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张贵当初有意选择远离大军的范围,要不然此刻恐怕早已被围困起来,纵是这样,也有不少守军向他们围困过来。
却见张贵从腰间取出一捆绳索迅速绑在垛口的菱角之上,其他亲兵也是三三两两绑起绳索,张贵见张林一脸失落,摇头道:“老张啊,你也是可怜之人啊,看来你早已被人卖了。”
“你自己保重吧。”
张林突然拉住张贵,尖叫道:“大人救命,我知道路怎样走。”
海平江“呸”的一声,大笑道:“难道就只有你知道不成,老子这十几年在池州也不是白混。”
张贵哪里来得这么多唧唧哇哇,眼看不仅是城墙的守军已围困过来,就是蒙古汉军也向池州涌过来,幸好不知道蒙鞑子打的是什么算盘,总算还没看到蒙古骑兵的影子。
“走。”张贵突然抱住张林,一手拉住绳索,大声说道:“想活命的就抱住老子,若是想搞坏,老子一脚把你踢下去。”
张林哪敢不答应,活命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头脑,双手牢牢的抱住张贵,只听到迅速下滑的“倏、倏”的声音。
“老张,你老小子放手好不好。”
听到张贵的叫声,张林这才睁开眼睛,却是已经下了城墙脚下,抬头看去,三丈多高的城墙依然是让他心寒。
“怎样走?”张贵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需要地头蛇的帮忙,张林虽文人,但毕竟在池州混了这么多年,多少也会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吧。
“西。”张林这才回过神,回想自己刚从都统变成逃犯,这转变也实在是太快一点,让他一点也不习惯。
“五里之外,有一处庄园,有上百匹好马。”张林看到张贵和海平江疑惑的表情,只好解释说道:“这都是蒙古好马,上半年和吕文焕交换得来。”
“然来是这么一回事。”张贵点点头,当初鄂州缺粮,吕文焕找了不少人,应该就找到了池州的张林,但是吕文焕有没有钱,想必就答应了张林用战马来换。
既然明白了缘由,张贵也放下心,拉着张林就跑,他们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好手,虽然有守军和蒙古汉军追了上来,但很快就把他们抛在脑后。
一阵好跑,张林跑得半死,终于来到了所谓的庄园,不过是几个家人,一座烂房子而已,张贵等人换上战马,也就放下心。
张贵看着一脸晦气的张林,询问道:“张大人,如今你也是自由之身了,却不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张林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道:“如今老夫这个样子,实在是……”
身为一个降将,却什么也没有了,既是大元朝的敌人,又是大宋的敌人,说不定严实早就把自己买了。
张贵倒没有半分遗憾或可惜,说到底这都是张林咎由自取,说得好听一点自己就是替天行道,说得不好听一点,自己就是为大宋清理门户。
“如今天下之大,恐怕没有老夫的葬身之地了。”
张贵沉思了片刻,张林这人所做一切,只不过是知识分子的通病而已,这样同时也赤luo裸证明了大宋两百多年的教育都是失败,至少大部分是失败。
“如今均州、江陵倒是安静,老子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吧。”张贵说到底还是心软,取下随身携带的笔墨,写了几行字,递给张林,道:“老子想了半天,也就只有江陵象山大学可以安置你。”
“你带老子的字到江陵,找谢枋得老先生,让他帮忙安排一下。”
“不过老子丑话说到底了,江陵不比大宋其他地方,江陵有奎祀军,若是让他们发现你有任何不利于朝廷、不利于江陵的行为,他们可以随时做出处置而不用经过任何人同意。”
“老子能够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希望你好自为之,竟然出来了,老子就劝你一句,鞑子那里就不要想着回去了。”
“大、大人,我……”张林不知所措。
张贵挥了挥手,道:“走吧,老子也没有什么话可说,老子做到这个样子,也算是仁尽义绝了,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随你自己选择了。”
等张林缓缓离开,海平江突然问道:“大人,就这样放他走?”
“不放他走,难道还想杀了他不成?”张贵微笑看着海平江,道:“老爷子莫非跟他有仇?”
海平江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
“难道张林治池州时,做出民愤之事?”张贵继续问道。
海平江迟疑了片刻,道:“张林虽是胆小,但倒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他治理池州,虽说不上最好,但至少百姓也能勉强活下去。”
“那不就行了。”张贵笑了笑,道:“他虽选择了投降,那是他对鞑子力量的敬畏,我们要做的事,不是杀死他们。”
“而是让他们改变信仰,当某一天,我们的力量足以轻易战胜鞑子,驱除鞑子,收复江山之时,他们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大人,你心软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意头。”黑帆突然瓮声说道。
“是吗?”张贵一愣,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件事,或许是经历太多杀戮,对对杀戮产生了敬畏?
