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很快就停止了上涨,然后又迅速往前冲去,那一道因为爆炸临时筑起来的提防很快就被巨大的力量冲垮,被堵在百丈镇内的洪水再如重新开闸一般,卷走了城内所有一切。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效果来得比意料之中还要好几分,战争之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些年来张贵见到了太多的死亡,但如今看到数万大军在水中挣扎的情形,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大人,可惜了那些好马了。”此时的黑杨就像一个守财奴一般:“要不然找找看?马的水性很好,说不定没有淹死呢?”
“这么激烈的洪水,不被淹死也被冲撞死了。”陈大举也有点可惜,蒙古人的战马还有不少呢?若是抢了过来,至少还可以装备一支两万人的骑兵,均州军到了现在,是到了应该扩张的时候。
张贵把张世杰、孙虎臣等原禁军将领送回临安,就算是张贵没有私心,但陈大举也知道张贵打的是什么主意,说到底无论是张世杰的三万骑兵,还是孙虎臣将近四万禁军步卒,都是张贵一力挽救,经过独松关战役,这些士卒对张贵、对均州军也多了几分认同感,若是想扩张均州军,从他们中入手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朝廷?若是能够保住临安,张贵的功劳自然不小,李庭芝、文天祥,都不会跟张贵抢大头兵吧?最多把将领归还给朝廷算了,反正咱们均州军不缺将领,但训练有素的大头兵却愈多愈好,再说勤王之兵数十万,也不差这几万小兵。
陈大举想得高兴,却不知道这对均州军不过是幻想而已,朝廷对外将的控制向来很严,如果伯颜退兵,朝廷上的相公说不定立马就会把矛头指向张贵,均州军虽只有三万,但已几乎渗透到朝廷的每一个角落,实在是让他们害怕。
“黑统领的想法倒是不错。”张贵笑了笑,对付骑兵的最好武器,除了枪炮就只有骑兵了,如果元军不是依仗骑兵,张贵相信自己能够把元军挡在常州之外,所以骑兵的扩张是必然之势。
他日若想北伐,大宋要是能够挺过这一关,还真有这个条件,北伐人数不需要太多,但定然会以骑兵为止,峰贴峡寨最近半年输送的战马越来越少,张贵也知道其中的原因,再说仅靠一个峰贴峡寨,什么时候才能组织起一支骑兵?
黑杨连忙吩咐宋军沿着河道寻找,遇到幸存下来的战马就收拢起来,事后算了一下,竟然有将近一万,当然死伤的更多,如今天寒地冻一时半刻也不会腐败,还等张贵做出决定。
黑杨离开,身边就只有陈大举了,很快牛富也来到身边,两人都在等一个决定,决定百丈镇内元军的生死。
“前几天我收到北方的情报,”张贵看着百丈镇,却迟迟没有下决定,而是缓缓说道:“元朝有再次征召汉军的可能,或许有些地方根本是已开始征兵,忽必烈也看出了南方战事不顺,随时有派遣援兵南下的可能。今年大旱,北方多地歉收,荒野千里,饿殍满地,一旦元朝征兵,往多了不说,但数十万之中必然少不了,甚至还要多,但北方此后也会元气大伤,估计没有数十年是恢复不了。”
“但士兵再多,总要有人统领,所谓千兵易得一将难求,元军南下死伤将领不少,所以就算是元军征召士兵,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倒是不必担忧。然而北方尚有数十万蒙古精锐骑兵,忽必烈有可能用汉军去把这些骑兵置换出来,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因为南下之路已再次落入我军之手,忽必烈即使想派援兵南下,也不得不想一下后果。”
“那大人担心的是什么?”陈大举看着像是自言自语的张贵,不明白他心中的迟疑究竟是什么,忍不住问道:“如今张弘范就困在百丈镇等死,大人担心的是什么?”
牛富略沉吟了片刻,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张贵却是愣了一下,自言自语说道:“是啊,我担心的是什么?这不正是我要的结果吗?”
“先解决目前的困境吧?毕竟临安还有伯颜在虎视眈眈呢?自己貌似有点杞人忧天了。”
想到这里,张贵毫不犹疑,大声道:“攻城,不要俘虏。”
牛富却是于心不忍,连忙征求意见:“大人,百丈镇内不少都是我宋军原来的子弟,他们在鄂州投降也是迫不得已而已,是不是应该网开一面?”
陈大举却是板起了脸,大声说道:“牛大人,你可曾看到他们有怜悯之心,这两年来他们攻城略池无所不为,他们又何曾把我们当成他们的族人、兄弟?”
