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罕答面上显出激越之色,待到众人呼喝唱完,这才大手一挥,止住众人。
郎达磨立狭长的眼中,流出掩饰不住的震骇,半响,才勉强咧嘴一笑,强自抚胸躬身道:“大王天威,我戎羌重振往昔荣耀,指日可待,可喜可贺,真可喜可贺!”口中说着,眼神却与阿旺平措微微一对。
阿旺平措脸上皱褶堆的越发紧密起来,对着郎达磨立的眼神,只微不可察的略略一点。
“咳咳,吓我一跳,要不要这么严肃?我不过就是问问,想让你们自己知道自己的定位嘛,这又唱又吼的。”
就在众人尽皆心情激荡之际,偏偏那个带着些懒洋洋的声调又起,顿时将厅中肃穆的气氛,破坏的殆尽无余。
这会儿包括郎达磨立在内,甚至都有种想要咬死发出这声儿的那主儿的冲动了。所有人都怒目望去,却见岳大官人满面幽怨,自顾拿手好一通揉了揉两只耳朵,这才转头对姬罕答和郎达磨立点点头,呲牙道:“看来你们都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嘛。那,既然都明白了,那也就不用我再赘言了吧,咳,那个,赞普,你干嘛一副这种表情?我说的,难道你还不懂吗?”
没去看姬罕答,岳大官人这会儿只冲着郎达磨立问道,却让郎达磨立觉得头顶阵阵鸦鸣,呱噪不已。
用眼神看看身旁的阿旺平措,郎达磨立只努力咧咧嘴,干脆往回一缩,不说话了。
第142章:完全搞不明白状况的建言(2)
麻痹的你有说什么吗?你说什么了?就来问我是不是懂了。我懂个屁啊懂,老子好歹一国之主,跟你废半天话,那是给姬罕答面子好伐?这小子说话完全不着调,再跟他说下去,郎达磨立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掉份儿了。
嗯,不但掉份儿,其实郎达磨立是怕,怕一直这么下去,到头来自己会不会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阿旺平措得了自家大王的示意,嘴角就是微微一抽,话说任谁对上这么个思维跳跃的毫无脉络可循的家伙,也会头疼的。
“咳咳,那个,嗯,王爷恕罪,对于王爷方才所说,我家赞普自是明白的。但下臣却是愚鲁,实在还没搞懂。还求王爷说的详细些,也好使得下臣日后辅助赞普更明确些。”
老阿旺心头滴血,老脸臊的通红。曾几何时,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有这般低头下气的时候。
岳大官人脸上闪过诧异,那毫不掩饰的失望,看的老阿旺很想一拳打过去。
“没懂?嗨,其实很简单啊。既然他二位都是王,差别不过一个是精神领袖,而另一个却是实际领袖嘛对不对?那既然是这样,就该携手与共,还要各负其责才是。像刚才那样,一个说要让另一个完全接手,另一个却紧着往外推责任,都想舒舒服服的往后缩。这样怎么行呢?这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态度吗?我说他们错了,便是错在这里了嘛。我说的这么明白了,你可懂了?”
岳大官人眨着眼睛,扑闪扑闪的,说不出的真诚耐心。老阿旺快要哭了都。
“那个,敢问…。敢问王爷,这携手共进,咳咳,是如何个携手共进法?那各负其责,又是个怎么的各负其责?”
老阿旺只觉心中阵阵的发堵,强打着精神,橘子皮般的老脸上,如同开了染坊一般,老半天,各种颜色陆续登场后,最终维持在一片惨白上,这才抖着手擦了擦额头,颤声问道。
妈的,不待这么玩人的好伐。你挤牙膏吗?就不能一下子把话说清楚?这说一藏二的,换个人的话,老阿旺估计自己很可能直接掐死丫的。再要么,直接一巴掌将其掴出去算完,懒得听他这颠三倒四的白活。
可是偏偏眼前这人不行,丫的顶着个古戎王族恩义王的大帽子,哪怕就算他真的说的废话,既然问到了这份儿上,也得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哦,这个啊,很简单啊。你看哈,比如大王吧,虽是精神领袖,好歹也是领袖不是。既是领袖,就应该为臣民谋福利的对不对?他可以不管政务,但应当力所能及的去做些别的贡献。如今已然回归了本土,有了赞普和民众强大的后盾,他便不再是往日那般势单力孤了。所以,再次站起来,走出去,或弘扬佛法,或利通南北,在让吐蕃人民精神生活提升的基础上,也要有些物质上的提升,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嘛。至于说赞普,他便应该努力管好全境政务,一边为大王做好后勤支援,一边还当志存高远,将目光放在稳定地方,保境安民上。比如大王先前离开的地方,那里既然是大王当日持有的领土,自也当算是吐蕃的地界儿啊。如今听说还被那帮恶徒占着呢,这要传扬出去,赞普堂堂一国之主,吐蕃的实际之君,岂不让人耻笑?自家大王的封地,都被敌人占去了,他却不能为之取回,唉,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这种事儿放在我们大周,那是绝对不能忍的。”
岳大官人这次倒不卖关子了,张开嘴坐在那儿,滔滔不绝的一通说,直听的众人又是迷茫又是摸不着头脑。
要说他是为了姬罕答吧,偏偏他说让姬罕答去弘扬什么佛法。不但如此,听那意思,竟似乎还有让姬罕答去管理商业的意思。
吐蕃之地这些外族,虽不似中原那般歧视商人,反而都是极尽逐利之事,但饶是如此,鼓动一个真正的王族,而且还是最大的王去经商,这事儿,委实有些匪夷所思了。
但若说他不是为了姬罕答,而是为了郎达磨立,却又完全没有立场啊。两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今日才不过初见而已,他有什么理由当着姬罕答这位旧主的面儿,去向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卖好?
