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端午,老伴在屋后的池塘边,采摘一把新鲜嫩绿流淌着清香的芦叶,用水煮过后,包上雪白的糯米,用水慢慢的熬。煮熟的粽子,沾上红糖,滑软香甜,十分好吃。老头子牙齿不好,所以熬的时间就长了一些,胡老头半嚼半吞,也能吃一个囫囵。
要说胡掌柜一个老头怎么会有这么一大间房子?这故事就长了,这老胡可不是别人,正是韩世忠的部下胡访的后人,当年秦桧秘密逮捕了韩世忠的部下统领胡访,逼他诬告韩世忠谋反。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要是岳飞袖手旁观,“风波亭”的悲剧主角则是韩世忠了。但是岳飞哪能不管,他得知了这一消息,立即派人驰马告诉韩世忠。
韩世忠首先上书请罪,这事也就这样完了。胡访再也没脸见韩世忠,也抱着逃得残生的念头,请辞归田,胡访虽是捡回了一条性命,但内心非常惭愧,于是守在昔日韩世忠与夫人擂鼓作战的点将台附近,起了一栋房子,居住下来。
“唉,老爷子,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老太婆年纪虽大,但走路还是很平稳,说话也利索:“这柴米油盐眼看一天比一天贵,再这样下去,活不成咧。”
老胡家当年也算是富贵之家,老太婆也就看着这栋大房子嫁了过来,后来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太婆嫁到老胡家数十年不生蛋,两人可被邻里看低,可这日子不就这样过来了吗?
再后来,人老了,就死心了,当然也就再也没人说闲话了。
“唉。”胡老头终于把粽子吃完,然后喝了半盏茶水,思量着日后再也不吃这个难咽的粽子:“还不是,要不是前段日子打仗,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朱汜孙出兵,有不少好儿郎战死沙场,白事用了不少,胡掌柜也不是没良心的人,但人死总不能复生,而且死人总不能为难活着的人,不是吗?于是也就狠心赚了些死人钱,挣扎着让活人继续活下去。
“我说老爷子,要不咱们也把铺子买了,咱们也好回乡下过日子。”老太婆头脑还很灵活:“趁着咱们老两口还能走动,再过些年日,恐怕想走也走不了咧。”
老头自然舍不得这份家业,虽然乡下还有几分薄田,这些年也一直租给别人,但毕竟这里是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还有那个高台,虽然自己一辈子没当过兵,但他总觉得这个高台就是自己的归宿。
再说胡老头知道老伴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老伴的人,自己比她还要清楚:离不开热闹,要是真回了乡下,恐怕闷都把她闷坏了。
“说来也奇怪,这段时间想买店铺的人怎么就多了起来。”老头奇怪道:“都出高价钱了,往日这点将台附近的商铺想转手也没人要,现在怎么就变成了香馍馍呢?”
“还不是,”老太婆笑了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道:“对面的房老头,早早就把铺子出手了,听说现在都后悔了。”
胡掌柜笑了笑:“很好,很好。”
也不知道是说房老头买了一个贱价格说话,还是说自己等到了一个好价格。
吃了一个粽子,又喝了不少水,老头的肚子不是很舒服,一连跑了几趟茅厕,等他回来时,店铺里有几个后生正在指指点点,这些后生看起来都非常结实,但脸色还算和蔼,胡掌柜迎上去,拱手作揖,也不说话,这红白喜事,也不好说,万一别人白事,自己说成红事?万一别人红事,别人说成白事,说得越多,坏事也就越多,这是老头一辈子的经验。
再说,这江陵城,红白事的物品摆在一起买的,也只有他这么一家,别无分店,但他就乐意这样,你也拿他没办法。
“老人家,我向你打听一件事。”一个年纪较大的后生堆起笑脸,道:“听说这里是韩将军和他夫人点将出兵的地方,老人家可曾听说此事。”
胡掌柜平生最得意之处就是比别人更加熟悉其中的典故,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拉住后生就说了起来:“当年金兀术五进中原时,被韩将军大军在镇江打得往北败逃,后来更是被围困在长江之中。”
“客官可知道,这韩将军的夫人梁红玉也位‘巾帼英雄’,当年梁将军一手拿鼓锤击鼓、一手拿令旗指挥大军。由于她登得高,望得远,将士们就根据她手中的令旗指向东就打到东,指向西就打到西,打得金兵无藏身之地。”
“金兀术老贼被吓得既不敢南进,又不敢北逃,以至最后败走死港‘黄天荡’,险些丧了命。而这高台正是韩将军和梁将军点兵出征之处。”
这样一说,胡老头一直说到了日中,直到老太婆出来喊他吃饭。
年轻的后生腼腆的笑了笑,道:“老人家,实在不好意思,耽搁了老人家您的生意,这样吧,你给我们几个挑几份做白事的祭品,我们几人正想去敬仰一下韩将军。”
胡掌柜一听,硬是不肯收钱,囔囔道:“唉,现在像你们这样的后生可少见得很,韩将军若在世,得知有你们这些后生,也是十分爱好得很。”
“这些祭品老头说什么也不能收钱的了。”
年轻的后生压住胡老头的手,道:“老人家,生意归生意,人情还人情,他日小子再过来听老人家说事。”
“这钱还得收下,老人家若不肯收下,可得有人要说我坏话了。”
老头看着后生尴尬的看了看傍边一个戴着高帽的后生,觉得奇怪,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只好收下了年轻后生的银子,更是用心给他们跳了几份好的祭品。
等这伙后生出去,老太婆神神秘秘低声说道:“老爷子,发现了没有?”
