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灯火不灭,总有继续燃烧的可能。
当然,在千里之外的大汗还没有消息之前,他所能做到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把那该死的凶手送给大汗,让大汗处于草原上最凶狠的酷刑。
然而,三天过后,他竟然完全失去了凶手的踪影,一队队骑兵派了出去,一队队骑兵收了回来,然而唯一的消息只是两个字:没有。
凶手竟然不见了。
年老的史天泽,缓缓的坐了下来,自从接替大哥史天倪都元帅职以来,他从来没有感觉到的疲倦犹如瘟疫一般传染到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曾记得那年春天,仅仅23岁的自己,接替大哥史天倪都元帅职,那时是何等的风光,不用说汉人,就算是蒙古人,也要用他们不大啰嗦的汉语奉承自己,贿赂自己,为的仅仅是让自己能够在大汗面前为他们说几句话。
然而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脸上的光荣深深刻在脑海,大汗要的仅仅是一条听话而且可以咬人的狗而已,不久自己就奉命率军击败金将武仙,俘杀抗蒙红袄军将领彭义斌,攻克赵州、真定等地,自己兵锋所致,所向披靡,再几年,自己27岁的那年被授为五路万户,第二年冬,配合蒙古军主力击败金援兵10万,又攻克卫州。
再后来,更是以蒙古汉人将领的唯一身份参与围蔡州之战,灭亡金朝,从那天开始,史家的命运便彻底的与自己绑在一起。此后挥军襄阳,淹杀宋兵万计;率兵攻复州,亲擂战鼓大破宋军;又随上任大汗蒙哥入蜀,受命阻击宋军水师,三战三捷。
中统二年,自己达到了蒙古汉人将领从来没有达到的高位:任中书右丞相。想自己出将入相近50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狼狈。
“大人请息怒。”幕宾杨凯轻轻上前,按住史天泽双手,道:“大人请息怒。”
史天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杨凯跟从自己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自己出将入相也多得此人相助。
“这里是我们的进攻防线。”杨凯指着樊城前密密麻麻的箭头;然后手一转:“这是白河。”
“这两个方向,敌人是绝对不可能够逃脱。”杨凯皱着眉头:“北方是我军大营所在,敌人再怎么傻也不会闯进来。”
“最后,那就只有西北。”杨凯肯定说道。
史天泽慢慢的敲着桌子,突然站起来,大声道:“来人,传刺那过来,让他准备出发。”
“大人,这不妥吧?刺那虽然是大元朝最出色的猎人,但同时也是主帅阿术的族人,万一……”杨凯话没说下去,其实也能猜到,万一这个大元朝最出色的猎人,再次被疯狂的不要命的敌人搏杀,估计史天泽的位置是肯定保不住的了。
“再传信给阿术,说西北发现汉人的义勇潜伏进我军大营,对我军发动袭击;让他注意襄樊宋军的举动。”史天泽不以为摆了摆手,说实在要是以前他还真不把这个阿术放在眼里,倒是刘整这个降将,才真正的让他觉得可怕,他见过投降的汉人,见过卖国的汉贼,但没有见过投降得如此彻底的汉人,没有见过卖国卖得这么卖力的汉贼。
连自己也忍不住骂他一声,至咸淳元年开始,这个卖国贼把大宋的每一处虚实毫不犹疑的告诉了大汗,并毫不知廉耻的促使大汗出兵。
“呸。”
第一卷 襄樊 第三十四章 共生死同富贵,勿相忘
“老朱,老朱。”张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确定了蒙古人不会搜查?”
