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行了,直接说出来吧。”迦勒抬起头看向我,“你想让我去,你们都想让我去。”“没人这么说。”马修说着吐出了口中含着的带子。“你们都在盯着我看,”迦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有我站错了队,和珍宁·马修斯狼狈为奸,你们也没一个人关心在乎我的死活,所以我就该是那个送死的人。”
“那你觉得托比亚斯为什么把你从城市中救出来,不让他们处死你呢?”我声音冰冷,却异常平静,鼻子还是被漂白粉的味道呛得难受。“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吗?我一点也不关心你吗?”
我心中有一部分认为,他应该去送死。可另一部分又说,我不想失去他。我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信任哪一部分,不知道该相信哪一部分。“你以为我瞎吗,以为我看不见你的恨吗?”迦勒摇头道,“每次你看我的眼神,我都能读到恨意。当然了,你很少正眼瞧我。”
他眼睛里闪烁着泪花。自打我上次从死亡线上逃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深深地懊悔,而没有狡辩或是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也是我第一次将他看作自己的哥哥,而不是那个把我卖给珍宁·马修斯的懦夫。
一时间,我的嗓子竟有些干涩难忍。“如果我答应去送死……”他说。我摇头拒绝,他却举起手不让我说下去。“不用说了。”他道,“碧翠丝,我要是答应去……你能原谅我吗?”
在我看来,若有人错误地对待了你,你们两个都要背上这错误的担子——那会让你们两个人都觉得痛苦。可若是谅解了,那这担子就全得由自己来承担了。我们兄妹两人共同承受着迦勒背叛的担子,既然事情是他做的,我一直希望他能替我背负这份重量。要我用一个人的肩膀扛起两个人的沉重,我有些力不从心,它太重,可我不够有力,不够伟大,不知能不能担起它。
可他做好了向命运抗争的准备,我全看在了眼里,若他真想献出自己的生命,我知道自己必须变得足够强壮、变得足够伟大。我点点头,哽咽着说:“我能,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去送死。”“我有很多理由这么做,”迦勒道,“我会去的,我当然会去。”
我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算什么。
马修和迦勒留下了,马修帮迦勒制作合身的无菌服——穿着这件衣服,他就可以在闯入武器实验室后有足够的时间释放记忆血清。等其他人慢慢离去,我自己也朝宿舍走去,我只想自己一个人思考。
换在几周之前,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去“送死”,我也确实这么干过,当时我不顾死亡的危险,自愿跑到博学派总部。可那和无私无关,和勇敢更无关,仅仅是因为我心有愧疚,我有点想抛开一切:伤心哀痛的我有点不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此时迦勒会不会也是出于愧疚才做出这个选择?我该不该由着他只因为想要还我的债就去赴死?
我穿过走廊中七彩的灯光,又蹬上楼梯。我甚至想不到其他任何方案——除了迦勒,我还想看到谁去送死?克里斯蒂娜、卡拉或马修?当然不行。实际上,比起失去迦勒,我更不愿失去他们,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好朋友,而相比起来,迦勒很久以前就不是了,甚至在背叛我之前,他也丢下我选择了博学派。无畏派的考验期间,是我去看的他,他却一直纳闷我怎么会去博学派总部看他。
现在我不想死了。我已准备好迎接愧疚和悲痛的挑战,面对人生给我设定的难题。有些日子就是要比平时难过一些,可我准备一天一天熬过去。这一次,我不能再牺牲自己了。
我心底深处最诚实的那部分听到迦勒自愿去冒险,竟有些释然。
突然间,我无法再去想这个问题。我走到旅馆入口处,往宿舍走去,本希望瘫倒在床上大睡一觉,却被站在走廊上的托比亚斯拦住。
“你还好吧?”他问。
“还好,不过我不该这么镇定自若。”我迅速用手碰了下额头,“我觉得我好像早已开始哀悼他了,在博学派总部看到他时,他在我心中就死了。你懂吧?”
