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均州。”葛老头脸色变了变,道:“没听说吗?去年均州遭了大难,鞑子杀了很多人,不行,绝对不行,牛蛙是咱葛家最后的根了。”
葛氏迟疑了片刻,才道:“奴家前几天上集市,听说均州的张大人打了胜仗回来,均州有张大人在就不会有事。”
“还听说均州有大学堂,咱们均州的大官人陆大人还经常到学堂里讲学。”葛氏谨慎说道:“陆大人是朝廷的进士,奴家思量,牛蛙要是能进了大学堂,说不定能达成他爹爹的愿望,奴家再苦再累,也是值得。”
葛老头听到儿媳说起自己的儿子,心又软了下来,这些年来儿媳起早摸黑拼死拼活劳作,去年又新修了大房子,就是要为死去的儿子争一口气。
现在拼着命要把牛蛙送到均州的大学堂,也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叹气,道:“新妇都已决定了,老头也没有什么话说。”
葛氏有点惊恐,连忙问道:“阿爹这是怪奴家不与阿爹商量吗?”
葛氏聪明,能干,而且为人踏实,葛老头向来对她颇为放心,听到儿媳的惊恐,葛老头连忙道:“新妇勿要担心,老头只是不忍心看到新妇这样劳苦。”
葛氏这才放下心,道:“这是奴家应该做的。”
葛老头见儿媳这样说,也不好再说话,张罗着帮牛蛙收拾东西,葛氏这几天都在张罗着这件事,东西早已收拾好,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也就是几件破烂的旧衣服。
葛老头想了片刻,回到西屋,从破旧的木箱底下摸了一个玉佩出来,递给葛氏道:“新妇,老头知道家里也没什么银子,这个玉佩你带着,万一到了均州钱不够,你,你就找一家当铺把它当了,也好换点钱解解急。”
“阿爹,这万万不行,万万不行。”葛氏连忙摇头,这是葛家的家传之宝,听说传了几代人,自己相公死后,葛老头又把这玉佩藏了回来,准备等牛蛙大了交给牛蛙。
“拿着。”葛老头难道威严一次,道:“均州不比村里,事事都要用银子,你不准备一下,到时牛蛙进不了学堂,还不是白跑一趟。”
葛氏这才接过来,仔细的用一个洁白的布包好,然后放在怀里。
葛氏收拾好之后,又把肥猪肉带上,想了一下,又跑到房间里拿了几个鸡蛋出来,用布包好放在包裹里。
“新妇,这均州少说也有三十里路,这一天不知能否来回,要不撵些烧饼带上?”葛老头建议,看到自己儿媳和孙子挨饥受饿,他老头子也实在是放心不下,再说自己儿媳也就跟自己儿子去过一趟均州:“要不老头子也跟着去?”
葛氏摇头,道:“阿爹不知道,集市里现在有到均州带路的小吏呢?”
“这个是什么回事?”葛老头倒是郁闷了,平素这小吏不是专门收税?现在怎么管上带路了?
葛氏解释道:“今天是进学堂的日子,奴家前几天去集市时,刚好有官府的官文下来,说今天有小吏在集市等,若有到均州上学堂的孩子,都可以跟着一起上去。”
“这是不是真的呢?”葛老头有点不敢相信,不是说朝廷现在跟鞑子在打仗吗?怎么还有精力管这些事情。
葛氏点头,道:“如果没有,奴家就带着牛蛙去,奴家也去过均州,路很好认。”
牛蛙有点依依不舍,葛老头把他们两母子送到门口,村西的黄老头正抬着一把锄头经过,见到葛老头,奇怪问道:“老葛,今日是春耕日呢?您老也不早点出门啊。”
“正准备着呢?正准备着呢?”葛老头笑了笑。
葛氏愣了一下,惭愧说道:“阿爹,奴家不知道今日春耕呢?要不奴家迟几天再去。”
这几天葛氏为了牛蛙进学堂的事,整天提心吊胆,又要为集市的布店赶货,忙得昏头昏脑,都忘记了这个大日子。
“去,去,去。”葛老头挥了挥手,道:“老头子还行,你们一路上小心就是了。”
葛氏这才带着牛蛙向集市走去。葛老头直到看不见孙子的身影,这才回到院子里,然后急忙拿起锄头就往田里跑。
等到了地里,地里已全是人头,地里的人见到葛老头,都纷纷打招呼,葛老头本是村中打粮食的能手,儿媳又是能干,去年又盖了大房子,在村里头威信可不低。
葛老头哪里还有时间跟他们胡扯,急忙来到地里,现在儿媳带牛蛙去进学,平白少了一个绝对的劳动力,自己一个人希望能来得及。
不过就看那可怜的腰痛不要出来折腾就是了,想年轻时,自己一个人一天也能照顾两三亩地,这几十年过去了,人也老了,干活不行了。
葛老头憋着气,一口气干到日中,葛老头总算是把地平整好,把秧苗拔好。现在也不敢拔太多,只能将就着先干一些,能干多少就算是多少了。
葛老头忙得昏头昏脑,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喘息,却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大群人,领头的正是乡里的村正,村正后面跟着三五个后生,葛老头眼睛不是很好,看得不是很清楚。
唉,估计要开始征收秋粮了,想不到还是逃不掉。葛老头有点不甘心的想着,想到家里头那金灿灿的粮食将会少一大半,葛老头就有点心痛。
葛老头摇了摇头,轻轻锤了锤腰,又俯下身去,插秧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要弓着身体来回不停走动,葛老头的腰又不是很好,这半天下来已觉得这腰不像自家的腰一般。
“葛老爷子,休息一下。”葛老头刚低下身子,一个亲切的带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刚开始葛老头自然不当一回事,地里这么多人,凭啥子就叫自己呢?