朱天昌双眼发黑,脸色苍白,胡子也更加花白了,仅仅的三天,比以往的三年过得更加辛苦,更加操心,因为干涸而造成喉咙的不适,声音也变得沙哑虚幻起来:“你小子怎么就信不过我,说起来这里还是老子一手一脚挖出来的。”
挖洞还能用脚。
“嘿嘿,”张贵干枯的笑了笑,笑声比哭还要难听:“不是我矮张不相信你老朱,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朱天昌有点恼火:“你不就是不想再看到死亡吗?老子告诉你,上了战场死的人更多,不看也得看。”
“你小子好学不学,专门学什么仁慈,这能有什么用?仁慈能当饭吃吗?要是让王福知道,非吐你一脸不可。”
“或许我这一辈子再也看不到,也不用看了。”张贵缓缓的闭上眼睛。
谁也没想到,当然就连张贵也不敢想,他们藏身之处竟然就是工场附近的一个地窖,说起这个地窖,还是朱天昌以前在榷场混日子杀鞑子的藏身之所,离史天泽的大营跑马不到半个时辰的路。
若是史天泽知道他辛辛苦苦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脚下,估计要跳起来骂娘了,骂娘还算是轻的了。
工场被炸毁之后,蒙古人一直没有派人过来修葺,也没有修葺的可能,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把该烧的和不该烧的都烧得一干二净。
地窖离路边不远,这段时间已经见了好几批蒙古骑兵出入,但四人绝对是动也不敢动,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碰到蒙古人的骑兵,就凭他们四个人,碰到蒙古人的骑兵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地窖很小,很黑,氧气很少,张贵头脑又受到重创,一直都是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迷糊中的张贵被人轻轻拍醒,挣扎的张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张笑眯眯的脸:“优待你小子了,有好东西。”
“什么?”张贵挠了挠头,莫名其妙的看着朱天昌,只见朱天昌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东西,道:“好东西,吞了,不要咬破。”
张贵见朱天昌递过来,潜意识张开嘴巴,一股浓郁的腥味在嘴巴蔓延开来:“不要吐,不要咬,吐下去。”
“怎么草药有这个味道。”张贵不满的想着,但还是依朱天昌的话吞了下去,随着自己的喉咙动了动,张贵觉得朱天昌的喉咙也跟着莫名其妙的动了动。
“什么东西?”张贵更加奇怪的看着眼睛发亮的朱天昌。
“好东西。”朱天昌努力把头扭开,然后低着头一声不吭,不一会儿又递过来一条东西,这次张贵看清楚了,是肉条。
“这个?”张贵脸色大变,双手紧紧抓住朱天昌,恐怕他是看电视看得多了,估计是想到什么割肉求生之类了。
“蛇肉。”朱天昌头也不回,张贵看着他喉咙努力的动了动。
张贵觉得自己的肚子仿佛打翻了江河一般翻滚,“呃”的一声干吐,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别吐。”杨波突然开口,低声道:“这东西最滋补,以前我和大哥流落时就常常以这东西为生。”
张贵狠狠的把手中的蛇肉放进嘴巴里,努力的咽了下去,自从杨松死后,这个活泼好动的汉子再也没有说话,冲着他这句话,就算是人肉,不,老鼠肉也要吃下去。
“嗯,味道还不错。”张贵勉强的笑了笑:“至少挺鲜美的,大超你也吃点,大家都吃点。”
“也没多少。”朱天昌突然接过话,道:“估计也就只有这条笨蛇了,其他畜牲想跑进这地窖里也不容易,估计这本来就是它的窝。”
众人相视看了一眼,突然轻轻的笑了笑,共生死同富贵,勿相忘。张贵喃喃的想着。
生吃蛇肉不是一般人能忍受,众人花了不少时间好好“消化”“消化”,等肚子里翻滚的腥味淡了下来,张贵才问道:“老朱,这段时间实在难为你了,我矮张真愧对大家啊,愧对大家啊。”
朱天昌拍了拍张贵的肩膀,无论这个敦实的汉子名誉再广,但都只是江湖上的事,真正上了战场当不了真,任谁到了战场见了死人,看着自己日久相处的兄弟死在自己的眼前,都会经历这混沌的一关,或许过了就好,过了才能成为真正的战士:而不是勇士。
“都已经五天了。”王大超挪了挪脚,地窖不大,他的脚都已经搁在张贵的肚皮上了:“狗日的蒙古人,咱们也就不过干掉了一个中书丞相史天泽的小儿子,又不是干了忽必烈那小子的娘,用得着追得这么凶吗?”
众人笑了笑,大家都是男人,而且都是没有老婆的好男人,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倒也没有人不习惯,而且当兵的本来就是粗汉子,谁管得了谁。
四人中虽然以张贵为尊,但朱天昌年纪最长,早已经过了逛窑子的年龄,摇了摇头,道:“不过这段时间,蒙古人的骑兵已经少了很多,有时候一两个时辰也不见有蒙古骑兵路过。”
众人想了想,毕竟看到生的希望,谁又愿意死在地窖里。
“这里是白河防线,这里是蒙古的进攻防线,这里是史天泽部的大营。”张贵推开王大超的臭脚,在地上画了几道线路:“或许蒙古人的方向都放在这里。”
众人顺着张贵的手指:“西北?”
