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道了谢,抱着一大堆东西不知如何是好,年轻学子安慰道:“这都是乡亲们的一番好意,老人家就不要见外了。”
老人还没从刚才的喜悦中醒过来,带着年轻学子回到家里,所谓的家只是一栋破旧的房子,四周窗户开裂,风吹破窗纸呼呼作响,一个老妇人正扶住门四处张望,看到老头回来忍不住就埋汰道:“孩子爹,怎么买一份报纸还要这么长时间,棨儿、棨儿他怎样了。”
董老头啰啰嗦嗦说道:“都买完了,老头跑了好几个地方,一张都没有了,去了侗家的酒馆,黄家的茶馆,胡家的饭馆,都没有了,一张也没有了。”
年轻学子像是看到老妇人的忐忑,董老头唧唧哇哇说了半天也不着边,怕老妇人着急,连忙说道:“老人家莫要担忧,你家棨儿立了大功,上了英雄榜了,是英雄。”
“棨儿没死,真的没死。”老妇人脚一软,竟然蹲了下去,对于日夜思念的亲人,得到平安两个字已经足够,即使他是不是英雄又何妨?
年轻学子认真说道:“没死,真的没死,还成了英雄呢?”
第二卷 正阳 第八十八章 短兵相接(8)
第八十八章 短兵相接(8)
英雄榜引起的轰动不仅如此,在来自均州商家的带领下,临安城内一些有良心的商家联合起来,给这些英雄的家人送衣物,送粮食,送家具,凡是能够想到的都送过来,看到很多房子破烂的的家属,还出钱出力修葺房子。
大宋经商的文人学士不多,但喜欢跟风充文雅的却不少,在有心人的鼓动之下,临安城内把救助英雄家属的事当做一件文雅之事,毕竟事情贴上英雄两个字,意思就变了味道。
如此一来,临安引起了更大的轰动,一些聪明的商家甚至花钱请这些家人,到他们店里说一下这些英雄小时候的故事,想不到还真吸引了不少人。
凡是上英雄榜的人,他们的家都得到了极大的照顾,等这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回到家,竟然找不到以前任何一点痕迹,彷如有钱的富贵大家一般。
当他们返回战场,把这个消息传开,陈孚无意中制造出来的英雄榜,竟然成了将士浴血奋战的目标。
买报纸的壮汉,跌跌撞撞的跑回破旧的城南,来到一户家徒四壁的人家,一个老妇人弯着腰在洗衣服,她瘦小的身体像极了一把弯曲的弓箭。
壮汉高声叫喊:“大婶子、大婶子,你家罗布头没死,还上了英雄榜,成了大宋的英雄。”
老妇人一愣,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她听得出是邻居虎子,罗布头被逼参军离家之后,虎子对她照顾不少,有时候也给她开一些善意的玩笑安慰自己。她想直起腰,但由于长时间弯腰,身子却是怎么也直不起来,老妇人艰难笑了笑,道:“虎子小哥,你又开玩笑了,罗布头他大半年也没有消息,恐怕、恐怕……”
恐怕怎样?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前段时间说禁军大败,死伤无数,就算没死的也降了鞑子,他虽然憎恨胆小怕事的投降的宋军,却是一直期待自家的罗布头也跟着降了宋军,怎么说也还能留下一条性命,留下性命就有希望,难道不是吗?
“真的,大婶子。”虎子有力的双手把老妇人扶到一旁的破烂的凳子,打开报纸指着罗布头三个字,一字一顿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罗布头兄弟的名字。”
“真、真的吗?”老妇人从小丧夫,他们夫家嫌弃她克死丈夫,和她断绝了关系,娘家更不用说,嫁出去的人如泼出去的水,却也是不管。
老妇人与罗布头相依为命,平素靠替街坊邻居洗洗缝缝为生,勉强把罗布头拉扯大了,却被从了军,她是一个坚强的人,心中为罗布头期待,只希望他能够平安回来,如今得知罗布头立了功成了英雄,却是又怀疑虎子在骗她。
“大婶子,罗布头兄弟,如今真是英雄了。”虎子一字一顿说道,仿佛要把每一个字印在老妇人的耳边。
老妇人身体隐隐发抖,就算罗布头被强征离家时,她也是默默忍受下来,如今却是忧心忡忡,她宁愿罗布头默默无闻,至少不用冒险去立功。
在她朴素的念头里,英雄都是用命拼出来的,难道不是吗?
官府的动作非常快,还没等老妇人反应过来,街道里响起了阵阵热闹的锣鼓声,一队官吏敲锣打鼓引起了狭窄的街道所有人的注意。
老妇人有点心慌,虎子也是一声不吭,他们一辈子的穷人和官府打交道的机会除了交这个税那个税之外,没有其他的交集。
如今这连最底层的小吏也不愿意过来的地方,竟然响起了锣鼓,莫非真是自家的罗布头立了功?