“此战必须杀戮,即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陈大举眼睛有些微红,大声道:“好教其他打着投降注意的人知道,一旦做出了决定,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张贵却犹疑了,迟疑片刻,他毕竟是来自后世的人,虽然也是见惯了生死,但心中的那份仁慈毕竟还没有彻底放下,叹了一口气,道:“不要蒙古兵,汉军留下一条性命吧,再说战后很多地方需要重建,让他们充当苦力赎罪吧。”
在朝霞露出脸的一瞬间,鼓声再次响起,张弘范的使者来求见,说知道自己必死,但恳请放过城内的上万士兵。
张贵拒绝,于是喊话攻城,蒙古兵必死,但汉军可以赎罪,于是城内大乱,根本不用攻城,城自破,城墙上的蒙古汉军本来就要比蒙古兵要多,于是把身边的蒙古兵杀了,或是绑了以作投名状,张贵进城时,张弘范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兵,塔出一脸愤怒看着张贵,大声道:“该死、懦弱的汉人,你可敢跟你家爷爷决一死战。”
张贵挥了挥手,身边数名亲兵,搭弓放箭,要有多快就有多快,张贵忍不住淡淡笑道:“你莫不是把老子当小孩?老子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捏死你不过是捏死一个蚂蚁罢了,还要傻乎乎跟你决战。”
众人大笑,士气大振,张贵一脸严肃的走到张弘范跟前,张弘范亲兵竟然不敢上前阻拦,再次看到张弘范,无论心境和地位都不再相同,四十来岁的张弘范竟然两鬓斑白,张贵挥手让自己亲兵退下,张弘范也点头让张弧和剩下的亲兵退下。
两人像是再回到第一次见面,张贵拱手作揖,认真说道:“后学末进张贵张至诚见过前辈。”
战争之道,张弘范确是张贵的前辈。
张弘范看着张贵,三年前也是这样,只恨当初不能将他杀死,如今落下这样的下场,张贵不理会张弘范的反应,自言自语说道:“身上流的是传承数千年的汉人的血脉,为何好好的汉人不当,却自甘堕落。”
“唉,算了,”张贵狠狠的摇了摇头,仿佛要把这个沉重的话题抛之脑后,看着这个历史上灭亡了大宋、彻底打断汉人脊梁的“汉奸”,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有什么愿望?”
“身为大元朝的将领,恨不能攻下临安,一统这片土地。”张弘范眼睛突然冒出了一丝精光,但很快光芒却化作最后一丝柔情,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张青青喜欢你。”
“我只想知道,青青、青青是否还在人世。”
张贵心头一软,但毕竟是理性占了优势,沉吟片刻,苦笑道:“前辈或许不知道,小子一直念在你是汉人的份上,希望你能够心存一丝怜悯,然而我错了。”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汉人,是的,你一出生就是元人,并不是汉人,所以各为其主罢了,若是小子站在你的角度上,说不定也是一样。”
“所以,我为我的幼稚而感到羞耻、也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感到耻辱。”张贵缓缓的闭上眼睛,仿佛是在为这三年来的所作所为而反思:“前辈雄材大略,乃人中之龙,然而为何却是一心放在这里?”
“举目远看,那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吗?不,海洋之外,还有更宽阔的天地,大地之外,那是一片虚无吗?不,天空之外,更有无数星球。”
“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只不过是这三年来,这些话在我心中憋得太辛苦罢了,我只不过是想找一个人述说一下,就像我小时候有什么心事,找一个树洞说了就好了。”
“你、你所说一切都是真的?”张弘范大惊,突然想到一件不可思议之事:“你、你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不、你、你是借尸还魂之人”
“嗯,正确来说,我确实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张贵老老实实说道,这句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如今却要对着一个将要死去的人说出,人生实在是太过于悲哀了,不过这句话说出去之后,自己为什么变得无比的轻松,或许这就是自己为什么要对张弘范说出的原因吧。
张贵偷偷看了一眼,张弘范却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或惊慌,脸上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这个时代的人,即使如张弘范这样有宏才大略之人,但对于鬼神之说抱有无比敬畏的态度,对于败在一个神仙或鬼魂托生之人的手上,张弘范没有一丝怀疑。
“其实,我并不是神仙,也不是鬼魂,”张贵不知道怎么分辨,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不过是知道一些后果罢了。”
“也就是说在均州纪念堂的那两幅画都是真的?”张弘范松了一口气,他这些年来一直为这两幅画耿耿于怀,虽然上次见面张贵已说得肯定,但如今张贵在他面前表露身份,他还想让是神仙或是鬼魂的张贵亲自证明。
“当然,后世的繁华,自然不止如此……”张贵缓缓说道。
良久,张弘范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认真说道:“多谢你满足了我心中的一丝期望,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带领大宋走上辉煌。”
“其实、其实……”张贵犹疑了片刻,心中却不断挣扎,难道要留下他性命吗?
