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着,一切都很静,甚至风都忘了吹,鸟都忘了鸣叫,山下的猛兽和恶灵们也忘记了呼吸和吼嚎,他们对立地站着,他们在对决。
大战从他们站立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从古皇的那句“叶无咎,你很好。”的最后一个尾音之后就开始了。决定天地间胜败的是生灵的意志。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对手,还有什么比摧毁对方的绝对意志更能让自己的精神获得满足和熨帖的吗?即使将对方的肉体完全地消灭,只要对方的意志力没有被摧毁,那么自己就不算是胜利,对方就仍有重生的机会,就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就仍有摧毁自己的机会!
叶无咎站着,他的剑是他的意志,也是他的灵魂,也是他的绝对力量。古皇站着,他的眼睛是他的意志,是他的灵魂,也是他的绝对力量。因此古皇的眼睛并不看叶无咎的眼睛,他的眼睛盯着他的剑,一动不动。他们就这样对立了不知多久,所能判断时间的是,他们身边的青草枯了,然后漫天下起了雪花。
如果仔细观察,我们会发现叶无咎的天行剑在微微抖动,这说明他的手在微微抖动,他的身体,他的心,他的绝对意志都在微微抖动,这种抖动是从草刚开始枯萎的时候就开始了。现在下起了鹅毛大雪,他的抖动还在继续着,不过仍是抖动,并没有其他,可见他的意志力是惊人的坚强。古皇的眼睛已经隐隐地闪出一丝不耐烦,但叶无咎的眼中没有。
大雪过去了,冰雪开始消融,万物都湿润起来,山间的溪流开始解冻,温度慢慢上升了,两人还是那样站着。叶无咎的头上有一个鸟窝,这是一种奇怪的鸟,叫灭蒙鸟,它的全身青色,尾巴却是红的,去年刚下雪的时候,一只灭蒙鸟来无咎的头上筑了个巢,下了三个黑色的蛋,然后飞走了,现在春天来了,三个小蛋孵化开来,钻出三只小鸟在他头上咕咕地叫,看来是饿了。
古皇的身上什么变化都没有,仍是那么干净,明亮,但从他发光的腋下的衣服里,突然钻出来一只松鼠,抱着一只橡果,转着骨碌碌的眼珠,出来看看外面的风,觉得尚有些冷,就又钻回去了。
但他们俩没有任何表情,叶无咎的剑抖动的幅度更大了,但古皇眼里的不耐烦却消失了,代之的竟是一丝丝隐隐的笑意。他知道叶无咎身上的三尸毒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他还知道叶无咎一旦失败,就会再次走火入魔——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是一面明亮的镜子。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硕大的重明鸟,它的双目竟有四只眼瞳,它的叫声如凤凰,飞过叶无咎和古皇的面前,就在两人的视线被挡住的那一刻,叶无咎的身形动了,天行剑挑起一束阳光,以无与伦比的速度与力量击向古皇。古皇笑了,谁先动手,谁就输了。
古皇看着天行剑以无比的威力刺来,竟纹丝不动,他脸上缓缓绽放笑容,叶无咎的剑像是刺入了一堵无形的光墙,再也无法向前一寸,他的脸上仍是沉着的表情,但额上青筋暴露,他在试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古皇的手动了,像不经意地随手一挥,叶无咎一口鲜血喷出,像一株稻草一样往后飞去,落下,落下焚山之巅,跌向那无底的深渊,谷底下野兽和恶灵们咆哮着,张着巨大的嘴迎接这从天而降的食物。
这食物他们不知已经盼了多少年。叶无咎在空中急速坠落,他已经没有意志力去控制自己的剑,天行剑黑黑的躯体在降落的过程中自动地贪婪吞噬着那落日的余光。叶无咎模模糊糊中感觉自己手中的天行剑越来越热,他使劲地睁开眼一看,天行剑在发光!虽然那光芒很微弱,但它确实在发光!
恶灵和群兽张牙舞爪的模样和那些使劲张开的血盆大口就在眼前,叶无咎拼尽全身的力量一斩,血肉横飞!地面被这一剑的威力切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缺口里黑黑的,像是无底的地狱,叶无咎昏了过去,抱着剑跌入地面被剑斩出来的巨大缺口。
叶无咎跌入,缺口合上,恶灵和群兽拼命地刨地,地面却什么口子也没有再出现。叶无咎昏迷中微弱的知觉告诉自己,他还在急速地降落,降落了很久,似乎仍没有到底的意思,他终于完全昏迷过去,失去了一切知觉。
古皇站在山顶,强劲的晚风吹着他的衣裳,借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他看着那黑黑的巨大日晷,一脸的落寞,叹道:“唉,你终究不是我的!”
