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跟在陈大举身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张娘子满头大汗,大声道:“乡亲们都坐好了,饭菜很快就可以了,请乡亲们不要急,稍等一下。”
一个声音迟疑了片刻,低声道:“这位女官人,不知道这饭菜要多少钱?”
张娘子捋了捋额头边上的头发,爽朗道:“乡亲们放心,这都是不用钱的,大家放心吃就可以了。”
排在后面的乡亲多是来自较远的贫穷的地方,听到不用钱的东西,倒放心不下,还是刚才那个声音疙疙瘩瘩道:“女官人,你就别哄老头开心了,这世上哪有不用钱的饭菜。”
张娘子脸上陪着笑意,道:“老爷子,您尽管吃,要是收钱了,您问奴家要。”
张娘子人长得清秀,虽然有了妞妞,但古代人结婚都较早,算下来也不过是二十六七岁,当然这个年龄在古代是比较大的了。
张娘子不算漂亮,但显得成熟干练,再加上脸上一团和气,她这么一说,众人议论纷纷起来,倒也相信了九成。
葛氏暗中佩服,这女官人办事利索,说话有理有节,比起汉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均州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毕竟女人负责这么大的事,在葛氏看来已是不可思议。
不一会儿,长凳上已坐满了人,葛氏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小女孩说话声。
“小弟弟,你是过来均州进学的吗?”小女孩却是对牛蛙说话。
牛蛙没见过什么世面,早已被这个情况吓得像鹌鹑一样。听到身边有说话声,差点吓了一跳。
“小弟弟,你怎么不说话呢?”妞妞奇怪的看着牛蛙,自言自语说道:“娘亲说,不回答别人的问题是不礼貌的。”
牛蛙听不懂,谁知道礼貌不礼貌是什么意思,估计也就只有妞妞懂了,但为什么不说话倒是听懂了。
只可惜牛蛙见识少,实在说不出一个究竟来,倒是身边的陈大举,笑嘻嘻,道:“然来是妞妞大人来了啊,这是牛蛙,你日后可要多关照关照哦。”
“大举哥哥,给妞妞带东西了没有?”妞妞不怕,拉了拉陈大举,扁起嘴巴道。张娘子负责纪念堂,妞妞常常去纪念堂找她,几乎来过纪念堂的人都知道这个精明能干的张娘子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陈大举苦着脸,从怀里掏出之前要给牛蛙的糖果,依依不舍道:“这是最后一颗了,妞妞拿去吧。”
“哼,小气鬼。”妞妞看也不看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把糖果,剥开一个放进嘴巴,含糊道:“妞妞才不稀罕呢?”
哪里来这么多糖果?敢情走的后门。张贵前段时间为均州遇难百姓守孝,后来一次机遇中无意吃了张娘子煮的稀饭后,更是有事无事往纪念堂跑,妞妞早已和他混得熟。
妞妞剥开一个糖果放进嘴巴后,又剥开一个塞进牛蛙:“小弟弟,来,姐姐给你糖吃。”
汗,调教小萝莉。妞妞太狠了,也太聪明了,张贵教了她一堆别人听不懂的话。
或许是同一个年龄段的小朋友容易交流吧,牛蛙怯怯的看了葛氏一眼,见她没有反对,鼓起勇气接过糖果放进嘴巴,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葛氏担忧的看了一眼牛蛙,不会是糖果有什么问题吧:“牛蛙,你怎么了?怎么了?”
牛蛙呜呜的不敢出身,怕嘴里的糖果含不住掉到地上,头却像小鸡吃米般点不停。
葛氏不放心,追问道:“牛蛙,不要吓娘亲啊,你怎样了啊。”
牛蛙小心翼翼用舌头压住糖果,含糊不清道:“娘,好吃,好吃。”
葛氏这才放下心,尴尬的看了看妞妞和陈大举,却见两人也不注意自己,才放下心来,告诫自己待会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慌张。
“这里不是小山村。”葛氏暗中警戒。
陈大举郁闷的收回自己的糖果,眼睛看着妞妞手中的糖果出神,突然,心中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张大人对张娘子有意?”