话说这位主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脑袋被驴踢过的。况且,就算他发神经,真的就是为郎达磨立想,那也得人家愿意相信他啊。
众人愈发想不明白,姬罕答等人也是完全一个不懂。等到再听到最后,听他竟然鼓动郎达磨立为姬罕答讨回失地,这下厅中众人,彻底一个个石化了。
第143章:究竟谁疯了(1)
第143章:究竟谁疯了
正午的阳光斜斜的穿过窗格子,在地上留下长短不一的块形光斑。很少有的好阳光,让整个厅中透进的光柱中,甚至能看到纷杂的浮尘。
就是这样一个明媚的午后,老阿旺瞅着光柱中上下飞舞的浮尘,却是两眼毫无焦距,心中的烦乱纷杂,甚至比那浮尘还要乱上一百倍。
厅中那个不着调的恩义王,一通乱拳般的发言,彻底将所有人都搞懵了。
他究竟是哪一边的?很明显,这人绝不是个没脑子、任意胡说八道的人。那么,他这么一番言语,真实的意图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老阿旺在沉思,郎达磨立在沉思,姬罕答也在沉思。
相对于这些个沉思者,始作俑者的岳大官人却是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眼中闪着莫测的光辉。
就是要你们乱。你们不乱,老子如何能浑水摸鱼,将自己的意图掩藏起来?
方才一番话,看似紊乱没有头绪,但却方方面面都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方向。而且,是在当前时期,最符合各方利益的方向。
但是,这种模糊的概念,却需要由对方自己去靠。如果全由自己说明,对上这些个老狐狸,只怕会对自己生出不必要的怀疑之心。如果那样,可就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利益了。
打从知道蜀中有人跟出来算计自己,岳大官人便留上了心。当日中原之地那次查访,最后竟然发现一切都和军方有关,而且与朝廷丝丝连连的,总有着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牵扯,这让岳大官人不由的大是警惕起来。
他只是个平头百姓,他才不相信什么只要穿越了,就一切顺风顺水的,也绝不会去□□一样的相信什么,所谓的主角光环。更不可能以为自己智慧无敌,能将古人玩弄于指掌之上。
相反的,古代人的智慧之高,是现代人绝对难以想象的。在没有长枪大炮、飞机轮船的高科技支撑下,古代人对于谋略的掌握,甚至要远远超过现代人。
再加上古代特有的政治环境,阶级制度,岳陵相信,古代比之现代更要黑暗上千倍!一个无权无势、没钱没地位的平民百姓,一旦牵入了朝廷事务,不管是哪方面,最终除了落个化身齑粉外,绝无第二条途径。
所以,他必须早有筹谋。既然此次机缘巧合,竟然来到了中原势力达不到的吐蕃,又有了古戎王族这个助力,那么,是不是可以借此在中原之外,先给自己经营几处巢穴呢?
