子里一饿,脚下的步子自然就加快了,我飞快地向前跑,一路的疲累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多吉大叔跟在后面喊:慢点跑,别喘着,千万别咳,小心……
后面的话没听清,估摸着他说的是肺水肿,但我觉得自己身体好,这里虽然海拔比平原区高了许多,但还没有上山,就算再跑一段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飞快地跑了一大段路,多吉大叔跟不上来,我又只好停下来,站在前面等他。
雪路很滑,积雪又深,踩一步,脚就往下陷,我只好慢下来,搀着多吉大叔往前走,远远的,我看见前面有个人影在晃动,多吉大叔也看见了,就大声地向前喊话。
前面的人影站住了,转过身,像是个年轻人,看见后面的我们走得很蹒跚,就快步地走过来,走近了,一把抓住多吉大叔的手,说:阿柯多吉(“阿柯”是藏语对长辈的尊称,意思为“叔叔”),你怎么来啦?天都黑了,又这样大雪天!
多吉告诉我,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就是达杰,体格很强壮,也是个登山爱好者,然后又把我介绍给达杰认识。
达杰听说我以前是当兵的,对我就十分有好感,因为我年龄比他大,就喊我阿哥,抢着要帮我背东西,我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小弟弟帮我背重重的行李包,就坚决不肯。
达杰很不乐意,非要我把包给他背不可,不然就拽着我的衣袖子死死不放,我没办法,最后实在拗扭不过他,就说:大叔的背包还要重呢!你帮大叔提一下吧。
其实,百分之八十的重量都在我这个包上,达杰抢过多吉大叔的包背在身上,觉得实在太轻,就非要抢我的包,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往前走。
多吉大叔和先巴大叔的交情很不错,听多吉大叔说,当年大黑还是只吃奶的小獒时,就是先巴大叔亲自送过去的,不知道先巴家那只母獒还在不在了,也是只纯黑的獒,比大黑还猛。
达杰听我们说起大黑和大黑的母亲,就插口说:家里那只母獒南卡(“南卡”在藏语中就是“天空”的意思)已经不在了,有一次有一对夫妻来这里登山,当时就住在我们家里,说好了登不登得上去,当晚都会下来,结果晚上没下来,我们以为遇了险,第二天上山去找,结果发现他们被卡在了半山腰的一个冰缝里,南卡也跟上去了,山上又陡又滑,因为救人,南卡没站稳,被拖下去,结果摔死了。
我和多吉大叔都觉得很惋惜,照多吉大叔的说法,南卡比大黑还要勇猛,大黑的那股子猛劲都能令我震撼,南卡就更是我想象不出的威猛和彪悍,这才叫有其母有其女。
达杰告诉我,说南卡是死在雪山上的,南卡死后,家里人为了纪念南卡的英勇,就把南卡葬在了那座大雪峰的山脚下。
说着,达杰侧身一指背后远处的大雪山,说:就是那座山峰,不知道地理上应该怎么叫,反正我们这个小村子里的人都把它叫南色,用汉语说就是天子峰,虽然不是很高,但非常陡峭,除了半山腰垭口那儿稍为平坦一些,别的地方根本就不能停步,只能不停地向上走。
达杰的话更增添了我想爬天子峰的念头,我本来对攀岩就有着很强的爱好和征服欲,更何况现在是上去寻找那几个被困者。
到了先巴大叔家,家里只有先巴大叔一人,正在煮晚饭,先巴大婶刚回镇子上去,下次再回来,又得半个月了。
先巴大叔和多吉大叔见了面,两个人都开心得不得了,他们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几年前先巴大叔给多吉大叔送大黑过去,大黑那时还没长牙,正在吃奶。
两个半百的老人寒喧之后,先巴大叔端出吃的来,还有青稞酒,满屋子热气腾腾,牦牛肉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增。
吃饭的时候不好谈上山的事,多吉大叔就说大黑也怀崽了,生了四只小獒,两公两母,等长大些了,断了奶,到时给先巴家送一只。
先巴大叔家自从去年南卡死后,还没有养过獒,听多吉大叔这样一说,非常高兴,说要讨只母的,将来还可以生小獒,多吉大叔满口答应。
我心里在想,才让大叔一只,先巴大叔一只,扎西木大叔一只,另外有个牧民也预先就说好了一只,我是没希望了,算啦,反正獒是大草原的宠物,大城市里也不适合养,尤其是繁华的大都市,再说了,北京也不准许养大型犬。
饭后,先巴大叔看出我们有些沉默,就主动问明来意,听说我们是要上天子峰,先巴大叔就说:现在可不是好时候,就在这一两天,还会有场大风雪,气温骤降十多度,上山就更难了,平均往上爬一千米,气温就要降六七度,再加上大风暴雪,就更危险了。
我很着急,说:没办法,山上困的有人,咱们说什么也得上去。
先巴大叔笑了一笑,问我:你确定他们就在这座山上?连位置都不知道呢,怎么找,难道把整座山峰前前后后翻一遍吗?
