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经冲到了第二排长矛手,第二排士兵本身因为救援范明而产生了一个空缺,后来又被战马撞到的士卒扑到一个,加上突入防线的骑兵势不可挡,心中已经胆怯了一半,见长戟借着惯性的力道直接横扫过来,哪里还能握住手中的长矛。
借助突入防线骑兵打乱阵型,如洪水奔腾而至的骑兵瞬间撞击在长矛兵上,这下子长矛兵怎么还能抵挡得住,一旦缺口打开就不能合拢。
范明还没有来得及收拢士兵,奔腾而至的骑兵已经向着他冲了过来。范明见状,身体一矮,手中的大刀直接向着马腿砍去。
战马速度很快,马上的蒙古骑兵虽然看到范明手中的大刀砍向马腿,但竟然来不及躲闪,直愣愣的冲向大刀。
大刀虽然砍中了战马,但由于战马速度实在太快,竟然没有被大刀砍断。
战马受痛,“嘶嘶”的昂天惨叫,马上的骑兵借势侧身跳了下来,手中长戟却借着跳下来的力道,向正被战马力道震得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地上的范明扫过去。
此时的范明,握刀的右手被力道震得发麻,哪里还能抵挡长戟,只好一个翻身,狼狈的向后滚去。
“砰”的一声,范明还没站起来,只觉得身体在空中飞扬,奔腾而至的战马,直接把范明撞击得飞了起来。
“就这样了吗?”范明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呸”,落地的蒙古骑士再也不看范明一眼,捡起一把锋利的大刀走到受伤的战马身边,皱了皱眉头,然后把手中的大刀捅进了战马的脖子。
与其让受伤的战马疼死,还不如让它少受点痛苦,索提用力握紧手中的长戟,转头向着宋军长矛兵冲去。
这是他的战场,这是他的命运,或许有一天,自己如这受伤的战马一般,再也站不起来,他却宁愿被这锋利的大刀砍下头颅。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受伤之后在别人面前摇头摆尾而生。
这就是他的命运。
眼看长矛兵如纸一般被撕破,突然一阵整齐的呼喊响起来:“临阵退缩者,杀,胆怯不前者,杀,弃械投降者,杀。”
一个高大的莽汉,如龙卷风般而至,发出如雷般的怒吼。
第一卷 襄樊 第八十章 大战龙尾洲(7)
轰隆的霹雳炮的声音,却没有给朱胜带来更多的惊喜,朱胜看着前方对峙的宋军水师,眼里已经充满了悲哀,战场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乎意料之外,他感到无力,感到慌张。
命运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大元朝更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国度,没有大宋的仁慈,没有大宋的博爱,在大宋如宝贝一般的读书人,在大元朝却是最下等的包衣奴隶,在大宋丰衣足食可以养活一家人的禁军,在大元朝只是一个只凭缴获掠夺而生的行尸走肉一般的刽子手。
他不知道他是对还是错,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没有选择,不是生就是死,这是他的命运。
宋军虽然是有备而来,不但霹雳炮准备充足,就连车弩也不少,在强劲的车弩目前,准备不足的蒙古水师,只有挨打的份上,或许自己真应该像那蒙古鞑子一般,直接杀过去就是了,我还计划什么阴谋?
老子这不是自己无事找事吗?死贫道不如死贫僧。
蒙古水师虽然也有部分战船是缴获宋军的战船改建而来,但由于工艺不足,车弩缺乏维修,射程却比不上对方的车弩。
弩箭的威力可不低于霹雳炮,霹雳炮看起来光鲜,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再加上朱胜之前又准备了大量的水龙,所以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但车弩不同,车弩射程远在霹雳炮之上,威力强劲,而且车弩跟容易控制,准头也比霹雳炮要高,往往射中一个士卒就是整个人被穿透,惨不忍睹。
“大人。”莽古看着身边被弩箭射穿一个大窟窿的侍卫,脸色苍白:“这就是大人的计划?”
“让我大元朝英勇的勇士被活活屠杀,这就是大人的计划。”莽古厉声道:“我一定要在阿里海牙大人面前告你,如果大人再没有行动,恐怕就用不着大人了。”
朱胜这才没有了脾气,莽古也真的把自己杀了,自己恐怕也只能在地府上喊冤枉,至于阿里海牙会不会处置莽古,朱胜一点信心也没有,慌张拱手,道:“大人,大人,宋军显然是要引我军出龙尾洲,在下怕宋军有计谋,担不起责任啊。”
“我呸,”莽古推了推朱胜:“宋军能有什么计谋?宋军能有什么计谋?就算有又怎样了?我大元朝的勇士有哪个是贪生怕死之辈。”
“有也就是你们这些怕死的奴隶。”莽古握着长刀的右手血管暴露:“再迟疑,老子杀了你再向阿里海牙大人请罪。”
蒙古人能说到做到,朱胜勉强道:“万一大人责怪?”