“那是老子参透了禅机。”张贵笑了笑,问道:“老爷子,如今鞑子南下已成定局,不知老爷子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海平江摇了摇头,道:“若大人不嫌弃老头年纪大了,还请大人收留。”
“啊?”张贵看着海平江,直到他认真的点了点头,才高兴道:“老爷子能够委身,乃均州军之荣幸也。”
第二卷 正阳 第三十五章层层阻击(5)
第三十五章层层阻击(5)
张弘范要南下,确实是遇到一些问题。他原本率领二十万大军进攻淮南,伯颜丞相攻下安庆之后,用两万蒙古骑兵和他换了五万蒙古汉军,在攻击黄州时又死伤了一万多人,而围攻庐州,因为伯颜在安庆逼得着,又有不少损伤,算下来他现在的兵力也不过是十三万左右,则其中还包括了蒙古骑兵的一万多人。
张弘范南下,未免庐州淮南军袭击后军,自然要留下亲信困守庐州,然而庐州毕竟还拥有数万大军,淮南军虽比不上均州军、淮西军和大宋禁军精锐,但也不是吃素,特别是经过长时间和张弘范大军杀戮,也激起了他们身上的血性,很多白丁在战火中成长,成为淮南军新一代的首领。
他思量的需要留多少人?领军的人选很容易选定,王惟义跟从自己时间已经足够久,时间长得他就算是背叛自己也找不到人投靠,除非他投靠南方朝廷,不过目前的形势,元朝大军已占领健康,伯颜大军随时可以南下,想必任何一个正常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张弘范容忍了他上次迎接火药的失败,这虽然给他攻击庐州带来了无尽的麻烦,也容忍了他临阵逃脱的窝囊,损伤了张弘范的面子。
“惟义,想不到庐州之战竟然打成这个样子,这是大家都想不到的事。”张弘范摇头,疑惑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黄州既然有均州军相助,庐州也绝对离不开。”
“张贵此人,老子恨不得杀了他。只可惜……”
王惟义知道他的意思,安慰道:“如今庐州城也是岌岌可危,若是再有时间给大人,大人绝对可以攻下庐州。”
王惟义说得不错,庐州城池比不上其他大城,好几处地方都已被攻破,只是庐州守军动作更快,每当一处城墙被攻破,就会堆上大量的石头,然后在破第一次和自己拼死争夺,双方拼命往缺口填人命,往往就要攻入城内时,总有响起一阵赴死的声音:死就死,顶硬上。
听说这些都是庐州的敢死军,他们不把性命放在眼里,他们的目标就是能够更多的杀死一个人,为了杀死一个人,他们甚至可以填上一个、两个、甚至三个人的性命也不在乎。
久而久之,这些缺口反而成了蒙古汉军最不愿意进攻的地方,从这些缺口残留的血迹看去,每一块石头根本都染上了血迹,发出阵阵恶臭。
张弘范也不是没有机会攻破庐州,但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都被守军一一突破,死伤的将士不计其数,攻破的城墙缺口也不知几何,但无一都成了填满尸体的地方,张弘范不知道庐州守军的态度,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想法,自己也就靠这批人立功了,再填上去,自己就成了独门将领了。
“城池不坚,但是守军可畏。”张弘范摇了摇头,道:“领头一人,叫陈大举,是均州军魁字营其中的一个指挥,张贵的左右手。”
“别看他年轻,却是跟从张贵打了不少恶战,他率领的那批均州军更不简单,据情报显示,他们都是和我朝有血海深仇的人,被张贵培养成无情杀戮的死士、救死扶伤的医士、计谋通天的谋士。”
“只不过是一些毛头小子……”王惟义低声说道,战后收敛尸体时,他也看到了这些所谓的死士、医士、谋士,都是些连胡子也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他向来认为,战场是留给死而后生之人,这些留着绒毛装作成熟的人,还是滚回家喝奶去吧。
“惟义万万不可疏忽。”张弘范既然决定把围困淮南庐州的任务交给他,就不得不提醒,道:“要不是这批人,说不定庐州早就被攻下了。”
“他们勇于杀戮,奋不顾身,能激起士气;他们救死扶伤,救治伤员,能够保存伤兵;他们出谋划策,用兵如神,已经极大的影响了庐州守军的策略。”
“夏贵已老,或许他自己不认为岁月已无法挽回,但却没想到以陈大举为首的均州军已在淮南军树立起了威信。”
“而我大元朝之所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最大一个原因就是一直以来对宋军占有心理优势,宋军见到我大军围城,若是以前心理上已经输了一半,打起仗来自然畏手畏脚。”