这念头一出来,便疯长起来,张贵向来明确要求均州军以及均州各级官员公事公办,不能苟私,明确反对均州将士经商,不能与民争利。
现在妞妞小丫头,手中竟然拿着只配给均州军将士的糖果,这绝对不可能的事,当然除非张贵自己拿出来。陈大举越想,心里就越开心,他倒不是因为张贵贪婪了多少糖果,无论张贵自己要拿多少糖果他都觉得是自然之事,要知道即使均州军,也是张贵一手建立起来,更不用说这些糖果就是他发明,而是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妙不可言之事。
“均州最高负责人,大宋最年轻的建节者,竟然要处对象。”陈大举为这个八卦感到兴奋。
“大举哥哥,请你吃一个吧。”妞妞良心很好,见陈大举盯着自己的糖果,以为他想吃:“这是新口味,还没出来呢,是张叔叔亲自制作。”
然来如此,陈大举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耻,这原来还没生产,是张大人为了泡妞自己亲手做的。
“哦?我也有。”陈大举故意吃惊般接过。
嗯,果然是新味道,不像以前的糖果单纯只有一个甜字,这种糖果不是很甜,但却有一种水果的滋味混杂在里头。
妞妞想了一下,又剥开一个交给葛氏,道:“婶婶,你也吃一个。”
“婶婶不用了。”葛氏努力保住脸上的笑容:“婶婶不饿。”
“这不是肚子饿才吃的。”妞妞小丫头坚持道:“婶婶就吃一个吧。”
“这位大婶,妞妞既然给你,你就接下吧,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葛氏正犹疑间,刚才的女官人已来到身边,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葛氏愣了一下,道:“多谢女官人了。”
张娘子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看着陈大举,笑道:“大举兄弟,看来你带来的布匹和衣裳赚了不少银子吧。”
晕,陈大举差点没一头摔倒地上,这怎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张娘子,这都是葛大婶的,大举只是帮忙而已,帮忙而已。”陈大举无力挣扎。
张娘子笑了笑,对葛氏道:“葛大姐手艺不错,有时间可要教一下奴家。”
葛氏哪里还能说一个“不”字,既为嘴里的糖果惊叹得不敢说话,又为张娘子的风度所折服,只好拼命点头。
张娘子说了声抱歉,把妞妞抱走,妞妞向牛蛙挥了挥手,道:“小弟弟,再见,以后学堂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说你是妞妞的人。”
“嘭”的一声,陈大举一头栽倒桌子上,再也起不来,张贵这个老流氓,老混混,都给单纯的可爱的妞妞教了些什么啊。
等了片刻,一群小兵从酒馆后院鱼贯而出,由于乡亲们的秩序不错,这些小兵动作很快,不一会儿,葛氏面前就摆了一个奇怪的盘子。
这个盘子有不少小格子,最大的那个小格子上放了一大团米饭,而放米饭的格子上又有两个小格子,一个小格子放在一些嫩绿的青菜,另一个小格子上却放了一大块酱马肉,马肉用了不少材料去炖,而且炖了好长时间,把香味炖了出来。
在放米饭的左手旁,却又有一个小格子,小格子上放了一个大腕,碗中盛了一碗老火汤。
香喷喷的米饭,热腾腾的老火汤,再加上冒着香味的酱马肉和嫩绿的油晃晃的青菜,葛氏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身边的牛蛙,却又有所不同,青菜和汤几乎都一样,但肉却不一样。
牛蛙放酱牛肉的小格子上放在几块鸡肉,在放汤的小格子上又放了一大块鱼肉,鸡肉用香菇清蒸,鱼却用菜油仔细煎过,金黄的鱼肉冒出一阵香味。
平常百姓什么时候能吃上这么丰盛的菜,一下子都看呆了。
张娘子抱歉道:“诸位乡亲,慢慢吃,米饭管饱,但肉却不多了。”
见大家都不敢动手,张娘子满脸笑意的看着葛氏,道:“葛大姐,你先吃。”
葛氏刚吃完糖果,鼓起勇气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张娘子笑道:“怎样,味道还可以吧,乡亲们,都吃吧,待会吃完后还要去为娃娃报名呢?”
张娘子这样一说,大家也只好开吃。
葛氏却泪流满面。
第二卷 正阳 第十一章 经营均房(11)
惭愧,竟然睡着了。白天有朋友过来,今晚开始码字,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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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枋得有几分疲倦,但兴致却很高,此时正是前一批学子报名完毕,后一批学子还没到来之际,众人忙里偷闲,抓住这短暂的时间休息,连文漳说要给他们弄些饭菜也省了,毕竟吃惯了一天两餐,现在一天三餐甚至四餐在逼着吃,肚子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
“君直,累坏了吧。”周密比谢枋得小六岁,算是谢枋得的晚辈。他虽出身望族,但无意仕途,一生中大部分时间为平民,可以说是一个职业江湖雅人。不过周密还是曾经在浙西帅司幕官,两人相交深厚,谢枋得要过来均州书院当山长,一张纸把他从杭州叫了过来。
周密轻轻揉了揉谢枋得的后颈,他从小爱好医院,写过不少医书,对治病疗疾的验方效剂颇有研究,一些减轻疲倦的小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谢枋得忍不住暗地呻吟一下,说不累那肯定是骗人,谢枋得从小活得就很累,伯父谢徽明抗元战死,父亲谢应琇因得罪贵官被冤枉死,谢枋得由母亲桂氏教养,自幼颖悟,“每观书,五行俱下,一览终身不忘”。宝祐四年与文天祥同科中进士。这样的经历能不累吗?不过纵使是累,谢枋得得到文天祥推荐后,却是二话不说从临安赶来。
半路又受到了不少惊吓,连包袱也不知道丢哪去了。不过他纵使累,却无悔。他伯父抗击蒙古而死,他对蒙古也算是有深仇大恨了。
“公瑾,你也歇着吧。”周密善诗词,能书画,更是善于医术,均州学院专门为他开了一个医学科目,听起来是这么一回事,但究竟要干什么,谢枋得也不是很清楚。
周密停下手,眼珠转了一圈,发现方回从门外探头进来,连忙把他喊住:“万里,学子回来了没有?”