第七十章、雪峰装备
我也知道在这样的风雪天里,登这样一座陡峭的冰山,无疑等同于送命,但是眼看着几个眼巴巴等着救援的人被困死在冰山上,我也狠不下心来,我说:确定,他们就在这座山上,只是还不能明确方位,可能是处在风口位置上,被困住了。
先巴大叔正对着门口坐着,走过去,开了门,望向远处的天子峰,眉头皱得紧紧的,达杰说:阿爸,等明天一早看看情况再说,要不,你在家,我陪阿哥去一趟!
达杰像我一样有冲劲,年青人大概都不肯在别人的面前示弱,尤其是在我这个当过兵的人面前。
达杰好像是为了证明他将来不会比我差一样,很是信心满怀地说:阿爸,我们去年也登过一次,那次可是突然降的暴雪,咱们不也平安下山了?
先巴大叔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登山手,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上山,什么时候又不能上山,一直犹豫着没有说话,后来见我和达杰都很坚决地要上天子峰,最后只好点点头,答应明天一早看看情况再说。
姜虽然还是老的辣,先巴大叔的沉稳和冷静是我们这些年轻人没法相比的,可是,毕竟是个老人家,两个老头子都已经年过半百了,已经不适合登雪山这项巨消耗体力的运动。
晚上,两个老人家都睡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天子峰,山峰的轮廓在暗夜里模糊成一片水彩,也不知道那些困在冰山上的人能不能熬过这样寒冷的一夜。
达杰想着明天要上天子峰,他也睡不着,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我看见他把床底下的几个大箱子都搬了出来,一件一件地翻拣着,合适的就塞进包里去,安全带、上升器、下降器、铁锁、绳套、冰镐、小冰镐、高山靴、冰爪、雪杖、头盔、踏雪板、高山眼镜、高原打火机、小刀、冰锥……
一件又一件,抖得满地都是,我走过去给他帮忙,看来先巴大叔当年的确是个地道的登山手,家里的装备很齐全,而且还不止一套,有的东西甚至有四五件。
达杰递了一个SUNNTON的Advisor款型登山表给我,说:这是今年开春托人买的,我自己以前还有个旧的,不过是CASIO的登山表,很多人说CASIO舒适性和精确性都不如SUNNTON,但自己觉得用起来还不错,顺手就好。
我知道登山表主要的功能就是测大气压值,在登山途中可以测量出所处位置的大气压值以推算出高度。这个功能在雪山与一般野外登山迷路时能起到很大的作用,甚至可以救命。
再加上一张精确的山形高标地图加一个登山表和指针,就可以推算出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所以登山表的精确性很重要,仅仅相差+…20M,计算后的差别就会很大了。
芬兰SUNNTON Advisor款的登山表最大特点在于,它不仅几乎拥有了其他款式的〃腕上计算机〃的所有功能,还自带有一个敏感可靠的心率表。将心率表与海拔表、倒计时功能结合使用,可以随时监测自己身体的状态,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免危险的发生。
我把表戴在手腕上试了一试,感觉还可以,就说是暂借的,下山后就还给达杰,达杰笑着说,不用还了,算是我送阿哥的见面礼,我说,那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
SUNNTON的登山表价格不菲,国外售价大概在三百美元左右,即便是在国内,一条表带也要卖好几百,第一次见面,怎么能收人家那么贵重的礼。
达杰也不和我争辩,他说他有个叔叔在香港就是搞这个生意的,一块登山表,自己还买得起,然后就去抖罗登山服,达杰和他阿爸靠平时做向导引路赚了不少钱。
先巴一家人都长了副大个子,达杰和我的身材差不多,他翻出一套登山服给我试穿,刚刚好,达杰说自己有几套呢,包括三层穿法的内衣、袜子、手套,都有很多。