“正是。”
“狗日的蒙古人怎么也不见消停。”牛富揉了揉眼睛,几天前蒙古人大营方向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爆炸引发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但就是这次之后,防线上的蒙古人就像被驴子踢了脑瓜一般一刻也不消停,虽然没有真正的攻城,但是每分每刻都有蒙古人的骑兵在城门前晃悠,有时候人多点,有时候人少的,甚至有时候一个牌头的蒙古人也敢到城门附近撒野,要不是自己极力压制,恐怕城内那些打了鸡血的兄弟,估计都要出城跟蒙古人拼命了。
第一卷 襄樊 第三十五章 牛富的反攻
毕竟几年来,蒙古人向来安静,如果不是长相和汉人截然不同,牛富甚至都认为这些蒙古人只不过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偶尔过来大宋逛逛街,然后拜访拜访一下亲朋好友。
仅此而已。
“大人莫急。”副将朱信大声道:“蒙古兵如此疯狂无礼,末将思量莫非有两点。”
见牛富点头,朱信继续说道:“第一点,蒙古将领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这些士兵只是过来试探大人的反应。但目前看来,这点可能性不大,看蒙古骑兵不但不成编队,而且来回疾风,恐怕是另有任务。”
“这样,末将就可以肯定蒙古骑兵为第二点而来。”朱信略微提高声音,尽量让多数的士兵听到:“王大人等不但完成了大人的任务,甚至有可能超额完成,而且逃得了性命,末将认为这些蒙古骑兵仅仅是为了追捕王大人等而来。”
“呼哇,呼哇。”城墙上的士兵很快就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朱信见牛富脸露喜色,自己也不由高兴起来,朱信跟王福不一样,王福是牛家的家将,他原只是樊城府兵的一个都头,他为人向来谨慎,牛富也多不喜他的为人。但他确实也有几分真材实料,将原来的府兵训练成精锐,牛富也正是基于他的实力,才把他提拔为副将,一直以来让他训练士兵,只是现在王福生死未明,身边也确实需要一名副将为自己解惑,才把朱信从军营中提了出来。
回到营房,牛富不由夸赞道:“子恒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今日之事若没有子恒分析,恐怕我老牛还被蒙在鼓里呢?”
“王福这家伙干得果然不错,咋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势呢?”
朱信很想说,这其中或许少不了张贵刘青山等人的功劳,但当初牛富既然舍得把王福派出去,虽然有为张贵争取功劳的想法,但何尝没有为自己争取功劳的想法呢?襄樊被困几年,大宋诸将毫无作为,这次出城或许只是牛富的一次豪赌,赌赢了他就是大宋的栋梁,谁也不敢忽视——就算是襄阳的吕文焕也会多给他一些面子,即使赌输了也不怕,最多也不过是损失一名家将而已:大宋的军队,发展到如今,军阀世家在军队中名声慎重,没有背景的将领,就算再过一百年也爬不上高位。
“至少这次赌赢了。”牛富心底不禁有几分得意,但更多的是迷茫,这次“大胜”,恐怕是大宋帝国几年来取得的最大的胜利吧,仅仅“一个将领”——张贵等人只是得不到朝廷承认的义勇,自然也算不上,这个将领如奇迹般穿越了蒙古人的防线,潜入了蒙古人的大营,毁掉了蒙古人最大的攻城武器,甚至还有那两个来自遥远的蛮子。
这次大胜,恐怕足有一段时间可以激扬这个奄奄一息的大帝国的士气,让这个日暮西山的大帝国能够残喘,能够继续残喘下去。
帝国虽然老了,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国家,父母老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人,难道还有嫌弃父母年老的儿子吗?
有是自然有的,但那还算得上人吗?只是蒙古人的一条狗而已,甚至连狗也不如?
“我呸。”
“子恒,”牛富看了看年轻的将领,朱信这个人是有能力的,但就是太过于谨慎:“王福等人出城已经将近一个月,而且蒙古大营爆炸起火也将有几天,我看这段时间蒙古人的叫嚣虽然少了些,但并没有放松,我担心王福等人虽然逃得了生命,但并没有逃离蒙古人的防线。”
“不知子恒可有办法,以助他们一臂之力?”牛富有点顾虑的看了看朱信。
牛统领对王福的信任还是在自己身上,对王福永远都是直唤其名,对自己却尊敬有加。朱信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伤感。
想了一下,才道:“末将观史天泽部,以白河防线最长,也最容易突围。”
“哦,子恒计出何处?”牛富连忙追问。
朱信取来地图,指着白河道:“樊城离白河防线不远,大人可以派出精锐士卒,袭击白河防线的其中一段。”
牛富眼睛一亮,点头问道:“子恒请继续说下去。”
“矮张出城前曾命在下制作一种轰天雷。”朱信见牛富没有特别留意,才继续说道:“这种轰天雷制作倒简单之极,但威力比起原来帝国所用的轰天雷要大一倍,而且响声也甚,简直比得上城墙的火炮,用来吓唬蒙古人却是不错的选择。”
“我精锐士卒,对白河的袭击要雷声大雨点小,尽量调动蒙古人的白河防线,最终给王大人创造可乘之机。”
“这种轰天雷不知还有多少?”牛富看了朱信一眼,似乎没有责怪他对自己的隐瞒。
朱信想了一下,道:“城中的火药已经不多,而且这种轰天雷对火药的要求甚高,末将好不容易才造得不到百玫。”
“够了,”牛富挥挥手,道:“子恒你准备五十枚,我老牛要亲自去会一会蒙古人。”
“大人,”朱信赶紧跪下去,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堂堂一个统制去冒险,就算是全身不损一根毫毛回来,我朱信还用得在樊城混:“请大人准许末将代劳。”
牛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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