他走了,焚山之巅一片空荡荡,只有那巨大的日晷仍然巍然矗立。摩云宫?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第一章 梦又回,三百年前
叶无咎终于跌到底了,他似乎跌入一个池子里,一个血腥味非常浓的池子里,或者,池子里根本就完全是鲜血!他沉下去又浮上来,他的知觉在跌落池面的那一瞬间恢复了一下,但当他浮上来时,就又昏了过去。
在痛苦的昏迷中,他的梦飘飘荡荡,似乎又清晰地回到了三百年前。
……那天殷茹抱着他,走下焚山之巅,师父已死,这焚山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们留恋。十八年前,师父将他们从两头母狼的乳下救下,带回焚山,那时殷茹一岁,叶无咎尚未满月,今天,师父死了,死在叶无咎的手上,尽管真正的凶手绝不是他,但确确实实,师父是死在自己最钟爱的弟子叶无咎手上。
现实有时就是这么荒唐!!
叶无咎仍然昏迷未醒,但口中在喃喃叫着“师父”,看来看见师父死在自己的剑下,他受到的刺激太大,殷茹努力地回忆着摩云宫里发生的一切,却只记得每个人都似乎好好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师父什么时候喝下过茶。但殷茹记得师父突然发狂冲出去的一刹那,自己流星一撇,清清楚楚地看见师父的座旁有一只茶碗,碗里仍有一些未喝尽的褐色液体。谁端茶给师父喝的?又是谁在茶里下了**?殷茹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茫然。
自己能做什么?她想着师父,看着怀中的师弟,晶莹的泪水不断地流下来,不断地滴在叶无咎的脸上,无咎在昏迷中觉得自己的嘴角流进一股咸咸的液体,他不知道那是殷茹的眼泪。
殷茹茫然地走着,她不知道向何处去。师父曾告诉她,很多很多年前,天曾裂过一次,天西北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月亮落了下去,落在明月山之巅,像一颗巨大无比的明珠那样被一个人供奉起来,那个人就是明月王。
明月王吸取月亮的精华,成为一代绝世奇才,但他搜集天下各类旷世鬼才为他所用,他手下有乾君、坤后二副使,副使之下又有三天惩,三天惩之下有四肃杀,四肃杀之下有五狙击,五狙击之下有九夜巡,这些鬼才又为明月王搜集天下无数的鬼信。所有这些使明月山成为一个庞大的组织,成为一个世间万恶向往的圣地,也成为一个万恶之源!
天裂了,不仅月亮从天上落下去,天上的星辰也乱成一团,古皇应运而生,将所有的星宿都统一在自己的部下,二十八宿宿主都听命于他,但有一些星辰看不惯古皇的为所欲为,奋起反抗他的统治,古皇将他们一一击败。
这些被击败的星辰死去了,他们从天座里落下去,穿过破裂的天空,又穿过地面,落入泰煞界,他们的尸体集聚的地方,就成为星陵。星陵由于聚集了太多的巨大能量体的怨气,就成为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连泰煞界的幽主紫晶头骨教主都对它敬而远之,他将星陵供奉起来,经常祭祀,但据说近来他已经在窃取那里的能量,还不知做了其他什么勾当。
天裂了,太阳虽然仍然东升西落,但西方已经不是它的能量场,于是它偏爱东方,将能量都聚集到东方的焚山之巅,焚山的圣器天行剑与那只巨大的日晷,就是太阳精华的聚集的产物。
焚山历代宗主都传承着这样一个认识:要想将宇宙秩序重组,就必须将月亮重新归位,就必须将天西北重新补好,要做到这两件事,前提就是必须铲除明月山,这万恶之源!但尽管焚山进行过很多次西征,都没有能做到铲除明月山,明月王不但让天阳界的古皇、泰煞界的幽主忌惮三分,而且逐渐显露出一统坤明界的趋势,坤明界一旦完全纳入他的统治,宇宙重组的希望将完全破灭,世界将永远是邪恶横行,兽吃兽,兽吃人,人吃兽,人吃人,生灵涂炭,没有尽头!
那坤明界现在是怎样一幅景象呢?殷茹当时想问师父。
现在她和叶无咎走下了焚山,走入了坤明界,只见茫茫大地上满是陨石坑。这些陨石坑是天上的小星辰跌落地面造成的,古皇虽然统治了天阳界,但他座下的二十八宿之间还是小纷争不断,时有杀戮,古皇对这种纷争并不理会,听之任之,因为他觉得这种纷争可以吸引各星宿主的注意力,而不会联合起来谋他的宝座,虽然他其实也并不在乎他们的联合,因为他们联合起来,也很可能是一群乌合之众——除非有他这样的英名君主领导!