老妇人更是仔细想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欠官府一分钱,她既然得知罗布头没死,也不管他们立功还是建业,默默的拉了拉洗衣盆,免得挡住了街道的路。
然后弯下腰继续洗衣服,贫困的街坊,他们也没有替换的衣服,今天若是不能晾干,明天就没有衣服换了,所以无论再忙再累,老妇人也会第一时间把衣服洗好,晾干。
这是她做人的原则,也是她能够一直坚持下来的小小的期望吧。
“罗胡氏,罗胡氏。”一个老头跑到跟前,老妇人认得这人是街道的乡老,在街道里颇有威信,于是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有点迟疑说道:“老爷子可是有衣服要洗?”
分明知道这是不可能之事,但出于职业的习惯,还是顺口问了一声,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乡老连忙拱手道:“恭喜大婶子,贺喜大婶子,你为朝廷生了一个好儿子啊,如今官府的县令大人过来看你了,你快点、快点准备一下。”
老妇人这才觉得,然来自己的儿子还真是干了一件大事,竟然连官府的县令也来了,她突然慌张起来,她双脚发软,双手发抖,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还没有等老妇人做好准备,一个穿着官服的县官已经来到跟前,也如乡老一样拱手道:“罗胡氏为朝廷生了一个好儿子,请受我莫某人一拜。”
老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慌张得快晕倒下去,幸好虎子扶住她,莫清知道百姓不知礼仪,也不责怪,接过随从的盒子,尊重说道:“这是送给罗家的锦旗,还有官府奖奖励的五十两银子和朝廷奖励十两银子,一共是六十两银子。”
“这是官府的命书和朝廷的命书,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人贪墨罗英雄的奖励,里面还有朝廷的文书,准你家三年不用交税,,还请大婶子仔细看一下。”
直到莫清离开,老妇人还没有回过神,只是怀里紧紧抱住那个装着锦旗、文书和六十两银子的盒子。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或许是不到一刻钟,老妇人把盒子放在身边,然后躬下身,如平常一下把衣服洗好,晾好衣服,抱起盒子回到房间。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一阵阵呜咽的哭声。
这一期的《大宋战地报》注定要名留青史,陈汝龙凭借《谁有罪》一遍文章,成为大宋炙手可热的大文豪,《谁有罪》看得人心沸腾,不仅仅触动了大宋百姓的心灵,也激起了民愤,更多的年轻人选择加入义勇、禁军。
报纸流出去之后,在大宋境内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更多的勤王之兵从大宋各地涌过来京城,他们拿着简陋的武器,带着干粮,怀着一颗炙热的心来到进城,他们发誓要保家卫国,他们发誓要名留青史。
幸好临安一直有所准备,王清惠亲自披甲,代表皇上太皇太后接待这些勤王之兵,然后安置妥当,他们之中很多都是新兵,这没问题,从均州军抽调出来的军事学院的学子,他们都是训练士兵一等一的好手,他们有把握在三个月之内把这些从来没有拿过武器的新兵蛋子变成看到热血就会沸腾的小兵。
更多的粮食从各地运送到京城,秋粮的丰收给大宋增添了几分生气,那些贪官污吏突然也有了几分良心,把收起来的粮食颗粒不少运到京城,但终究有些没有良心之人,他们每个人的枕头边上都有一封署名“正义”的信。
那些在前线的宋兵的家属,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照顾,不仅仅朝廷提高了他们的待遇,很多乡里、商家都出钱出力照顾他们,而由《大宋战地报》带头组织的捐款,竟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百万之多,这笔钱在陈孚的提议之下设立了一个叫做所谓的“宋军义款”成为了大宋将士的保障。
临安官府下令调查罗布头从军的原因,果然发现临安富豪朱平阳贿赂官府,官府强行抓罗布头冒名顶替。
朝廷下令没收朱平阳的所有财产,竟得粮食数百石,金银财宝无数,陈宜中等人从中尝到了甜头,让临安官府展开调查,抓出了数百个冒名顶替的富豪。
这些有钱人,哪个身上没有不干净的地方,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朝廷不仅仅是针对他们,而是针对他们的财产,于是临安的富贵之家联合起来,向朝廷上书,愿意捐出家中七成财物充裕国库,奖励将士抵御外敌。
朝廷也没有赶尽杀绝,杀鸡取卵之事没有必要做得太多,于是同意了他们的做法,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还真是有人策划。