“可是从襄樊战役开始,我大元朝这个优势逐渐减少,特别是前线对阵的宋军,只要有人领头,他们并不再害怕,这或许也是丞相欲迅速攻下临安的原因吧。”
“若是等这批人成长起来,朝廷再想攻下临安,可就要费更多心机了,可是北方的局势并不允许我们这样的消耗。”
听张弘范说得严肃,王惟义不由担心起来,他原本就不是能够掌握大局的将领,如今一下子觉得这个胆子实在是太重了一些,迟疑了片刻,说道:“大、大人,此事过于重大,末将实在是没有信心。”
张弘范见王惟义唯唯诺诺,安慰道:“惟义,我说得倒有点过了,要知道淮南将士,要是守城还可以,绝对是没有信心敢于出击。”
“就算突围,惟义也不用担心。我给你留下一个蒙古骑兵万户,再加上四万汉军,以五万之众,围困一座城池破烂的池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只要惟义守住大营,庐州守军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动作,惟义就放心好了,若是大军想突围,他们也是跑不掉。”
“有这一万骑兵在,他们怎么也跑不掉。”
“只是有一件事……”张弘范看了一眼,叹气说道:“青青这么多天都不肯吃东西,再这样下去,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王惟义也沉默不语,自从张弘范把张青青从张贵身边接回来之后,张青青就不吃不喝,好不容易熬了点稀饭硬是灌进去,又派了几个壮妇伺候,张青青才疯疯癫癫的活了下来。只是每天不停息的吵吵闹闹,实在让张弘范难堪。
“青青,却是越发糊涂了,当初我还以为张贵骗我,现在看来张贵确实是一个诚实人了,他这一点一直做得不错,只是我负了他而已。”
王惟义见张弘范说得有点过了,连忙说道:“大人放心,青青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了。”
“呵呵,吉人自有天相?”张弘范苦笑,道:“老子这一辈子能够爬上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我的刀下,他们也是有妻儿、有爹娘的人,这恐怕是上苍对老子的惩罚吧?”
王惟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无论谁看到一个聪明伶俐惹人喜爱的小娘子变成这样,都会忍不住伤心,迟疑了片刻,低声道:“要不然、要不然咱们把青青送回张贵之处?或许能救青青一命。”
“不行。”张弘范突然站起来,语气无比较强,坚定说道:“就算青青是死,也不能再送回给张贵。”
“老子、老子不想跟他有任何联系,南下之战是决定大元朝和大宋命运之战,老子不能背任何牵挂。”
“就算是死,也不能。”
说到这里,张弘范声音缓了下来,说到底青青毕竟是他的女儿,还是他一直看着长大的女儿,她的调气、她的聪明、她的乖巧,无一不在牵动他神经,他就真能不被任何事牵挂?
“伯颜丞相催得紧,我打算明天就启程。”张弘范抬脚往外走,道:“明天一早,你安排攻城,老子就此抽身南下,庐州就交给你了。”
“日后富贵,我不会忘记惟义。”
王惟义自然是感动,张弘范信步走在军营,远远看着破旧不堪的庐州,不时还有袅袅青烟,这是填满生命的地方。
张弘范却觉得越发艰难了,张贵难道真是自己的命中克星,没有和张贵相遇之前,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遇到张贵及他的均州军之后,自己步伐蹒跚,每走一步都觉得有千万斤重。
“我要张贵哥哥,我要张贵哥哥。”一个无力的声音呜咽哭泣,仿佛是无尽的幽怨。
张弘范不由潸然泪下,自己害了张青青,自己害了张青青。
“坏人,坏人。”面容憔悴的张青青,看到张弘范瞬间跳起来,手捏拳头向张弘范冲过去,然而她已长时间不进食,身体虚弱得几乎没有任何力量支撑,只是跑到一半就倒在地上,张弘范连忙上前扶起不停挣扎的张青青。
“青青,你张贵哥哥有事要忙,他要很长时间才能过来看青青。”张弘范心中一阵绞痛,他没有任何办法去挽救这个从小就是乖巧的女儿,只能违心的说着一些渺无边际的话。
张青青不停挣扎,由于情绪激动,竟然大声咳了起来,一丝血迹从她嘴角渗出来:“坏人,坏人,张贵哥哥不要我了,张贵哥哥不要我了。”
张弘范看到张青青嘴角的血丝,心一下子崩溃开去,忍不住说道:“青青,青青,我是你爹爹啊,爹爹哪里比不上你张贵哥哥好。”
“不要爹爹,不要爹爹。”张青青疯狂挣扎,张弘范只好紧紧抱住张青青,突然感觉到张青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