“老子一力承当也就是了。”莽古鄙视的看了看朱胜,蒙古人向来敢做敢当,哪里像汉人一般,汉人那话怎么说来的,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既然如此。”朱胜看着远方漆黑的夜,压下心中的不妙:“全军听令,杀。”
“杀!”范天顺看着蒙古水师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计划总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能不能完成就只有看天意了,只有拼了。
“义兄胆子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范天顺舔舔因紧张而缺水的嘴唇,想起在鄂州客栈的那几天,四人围绕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目瞪口呆。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义兄说的话还是一样的让人半懂不懂:“如果连想也不敢想,那人生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义兄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很奇怪,就如梦游一般:“人的一生,都是在创造机遇与抓住机遇中奋斗,历史不是必然而是偶然。”
不懂,大家都不懂。
“你们都不懂吧。”义兄当时很嚣张的笑了笑:“不懂就不要问。”
“给我冲。”范天顺冷冷说道,身边的侍卫在防风灯下迅速挥动着手中的旗帜,就如黑夜中的灵魂。
“少爷,少爷。”范恩疑惑的看着范天顺:“我军逆水行舟本来就不占优势,且我水师兵力不足,与其硬拼硬,还不如继续用车弩骚扰蒙古水师?”
“不。”范天顺嘴角露出一丝不觉的残酷:“他要战,我便战,我要告诉鞑子,我宋师亦不乏敢战之人,即使我们失败了,但我要让这种恐惧永远刻在鞑子心中。”
“日后,大宋将以此战为荣。”范天顺觉得心中从来没有过的平静,平静得让身边的范恩觉得陌生。
“愿以大人同生共死。”范恩大声喊道。
“愿意大人同生共死。”身边的侍卫齐声喊道。
“好,”范天顺冷冷的挥了挥手中的大刀,大声喊道:“旗手高举,前进,前进。”
“进攻在前,撤退在后。”这不但是自己的誓言,也是自己的命运,自己命中注定要名留青史的,这是义兄说得最肯定的一句话,范天顺也相信。
“嘭”的一声,巨大的力道把坚实的车弩震动了一下,一支锋利的如长枪一般的弩箭迅速向着远处漆黑的夜里飞去。
“妈的,中了。”杨不及不甘心的看着缓缓倒下的蒙古汉兵,仿佛可以从他眼里看到不敢相信的眼神。
“羊头,多少个了。”郭西夏弱了揉了揉眼睛,浓墨一般的黑夜,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挑战,他只能借助蒙古水师发射霹雳炮时的火光才能看清蒙古士卒站的位置,然后还有在瞬间反应过来,射出车弩上的弩箭。
“奶奶的,才三个,你小子得意什么?”杨不及不服气啊,他发誓此战之后他一定要勤练弓箭,争取把准头升级到百分之五十。
“不是吧?”郭西夏摇摇头:“你再看清楚点。”
杨不及狠狠瞪了一眼郭西夏,但还是很仔细的看了一眼,借着淡淡的光亮,只见这一次却是来了一个串串,把两个人串在一起了。
这下杨不及脸色变得虚幻起来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啊。”
想不到什么,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羊头,羊头。”郭平突然大声喊道:“那不是大人的战船?”
杨不及转眼看起,只见一艘巨大的舟船迅速向前,一面高大的战旗随风飞扬,接着朦胧的月华,他甚至可以看到一个闪着金光的“范”字。
舟船上传出整齐的呐喊声。
“前进,前进。”
“好,好,好。”杨不及突然双眼朦胧:“老子从来没有这么佩服一个人,好你一个小范大人。”
“兄弟们,别落后了。”杨不及大声喊道:“前进,前进。”
“前进,前进。”
六队长矛兵勉强组成的阵型在骑兵加速度冲击之下如纸一般瞬间被破,每一个黑衣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仿佛刚从大染缸里出来一般。
黑衣人胡强,眼里充满了冷意,但心中却在滴血。十天前,他还只是街头上一个打架斗勇的混混,小郎君杜浒,均州矮张张贵,平素那是何等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找到自己,问自己敢不敢杀人。
狗日的,见鬼。
胡强当时就翻脸,虽然你俩是英雄,但老子也不是狗熊,鬼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在十年前,自己就因为用杀猪刀把那个该死的贪官捅死才流落到鄂州,到了鄂州之后,杀人放火更少不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不杀人,别人就杀你,很简单。
杀人,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胡强虽然只是一个混混,但也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底线,若不是有罪之人、胡作非为之人他坚决不杀,妇孺寡幼也不杀,更不会赶尽杀绝,这种底线,这种坚持也跟他带来了一定的名誉。
然而,今天,他却杀了很多很多陌生的人,没罪之人。
那个还带着稚气的小兵,那个须发苍白的老兵,那个身披盔甲的将领,那个被砍断了右手的伤兵,那个惊慌得分不清方向的弓箭手,还有那个双手空空胡言乱语的长矛兵。
“杀,杀,杀!”胡强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他觉得很累,他从来也没有想到,杀人也会累,杀人竟然也会觉得累。
以前的他,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必报,他从来不会因为杀人而觉得羞耻,而觉得惭愧,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催命线,越过他这条线的人,无一不是死在自己刀下,他不知道其他黑衣人什么身份,他也不想知道。
他用黑布紧紧包裹着自己的脸,他不想让死去的士卒临死前看到自己狞猩的脸。
“呜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胡强仿佛听到那稚气的哭声,这是他砍下的第一个头颅,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狠,很狠。他还记得当初用杀猪刀捅死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贪官时心也没有这么狠。
当时,自己还犹疑过,迟疑过,胆怯过。
但现在?