星宿之间的杀戮,死亡的小星辰不断地坠落地面,就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陨石坑。坑大都很深,里面黑漆漆的,成为各种喜阴恶灵的乐园。
殷茹抱着无咎,越过一个个陨石坑,向高原走去。焚山一位颇有诗歌才华的宗主曾经说过:“高原上一片荒凉,却是众神居住的地方!”她希望找到一位神,能救治无咎,只要他能救无咎,无论他有什么要求,要她做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殷茹抱着无咎慢慢走上高原,路上遇到无数的野兽,都向他们磨牙吮血,但殷茹有一柄师父传给她的青剑,一出鞘就如同一段绿色的火焰,她的修炼境界虽然不高,但用青剑对付这样一群畜生已是绰绰有余。
她终于达到了高原之上,只见上面一片辽阔,由于高,没有很高的树木,都是些灌木丛,或是一些矮矮的芨芨草,芨芨草在有的地方能长得很高,但在这个高原上却很矮,可能大部分的生长都是在根须部分吧!远远看去,高原之上有一座城池,傲然耸立着,仿佛世间所有的众神都已居住在里面。
殷茹已经很累了,但她抱住叶无咎的手臂却仍没有一丝松懈,她脚步略带蹒跚,向着城池走去,高原上的大风吹乱了她的漆黑的长发,使她的面容显得更加憔悴,但这也掩盖不住她的美丽,反而为她增加了一种坚定和不羁的美。她走到城池前面,只见那里很开阔,却排列着一群群的猛兽,队形很整齐,仿佛有人在指挥操练。
猛兽一路来她已经见过不少,但这些猛兽看上去又凶恶些,除了狮、豹、熊、大蟒、野猪、猛犸象、狼、獒等,还有一些她根本想象不出来的奇禽怪兽,都聚集到一起来了,它们列着队伍,整齐划一地发出震天的吼声,犹如一支军队!
殷茹站着,城门“扎!扎!”声中缓缓打开,门开处,走出一群人来,他们都裹着兽皮,手持各种粗糙的木石制造的武器,走在最前头的人是一个酋长,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帽子张牙舞爪,像一只狂怒的虎头。酋长率领众部下分开群兽,走到殷茹面前。
“美丽的仙子,我们的神有请!”酋长谦恭地弯下腰,鞠躬行礼,众人跟着他一起行礼,他们脸上都涂着一种黑黑的颜料,像是刚从煤炭堆里走出来,但他们的身上很干净,兽皮也制作得很合身。酋长的眼睛很亮,像是永远有各种光芒在里面跳动,他笑着对殷茹说话鞠躬,一脸的神秘。
殷茹迟疑了一下,接受了他的邀请,道:“我不是仙子,如果我是,我也不会来找你们的神,我来请求他帮我治疗我怀中的这个人。”她随着他们往城池里走,随便打量着,只见城楼非常宏伟,城里看过去,有许多复道横亘在空中,广场中央一个巨大的喷泉将水流喷上天空,水流很红,看上去像是血。
酋长笑道:“我们的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就像万物景仰的太阳,拥有无穷无尽的能量,来自远方的客人,您不用担心!”说罢他咕噜念一声咒语,跟在后面的人马上匍匐在地,畏惧不已。
酋长引着殷茹绕过喷泉水池,进入一个很大的厅中,厅中铺着一块完整的巨大的虎皮,殷茹心中惊讶,世间竟有这么巨大的虎?!
酋长像看出她的心思,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这是两个行纪之前,我们的神带领我们的族人祖先打到的猎物,一只庞大无比的剑齿虎,据说光剥这块虎皮我们的祖先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殷茹不禁一笑,道:“看来你们的神真的是无所不能,能带给你们族人无尽的福祉。”酋长见她一笑,不禁一呆,眼中那跳动的光芒也停滞了好一会儿,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美丽的女人,他心里道,不知我们那无所不知的神是不是早就知道?
大厅的中堂上还挂着一面很大的黑旗,旗上有一个雪白的虎头,双目尽赤,表情有说不出的诡异,殷茹盯着,心中发颤,问那酋长道:“你们将这巨虎杀了,为何又将它供奉起来?”因为她看见虎旗之下有一个案桌,桌子上摆满了牺牲,燃着一种不知什么东西做成的长长的香。
酋长道:“仙子想差了,这面黑旗上面的图案就是我们的神,我们的神名叫天子妃,虎是她最厌恶的东西!”
殷茹奇道:“天子妃?难道你们的神竟是一个女人?”
酋长笑道:“谁说我们的神不能是一个女人?但我们从来没见过她,根本不知道她是男人是女人,你说她是女人,我们也只有相信,因为只有女人,才会像您这样美丽!”
殷茹道:“你们相信你们的神很美丽?”
酋长道:“当然,她无所不能,她是三界中间唯一完美的神!”
殷茹道:“你们既然没见过她,怎么知道这图案上的东西就是她?”
酋长道:“这是我们的历代祖先传说下来的,这不过是我们的图腾,我们的神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殷茹看着那面黑黑的旗子,心里想到,这如果不是一只虎,那肯定是一只猫,只有猫才会那么厌恶虎,师父曾经说,虎本是猫族,后来却背叛了自己的本性,才会流入恶兽一类。如果他们的神是猫,那么她会怎样对待我们?众所周知,猫是世间最古怪的生灵。
第二章 天子妃
酋长让殷茹在大厅里等,说他去通知他们的神,去了很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