我那时便向托比亚斯说我已失去了所有家人,他安慰我说以后他就是我的家人。
我们两个之间就是这样。所有感情交织在一起,友情、爱情、亲情,我有些分不清它们有什么区别。
“无私派有这方面的教义,”他说,“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让他人为我们做出牺牲,不管这么做有多么自私。他们说,若牺牲性命是他们证明爱你的唯一途径,你应该放手让他们这么做。”他把一边的肩头倚在墙上,继续道,“在这个情况下,你放他去也算是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就像你父母为了你牺牲掉性命一样。”
“我真不确定他是因为爱才这么做的,”我闭上眼睛,“我觉得更像是出于愧疚。”
“或许吧,”托比亚斯附和着说,“可他要是不爱你,他又为何因为背叛了你而心存愧疚?”我点点头,心里也知道迦勒是爱我的,即使他伤害我的时候,这种爱也从没停过。我知道自己也爱哥哥,可我还是感觉这样不对。要是父母还在,他们肯定会理解的,想到这儿,我心中有了片刻的安宁。“现在可能不是时候,可我还得跟你讲一些话。”我突然有些紧张,生怕他又说出我没被他人察觉的罪行,怕他向我忏悔将他侵蚀的消极想法,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难辨。
“我只想谢谢你,”他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那些科学家说我基因有缺陷,说我身上有些毛病,还给咱们看了测试结果以佐证这一点,我甚至都慢慢信了。”
他抚着我的脸颊,拇指掠过我的颧骨,眼睛紧紧盯着我,眼光中有热情,也有迫切。“可你一点也不信他们的话,一刻都没信他们的话。你还坚持说我……说我是……我是健全的。”我用手盖住他的手:“你本来就是健全的。”“可是从来没人跟我这么说过。”他柔声说道。“这句话是你应得的。”
我坚定地说,眼睛却笼罩着一层雾气,“你是健全的,你值得别人爱,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话音刚落,他凑过来吻住了我的唇。我也热烈地回吻着他,用力用到有些疼,我用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推着他走过了走廊,走到宿舍旁边一个家具很少的屋子。我用鞋跟蹬开了门。
我一直对他的价值坚信不疑,他也一直坚信我有能力,在他眼里,我的能力比我自己以为的要强得多。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这就是爱的力量。爱得对,爱就会让你变得强大,变得超乎自己想象。
我们的爱是对的。
他的手指滑过我的头发,穿过我的发丝。我双手微微抖着,可并不在乎有没有被他看到,也不在乎他是否知道我心绪紧张。我攥起拳头,抓着他的衣服,把他拽向我,唇吻上他的唇,口中还轻唤着他的名字。
一时间,我忘记了他是另外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觉他如我的心脏、眼睛和胳膊一样,是我的一部分,我把他的衣服向上撩起又脱下,两只手在他的背上上下滑动,就像手掌下是自己的皮肤一样。
他的手也抓着我的衣服,我正想着脱下衣服,却突然想起自己矮小、平胸,还有病态发白的肤色,我一下推开了他。
他看着我,可他不像是等着我解释,而是怀着宠溺,仿佛我是这个屋子里唯一值得他看的景致。
我也看着他,可看到他英俊的面容,我的心更加难受——眼前这个男孩是多么帅气,他身上文身的黑色墨水让他更像是一件艺术品。一刻前我还觉得我们俩彼此相配,或许穿着衣服的话,我们两人现在还是相配的。
可他还是爱意浓浓地盯着我。
他嘴角露出一抹羞赧的浅笑,两只手放到我的腰上,把我拽向他。他半弯着身子,温润的唇透过他的手指吻着我,一面吻着我一面贴在我的肚子上嘀咕着“你真美”。
我信了他。
他站起身子,唇覆上我的唇,嘴唇半张,双手放在我的臀部,大拇指从我牛仔裤的上方滑进去。我摸着他的胸膛,向他靠近,听着他埋在我身上发出低声的叹息。
“知道么,我很爱很爱你。”我说。
“知道。”他回道。
他挑了挑眉,弯下腰,一只胳膊环住我的腿,把我扛在了他的肩上。我不由自主地大笑,半是欣喜,半是紧张,任他扛着我穿过屋子,把我往沙发上一扔。他躺在我身旁的垫子上,我伸手轻抚着覆盖在他胸前的火焰文身。
他是那样健硕、轻盈,而又可靠。他是我的。我把唇贴向了他的唇。
我实在太害怕,我们若是在一起会不断发生冲突,到最终,我怕我会崩溃。可这一刻我明白了,我像刀刃,他就是我的磨刀石——我这么坚强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崩溃?每一次与他接触,我都变得更好,更锋利。
第四十二章 托比亚斯 赴死前的训练
我从躺着的沙发上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在她锁骨上飞翔的那三只渡鸦。昨晚,因为冷,她半夜又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穿上了,现在衣服的一半被她压在身下,一半穿着。
我们也曾紧贴着入睡,可这次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之前的每一次,我们都是为了保护或安慰对方,可这次我们只是单纯地想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回宿舍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伸出手,指尖掠过她的文身,她也睁开了眼睛。她伸出一只胳膊揽住了我,借力把身子移到我跟前,紧贴在我身上,身子暖暖的、柔柔的、软软的。“早啊。”我道。“嘘,”她道,“如果你不说,早晨也许就不会来。”我一只手放在她的臀部,把她往怀里抱得再紧一些。她虽刚刚睡醒,双眼却瞪得大大的,满脸机警之色。我吻着她的脸颊,她的下巴,然后是她的喉咙,嘴唇在那里停留了几秒。她双手紧抱着我的腰,低低地在我耳畔叹了口气。
五、四、三……我的定力就要消失了。“托比亚斯,”她轻声道,“我不想这么说……我们今天是不是还有几件事要做?”