胡老头见老太婆故作神秘的样子,奇怪问道:“老太婆,你又发现了什么?”
老太婆数十年八卦,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整个江陵城,无论大事小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些后生中有一个小娘子。”老太婆一脸自豪说道:“若是旁人还真分不出来,不过没有那个小娘子女扮男装能瞒得过我老人家。”
胡老头探头往外看了看,果然发现这伙后生走向高台,感叹道:“现在能有这样的后生,韩将军死得也不亏了。”
胡掌柜用了餐,正打算是不是要休息一下,却发现有两个小娘子走了过来。胡老头觉得奇怪,江陵并不是小城,但是小娘子光天白日之中在城内结双走动,也不算多。
老头觉得奇怪,却发现这两个小娘子走向自家的店铺,连忙把她们迎进来,虽然从来没有小娘子光顾他的店铺,不过不代表她们不是啊?
年轻的小娘子见了胡掌柜,柔声说道:“老爷子,生意还好吧。”
自家的店铺,胡掌柜怎么可以说不好,连忙道:“承蒙关照,生意还过得去。”
“这地方真大啊,老爷子真有福气,在这偌大的江陵城有这么大一块基业。”小娘子说话很有礼貌,胡掌柜听得很顺。
胡掌柜笑开了脸,推搪道:“小娘子过誉了,这江陵城藏龙卧虎,大得地方多得很呢。”
“可不能这样说。”小娘子态度尊重起来:“胡掌柜这是百年老屋,别家哪里比得上。”
胡掌柜笑得更欢了,连忙把两个小娘子请到角落的小茶几上,给小娘子倒了一杯茶,道:“小娘子真会说话。”
小娘子道谢,喝了半盏茶,才道:“对了,不知老爷子有没有听说过,这江陵城听说要换主人了。”
“听过,听过。”胡掌柜家里有一个八卦天后,别人知道的事,他不想知道也难:“听说是杀神张贵,这次江陵城可有福气了。”
小娘子捂嘴笑了笑,道:“老爷子可真会说笑,这人既是杀神,怎么江陵反而有福气了呢?”
“这个小娘子可就不知道了。”胡老头发扬老伴八卦的天赋,又说了半个时辰,最后才说道:“听说张大人不但能打仗,而且能治理地方,均州、房州都被张大人治理好了,不知道江陵城会怎样呢?希望张大人早日过来,把将领治好了,老头的日子说不定也过得舒坦了。”
“奴家相信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小娘子故作无意说道:“对了,听说均州城有养济院,官府不但给钱,还有人专门照顾,老人家都喜欢住在养济院,不知道张大人到时建了养济院,老爷子乐意过去吗?”
“这个,”胡老头迟疑了片刻,才道:“均州小报倒说过这么一回事,只是不知道张大人会不会修养济院呢?听说这事挺耗银子的。”
“若是修呢?”小娘子追问道。
胡老头迟疑片刻,说道:“这倒是不错,老太婆这人耐不住静,有人陪当然更好。”
“呵呵。”小娘子点头,道:“嗯,肯定会修了。”
小娘子又喝了半盏茶,好奇问道:“小娘子倒是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老爷子喜欢听不?”
胡老头虽然觉得两人奇怪,但见现在也没有顾客,又知道老伴喜欢八卦,现在听一下也无妨,到时还可以给老太婆说一下。
小娘子肃然说道:“听说张大人要在点将台高台修一座韩将军纪念堂,如均州城一样。”
“啊。”胡老头惊讶得差点跳起来,惊讶说道:“不,不会吧。”
“确切无疑。”小娘子前所未有的肯定,道:“小娘子正好认识均州纪念堂的前任解说人张娘子,张娘子现在是江陵的户曹,听说今日过来看了地方。”
胡掌柜突然灵犀一动,问道:“不会是几个后生吧?”
“哦?他们已经来过了?”小娘子奇怪问道:“不是说好了,迟点过来吗?”