自己也没什么好让别人挂念。
直到村正再叫一次,葛老头总知道这是叫自己的了:“葛老哥,休息一下吧。”
葛老头直起腰杆,看到三个后生正看着自己呢?领头的后生长得一脸和气,身体却是异常的强壮,看起来绝对是一身好庄稼汉。
“张老哥,”葛老头有点不开心,敢情这些人都袖手好闲拿自己开玩笑,不赶紧把秧插好,待明天地里的水干了,又是白忙乎一趟:“秋粮在家里放着呢?现在忙乎着,等明儿再拿去交。”
村正尴尬的看了看后生,见后生笑了笑,道:“葛老爷子,地里的活不慌,先吃点东西再干。”
葛老头一听,这是什么骗人的话,他葛老头活了一大把年纪,哪有人干活干了一半还吃东西?这不是跟自己肚子作对吗?撑着肚子怎么干活。
葛老头虽然怒他乱说话,但又畏惧他的身份,见村正不说话,只好道:“老头子刚吃过了,地里的活可要抓紧干,要不过了时辰就麻烦了。”
“这个好办。”后生笑了笑,道:“葛老爷子要是着急,矮张给你帮个手。”
“哪敢劳烦官人。”葛老头笑了笑,觉得这后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这地里的庄稼就像是怀里的孩子,一般人能伺候得了吗?
后生也不说话,卷起了裤脚,把靴子脱了一把迈进地里,捡起其中一把稻秧就插了起来,动作竟然非常熟悉。
葛老爷子也不敢生气,连忙道:“官人这不是让老头折寿吗?这万万不能,万万不能啊。”
葛老头喊得着急,其实是怕后生弄坏了稻秧。
后生也不说话,决定用事实说话,三下两下就插完了一把秧苗,葛老头看得眼睛都花了,不深不浅,横式成线,简直比自己这个干了几十年的老田头还要好。
葛老头忍不住赞道:“官人好手艺啊。”
后生笑了笑,道:“人年轻,白长了些力气而已。”
旁边的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后生叫了起来:“头,我怎么办?”
“给老子去弄点吃的去。”后生吆喝了一声:“别在这里晃眼。”
葛老头注意到村正正想说话,就被另外一个年纪较大的后生拉住了,葛老头心里不由有点害怕,但看到帮忙的后生一脸和气,再加上一手好手艺,倒也放松了不少。
第二卷 正阳 第五章 经营均房(5)
两人刚坐下来,其中一个高大的后生也回来了,提着一个大篮子,满面笑容:“头,好东西啊,好东西啊。”
高大的后生也毫不迟疑的坐过来,揭开篮子,只见一只烤得金黄的乳猪飘着莫名的香味。
葛老头忍不住咕噜吞了一下口水,尴尬的看了一眼后生,想不到后生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先是用匕首割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皱了皱眉头,怒瞪了高大的后生一眼:“这烤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调料放得不够,火候也不够,还有乳猪也老了,没有乳味”
高大的后生讨好,道:“头,这不是时间不够嘛?今晚老郭还留了一手呢?”
后生也不看他,仔细的割下一条后腿,递给葛老头,道:“葛老爷子,来,尝一下,这小子手艺不行,将就着吧。”
葛老头哪敢接,这烤乳猪虽然也看过,不过这都得用白花花的银子才能买到:“不敢,不敢,老头肚子还没饿,还没饿。”
话越说越轻,见鬼的没饿,一大早就起床,现在都日中了,早已饿得肚皮贴后脊了。
后生也不管,直接把乳猪腿塞到他手中,道:“葛老爷子就当给点面子矮张,陪矮张将就吃一些吧,可怜矮张,今日一大早就出门,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葛老头见后生说得平易近人,连忙道了谢,颤抖的接过乳猪,一种带着鲜草的香味飘到鼻子里头,突然,葛老爷子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中的乳猪:“这,这……”
这正是他家里养的那两只小猪,当初葛老头领回来时就发现其中一个小猪后退有一块胎记,现在虽然被火烤得金黄,但胎记还是隐约可见。
“葛老爷子,实在不好意思。”高大的后生笑了笑,裂开大嘴,露出几个大门牙,把葛老头看得心中发毛:“老子找了半天,也只有在你家找到两只小猪。”
“你,你们。”葛老头被气得不行,之前还想着这后生挺好的一个,莫不是贪图自家的粮食来了:“你们不能抢老头子的粮食啊。”
“谁抢你家的粮食了?”高大的后生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头:“真小气,吃你两只小猪又怎样了?”