达杰一件一件地都翻了出来,然后配套整理好,说是明天一早起床就可以穿,登山服的颜色都很鲜艳,不是大红就是橘红,方便在冰山雪峰上互相搜索,保持联系。
其实,我们这样做根本不对,如果明天确定登山的话,今晚我们就更应该保证充足的睡眠和体力,我建议达杰早点休息。
达杰却让我先睡,他说装备放久了,今年冬天还没用过,得先烘烤一晚,除去潮气,高原冰山上保暖最重要,水的冷却力是寒冷空气的二十三倍,衣服里的一点潮气都能令人体的体温迅速下降。
我这是第一次准备登雪山,所了解的知识自然比先巴一家要少得多,他们就住在雪山脚下,登雪山远比平时的速降或攀岩要复杂危险多了。
我帮达杰一起整理好衣服,放在火炉边烘着,第二天一大早,衣服都烘得很干燥,摸起来又轻又软,还带着火炉的温暖。
我和达杰天一亮就起身,按三层穿法把装备一件一件地套在身上,里层穿聚乙烯斥水性材料的内衣裤和袜子,中层是纯羊毛和pile材料的保暖层,最外层再套上隔绝寒冷、防风、防水的登山服。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先巴大叔都没有表示登山或者不登山,而是说我们不应该这么早就穿好登山服,吃饭时可能会出汗。
我和达杰就没有再喝煮得热气腾腾的肉汤,只是吃了两大块牦牛肉干,先巴大叔吃完饭,这才走到屋外去看天色,一边看一边摇头,说天气不好,可能今天又会下场大雪。
达杰说:阿爸,你留在家里陪阿柯多吉,我和阿哥去就行了,人多了反而麻烦。
先巴大叔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整理装备,然后一层一层地套上了登山服,穿好登山靴,一边说:别看我是个老棒子了,经验还是要比你这个毛头小子要丰富得多,多吉,家里就靠你照看了,如果天黑前回不来,明天也一定下山。
先巴大叔说着,叫达杰把高山帐篷也卷好带上,高山帐篷的份量可不轻,再加上本来都穿得挺厚实,再装着许多登山装备,达杰和先巴大叔都有些吃不消,毕竟一个还年轻,而另一个已经年老。
第七十一章、艰险重重
我把帐篷背在身上,带好随身的装备,以前背个四、五十公斤搞急行军,也没觉得有什么困难,可是一走在雪地里,感觉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尤其是走到山脚下准备登山的时候,本来走了一大段跑,体力就消耗了一部分,天子峰又十分的陡峭,就是在没有下雪的时候,也极不易攀登,何况现在是冰雪满山,再加上背负的许多沉重的装备、食物和水,想保持重心的平衡都是件极困难的事。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才仅仅向上攀爬了不到一百米,风很大,戴着高山眼镜,都感觉到风把眼睛吹得生疼,每向上走一步都很吃力。
写这书时,我坐在电脑前,想起前不久珠峰传递火炬,几个小时才向上攀爬了五十多米,比起那个来,我们当时登天子峰时可算是幸运的多了,至少速度上还不算太慢,虽然风很大,积雪也厚,但还没有开始下雪,就已经很幸运。
我们又向上爬了四五十米,先巴大叔向上指着冰山一侧的一个垭口说:这座山很陡峭,一旦上了山,就只能不停地向上爬,除了垭口那儿还稍平一些,可是风又很大,如果天黑找不到那几个人,我们就只有去垭口那附近搭帐篷,等明天一早下山。
我说:从电台里听到那几个人的求救,听里面风声很大,应该是处在边缘或者是峰壁临谷的地方,不然的话,我可能一点信号都接收不到。
达杰向他阿爸说:阿哥说的那个地方应该比去年那对夫妇被困的地方还要远很多,那里是个谷口,也是唯一可以暂时落脚休息的地方,风很大,虽然是个斜坡,但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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