若要达成这个目的,首先必须要有钱,再就是必须要有势。要钱,就必须通过商业手段去获得。有了陆芜菁的商队,基础便有了,而纵观古今,来钱最快的方式,就是官商结合,再就是战争掠夺了。
恰好的是,如今接触上了吐蕃最高的统治者,官商结合这条路只要稍作运营,便可达成在望。
但是岳陵不满足,他还要更多。那么,催化战争,进行战争掠夺,则又是更完美的途径。
第143章:究竟谁疯了(2)
好在,他发现了契机。这个契机就是,古戎王族的到来,对吐蕃现有**的威胁。
以郎达磨立的枭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容忍卧榻之旁,还有古戎王这么一个极大危机的存在的。岳陵相信,无论面上如何演的花俏,对于姬罕答一族的算计,只怕已然悄悄展开了。
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作为古戎王族的恩义王,还是欣赏豪迈英雄的姬罕答,岳陵都不会看着姬罕答一族被葬送在这儿。他说了,他不会参与王族权利之斗,那么,引导古戎王族跳出来,便是唯一的途径了。
当然,要想让这一步成功,就必须有自己的助力。只不过,这份助力现在还不能露,要等到这两方各有所思所得,疑惑难定时再显露,才是最具效力的。
只要能走出这一步,既化解了古戎王族的危机,也算报答了姬罕答对自己的一番恩遇。想必,姬罕答若真的看到自己能重返家园的希望后,必然不会再有留在吐蕃的心思。
而对于陆芜菁,经过此番生意的曲折,正好借助此次事件,彻底打开西北商路。这不但是对陆芜菁的好处,也是岳陵原本的目标。
中国自古西边的商路,除了川滇的茶马古道,可还有藏川那边的西域丝绸之路呢。川滇、川藏两条商路,便如古代中国两条流动着黄金的大河,谁能涉入其中,毕将能赚的盆满钵溢。
而要达到这些目标,岳陵的参与便成了必不可少的元素。而由此也必将决定了,在这中原之地的边缘,因着这种元素,会给他经营出中原势力触及不到的保护伞。
为了那些个可爱的女子,他今生的牵挂们,他绝不会心慈手软。别说拿来牺牲的全是外族之人,便算是中原之人又如何?只要不是自己的亲人朋友,管他死活呢。
岳大官人后世一生孤独,见惯了勾心斗角,互相算计。于他而言,正义只是相对的,只要以自己的观点去衡量就可以了,别人的说法,便统统玩蛋去。
大厅上,这一顿酒宴变得充满了诡异。从没任何一个酒宴,会在开了没多久,就全体陷入沉默。
当然,像水生等这些脑子根本不需想事儿的,自然乐得猛吃一通,塞饱了肚皮算完。吃饱喝足后,只需往旁一坐,安心等着公子吩咐就是了。
“小王欲给大王引荐扎西活佛一见,扎西活佛乃我吐蕃最大觉康大昭觉康的住持。以大王的身份,也唯有扎西活佛可以匹配,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许久的沉寂,终是在郎达磨立的率先开口中打破。只是他这一开口,岳陵就是眼皮一跳,心中暗暗冷笑起来。
姬罕答却不明所以,他正推想着岳陵话中之意,不管怎么说,岳陵最后的那些话,对他来说,虽觉得不免有些天方夜谭,但其中的吸引力,却是不言而喻的。他只是想不明白,岳陵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此刻听了郎达磨立的问话,先是一愕,随即便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下来。
郎达磨立眼中闪过喜色,随即又看向岳陵,半响,忽的展颜笑道:“恩义王分而治之的谋划,本王佩服。但纵然本王身为赞普,但吐蕃大小四十余族,却非可一言而决。恩义王最后的规划,又不知从何谈起呢?”
岳大官人微微一笑,举碗轻啜一口,曼声道:“赞普莫笑,其实岳某只是一个商人。作为商人,岳某信奉一句话,那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有事儿,都可化进生意中去,只要有利。赞普以为呢?”
郎达磨立静静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道赞赏。又道:“话虽如此,但利再大,也要有命享才是。若危机大过了利益,只怕再大的利,也是无人肯去吧?”
岳陵哈哈大笑,点头道:“赞普睿智,岳某佩服。只是岳某既然能说出此节,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赞普不会以为岳某真是个白痴,明知是死,还要去飞蛾投火吧。”
郎达磨立眼中幽光一闪,和一旁看过来的阿旺平措不动声色的对望一眼,这才笑道:“哦,恩义王如此笃定,却不知究竟有何依仗,可能透露一二?”
第144章:闲步街头(1)
第144章:闲步街头
排云鎏金,却只堆于极远的天边。数朵仍泛着纯白的絮云,呈放射状被浮于排云之上。
而在近处的头顶,天空忽然一片纯蓝,晶莹纯粹,透出道不尽的神秘恒远。
吉祥客栈中后院的小屋中,男子微微得意的语声,便在这种空灵中飘荡着。
“……哈,他们当我傻的吗,当着那么多人问我,我又怎肯真的说清楚。要是那样,戏法都给人家说穿了,我还玩什么啊,我当时便打个哈欠,只说自己累了,嘿嘿,菁姊,你没见那帮人的模样,吃了我的心都有……。”
陆芜菁眼望着斜倚在土炕上的少年,金色的暮光照影下,让那张侧脸显出一种不符年龄的成熟。若不是光芒中,将他唇上的微龇照的纤毫毕现,让人无论如何也是不敢相信,这真的只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人。
想到这个小男人不辞辛苦,一路随着自己餐风露宿,几经险厄,她坚硬的心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