“君诚,这些人还真有钱啊?仅粮食就足够三十万勤王之兵一年之资,金银财宝无数,国库都快要堆不下了。”这些日子,陈宜中被压得几乎踹不过气,他屡次想离京城而逃亡,但老娘一直被太皇太后以种种借口留在宫中,更为心痛的是,两个儿子也黏在宫中不肯出来。
万幸的是,一直病怏怏的两个儿子终于有了起色,听说王清惠给他们开了药,两人一直在服用,陈宜中也只有硬着头皮留下来。
陆秀夫最终还是按照历史的轨道被李庭芝推荐进入朝廷,不过此时朝廷的情况要好很多,外有张世杰、张贵、李庭芝和夏贵等人抗击元军,内有陈宜中、陆秀夫等人已形成助力,又有太皇太后和王清惠坚持抗元,鞑子虽然势如破竹,但局势还没有糜烂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独松关、常州等地,各有得力干将在防守,又有文天祥驻守平江,各地赶来京城的勤王之兵高达三十万人,朝廷任命王坚之女王清惠协助文天祥整顿,所有将士打乱重新成军,设禁军三十军,根据战斗力又分为上中下三等,上军十万驻守在京城附近城池,挖沟壑修土墙,誓言要把京城外变成一片荆棘之地。
又有中军十等万防守京城内,由驸马李彦亲自带军,余下下等军十万人则分散防守八大门,不过无论是上中下那一路将士,都需要重新经过训练,跟从牛富从江陵过来的军事学院还没毕业的学子,他们没有给均州军丢脸,担任起这个重任,后来张贵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从均州军中派出上千久经战火的精英进入京城,对这些新兵蛋子进行严格的训练,三十万大军迅速成长,成为防守临安的主力。
这一期的《大宋战地报》注定要名留青史,张贵指挥均州军,杀一名鞑子万户,俘虏一名鞑子万户,还从鞑子手中救出了三万降军,不仅在临安引起轰动,独松关前线、常州前线、江陵前线甚至于山东等地很快就传开,从此以后宋军投降的少了很多,但是不放弃一个兄弟的格言在军中流传,很多投降了的宋军,也想方设法逃出来,或那些无奈受降的宋军,他们所属的将领也计划把他们救出来。
伯颜前期越打越强的打算破灭,越来越多的宋军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投降。
“钱多了吧,那就发钱吧。”陆秀夫笑了笑,看着目瞪口呆的陈宜中,笑道:“给前线的将士发钱,给勤王临安的将士发钱,甚至给京城的百姓发钱。”
“什么。”陈宜中差点跳了起来:“给将士们发钱老夫还明白,但是给百姓发钱这又是何故?”
“他们留守临安,没有逃亡,他们是大宋的忠士。”陆秀夫认真说道:“三十万勤王之兵涌进京城,又有各地进入临安躲避兵灾的百姓,临安城内的物价已经超出了百姓的承受能力,这些收缴的一部分钱投入压低价格之外,我建议给临安每一个人发一两银子。”
“临安城内有多少人?总户不过四十万,人口亦不过是一百二十万,每个人发一两银子,只不过一百二十万多一点,这些钱还不到收缴朱平阳家中的一半,但这些小钱却能提高百姓的义气,他日鞑子真的兵临城下时,他们定然会想着这一两银子的好处。”
“再说朝廷又不是没有前例,凡孤寡、或许天寒地冷之时,朝廷都有发银子的习惯,只是这些年财政不好,所以才渐渐淡忘。”
“君诚,老夫说不过你,不过这事、这事前所未有,老夫、老夫不敢决定,还是等太皇太后和朝中相公们决定。”陈宜中艰难说道。
“这笔钱朝廷若是不肯出,老夫、老夫便离开京城,返回江陵。”陆秀夫赌气说道:“仅是彻查兵役事件,朝廷就发了横财,难道这笔钱现在不用,非要留给鞑子吗?”
“好、好、好,老夫支持你。”陈宜中苦笑,陆秀夫被李庭芝押送进京城,还是一脸的愤怒,不过一个小妙计却让朝廷初步解决了国库羞涩的问题,那些富贵之家虽有几分愤怒,但如今非正常时期,朝廷若真是压下来,谁知道城内那些虎视眈眈的勤王之兵会不会找他们麻烦?
这些外来的兵蛋子,他们可不好说话,不像以前城内的禁军,他们都是临安人士,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这些人可是不认人。
“那些富贵之家,”陆秀夫沉吟片刻,道:“凡经商者,朝廷免他们三年税收,凡有田赋之人,朝廷也免他们三年税收。”
“这、这,恐怕朝廷不同意吧?”陆秀夫恐怕是早有准备,一环接一环,打得陈宜中一个措手不及。
“呵呵,朝廷能从他们身上收上来的赋税几何?恐怕十年也收不到这么多粮食和财物吧?还不如买一个好处给他们,让他们也好死心为朝廷效命。”
陈宜中沉吟片刻,竟然答应下来,这件事次日公告之后,那些被迫捐了银子的富翁,差点没哭了起来。
尚且不说陆秀夫的种种策略逼得陈宜中踹不过气,此时临安的民众的热情,在陈汝龙等人护送完者都进城时达到高峰,陈汝龙在笼子前写了八个大字:明日午时,南门处斩。
这八个字,彻底断绝了朝廷相公的仁义,也激起了临安民众的巨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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