“可以放一放。”我抵在她的肩膀上道,又慢慢地吻着她的第一个文身。“不,不能放!”她道。我又平躺在床垫上,没有她贴着我,我感到很冷:“是啊,这个——我觉得可以先让你哥哥练习一下打靶,以防万一。”“好主意。”她柔柔地说,“他只用过……一两次枪吧?”“包在我身上,”我道,“我最擅长的就是射击了。再说了,让他有点事做,估计心里也好受些。”
“谢了。”她坐起身,抬手理了理头发,早晨的太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照得发色更浅了,像是掺了金线,“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是……”
“可是,既然你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了,”我抓起她的手道,“我也得尽力。”她嘴角弯出一丝笑,凑过来吻了下我的脸颊。
我用手抹掉了后脖颈上残留的淋浴的水珠。我、翠丝、迦勒,还有克里斯蒂娜,正在GD区域的一间地下训练室里,这儿湿冷阴暗,设备却很齐全,什么训练武器、垫子、头盔、靶子,应有尽有。我找了一把适合练习的枪递给迦勒。这枪和普通手枪大小差不多,只是稍微笨重一些。
翠丝和我十指交握在一起,今天早上我们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大笑、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自然。
若今晚一切顺利,明天芝加哥就会脱离危险,基因局将从此彻底改变,我和翠丝也可以找个地方好好开始新生活。我会放弃枪械刀具之类的东西,改用螺丝刀、钉子、铲子这些更具生活性的工具。今天早上,我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那么幸运。我可以。“这里面没有真子弹,”我道,“但看样子像是专门为练习射击造的,反正感觉像真枪就对了。”迦勒用手指夹起了枪,生怕一用力,这枪就在他手中碎掉。我大笑起来:“开枪的第一条准则,千万别怕它,抓紧了。你拿过枪的,不记得了吗?当时在友好派总部,还多亏你开那一枪救了我们大家。”“一时运气而已,”迦勒摆弄着枪,似从各个角度观察它,舌头从里面抵着腮帮子,像是在解决一个问题,“可不是我有这个技能。”“运气好总比运气差要强得多,”我说,“现在我们就重点突破这个‘技能’。”我瞟了一眼翠丝,她冲我咧嘴一笑,又凑到克里斯蒂娜耳边嘀咕着什么。
“僵尸人,你要不要过来搭把手?”这是我为了当考验导师而特地练出来的语调,只不过这次更多的是逗乐子,“要是我没记错话的话,你的右手该锻炼锻炼了。克里斯蒂娜,你也是。”
翠丝冲我做了个鬼脸,又和克里斯蒂娜到屋子对面各自取了一把枪。
“很好,面向靶子,把枪的保险都打开。”我说。屋子的对面有一个靶子,比无畏派训练室的木制靶子要精致得多。靶子上画着三个圈,绿色、黄色和红色各一圈,子弹打在哪儿一眼就可以辨出,“让我看看你自然射击的状态。”
他抬起一只手举起枪,摆好姿势,挺起肩膀,像是要举什么重物似的,然后对准靶子,扣下了扳机。手枪猛地往后冲去,枪口朝着上方,子弹险些射中天花板。我一手掩嘴,努力掩藏住我的笑。
“没必要偷笑。”迦勒不耐烦地说。
“看那么多书,也不能什么都学到,对吧?”克里斯蒂娜道,“两只手握着枪,看起来虽然没那么酷,可你打着天花板也不酷吧?”“我才没有耍酷。”克里斯蒂娜调整站姿,两条腿前后分开,双手平举在胸前,瞄准开枪,模拟子弹击中了靶子的最外圈后弹了下来,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靶子上留下了光亮的圆圈。真希望我们的新生训练里也有这种技术。“漂亮!”我说,“你打在靶子四周的空气上了,真是有用。”“好久不练,都生疏了。”克里斯蒂娜笑道。“我觉得最简捷的办法还是来模仿我,”我对迦勒说着,自己站成平时射击时的姿势,全身自然放松,双手举起,一手握着枪,另一手稳住抓枪的手。
迦勒一步步模仿着我,先摆好脚的位置,又一点一点调整好其他部位的姿势。虽说克里斯蒂娜一直嘲弄他求知若渴,可超强的分析力正是助他成功的最重要因素——我注视着他,他也一面看着我,一面调整好角度和距离,还有各个部位的力道,尽最大的努力学着我。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