第二卷 正阳 第二章 江陵纪事(2)
第二章 江陵纪事(2)
“呵呵,好你一个葛娘子,竟然打着妹子的旗帜骗人来了。”门外响起了一个清爽的声音:“你要是犯了咱均州公平买卖的条例,可别怪妹子要抓人了。”
来人却正是张娘子赵莹,身边的后生不用问了,自然就是张贵和郭平,张贵跟在张娘子身后还说得过去,只是这郭平闲着没事,怎么就跟上来了呢?
均州军现在可算是人才济济,又有边居谊、王大用、王虎臣三虎将加入,陈大举、文漳、李成、吕武、刘义、陆秀宗等人也逐渐成长起来,老将又有牛富等人照料,郭平反倒清闲起来,这小子妒忌张贵的悠闲,也跟着逃跑出来,甘愿当起张娘子和张贵两人的大灯泡。
至于那两个小娘子,不用说其中一个肯定就是葛氏了,而另外一个则是新人戴氏。芽儿进了均州书院,戴氏清闲得很,也自愿当跑腿了。其实最主要的就是戴氏长得结实,看起来能吓唬一些不怀好意之人。
其实均州城内的商户,不但葛氏、还有铁器的牛大春、酒馆的小黄头、山货的黄毅听到张贵将要入主江陵后,都打起来了江陵的主意,要知道均州城经过一年多的发展,也到了一个扩展的时机。
这些人也算是人精了,知道张贵到了江陵后必然会按照均州城一般修葺纪念堂之类的建筑,细细考察了整个江陵城之后,不约而同的把宝押在韩世忠的点将台,现在看来宝还真押对了。
“妹子。”葛氏主动忽略了张贵的存在,上前牵着张娘子的手,道:“妹子说的是什么话?姐姐是那种人吗?”
“妹子莫慌,先听一下姐姐的说法。”
“那好。”张娘子看着葛氏,笑道:“若是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可别怪妹子不念情了。”
胡老头看得糊涂,见到刚才三个后生又回来了,连忙招呼三人。然而小店平素哪里有这样的热闹,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排。
张贵笑了笑,道:“老爷子别管我们几个,就当权当我们不在这里就好了。”
胡老头尴尬的笑了笑,葛氏才道:“老爷子,不满您说,奴家是葛氏裁缝店的掌柜,想盘下您老的店铺。”
“这个?”胡老头犹疑了,之前虽有几个商人也想盘下商铺,但胡老头终究是没有答应,然而对方是一个小女子,自己又从老伴嘴里听到而来不少这人的故事,自己若是一口拒绝怕是不好,不若听一下条件也好,到时万一真的像老伴说的那样回乡下,也好多一个选择。
葛氏心里有数,连忙道:“老爷子别慌着拒绝,先听奴家说一下条件。”
胡老头点了点头,听一下也好,也不反对。
葛氏想了片刻,才道:“老爷子今年都六十有三了吧?胡大娘比老爷子小三岁,奴家没有说错吧?”
胡老头有点敬佩葛氏的本领,自己的岁数自己也迷糊着呢?
葛氏接着道:“您两老岁数也不算小了,有些事折腾不下来啊。”
胡老头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往日一两个时辰能搞定的事儿,现在弄一天也没结果,人有时候还是不得不服老啊。
“大娘又是喜欢热闹的人。”葛氏显然是早有准备,道:“这日子过得实在不充裕啊。”
胡老头叹气,日子过得实在是不充裕,早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银子,早已消耗得一干二净,现在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么多年了,也不能让老伴好好过日子,心中倒有几分惭愧,心想还真要好好考虑一下老伴的建议,别到时饿死江陵也没人知道。
“再过几天,张大人就会过来江陵。”葛氏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这是官府的行文,养济院、纪念堂是早已确定要修建的了。”
“不过老爷子不知道的是,江陵城的养济院还分上养济院和下养济院。”葛氏偷偷看了一眼张贵,见他没有反应,知道他不是很在乎自己借他名义来做生意,葛氏继续说道:“这下养济院就不说了,无非是收容孤寡老幼,无非是比朝廷做得好一点而已。”
“不过这上养济院倒有名堂。”葛氏吊足了胡老头的胃口,才道:“这上养济院是官府主导,由均州城的黄大官人出钱修建,里面不但有舒适的房子,还专门有人照料,人若是住在里面,保管衣食无忧。”
“按照您两老,在上养济院住一间舒适的房子,然后又有人照料生活,平素没事的时候可以跟养济院里的老伴一起看戏、听书、下棋,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日子要过得有多舒坦就有舒坦。”
“更重要的是,上养济院有专人照料,说句难听的话,生老病死都会有人照料。”葛氏一下子击中了胡老头的心窝:“老爷子日后就无忧了,人多了,大娘也热闹了。”
这话还真说对了胡老头的心窝,要知道他们最怕的莫不过是死后没人收尸,现在生老病死都有人照料,也就是说总有一个替自己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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