张弘范仿佛知道了张贵想要说道的话,摇头道:“我意已决,只是、只是我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放不下。”
“张青青并没死。”张贵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不过,我以后或许可能也许再也不会见她。”
第二卷 正阳 第一百四十一章兵临城下(21)
第一百四十一章兵临城下(21)
“徐老,您住手、快快住手。”葛娘子连忙放下手中的用数种材料熬成的夜宵,快步上前接过葛氏作坊首席技工徐闻手中的工具,埋汰道:“都什么时候了,让您注意身体,怎么就偏偏不听?若是累坏了身体,小女子可担当不起哦。”
徐闻毕竟年纪大了,腰也老了,作坊虽是点了好几盏灯照得通明,但毕竟看得不仔细,听到葛娘子的话也顺势放下手中的活计,他知道这个女东家向来关照自己这把老骨头,不好意思说道:“东家,老头子没事,年纪大了也不渴睡。”
“这不,看到大伙忙乎呢?我老头子也总不能待在家里,而且若不把纺机弄好,拖累了大家,老头子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行、不行。”葛娘子摇头,认真说道:“徐老,张大人常说身体是战斗的本钱,如今生活刚好起来,莫非徐老想要把身体累坏了才满足吗?”
“嘿嘿。”徐闻知道自己说不过葛娘子,只好笑了笑,赶紧投降道:“老头子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可是我老头子总不能白拿东家的银子不是?”
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若是下次还是作坊有事,自己还是要坚持下去,这些年遇到一个大方的东家可不容易,而且东家还会关心雇工,这就更加难了。
按理说徐闻算是彻底可以放松了,他三个儿子除了小儿子在学堂外,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进了建筑队,每个月五两银子那是最少的了,东家又让两个媳妇进了作坊,每个人三两银子也到手了,若是做得好的话还有奖励。
只是可怜了两个娃娃没有人照顾,三儿子进学堂一切都不用自己担心,可是自己又放心不下作坊的事,最后还是葛娘子建议把两个小娃娃送到小童学堂,里面不但有一些熟手的婆娘照顾,还有先生教学,这才如了两个儿媳的意思。
葛娘子看了看漏斗,已过了辰时,看到活也干得差不多了,于是招呼作坊的雇工过来吃点夜宵,她为人和善,又很知心,不少作坊的雇工都把她当作大姐看待,听到了葛娘子招呼,众人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计。
“瑛妹子、梅妹子,你们俩人也是,怎么不劝一下徐老,若是老人累坏了身体,你们可要担责任。”葛娘子看着徐闻的两个儿媳陆瑛和黄梅,嗔怒说道。
“姐姐,”黄梅是小儿媳,性子要灵活一些,拉着葛娘子的手道:“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俺爹爹的性子,他若是做一件事总要做好了才放心,奴家劝了几次,再说下去就要挨骂了。”
大儿媳陆瑛年纪要大一些,性子也较为谨慎,道:“东家,这也是咱们应该做的,再说这也不是经常的事,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活计虽然紧张,但也不能不顾身体,”葛娘子招呼众人吃东西,然后道:“今晚就到此,诸位姐姐妹子,明儿再加把劲,估计也就这两三天就能完成了。”
“至于这个月的工钱,”葛娘子看着作坊上的雇工,毕竟是忙乎了将近一个月,她们多少都有几分期待,认真说道:“都加一倍。”
“啊”众人像是不敢相信,黄梅摇了摇头,道:“姐姐,那可不行,我们拿的银子本来就多了,再加一倍姐姐就要赔本了。”
“再说,俺要是拿一倍工钱,可就比俺家的男人要多了,这样不是落了俺家男人的面子。”
“知道你为姐姐着想,”葛娘子笑了笑,道:“放心,这次的活计,官府只要尽快交货,银子再多也给得起,所以你们就替姐姐放心好了。”
“再说比你家男人工钱多又怎样?难不成他还看不起我们的梅妹子了?到时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们的梅妹子。”
众人善意的笑了笑,陆瑛略略提高声音,道:“既然东家这样照顾,我们也不能让东家难做,赶紧吃饱了再干一个时辰?大家说怎样?”
众人自然说好,作坊中很多女子,多得葛娘子相助,如今有一部分倒成了家中的栋梁,地位也提高很多,所以陆瑛说再做一个时辰,他们心中还欢喜得很呢?葛娘子还要拒绝,但陆瑛继续说道:“姐姐要是拒绝的话,那工钱我们也不敢加了,总不能到时活没做完,咱们拿了银子也是心中有愧。”
这么一说,葛娘子才如了他们的意,陆瑛虽心里惦记家里的娃娃,但想到葛娘子的情义,于是三下两下填饱了肚子,再次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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