胡强狠自己,狠自己为什么就能下得了刀,如果自己的儿子没有死,或许也只是这么大,自己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应该给他一次机会的,但自己却没有。
手起刀落。
特意加工过的锋利的大刀,很容易的划过小兵的头颅,带着惊慌的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血在空中飞扬。
身体却软软的倒向自己。
胡强向着无头的尸体大脚踹去,大吼:“临阵退缩者,杀。”
“每一个人死后,你们的名字都将会刻在均州抗蒙义士纪念堂上。”
“名留青史。”
胡强苍红的双眼渗出了一滴眼泪,很咸,很咸,就如那热血。
第一卷 襄樊 第八十一章 大战龙尾洲(8)
“临阵退缩者,杀。”范友信站在拒马前,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冰冷的说道,他甚至想不起这冰冷的声音是从他嘴里说出,一排整齐的黑衣队站在他身后,前锋所有的黑衣人,已经死在他们前面。
“大人,给弟兄们留条活路吧,给弟兄们留条活路吧?”前锋指挥使范锋苦苦哀求,他的盔甲已经破烂,他的身上粘满了血迹。
“胆怯不进者,杀。”拒马的这一边,范友信缓缓抬起右手。
“大人,鞑子已经退了,鞑子已经退了。”指挥使范锋大声喊道:“难道大人心里就从来不怜惜吗?”
“临阵退缩者,杀,胆怯不进者,杀,弃械投降者,杀。”范友信的指甲已经狠狠的陷入手掌之中,但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平静,不远处虎视眈眈的蒙古骑兵,将会在打开拒马的瞬间带着死神冲进来。
“大人。”范锋突然跪下来,向着南方磕了几个响头:“哥,你一定要活下来,好好照顾母亲大人。”
“告诉母亲大人,请恕孩子不孝。”范锋反手扯开身上破烂的盔甲,露出了数不清的伤疤,昂天长啸:“兄弟们,有死无生,跟我冲。”
范友信冷冷的看着自己的二弟冲向鞑子的骑兵,他的心已经在滴血。
范友信从小读书,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就是这个小他三岁的二弟,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所有曾经欺负自己的小孩,都被他凑得满头是包。
就算是比他年纪要大,身体要强壮得多的小孩,都会被他打得不敢吭声,而他自己却被母亲用绳索吊在屋顶上一天一夜。
可自己却不敢告诉母亲,他是为了自己才跟那些孩子打架,他狠自己。
后来,多亏了二弟的照顾,自己才安然无恙的读书,然后考上的进士,又是这个对自己从来没有半点怨恨的二弟,帮自己的军中立了威信,自己才能在军中站稳脚步。
而自己,甚至从来没有关爱过他一句话,自己看不起这个只会大拳头跟别人打架的不良小孩,自己看不起这个只会吃喝的刺头,自己甚至看不起他跟母亲说话时的大嗓音。
若干年后,已经成为大宋咸淳中兴八大元帅之一的范友信,痛心的给他曾经的上司李庭芝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睡过一觉安稳觉。”
人只有失去,才更加懂得珍惜。
或许,永远的追忆,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当战争结束,抗蒙义勇军元帅张贵率领数十万大军越过黄河,北出草原后,年过八旬的老母亲,因为思念自己的小儿子早已瞎了眼睛,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纪念堂上刻着的名字,浑浊的眼泪从干枯的双眼流出来。
“名留青史,名留青史。”老母亲反复念着这四个字,在场所有人都陪着老人大哭,仿佛多年前,抱着自己战友的尸体大哭。
那一片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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