方回小谢枋得一岁,但他个人的名气却远远比不上周密和谢枋得,不过他曾是魏克愚明己公的幕宾,宋景定三年才中的进士,和众人的关系搞得都很好。
“公瑾,歇着吧。”方回摇头道:“赵大人还在和乡亲们交代事情呢?”
“赵大人连这些事也要忙?”周密经常混迹江湖,对各地官吏比较熟悉,别说一个州的通判,就算是一个县的小吏,也不会和百姓打交道。
方回点头,道:“这还不是,好像在劝农呢?”
“赵大人看来雅兴不低啊。”于石年纪最大,比谢枋得还要大十岁,但他为人自负身高,貌古气刚,一般人不愿意得罪他。于石出入诸家,豪拓激发,气骨苍劲,望而知其为山林旷士,常以寺僧为友。
“呵呵,”方回为人较灵活,点头道:“这还不是,别说赵大人,连陆大人和张大人都下去了。”
“在其位不谋其职,尸位素餐。”于石冷冷道。
众人有点动怒,但却忍住不说,反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刘将孙,道:“按照介瓮先生的说法,张大人、陆大人应该做什么?”
“君直、公瑾、万里莫不是一时人物,他们来到均州,竟然见不到正主,难道一帮老农,比在座的诸位更重要不成?”于石满肚皮脾气:“别说他张贵只是一介武将,一个小小的节度使,当年李庭芝李大人想留住君直,君直也不曾愿意。”
“介翁,言过了。”谢枋得见于石把火烧到自己身边,连忙摆了摆手,道:“介翁不要跟后辈一番见识,尚友,还不向介翁公谢罪。”
刘将孙却不吭声,他是濂溪书院山长刘辰翁的儿子,自幼多才多艺,颇得父亲夸张,李庭芝原来时准备推荐刘辰翁为均州书院山长,只可惜刘辰翁丁忧在家,才让文天祥请出谢枋得。
“尚友小友,会孟公可好。”谢枋得见刘将孙年少气壮,少年心性,连忙说道,意思是提醒他不要丢了自己父亲的面子。
刘将孙脸色缓了缓,拱手道:“多谢君直公关心,家父这几年还好。介翁公,小子失礼,请勿要责怪。”
于石只是自负甚高,但人性未泯,为人也没有什么狠毒,要不然也会千里迢迢过来均州,而且知道均州是军州,鞑子随时都会攻击均州,也没有半分推搪。
“诸位教授,请准备一下,下一批学子要进来了。”文漳揭帘而入,见气氛有点尴尬,连忙拱手道。
谢枋得点头,站起来大声道:“诸位准备一下,请同君直前往。”
谢枋得是均州书院的山长,自己身份又高,名声又大,他开了口众人也没什么话可说,于是重新坐好,仔细接待来自各地的学子。
均州书院虽是一个大杂锅般的书院,但张贵引入后世班主任的做法,把来自各地的学子分成几批,每一批又分成几部,来自各地的教授一齐考验学子,挑选自己喜爱的学子进行负责。
这一批学子和先前的又有所不一样,前一批学子多是来自附近,即使没有进学,但多半已开始启蒙,即使没有启蒙,说话也比较流利。
但这一批学子,多是来自较远的山村,若不是均州学院,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学到知识,学到在他们眼中神圣的知识。
“你叫什么名字?”谢枋得眼睛一亮,平常的学子都是三五人相陪,但眼前的小学子却只有娘亲陪伴。
众人来均州也有了几天,对女子在均州的地位并没有感到意外,接待他们的除了文天祥的弟弟文漳后,还有一名叫做张娘子的女子,此女人把他们几人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而没出任何差错。
葛氏心里虽紧张,但经过一个早上的磨练,胆子也大了不少,鼓起勇气道:“民妇亡夫姓葛。”
说完,赶紧从包裹里拿出那块肥肉和几个鸡蛋,拉着牛蛙跪下,道:“这是小儿的束修,若是不够,奴家再尽力筹措,还请夫子能收下小儿。”
葛氏说完,赶紧给谢枋得他们磕头,牛蛙虽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也跟在磕头,心里却有几分害怕。
刘将孙也不吭声,他父亲所收的学子,最差的也准备十条腊肉,现在一大块肥肉和几个鸡蛋,要是父亲,说不定早已把他撵出去。
只是这里是均州,这里是求学不用束脩的均州,而且还包吃包住,月底还给回家的银子,这是他来均州前李庭芝给他父亲说过,所以他父亲才派他过来均州看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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