后生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向葛老爷子道歉,老子就废了你。”
“看来你小子出来就牛了啊,回去给老子炒一百遍军纪。”
高大的后生苦着脸,连忙抱住葛老头的大腿,呜呜道:“葛老爷子,你就说句话吧,这小猪,当是老子向你买的好不好。”
“你看,这是十两银子。”高大的后生讨好般把手中银子递过去,道:“看到了没有,这里还有官府的印记,不会是假的。”
葛老头被两人搞得快要疯了,现在其中一人竟然要给自己十两银子,买的就是他家里养的两只小猪。
这小猪年前领回来,只不过用了他十个铜钱,现在一下子涨了一百倍,也是去年,他修建了这个一栋大房子,也不过用了五两银子,然而这五两银子却是他与儿媳起早贪黑存了好几年的积蓄。
葛老头哪里敢接,抱住猪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生脸色更黑了,狠狠瞪了高大的后生一眼,柔声道:“葛老爷子,这都怪矮张御下不严,给您老添麻烦了,你看这银子能不能顶得上这小猪的加钱,不够的话矮张再让那小子多给。”
“不,不用。”葛老头被后生刚才的威严吓坏了,哪里还敢要银子,怕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也就好得不行了。
后生柔声说道:“葛老爷子不用担心,在下乃均州军头张贵,这是张贵的部下梁顾,矮张御下不严,葛老爷子若是不收下这锭银子,梁小子回去是要重重处罚。”
“你就是,就是均州那个张大人?”葛老头想起早上时儿媳曾经给自己说过,隐约有些印象。葛老头赶紧双脚跪下去,但手中却舍不得烤得金黄的乳猪腿。
“哦?葛老爷子还听说过矮张贱名?”张贵赶紧把葛老头扶住,心中却觉得奇怪了,这偏僻的小山村,竟然还有人认识自己。
葛老爷子这才缓过气,心里也没这么害怕了,道:“今个儿早上刚听家里新妇说过。”
“那就好,那就好。”张贵乐了,连忙把银子交给葛老头,抱歉道:“矮张部下,不经葛老爷子同意,就杀了葛老爷子的小猪,实在是矮张的错,这锭银子还请葛老爷子收下。”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葛老爷子连忙摆手,道:“老头子不知道是张大人,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人情归人情。”张贵笑道:“可是数目要分明,不用看在矮张面上。”
梁顾见机行事,也求饶道:“葛老爷子,求求你收下吧,再不收下,梁小子回去可就活不成了。”
葛老爷子还是摇头,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再说这小猪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那值多少钱?”张贵问道:“葛老爷子你算一下。”
葛老爷子迟疑了片刻,道:“大人若真要付这钱,老头倒有件事,想求求大人。”
梁顾赶紧扑上来,道:“老爷子尽管吩咐,就算是天下的月亮,老子也要把他摘下来。”
“去,给老子滚远一点。”张贵大脚把梁顾踹开,这才尊敬道:“葛老爷子请说,张贵必将尽力。”
“在下有一个孙子,今日他娘带他去均州进学,大人,大人若是方便,能否通融一下?”葛老爷子这辈子没求过人,但今日为了葛起耕,硬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完,脸上却像发烧一般。
张贵笑了笑,道:“矮张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均州不是下了官文吗?凡六岁以上的孩童,都可以到均州进学。”
“这,这。”葛老爷子显然是被这个天大的馅饼砸晕了。
张贵笑了笑,道:“葛老爷子,咱们赶紧吃点东西吧,待会把秧插好,这天快黑了。”
葛老头这才想起还有一半的田还没插完秧苗,既然知道了张贵的身份,葛老爷子说什么也不敢让张贵帮忙。
张贵也不跟他争吵,三下两下的就插了一大半,葛老爷子见拿他没有办法,也只好拼了老骨头,加快了速度。
虽是这样,但也到了临天黑时才插好。
张贵帮忙收拾了一下,笑道:“眼下已是天黑,不知道葛老爷子能否让矮张留宿一晚。”
“大人……”
葛老头还没说完,张贵打断道:“矮张可是微服出行,为了矮张的安全,葛老爷子还是直接称呼在下矮张或张小子就可以了。”
葛老头哪敢,也幸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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